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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相思債2

  哦, 反正就是那啥的章節

  「我說老張,我這麼做有一點壞心沒有?給他好吃好喝,大了種幾畝地, 娶個老婆,養幾個孩子,將來我老了也好有個門子串一串,可這臭小子!哼!好心偏當驢肝肺!」


  張思道睡得正酣, 被他擾醒,聽了沒一會兒就開始瞌睡,「嗯嗯唔唔」敷衍兩句他還偏不讓, 非得弄醒了聽他發牢騷。老張聽了一會兒他的牢騷, 別的想法沒有, 只覺老陸今日這謀划頗有點老頭兒養小妾的意思, 不倫不類, 老沒正經——六十的老頭兒養個十六的小妾, 跟人家說,你先跟我幾年,等我老了再給你配個好老公, 然後幫你們置辦幾十畝好田地,足夠你們受用一世的——看看,多像啊!

  想是這麼想的,他沒好意思說, 照例敷衍他幾句「人各有志, 不必勉強, 他要入軍伍你就讓他入嘛,又不是誰都吃得起這碗飯的,你讓他試一試總好過他將來埋怨你。」


  老張說的,陸弘景不是沒想過,臭小子這回成心跟出來,想是為了和他唱反調,若是硬起心腸真不讓他入軍伍,指不定他後邊還憋著什麼怪!

  再讓老張這麼一說,陸弘景也猶豫了,正猶豫的當口,旁邊鼾聲大作——這睡貨!又睡死過去了!


  他合上眼,想實實在在睡一會兒,就一會兒,省的明天入了北戎無精打采,給慶朝丟臉。誰知竟不能睡,烙餅似的翻騰了一忽兒,他坐起來,去替下那守夜的兵士。橫豎睡不著,讓給別人睡,別浪費了。


  到了天將明的時刻,前方過來一隊北戎兵士,報信來的——北戎使者已在烏馬河邊駐紮!

  言外之意,就等著慶朝這邊過去匯合了。


  陸弘景深吸一口氣,讓全員列隊,朝烏馬河行進。


  龍湛偷跑出來,其實還有一個他自己都不願認的目的:看一看那北戎小王到底長一副什麼模樣。


  尚未謀面時,龍湛把他想成有幾分顏色,身量是北戎人特有的高大結實,拳腳功夫不很差的這麼一個人。至少也得這樣,不然不敢明目張胆地立在山頭唱「阿哥的肉」!

  因為陸弘景生成那個樣貌,生得次點兒的都不好意思朝他獻殷勤。


  北戎小王正名賽那,北戎話里是雄鷹的意思。這頭鷹是北戎狼主最得寵的小老婆生的,按照北戎王位傳承的規矩,誰小誰當王,因此,狼主的大小老婆都可著勁兒地生。狼主從十六開始,如今五十九了,生了幾十年,大大小小兩百來號老婆,前頭十七年幾乎每年都人口大豐收,算起來,賽那上頭有上百號哥哥姐姐,大的都四十多了,五十九的狼主身子骨十分硬朗,按說賽那之後應該還有添丁進口的事兒,但打從他落地之後,北戎王庭再也沒聽到嬰兒的啼哭聲,他今年十七,也即是說他爹從四十二開始就沒再整出一個種來,女種男種都沒有。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有人猜測是狼主聽了小老婆的話,一時糊塗喝下一碗絕種的葯,從此絕了種。沒見過狼主小老婆的人,大多會覺得這話純屬扯淡,見過了的,便會覺得這話有半數可信。賽那的娘出自北戎最大的部族,是部族頭領最寵愛的小女兒,細皮白肉,眉目如畫,是北戎女子裡頭少有的西子捧心型美人,在眾多健美型的美人當中猶如錐處囊中,不能不脫穎而出。樣貌倒也罷了,智謀和心機卻是難得一見的,在北戎對慶朝的戰事當中,賽那的娘多次出謀劃策,好幾次讓慶朝吃了啞巴虧,賽那的外祖父就曾經對著他娘感嘆:「你若生為男子,當建不世之功。」。


  生為女子,在尚武的北戎,那就只能做個在幕後陪襯的小老婆。


  當然,要是小老婆做得足夠成功,兒子上位成了狼主,北戎的山川河嶽一樣在握。


  都說兒子像娘,賽那確有七八分像他的娘,也是細皮白肉,眉目如畫,外皮像,連內囊也承繼下來,都有一股誓不罷休的狠勁,與他外皮十分不相稱。唯一像他爹的,大概是那身蠻力了,十七成人禮上,他獨自上山獵熊,別的王子都是走走過場,他不,他是真去獵,非常血腥的獵法,好懸沒把那頭幾百斤重的熊紮成篩子!

  誰若是因為他那副皮囊而輕視他,那是要吃大虧的。


  這樣一個人,當然敢囂張地對著心上人唱「阿哥的肉」,哪管陸弘景實際還比他大三歲呢。


  北戎尚武,只要上位者足夠悍橫,能搶來足夠多的金銀財寶田地人口,他愛對著誰唱花兒,臣下們一般不大多嘴。再說了,他們小王歡喜的這位慶朝千戶也是個狠手段的,兩邊配得上!

