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百妖抬棺
一個幽暗的山洞裡，小白看著面前的光幕，光幕里赫然就是直挺挺的跪在那的顧慕瑤。他神色複雜，目露悲痛。或許年幼的她還不明白自己此舉的意義，但是身為妖族的他，根據先天傳承下來的記憶卻知道，這等同於獻祭……
以身為祭，獻祭予妖。
每個修道之人皆有此權利，可獻祭仙神，也可獻祭妖魔鬼怪。若是你本身的誘惑足夠大，那麼獻祭就能成功，若是你本身的誘惑不夠，則會激怒你將要獻祭的仙神妖魔，死無葬身之地。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自從被他們抓住后就一直被關在這。他身上的傷早就痊癒了，卻苦於修為問題，沒辦法打破結界，只能被動的關在這。
他不想妥協，可是如今已有三年了啊，他們拿他沒辦法，他也跑不掉，相互僵持著。
他卻更加難受，他們有的是時間等他，他卻只能依靠當初留給顧慕瑤的那根羽毛來關注她。
看著光幕，他只覺自己的心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的呼吸一窒。
「碰——」
只見顧慕瑤以頭磕地，頭骨撞擊青石板路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小女顧慕瑤，苦於年幼，無法安葬死去的阿爹。還望諸位助我好生安葬阿爹，讓他能夠入土為安。」
「碰——」
說完，又是一聲沉悶的磕頭聲。
稚嫩的額頭因為她兩下不留餘地的叩拜，留下一塊淤紅之色。
「轟——」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帶給暗沉的空間一片明亮，那一瞬間，照亮了她慘白的小臉，使人格外揪心。
這時，一個渾身黑如玄鐵、高大如牛，頭長龍角、身似麋鹿一般的半透明妖獸踱著步子走到顧慕瑤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問：「拿什麼做交換？」
顧慕瑤捏著拳頭，仰頭與他對視，一字一句，透著果斷與決絕：「你若看上什麼，便拿去罷。」
她與他對視半天，見他一直沒說話，便開口哀求道：「求求你，幫幫我。」
說著又磕了下去，強忍著以頭搶地的眩暈，她只想現在能有誰來幫幫她，幫她葬了阿爹，哪怕事後讓她去死她也甘願啊。
那隻妖獸又看了看顧慕瑤，生冷的嗓音有些滲人：「一碗心血。」
聽了他的話，顧慕瑤拚命點起頭來。
「好！」
「十指連心，指尖取血。」
聽了這話，她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隨即又鬆了開來。
見她點頭，那長著龍角的妖獸抬頭看了眼上方盤旋的妖獸，然後四隻如同成人兩隻手掌合併在一起那般大小、長著尖利長嘴的像是蚊子一般的妖獸飛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微顫著將一雙小手攤開在那四隻蚊獸面前，隨即她便感到一股劇痛從指尖傳來席捲全身。十指連心，怎能不痛。
山洞內，小白透過光幕看著咬牙隱忍、不哭不叫的顧慕瑤，心疼的發慌。他閉上那對如同紅水晶一般的眸子，妥協般輕聲道：「我知道你們在，我答應你們，跟你們回去。但是在此之前，給我一天時間。」
說完他緩緩睜開眼瞼，不重的話音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味道：「現在，立刻打開結界。」
結界打開的瞬間，他便沖了出去。看著那抹如同白色流光衝去的身影，兩名老者的身影緩緩浮現。
七長老：「我們要不要跟去看看？」
六長老：「不用。」
顧家村樸實的青石板路被大雨沖刷的極為乾淨。身材瘦弱的顧慕瑤慘白著臉色，釀蹌的站起，雙手控制不住顫抖。
「吼——」
這時，只聽麋鹿仰天大吼，一呼百應般，天下地下頓時響起了一片獸嚎聲。
「嗷——」
「嗡——」
「吼——」
「……」
妖獸絡繹不絕的大吼聲將村裡的人嚇得不敢動彈，在家裡瑟瑟發抖。
直到有人察覺到妖獸逐漸離去時才敢開門來看。
「天吶，她要幹嘛？」
「她不是真要那些妖獸給她安葬了顧七吧？」
「果然是妖女……果然是妖女啊……」
