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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布魯曼

  劉崇古是新上任的兵部尚書,他和老鐵二十幾年就是鐵哥們兒,二十幾年當中,不論到了哪,兩人從沒斷過聯絡,雖然後來一個去了虎牢關,另一個留在帝京成了兵部尚書,二十幾年的交情總算是交情,讓查一查線索,想來不難,況且,這樁案子說到底也是公事,於公於私,劉崇古都應該會幫這個忙。至於蕭煜那頭么,私孩子,本來就爹不疼娘不愛的,還要讓他回去走自己的爹的門路,也太難為人了!


  「公事公辦,若是兵部那頭真走不了,我來。」蕭煜還是一張冷臉,說著冷冷的實誠話,絕沒有言不由衷。他雖則是肅王的私孩子,到底也是親生的種,他的爹主要恨他不肯親近,要是他肯放下身段開口去求,十有八/九能成。


  「這事不用你,你先去看看那北戎活口醒沒醒。」老鐵人盡其才,直接把蕭煜派去會一會那半死不活的北戎人,反正他會北戎話么,真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別人去都是鴨子聽雷瞎擺划,他去了才有用。


  蕭煜出去以後,老鐵默了好久才終於開腔:「是這麼回事兒,北戎那邊過來人了,說是要談一談這樁案子,人選……他們指名要你。」


  「……」


  三變一時呆住了,獃頭鵝似的響一聲:「嗯?指名要我?為啥?我又不會北戎話,再說了,我也沒招誰惹誰……」,說到這兒,他自己醒過味來,訕訕住了嘴,不說了。


  還說沒招惹誰,招惹那北戎小王,就等於招惹了整個北戎王庭,若是小王不受寵還好,偏偏是北戎狼主最受寵的小兒子,依著北戎的習俗,將來是要承繼王位的!


  今次這樣指名道姓地要人,鐵定是那北戎小王的主意,北戎那邊派來的使者嘴還挺硬、挺會說,一說陸弘景與那群東西交過手,二說陸弘景是他們那隊兵的頭兒,找他,於公於私都有說法,就是他了!


  「他們也說了,不是你去就不談,我估摸著他們大約知道一些情況,興許知道的還不少,要不……你去一趟?」老鐵這是先禮而後兵,其實,若是頂頭上司一言不發直接把他派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先知會一聲到底要好看一些,所以么,老鐵打算找他說一說這事兒,說得通就說,說不通,軍令如山,一道軍令下去,不去他也得去!


  「你都把話說絕了,我還說個什麼勁兒呀?去唄!怕他怎的!」三變脖子一梗,雙眼皮兒一翻——去就去,老子怕過誰!

  「……那就和他們定好日子了?後天怎麼樣?」老鐵嘬著牙花子,牙疼似的吸吸著,出來的音都像是咬牙切齒。


  「哪天都成,你說了算!」三變就這點好,什麼東西,一旦應承了,十匹馬都拉不回,既然如此,定日子還不是隨便,後天就後天,十九就十九,該來的,反正躲不掉。


  這邊定好了日子,那邊三變喝的葯藥效也將將到頭,傷處又開始抽疼,老鐵見他疼得冒冷汗,也不好多說,簡單交代幾句,這就放他回窩去了。


  三變忍著鑽心的疼,磨磨蹭蹭地走著,剛走到關防衙門外,迎頭碰見在門臉旁傻站著的乾兒子,也沒力氣說話,一條好胳膊朝前一遞,他就把他攙著走了。起初是攙著走,走著走著,攙就成了半扶半抱,做乾爹的隱約覺得有點兒不大對頭,可還沒等他細品,營房到了,再後來,傷口疼得他沒心思想這那,乾脆撂下不想,一心一意熬疼。


  當天傍晚,到了飯點,龍湛打飯回來,搬張凳子坐到陸弘景床前,輕輕扯一扯他蒙到頭頂上的被子,怕驚著他似的嗡了一句:「吃飯了。」。陸弘景正疼得死去活來,哪裡吃得下,懶得應,躺被子里挺屍,沒提防龍湛又扯被子,又嗡一句:「肉粥,吃了好。」


