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故人
「應當是障眼法。」道妄言搖頭道。
能如此迅速並無聲無息地消失，除非借用上界的力量。但天道不會允許，這會破壞整個真界的平衡。
然而轉念一想，他突然問道:「你實地考證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嗎？」
楚淮南一滯，然後垂下了眼，輕聲道:「我去查查。」
他不是不明白這位魔尊的意思，但他不願去想。
因為如果這是一場欺騙，所圖必然不小，而他被騙更是代表宗門中有內鬼。
曾經被整個宗門背叛過，他心裡終是留下了些陰影。如今這個縱然對他還算不錯，但那些人對他也是「不錯」的。
「保重。」也算得上友人，道妄言默默道。
如果猜測是真，這趟必然凶多吉少。
「嗯。」楚淮南微微頷首，便領著張大牛走了。
望著他們背影良久，道妄言忽地一敲摺扇，痛心疾首道:「我剛才忘了問他要送徒弟的錢。」
墨錚:「……走吧。」
握上道妄言的手，墨錚便像是拖麻袋般拖著道妄言往外走，既然師尊明日還要來，他們應當去租間廂房了。
被拖著走了一段，道妄言忽地抽出他的手。
墨錚張著空蕩蕩的手，回頭望他，無聲地問道:怎麼了？
道妄言抿唇一笑，壓低了聲音循循善誘:「自然是你牽人的方式不大對。」
那該怎麼牽？
墨錚望著那隻骨節優美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一邊想著阿玄最近事越來越多了。
道妄言唇畔笑意更甚，他扣住他的手，十指伸入他的指縫。
低聲誘哄道:「自然是這樣，十指緊扣，永不分離。」
「還真是好大的心。」
墨錚輕笑著嘲弄道。
然而語調透出來的那過於惑人的情意，卻將這份嘲弄生生化作了情人間的呢喃。
他鬆開一隻手，就著這個能走路的姿勢，拉著他慢慢走出了這個小巷。
光影穿過灰色的屋翎，拉長了他們的影子，慢慢溶成了一個。
……
「怎麼？你認識那人？」一個負手於身後的老者停下腳步問道。
被問的是一個青年，長發被羽冠規整地束於腦後，寬大的袍袖上綉著金色劍紋，神情淡然。
他臉側過三分，頭微垂，輕聲道:「不曾。只是看著眼熟罷了。」
那一瞬的狂喜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他又是那個一舉一動都如同書中君子，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的清劍派大師兄。
因為那人總是歡喜也不會表現的這麼明顯吧。
老者擼了把鬍子，皺起眉頭，他看出徒弟有心事，畢竟從收他為徒至今，他就不曾見過他徒弟對誰有那麼強的執念。
他是年老，又不是眼花，那幅眼珠子都恨不得貼到人身上去的模樣讓他十分稀奇。
終於，他開口道:「若是看著眼熟，便去結識一番吧，多一個友人也好。」
至於那人會不會願意？
不是他說，不過兩年便修到道魂境，若不是清劍派資源少，絕對能更上一層。這種近乎妖孽級別的天賦，日後絕對成就非凡。哪有人會不願意與他相交？
青年一愣，隨後便回過神來，拱手道:「謝師尊。」
老者無奈地擺了擺手。
他這個徒弟什麼都好，就是太重禮數了。
……
不過片刻，墨錚便尋到了一間還未住滿人的客棧。雖然中途住哪因為意見不和發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嘖」，道妄言皺起眉望著已經脫了顏色的桌角，「你就不能找個好點的地方嗎？」
墨錚面無表情地回過頭，淡道:「你非要選個華而不實的銷金庫？」
「誰說華而不實？」道妄言挑眉道:「裡面有東西讓我得償所願，便是實在實用！」
這下墨錚直接冷笑起來:「有佳人作陪，所以實在實用？」
若不是他及時止步，阿玄便要帶他去青樓住一宿了。
「又不是沒住過。」
見墨錚氣勢一盛，魔尊立刻慫了，低聲咕噥道:「再說有你還要什麼佳人？長得又沒你好看。」
墨錚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道妄言還在念叨著，言語中透著滿滿的遺憾。
「再說了，他們也算是專門干那檔子事的，好東西必然不少，之前給你看的那些龍陽九九八十一式……」
「閉嘴。」
突的被打斷，道妄言下意識望向墨錚的方向，只見他麵皮登時一紅，像塗了層桃花汁，煞是好看。
道妄言忍不住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春廂密史，房中……」
還未說完，便被牢牢地堵住了嘴，那張令人目眩的臉在他面前無限放大。
他愣了一下，察覺那人的離意，便笑著更激烈地回吻了過去。
舌頭間的相互糾纏，激烈地口腔中甚至有血味滲出，攪起的水聲俱化作曖昧的呢喃。