「唉，當初就不應該讓顧七撿她回來。如今他被她害死不說，死後居然還讓妖獸給抬棺下葬。」
「唉喲可不是嗎，嘖嘖，討債鬼哦。」
「……」
紛紛出門觀望的顧家村人看著井然有序的跟著顧慕瑤回家的妖獸大軍，議論紛紛。大罵顧慕瑤是個討債鬼、妖女。卻忽略了她還只是個人小力微的孩子，一個正拿命同妖獸做交易的孩子！
「快看，那是魔靈飛馬。」
「天吶，他們抬著什麼？棺材嗎？」
一人無意間抬頭望天，然後突然驚呼起來，眾人抬頭一看，紛紛詫異不已。只見四匹黑紫色、長著翅膀的魔靈飛馬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口金絲檀木棺材，抬棺從天而降。
顧慕瑤在就跪在院中，對著抬棺的魔靈飛馬磕頭謝恩。她人小力微幫不上忙，只能頭扎孝布跪在一旁。
不一會，金睛猿就抱著她阿爹的屍體從屋內走了出來。她強忍著淚水，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對著金睛猿又是一磕頭。
金睛猿將顧七的屍體放進棺材，即將封棺時，顧慕瑤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撲在棺材上，哭喊道：「不要——嗚——」
麋鹿冷冷的提醒道：「凡人死後講究入土為安。」
顧慕瑤一下子失了力道，許久不曾修剪過的指甲刮著棺蓋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她釀蹌的後退兩步，是了，她怎忘了，阿爹已經死了，得入土安葬了才是。
「嗚嗚——」
她捂著嘴巴，不願讓哀泣聲溢出唇角。包子臉因為痛苦皺成了一團，眼前一陣陣發黑。
最後由四隻金睛猿充當抬棺人，成百上千的妖獸送行。顧慕瑤走在最前面，三拜九叩引路上山。
「她她她……她居然真的讓妖獸替她安葬顧七了……」
「唉，我們做了幾十年的鄰里，最後居然是那些妖獸送了阿七最後一程，慚愧，慚愧啊……」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遺憾的嘆息，滿臉羞愧之色，他旁邊站著的一個老人也同樣面露愧意，他拍了拍說話的老者的肩膀以示安慰。
同樣站在人群里的顧月柔一臉陰翳的看著這一幕，尖銳的指甲掐進了掌心也沒鬆開自己緊握成拳的手。
山上，顧慕瑤看著已經堆砌起來的土包，神情悲戚，撒上最後一捧黃土。然後咬破食指，在自己跟龍角麋鹿討要來的一個長方形木板上寫下「慈父顧七之墓，不孝女顧慕瑤立。」
她將簡制的墓碑插在墳前，然後磕了三個頭。還不待她起身便一頭栽倒在地，竟是暈了過去。
也是，一個九歲稚子，兩天一夜未睡，勞累過度，心力交瘁。就是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也經不起這般折騰，更別說這僅僅是個年幼稚弱的小女孩了。
一切結束后，呈現半透明的妖獸大軍也都漸漸散了去。它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只是聽到交易的呼喚聲才趕了過來而已，事實也並沒有讓他們失望。
龍角麋鹿不知是被顧慕瑤的孝心感動了，還是心有不忍，在昏迷過去的尚若水周身設下了一層結界，將傾盆大雨給遮了去，至少免去了她淋雨受冷之苦。
小白趕來時，已經是晨曦微露之時。烏雲散盡，雨過天晴。
他看到狼狽昏倒在泥巴地上的顧慕瑤后就連忙跑了過去，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渴望強大過。
若是足夠強大，他就不會受制於人，看著她被人傷害，看著她低聲下氣的求人，看著她拿自身獻祭與妖……卻什麼也做不了。
「小瑤兒……小白好沒用啊……」
據傳，妖獸沒有七情六慾，修到高級雖可化作人身，卻沒有人的情感，更沒有……眼淚。
可是這一刻，小白如紅水晶一般的眸子里竟漾起了漣漪，一滴清淚滑落沒入泥土裡，了無痕迹。
如果說來之前，他還是被迫妥協、心有不甘的話，那麼現在，他就是心甘情願的將要跟六長老、七長老回族。
現在的別離，只是為了將來能夠更好地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