  怎麼能什麼都不吃呢,吃了傷才好得快!什麼也不吃,流出去的血從哪裡補?補不回來,你臉色一直這樣牆似的白,我心裡不知怎麼的,總是悶悶的難受,嘴裡發苦,吃什麼都不香……


  這樣複雜的話,龍湛說不來,他只懂說「吃了好」。


  陸弘景煩他,貓叫一般喵出倆字:「不吃!」,帶鼻音的,聽著像撒嬌。


  龍湛讓他「喵」得一愣,不知怎的又一酥,腦子裡搭錯一根弦,手底下陡然一動,他把他掀了出來,舀了一勺子粥直送到他嘴邊。不吃。還送。又不吃。追著送。


  陸弘景讓他纏得沒了脾氣,一張嘴狠吃一勺,又張嘴,再狠吃許多勺,直吃到一碗完了,才想:這死小子挺有主意啊,敢當老子的家了!

  二十的老子到底不甘,抬腳踹了一下十二的兒子,兒子正好背轉身坐著,被他踹個正著,雖說那一腳沒什麼力道,也嚇了個好歹,他掉過身來問他:「嗯?」。


  是疼得受不住了踹我一腳?

  還是不服我強喂你要踹我一腳?

  「……沒事,你吃你的去。」


  老子忽然覺出自己挺孩兒氣,蔫頭耷腦地讓兒子外頭吃飯,少來惹事。


  龍湛出去吃飯的當口,陸弘景忽然想起有件挺要緊的事還沒跟老鐵說,這就又艱難起身,去了趟關防衙門。待到龍湛吃完回來,進門不見人,又不知人去了哪,他忽然有點兒茫然又有點兒慌,定了定神,他摸到自己鋪上坐下,坐了一會兒,沒啥好看,就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手是大手,他個子大,手也生得大,手背上青筋綻著,是常年不得好生活的樣子,手指頭倒長,長出了本分,怪不得有那專門養小扒手掙錢的盯牢他不放,對於「空空兒」來說,手指頭是吃飯的本錢,越長越好,長而且尖,那就更好,好在他的手偏圓,特別在手指尖那兒,圓圓肉肉的,沒有一點貧苦相,哪怕長了一手心的老繭,也還是富貴堂皇。這麼一雙富貴堂皇的手,長在一個要飯要大的人身上,不知該算是陰差陽錯,還是必有後福。


  起碼現在來看,他算是有後福的了。


  跟了一個不著四六的「爹」,有了三餐飽飯四季衣衫,每天讀書寫字混吃等死,和之前比起來,那是一重天一重地。至於現在他乾的這些小媳婦兒似的活計么,都不能叫活計,撐死算在混吃等死裡頭。他覺著自己佔大便宜了。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便宜佔大發了,莫名生出一種惶恐,生怕將來天道往複,佔多大的便宜還多大的罪!

  然而他向來不是想得長遠的人,剛想到罪過便不想了,從席子底下摸出陸弘景送他的北戎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怕人看見,左手擋著,右手畫。本來沒想畫來著,起頭練的字,練著練著,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慶朝字就成了一個個小人……


  端正好,蕭煜從傷號房裡出來,有話要找陸弘景說,直直過來,也不敲門,先站在門口往裡掃一眼。


  他見過那半死不活的北戎人,看了看傷情,傷重,人也將死將活的,還發著高熱,實話沒問來,聽了兩耳朵燒糊塗了的胡話。胡話當中反覆提到三個字:布魯曼。在北戎話里,布魯曼是活在十層地獄的魔鬼,每百年出來禍害一回人世。若是放在天山北路到川陝一帶,布魯曼就不是魔鬼,是個活在百姓口中,比魔鬼還可怕的大活人。沒人見過這個活布魯曼的真面目,或者說見過的都死了好久了。蕭煜找陸弘景而不是找老鐵說這個,是因為陸弘景認識一個與活布魯曼交過手的人,那人隱世多年,要找他,只能先找陸弘景。