本來準備上來迎客的小二望見這副場景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別過頭去，偏又忍不住去看。
門外正準備進來的人望見這副場景，掩在寬大袍袖中的手猛地握成拳，指節泛青，甚至於顫抖。
道妄言似有所覺，伸手捂住了墨錚的臉，結束了這一吻。
他可不想他這般好看的樣子叫別人看去。
然後用餘光瞥了眼門口的人，說不出的挑釁。望見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他突的勾唇一笑，說不出的邪異。
還是個熟人呢。
他扣住墨錚的手，手指纏在一起，讓那人看個清清楚楚。
給店小二拋了幾塊靈玉，他便拉著人上了樓。如果可以，他這輩子是不想給那人認識的機會的。
他那點歪心思如今可算是溢於言表了。
那人卻突的沖了過來，扯著墨錚的袖子喚了句:「大師兄。」
端的是哀婉纏綿，其中的蒼涼滾滾盪出，一瞬間淹沒了面前的青年，讓人聽的鼻尖一酸。
心頭突然漫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墨錚打量了他半晌，確認書院沒有這人，而且就算是書院的，也不會稱他為大師兄。再看看那雙眼，就將來人之意猜了個*不離十。
然後回頭望了眼似笑非笑的道妄言，心中有些鬱悶。
前些日子一個夜歸人，才多久就又來了一個，莫非他未失憶前真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狂徒？
他扯回袖子，語氣疏離而冷漠:「你認錯人了。」
「不，你就是我大師兄，我唯一的大師兄。」那人堅定若磐石。
難道是未進書院前認識的，墨錚皺眉，警惕道:「我並不認識你。」
下意識地，他沒把失憶的話說出口。
那人一噎，卻是笑了，似有所悟般輕聲道:「沒關係，我們可以再認識一次。」
墨錚沒有再說什麼，拉著道妄言繞過他上了樓，進房前望了眼自己被扯過的袖子。
就在那麼一瞬，上面烙了一道神念。
很快，他便回過神來進了屋。
落在他身後的道妄言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
和道妄言鬧騰了一陣，等他閉了眼，墨錚便下了樓。
客棧後院中一輪皓月高掛，青年獨坐，面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壺酒和幾個白玉小杯。酒放在小爐上燙著。自爐下的那堆燃盡的灰能看出他已經等了許久。
聞著空氣中飄來的淡香，墨錚斷定這酒應該桃花釀的。
之前那道神念傳來的信息便是邀他一談白日之事。如今他應約而下，是為了探尋他身上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上樓后將剛才的情景翻來覆去地想，越想卻熟悉，彷彿很久之前便見過這人。他斷定，他們應該是有些糾葛的，只是不知道誰欠了誰。
「你之前和我認識？」他開門見山道。
「你不坐下喝杯酒嗎？」那人的儀態無懈可擊，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墨錚望著他卻總覺得有股微妙的違和感。
這一會兒，青年已經揭了紅封，倒好酒遞到了墨錚面前的桌上。
酒香自紅封中盡數溢出，愈發醇厚，若是老酒鬼來了，怕是要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墨錚沉默良久，抿了一口便不再喝。
「怎麼，你不喜歡嗎？」青年皺起眉，他明明記得他最愛的就是這種酒，居所藏著的也不外呼如是。
墨錚搖頭，寡淡地回了一句:「味道不對。」
青年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不過一剎，又變了回來，墨錚瞅著，覺著比剛才街上看見的唱戲的還要精彩。
「我名尹溪魂，乃清劍派大師兄，不知閣下姓甚名誰？觀閣下風姿出眾，可否結交一番。」
「你之前與我認識？」面對青年一再答非所問，墨錚終於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尹溪魂一滯，神情複雜:「自然是前世相識，今生再會。」
墨錚:「……」
看過了無數次這種套路的話本，就不能有點創新嗎？
本來準備找出不為人知的事實，卻被人當面痛擊，表示只是想搭個訕，表達一下追求之意，墨錚表示心累。
他轉身便往樓上走去。
望著大師兄絕塵而去的背影，尹溪魂感覺那時的情境正慢慢與之重合。
此去一行，山高水遠，陰陽相隔。
他忍不住哭腔大聲喊道:「你願與那人長相守，卻再不願與我相識嗎？」
一字一句，仿若泣血的悲鳴，彷彿要撕裂人心。
終於，墨錚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