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鴛夢重續

  第90章 鴛夢重續

    立冬這一日, 仁壽宮後花園搭了小戲台,太娘娘一入冬就愛聽戲,依著她的說法, 天寒地凍的,在花園子裏點上十幾個熏籠, 戲台子上花旦小生扮上樣, 再聽那嗩呐鑼鼓地響起來, 再熱鬧不過了。


    仁壽宮今晚吃的是家宴,除了兩位長公主以外,元善也受了邀請, 吃了席後, 同公主、小翁主薑釋雲一道就往後花園裏的戲台下坐了。


    乘月自打從北境回來後, 就一直在燈帽胡同與麗正門大街上的金店之間穿梭, 同忙著照料父親的元善就隻見了匆匆一麵, 今夜算是正兒八經同她見上了麵, 倆人在吃席的時候就一直眉來眼去的, 這會兒散了席就湊到了一塊兒, 在宮後苑裏的繡凳上圍著坐了。


    薑釋雲是鄱陽長公主的獨養女兒, 公主帶頭逃學, 她就天天閑在了家裏,見到蘇元善就想到了少師, 不免悄聲問她:“從前你是最愛上學的, 如今倒不怎麽熱衷了, 你不想少師?”


    元善聞言愣了愣, 看了乘月一眼, 見她笑眯眯的, 這便捏了捏手裏的錦帕, 輕聲道:“不瞞你說,我這些天忙著家裏的事,全然沒有想過少師……他如今怎麽樣了?”


    乘月哪裏不知道她的心事,在一旁的小圓桌上支肘道:“少師外放啦,去北境的應州城做了知縣,他立心立命,有著為萬世開太平的至高理想,在宮裏頭教我這個小紈絝,多屈才呀。”


    “你才不是小紈絝呢。”元善小小聲地反駁了一句,接著又輕歎了聲,“少師有他的理想,我也有我微小的願望。”


    薑釋雲最是八卦不過,戳戳她的手臂,頑皮道:“你同我們說說你的小願望呀?”


    元善趴在了小圓桌上,眼睛裏有細微的羞澀,“我父親如今養著傷,戰場是去不的了,身子徹底恢複好也要三五年功夫,我想著要將門庭支應起來,我同林淵衝成婚之後,他願意住在靖北侯府……”


    她說著說著,就害羞地把臉藏在了臂彎裏,乘月在北境時,林淵衝護佑她的左右,最是知道他的人品,此時聽元善說到成婚,又是驚喜又是欣慰。


    “等你們成婚,我為你添妝。”她向薑釋雲介紹元善的未婚夫婿林淵衝,“他作戰驍勇、頭腦清晰,最難得的是不懼險阻,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


    薑釋雲豔羨極了,“我什麽時候能尋到如意郎君啊,我娘親挑剔極了,嫌這家男人生的黑矮胖,嫌那家園子造的風水不好,上一回好不容易相中一個少年郎,沒幾天又覺得人家走路的樣子太過端著,不好看……”


    “多挑挑總沒壞處。”元善笑著寬慰了她一句,見那戲台子後頭有了些細微的動靜,便問乘月,“太後娘娘點了哪一折戲?”


    乘月心就不在這兒,撓了撓鬢角,“我祖母愛聽《春秋配》,今兒許是傳的洛陽橋的豫戲班子吧。”


    女兒家之間的細語微言一直說到了太娘娘來,太娘娘由鄱陽長公主陪著,穿了一身兒棠梨紫的衣衫,眉眼依舊如從前一般溫慈,她盤腿坐在了鋪著厚毯的羅漢床上,招手喚乘月過來陪著她瞧戲。


    鄱陽長公主打著趣兒坐在了一邊兒,“鎮國公主啊,就在母後的心尖尖兒上!”


    乘月嘻嘻笑著越過了長公主姑姑,偎在了祖母的身旁,戲台子上的花旦開演,正演著“撿柴”這一出,她看那花旦身段兒極美,不免回頭想同祖母讚美一番,卻見她蹙著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祖母,您想什麽呢?將才沒吃飽?”


    太後回過神來,聽見孫女問,難免有些觸碰到了心事,搖了搖頭。


    昨兒夜裏,皇帝同她整整談了一夜,又是懇求又是解釋,到末了連撒嬌都用上了,就是在同她說段厲厲的事。


    說實話,經過這月餘的左思右想,她早就接受了她那兒媳假死的事兒,雖則還有些不滿,可到底心裏還是鬆動了。


    她也曾是大梁的皇後,也曾身不由己過,厲厲生了雪兔之後過得不快活,她設身處地的站在段厲厲那裏想一想,自然是能理解的,說到底,她在意的,還是她假死瞞著自己。


    想到這兒,她又歎了一口氣,今日一整天她都是在一會兒生氣、一會兒釋然裏過來的,一顆心五味雜陳,連春秋配都聽不下去了。


    乘月楞楞地看著祖母,心裏忽然一點一點的虛下去:爹爹先前說他來搞定祖母,應該是搞定了吧,祖母這會兒來逼問她吧……


    正想著,祖母忽然就歎了口氣,叫身邊兒的宮娥叫停了戲。


    “許是今日早晨起猛了,這會兒有些犯困,不聽了”