  蕭煜站營房門口隨便掃的那一眼,正看見龍湛在紙上描著什麼,行跡還挺鬼祟,一邊手握筆,另一邊手還圍著擋著,好像怕被誰偷瞧了去似的。他不擋著還好,一擋,蕭將軍的興味就給引起來了,只見他悄悄過來,沒聲息立在他身後,目光越過手臂圈起的屏障,看了個一清二楚。紙上描著一個小人兒,柴禾棍似的胳膊手臂,木樁子似的身段,當中頂著一個西瓜似的腦袋,腦袋上五官模糊,乍一看呲牙咧嘴,細一看直眉瞪眼,柴禾棍似的胳膊上擎著一根棒子,似乎立馬就要脫手而去,小人兒嘴旁還有六個字:哇呀呀!哪!里!走!


  ……


  看到這兒,蕭將軍腦子裡冒出了一句順口溜:打南邊兒來了個滿頭黃毛的豬籠草,手裡把著根黢黑的黑狗棒棍。


  其實,蕭將軍能瞧出來畫上畫的是黃毛陸將軍,完全是天外飛來的靈光一閃——那根棒子上描的雲紋像極了「離離原上草」,繚亂,根根直立,胡亂生長,可好歹在最底下的那個,勉強看起來像朵雲。


  蕭將軍板著臉在心裡樂了一會兒,他怎麼來的怎麼出去,到了外邊找到陸弘景,先和他說正事,說完了正事一拍他肩膀道:「不容易,養個乾兒子都知道幫你畫像了……」


  「真的?!」這貨喜得眉花眼笑,還沒等蕭將軍說完他就直奔龍湛所在的營房而去,沒一會兒,蕭將軍聽見那貨在裡頭乍著嗓子乾嚎:你個舅子的!老子是長這副德行的嗎?!

  多少年以後,龍湛仍愛在紙上描小人,一描描兩個,紙上描著的兩個小人,都是柴禾棍胳膊木樁身,西瓜腦袋粗五官,兩隻柴禾棍似的胳膊交叉在了一起,似乎是個手拖手的模樣,一個邊上寫著「我」,另一個邊上寫著「他」。下邊還有好多張,都是「我」和「他」。「我」越來越高,「他」越來越矮,還是胳膊畫交叉,連手指頭都不會畫,筆頭功夫多年如一日的差勁。只不過後來聰明了,偷偷描,偷偷藏,有時和肉乾一起藏,有時單獨藏,更多的是藏在席子底下,藏不下就往地下或樹上藏,直到他入了健兒營,有了戰功,封了參將、將軍,一路封上去,宅子也越換越大,他還是把這些東西往席子底下藏。行軍打仗時候也不忘隨身帶上幾張,或是偷空描上幾張,一開始只是手拖著手,後來就雜了,有些是「我」壓著「他」,有些是「他」騎著「我」,還有兩個西瓜腦袋黏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嘴貼嘴的,不一而足。龍湛描得滿心愜意,描完了往懷裡一揣,夜裡也能出來一場又甜又黏的春/夢。


  至於小人們煞風景的腦袋胳膊和五官,不影響,他能自發替換成該要替換的人。


  從手拖手到「我」壓「他」或是「他」騎「我」,路還長著呢,就是弄明白自己這份心,就花了不少時日。現下,龍湛還在三餐飽飯四季衣衫過出來的好日子當中泡著,一門心思圍著他那不著四六的「爹」轉,大多數時候還在琢磨怎麼能把那點兒家務活做得好之又好,最好做出花來,把「爹」伺候舒坦了,好留住他這份好日子。描小人是開小差的一種,全是無心,誰知頭一次就讓他那乾爹逮個正著,然後人氣了個倒仰,氣得顛出門去,當天夜裡都沒回窩。


  三變某些事情上特愛揪細,有時還愛臭美,看著牡丹真國色,實際也養了一身的臭毛病,臭毛病平時沒啥,時機湊巧,那就要發作。這天三變連著被傷了胳膊、見了燕然、一串乾親圍追堵截、老鐵還一竿子把他支去北戎……,事都湊一塊兒了,再看見乾兒子把他畫成西瓜腦袋柴禾棍胳膊,不炸毛才怪!