  按這麼說,北戎上下,倒也還齊心。


  只見慶朝這邊整肅軍容,等著北戎小王從烏馬河過來,沒想到先來的不是那北戎小王,而是他養的一頭海東青。那猛禽自高空俯衝而下,挺嚇人的飛速掠近,真到了近處卻小小唳鳴一聲,爭寵獻媚似的收了利爪,輕輕站到陸弘景的肩頭。這個猛傢伙!陸弘景讓它壓得一矮,而後就看一人一鳥頭碰頭地相互蹭,膩著呢!


  張思道在旁一嘆氣——還能不能長點兒心眼兒了?!撩了人不算,連鳥都撩!


  「小白,吃了么?」


  「……」


  陸千戶還真有顆「童心」,而且這顆「童心」的心眼兒還比較大和寬,毫不介懷前後左右袍澤們欲說還休的各樣嘴臉。


  老張一張臉又緊湊上了,心裡暗道:還小白!這麼大個頭的扁毛畜生取個啥名不好,偏叫小白!還嘴硬說沒撩人家,都給那扁毛畜生取名字了,能怪人家當真么?!

  陸弘景給什麼取名向來沒有成算,一般是踩著西瓜皮,滑到哪兒算哪兒,比如說這個小白,那就是因為這頭海東青通體雪白,一絲雜毛都沒有,他想不出那類特別詩意的名,就是西瓜皮,滑到這出就是這出了。至於他身上背的槍——滾雲,那多半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那槍槍身上一層雲紋,頗像雲浪滾滾,好,就這個,滾雲。龍湛的名字么,那更是撞大運一般,若是那會兒翻字典翻到的是個「陽」字,呵呵。


  也多虧了這顆又寬又大的「童心」,不然,按三變這樣不知不覺四周撩的脾性,還能活得這樣「活潑舒展」,那才有鬼了!

  今日天氣晴好,三變滿頭金絲在太陽底下閃閃放光,肩上站著一頭猛禽,這樣微微側頭和那白毛猛禽額頭碰額頭的親熱,還是有點看頭的。尤其是對那些被他撩過的人而言,那看頭大了去了!


  北戎小王領著一隊人隔著烏馬河與三變對望,牛郎織女隔天河似的溫溫然惆悵,他心裡滿滿的「花兒」,止不住地要唱:「烏馬河水有多寬~呀噢~鋪著天,蓋著地,枕著山,洗著海~呀噢~!阿哥一飛飛過河,飛到肉兒身子畔,日日夜夜來對望~呀噢~~!」


  烏馬河真沒那麼寬,不然也不至於那北戎小王吼幾句花兒,對岸就聽得真了,人人都發了一身硬實的雞皮疙瘩。


  這個二皮臉!


  怕不只想到「日日夜夜來對望」這麼簡單吧!

  是不是還想了點兒什麼「春/宵苦短」之類的,只不過人實在太多,二皮臉到底不夠厚,非得是死豬才行,多燙的水一樣撲裡頭不起來,何止是「春/宵」,唱「春/宮」也不是沒可能。北戎小王比陸弘景小個三歲,嫩雞雛似的,還沒開過葷,對著歡喜的人,還沒有那些玩油了的北戎漢子的沒臉沒皮。


  開場就給人用嗓門調戲了一把,陸弘景的臉色就很夠瞧——非常的黑,那張烏雲罩頂的臉上明白無誤地寫了幾個字「你惹著我了」!

  蕭煜這才剛起了個頭,便橫遭三變打斷:「去你個舅子的錢!老子是和你談錢來了么?!真找你談錢,當初老子借都不借!還談還錢,啐你個油嘴葫蘆!」


  「……好,這個暫且放過不談。談談用借來的錢去幹什麼了,總可以了吧?」


  三變呲了一聲,「瞎顯擺!我還不知道你?把那點兒賣命錢拿出來買房置地,不就是為了你那小梨子么?肅王府不是個能往來的地方,置辦一處院落,帶小情兒過來說私房話也方便,動手動腳的也方便,對不對呀,蕭蔘將?」


  他這麼一說,可不得了,蕭蔘將一張冷臉「騰」的一下紅了!那麵皮太白,那紅來得太快太急,想遮掩都遮掩不過去,只見他一手擋著臉,一手擺了擺,勉強道:「瞎說什麼呢!八字沒一撇的事!」


  「去去去!少跟我來這套!臉都紅成猴屁股了還說什麼八字沒一撇,逗誰呢?!那一撇你早撇你心裡邊了吧?裝!」


  老蕭罕見的讓他堵得下不來台,端起茶碗小啜一口,輕咳一聲道:「前日買下的,家私今日才到,到處亂著,還沒顧得上歸置,也沒好意思帶他過來瞧。」


  哎喲喝!這調門!軟爛裡頭還帶著甜絲絲!這還是那個冷臉老蕭么??