    皇太後顯而易見的不高興,人人都能瞧得出來,她身邊的老嬤嬤芳菱笑著彎下身請示道:“這會兒若是去睡了,明早又醒的早,奴婢給您點一出新鮮的,您聽聽提不提勁兒。”


    芳菱是太娘娘身邊的老人兒了,她說新鮮的,那一定錯不了。


    她說著話,往左右遞了個眼色,便有宮娥請了長公主與薑釋雲、蘇元善出去淨手吃點心,花園子裏就隻留了太娘娘與乘月兩人。


    太後娘娘倒沒注意到這些細節,隻聽芳菱這般說,便來了點兒興致,說了一聲好,倚靠在了枕上。


    鑼鼓聲起,戲台子上忽得跳上來一個女兒家,頭上戴了彎彎如月的帽子,中段是顏色鮮煥的花朵圖案,帽頂一圈雪白,一旁垂了雪白的穗子,那女兒家一搖一動,穗子便如落雪垂落在肩頭。


    那女兒家遮了半麵,一雙眼睛極其靈動,跳上台,就脆生生地吆喝了一聲。


    她唱了一小段洱源情歌,聲音清清亮亮,有別於中原曲調的迂回婉轉,大理國的少女隻將熱烈的情意藏在聽不懂的大理話裏。


    聽不懂,卻沒來由地叫台下人紅了眼睛。


    皇太後哪裏瞧不出來她是誰,她不是心胸狹窄的女子,皇兒又聲淚俱下地同她說了一晚,厲厲又換了彩衣上台娛親,在鐵石心腸之人,恐怕都要動搖。


    段柔藍唱了三五句,後頭的笙簫還未停,便見太後娘娘在台下向她招了招手,心中喜背參半,也不叫人扶,兩步躍下戲台子,走到了太後娘娘的身邊兒。


    乘月沒想到自家娘親這般會唱,喜的眉開眼笑,給阿娘騰了個位置,把她推在了太後娘娘身邊。


    太後歎了口氣,看著她良久才問道:“哀家聽說你為兔兒擋了一箭,昏迷了不少日子,如今可還疼?”


    段柔藍聞言同自家女兒對看了一眼,旋即眼睛裏就多了幾分動容,她點著頭,哽咽地應了一聲好多了。


    “母後,從前是我任性,往後再不會了。”


    太後不是個狠心人,聽她這般說,隻拉過她的手,又道,“你母親十年前病逝了,哀家真真切切地難過了一場,心裏直想著我厲厲命苦啊,萬沒料到如今你竟回來了,倒讓我的心裏好受些。”


    提到故去的母親,段柔藍的眼淚便止不住了,雪兔就為她拭淚,偎在阿娘的肩頭。


    “……祖母,阿娘,你們別總提陳年舊事,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太娘娘說是啊,“那時候皇帝同你總是吵吵鬧鬧的,我看他老跟牆角坐著哭,瞧著也可憐,他是個不愛同母親開口的,哀家同你常見,才會多說你幾句,現下想來,你心緒不好,也有哀家的緣故。”


    段柔藍就覺得很歉疚,隻搖了搖頭說沒有,“兩個人吵架沒有一個人的錯,他不對,我也不對,現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兒媳也不是從前那個任性小女兒了,往後我好好的……”


    太後此時心裏的鬱結好多了,也不困了,隻抹了抹淚水道:“你方才唱的嘰裏咕嚕的,可是大理話?都說些什麽呢?哀家聽著看著,隻覺得心酸酸的又有些甜,可是專唱給哀家聽的?”


    段柔藍哦了一聲,麵上劃過幾分不自然的笑,道:“自然是。這首歌兒,是大理城有名的想娘曲。母後就是我的阿娘,我唱的時候想著我娘,想著母後,自然就情深意切了。”


    太後喜不自禁,她本就是信哄的人,一個小雪兔成日裏把她哄的高高興興的,再來一個段柔藍哄著她,往後的日子真是美滋滋。


    太娘娘同段柔藍、雪兔娘三個一聊就聊了大半夜,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太娘娘就困了,乘月衝著阿娘眨眨眼睛,陪著祖母回正殿去。


    段柔藍哄好了太娘娘,心裏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在羅漢床上倚靠著闔眼休息。


    忽的後頭有人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段柔藍一睜眼,皇帝就坐在了她的身旁,把她的腿搬到了自己的腿上,為她捏捏。


    “……你給母後唱的那歌,朕怎麽在蝴蝶會上聽過?”


    皇帝若有所思,“分明是求偶的歌兒,怎麽能是什麽想娘曲?好啊段厲厲,你竟敢欺騙皇太後。”


    “你去告發我啊……”段柔藍洋洋得意,往皇帝的身邊挪了挪,把手支在了他的耳邊,輕聲唱了一句阿哥哥。


    “……早上隨我不少想,晚上隨我想的多(1),阿伊喲我的阿哥哥……”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一直鑽進了皇帝的心裏,他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把段柔藍拽進了自己懷裏,在她的耳邊道:“事關重大,朕要親自審。”


    說著,擁著她上了輦車,一路往自己的寢殿去了。


    作者有話說:


    (1)出自《洱源情歌》歌詞


    寶寶們,還有一兩章就正文完結啦,番外大家都想看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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