  正好當天夜裡關防衙門開會,索性不回來了,隨便支使身邊一個小兵過去告訴一聲,讓那傻不隆冬的乾兒子別傻等了,他今夜不回,讓他趁早睡!


  夜裡開小會,陸弘景是躺著開的,開之前還喝了一碗葯,周身疼痛暫時鈍了一點,他強打精神說起了這個傳說中的「布魯曼」。


  「我這是聽說的,都是聽說的啊,沒一點是我親身經歷的。」三變開腔之前要先來一段剖白,實話實說的意思,是不是瞎編的,只有說給他聽的那個人才知道。


  「大約在二十幾年前,天山北路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真名已不可考,因行事作風太像魔鬼,世人乾脆叫他『布魯曼』。起初布魯曼是獨來獨往的,往往單槍匹馬搶掠一個鎮集,搶完之後不留一個活口,一刀沒斃命的,也會在他放的一把火里慢慢燒死。不過一年多,整個天山北路聞風喪膽,人人都說不清這個布魯曼為何與世間有這樣大的仇怨,搶了不算,還非得全部殺光!」


  「透他娘的!照這個路數,這樁案子這個布魯曼脫不了干係啊!」張思道是武人的體格,腦子也是個武人的腦子,想事直接,案子路數差不多的,他都歸為一類,何況他被這樁案子連累,連著一個來月沒摸過色子了,心癮上來,火氣特別的大。


  「那倒未必,僅僅憑藉屠村放火和一個北戎活口的胡話,定不了案!這回來的是一群,不是單槍匹馬的一個,說不定是有心人放的煙幕彈呢?」說話的是老鐵手下的另一員愛將,姓李名景隆,不愛賭不愛色不愛錢不愛權,人活成這樣清白乾凈無欲無求,在旁人看來基本沒什麼活頭了。他白水一樣活著也有個好處,那就是想要動真格的收買他,沒縫可鑽。


  此人生於大富之家,見慣了錢,就不怎麼把錢放在眼裡,錢和官總是一體雙生的,不想錢了,那必然也就不想官。只不過李景隆的爹頗想兒子弄個官來噹噹,越大越好,起初把他送私塾,想走文路,後來發現兒子實在不是塊讀書的料,就託了門路送到兵營來,沙場兇險,可陞官最快,若是有仗可打,那升得更快,只要不怕死。李景隆進來不過幾年的工夫就從小卒子升到了千戶,距參將僅一步之遙,如此倒推,此人必定是個橫貨,死算什麼,生如寄死如歸,死了就是回家了,回天地大家,化塵土一抔,赤條條來去無牽挂,最好。


  這個李景隆,人是無欲無求了,想的東西卻和旁人差不多,都離不開一個「無利不起早」,也可能是因為他認為凡人普遍如此,脫俗的沒幾個,所以想事也從人之大欲想開去:「天山北路距虎牢關上千里之遙,兩邊即便要勾連,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退一步說,兩邊勾連起來,布魯曼從天山老巢出來,不辭勞苦,千里萬里的來到北戎與慶朝交界,殺人屠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陸弘景緊扣雙唇忍了一會兒痛,痛過了才慢慢開口,「世上就有這麼一種人,他殺人放火不圖名不圖利不圖好處,就圖個痛快。比如這個布魯曼,殺人就好像喝水吃飯,一天不殺就和一天不吃不喝一個樣。我聽人說,他就好比一個耕著幾畝薄田的農夫,人命就是肥料,白日里盡情殺一通,就好比往薄田裡灌足了肥,夜裡他就睡得特別過癮,蒙頭大睡,和死了一樣的睡。要是有一天沒殺人,他那幾畝薄田沒得灌,夜裡他就渾身做癢,一刻不得安寧。這樣的人,你說他殺人是為了什麼,不過就是過癮二字。哪裡有人讓他殺過癮,他便去往哪裡。」