  這碗甜不辣喝得三變挺夠戧,他自個兒先受不了,自發轉了話頭:「對了老蕭,我給你放的那個你沒收著?」


  「放的什麼沒收著?」蕭煜皺著眉頭反問他,一點不像裝蒜。


  「就那個!咱們平常外頭聯絡用的那個!」


  蕭煜還是蹙眉搖頭,陸弘景心裡一咯噔——這下壞了!


  「你到底給我放了什麼?」


  陸弘景沖他一擺手,指了指桌面,又指了指茶碗,雙方意會,蘸著茶水在桌上寫開了。


  「雜毛。」


  雜毛是小白的兒子,小白是北戎小王養的那頭海東青。前年小白找了老婆,過了一段時日就有了一隻黑白相間的小雜毛,小雜毛的爹和三變投緣,到了兒子輩,交情還沒變,小雜毛還沒飛穩的時候就愛粘著三變,現如今長成了半大鷹,常常的偷跟著,難得的是,小雜毛居然和老蕭處得來,偶爾也從他手上叼一塊肉吃,一來二去,一鳥二人就交道上了,逢到山遙水遠路難行,還差雜毛跑一趟腿,讓它傳遞個消息什麼的,次次都不出錯,這次這是怎麼了?

  「沒見著。」


  要說,拿海東青當信鴿用,那是暴殄天物,但這事兒多來幾趟,用順手了,用起來就特別自然而然,而且,用猛禽傳信還有一樁好處:海東青就是天上頭一號霸主,同一片天底下,還沒什麼東西敢獵它,飛得還高,箭矢射不到,張網捉不著。


  然而今日它失手了。也不知是走迷了道,還是讓什麼人拐了去,如若不然,還有一種可能——它讓那北戎小王給召回去了……


  「幸好我防了這一手。」


  那意思是在紙條上邊他沒說大白話。


  老蕭見三變一臉嘚瑟,就寫:「怎麼防的?」


  三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暗號二!」


  原來,三變與老蕭玩「鴻雁傳書」玩上了癮,還纏著人家定了規矩,約定暗號若干,比如:暗號一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意思是我這兒沒啥事,純粹忽悠你玩兒……


  暗號二,「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我這兒有事,你那邊咋樣?再不快點回可就晚了啊!

  暗號三,「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面上看,都是情詩。


  「……」


  半晌,三變似乎自己醒過味來,這東西,讓旁人截去似乎不大合適哈,尤其是,截去的那個還是讓他撩過的,這誤會海了去了!還百口莫辯!

  老蕭還他一個字:「作!」


  三變逢亂不亂,淡然轉折道:「路上被狗追。」


  「狗?」


  你還怕狗?看不出。


  「人披狗皮你怕不怕?」


  兩人手指頭蘸茶水,你來我往,桌案上讓他們劃得水淋淋。一通往來之後,蕭煜心裡有了底,他問他:「境況報給老鐵沒有?」


  「沒,我懷疑咱窩裡有鬼,不敢走官路,看看走誰的私路子送回去吧。話說回來,你路上遇見怪事沒有?」


  「一路風水皆順,沒遇上。」


  「怪!怎麼像獨獨沖著我似的?」


  「那天夜裡你們到過那個北戎村落,他們疑心你從那兒拿了什麼。」


  龍湛看著他們飛快書寫,三變的字粗枝大葉,蕭煜的字大開大合,單看筆劃都看不明白,更不用說內中的含義了。


  陸弘景比劃完畢,有餘裕抬起頭來看一眼乾兒子了,一抬頭,正看見那個在發愣怔,就一巴掌呼過去,叱他:「你個舅子的!飯菜都涼了怎麼還不動筷子!還等著我三催四請啊!」


  乾兒子默默舉箸扒飯,風捲殘雲一般卷乾淨了自己面前的一盤燒豆腐和三碗米飯,停下來接著發愣。


  陸弘景二輪比劃完畢,又抬頭看了一眼乾兒子,站起來把所有的肉菜堆他面前,然後沖他揮了揮拳頭,又指了指那堆肉菜,就一個意思——吃!


  老蕭淡淡然看著三變狗扯羊皮,一語不發,只在用完飯出來以後、各自歸家之前勾了勾手指頭,讓他把耳朵遞過來。


  「以前可沒見你對誰這麼上心啊,怎麼,這是養兒子還是養媳婦兒?」


  三變一記掃堂腿,沒掃中,緊接著一記虎口掏心,鎖住老蕭喉骨,皮笑肉不笑地笑道:「和小梨子幾年沒見,不敢上門?瞧把你憋的!狗嘴都吐象牙了!」


  「對,就是憋的。聽我一句勸,真不當媳婦兒養就別老撩人家,不然……我瞧這苗頭不大對,你那乾兒子,不知你發沒發覺,他瞧你的目光與旁人十分不同。」說完,老蕭拍了拍三變的肩,再用眼角掃了一下角落裡杵著的龍湛,意味深長地哼笑一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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