  「照你這麼說,天山北路的人都該被他殺光了才對,畢竟那兒本就地廣人稀。」老鐵又揪鬍子,好不容易揪下一根,自己疼半死。


  「越是近處,布魯曼越不好下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估計就是因為他太像個普通人了。」蕭煜和陸弘景坐在最下首,往常開會,他不甚言語,此時冷不防言語一聲,二十幾雙眼睛都從各種物事上挪過來,往他臉上招呼。


  今日坐下開會的二十好幾人當中,陸弘景和蕭煜算是資歷最淺、品級最低的,放在別的關防,怕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只不過虎牢關的老大向來不愛搞一言堂,也不愛弄論資排輩,只要是有想法的,不論資歷多淺、品級多低,都可以開口暢言,只要說得有理,他照單收了,還給幾句鼓勵,心裡也默默記下,將來有了時機,他便把那腦子活絡、膽子老大的超拔上去,給他做副手,再歷練幾年,有了戰功,一個個的往外放,放出去自立門戶,有個別特別有能耐的,磨個五六年,還能磨成封疆大吏。這就是為什麼那些有錢有權的或是沒錢沒權的,都樂意往老鐵這兒送人,古往今來,不妒賢嫉能的長官太少了,伯樂一般願意提拔比自己還有能耐的人的長官就更少了,因此,跟著老鐵的這一批大兵小將們都知道惜福,有什麼主意自己絕不藏著掖著,該說的一次說完,出謀劃策也都特別熱心。


  蕭煜這個說法雖然不算特別出彩,但也有一定道理,順著想也能想出一些非同一般的東西來,比如:二十幾年來,布魯曼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卻沒有人見識過他或她的廬山真面目,那說明這個人藏得太好了,能藏得這麼好的人,面目和身條一定都是那種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一轉身便湮沒在人海里的,生人見過了也想不起來,而住在隔鄰的熟人,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人就是那個惡鬼「布魯曼」。想來,此人平日里應當是個少言寡語的,至少看上去老實巴交,不會主動去招惹是非,鄰里有個難處,他還會出手相幫一二。而且,他的藏身之所,須得是這樣的村落或鎮集或城池——「布魯曼」或許來過,殺過,但不是傷筋動骨的殺法,這個村落或鎮集或城池能夠劫後餘生,此後應該也受過大大小小几次劫難,劫難過後總能殘喘苟延地活下來。這樣的地方,在整個天山北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要是有足夠的時間和人力物力財力,終歸是可以找到的。問題是,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財力去鋪張開來,在整個天山北路鋪一張網,去撈這個傳說中的布魯曼。


  最省錢省事的辦法,是從兵部入手。兵部有個奇案庫,裡邊記錄了兵部經手過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案子,尤其是虎牢關這樣軍政混同的關防,案子出來,先由關防經手,斷不了的無頭案報上兵部,兵部視情形上呈皇帝,特別棘手的案子,皇帝會讓兵部會同刑部、大理寺一同辦理,牽涉到皇親國戚或是手握兵權的封疆大吏,兵部不便出面的,就把案子轉給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從慶朝開國至今,天下還算太平,離奇案子出得有限,查起來好查,可也只是好查而已,案情查到哪一步,水落石出了沒有,從哪頭開始查到哪頭,這些可能都有,但案子與案子之間有無關聯,那卻是沒有的。


  「兵部那頭來了消息,說是奇案庫里沒見過這樣的兵器,」老鐵一開言,所有人忽然泄出一股氣,怎麼說呢,這樣的結果算是意料當中的,雖然一起頭就沒抱多大希望,但真得了消息,還是忍不住要泄氣。「但……」,老鐵見手底下的將官們一個個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就「但」了一下,好在他不是那賣關子的脾性,「但」完了就直說,「老劉和我說了一件他自己經過的事兒,日子忒久,得三十多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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