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變動
“對, 會議結束了。你們最近可以多留意報紙的消息。後續的配套政策應該很快會下來。”
“現在京城的反應怎樣？”
“那當然是歡欣鼓舞。”
事情說到這裏，一直拿著電話的紀明城換了個姿勢, 繼續問道：“大伯, 那劉家跟方家的事情，差不多也可以開始收網吧！”
電話那頭的紀宏山閑適地靠在椅背上，聽到侄子這話, 笑道：“那些個跳梁小醜，蹦躂不了幾天了。別說他們這些掃興的人了。我離開南花市大半年了，你跟安華進展得怎樣？什麽時候結婚？你爸媽這兩天有空，天天念叨你都二十好幾了，什麽時候才肯安定下來。”
一聽到這個話題，紀明城就有點頭疼。他跟安華都有自己的計劃，實在是不想讓父母插手。
紀宏山也知道侄子跟徒弟的脾氣, 隨口提了那麽一句後, 就轉移了話題：“今年過年, 你大姐休假回京城。今年你小子得回京城過年。”
紀明城一聽, 十分驚喜：“大姐這是終於有時間了嗎？”
紀宏山隻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兒, 叫紀明麗。紀明麗從小就活潑好動，大學直接上了軍校。畢業後進入部隊。現在在京城某軍裝甲部隊當了個少校。丈夫也是部隊裏麵的軍人。兩人育有一個三歲的男孩。一家三口一直在部隊生活。
之前紀宏山跟紀明城父母都不在京城。紀明麗就沒有在外頭出現。今年是紀宏山回去京城的第一年, 紀明麗準備帶一家人回去看看老父親。
老父親紀宏山聽到侄子驚喜的話, 忍住嘴角上揚：“是啊！你也好幾年沒見你姐了。所以, 今年你們工廠放假後，記得早點回來京城，帶帶你的大外甥。”
紀明城剛高興不到三秒鍾, 想到提前回去就意味著跟安華相處的時間減少, 心裏又有點不舍起來。
紀宏山聽到電話那頭的沉默, 忍不住扶額：“行了，行了。你小子要真那麽喜歡安華，還不趕緊花點心思，把人娶回家。我不跟你多說了。記得早點回京城。”
說完，紀宏山“啪”的一聲，把電話給掛斷了。
而紀明城聽到電話那頭的“嘟嘟”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這結婚不結婚，他也不能自己拿主意。
——
被人惦記著的安華，這會兒正在家裏，看著早上郵遞員送過來的報紙。今天是難得休假日，而且最近運輸隊的工作終於平衡了起來。所以，安華十分難得地睡了個大懶覺。
一覺起來後，已經是早上十點左右。她家小弟育紅班放假，正是無聊的時候。看到她從房間出來，就屁顛屁顛地給她送上了一遝報紙。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
手中的報紙不止有南花市當地發行的《南花市日報》，還有《三花省日報》《三花省都市報》《三花省農民報》，以及全國都有發行的《新華報》。
這些個報紙，安華最為關注的，當然是最近大火的京城會議。這次會議後，一股改革的新風將會席卷全國，給整個華國的經濟跟民生帶來巨大的影響。
而這些影響，最初就能通過報刊上麵提到的政策看出來。
安華花了半個小時，把報紙看得差不多的時候，家裏就有客人過來了。
過來做客的也不是別人，正是隔壁放假的紀明城。安華看著他手裏拎著的幾條臘腸，大概知道這人早上肯定去郵局打電話了。因為隻有郵局邊上，才有一家買臘味的國營飯店。
“怎麽樣？師父有說啥嗎?”
安華十分熟知紀明城的微表情。現在看他眼中帶著點懊惱的神色，就知道這人有心事。
紀明城熟門熟路地把臘腸放到廚房裏麵。接著出來把小安鈺抱了起來，這才說道：“沒什麽事情，我就問了點京城那邊的風向。”他總不能說，他被勸婚了吧！
安華可不相信問點兒政策的事情，這人會這樣。不過，她也沒細問，隻是把剛剛自己圈出來的幾份報道塞到紀明城手中。
“你看看。”
紀明城接過那幾張報紙，認真地看了起來。
用筆圈起來的幾個報道，基本上都是關於對內改革的事情。特別是農村要實行新的包產到戶政策，城市要放開對國營企業經營的理念，十分具有意義。
安華的重點是放在了國營企業改革上來。因為這意味著，國營工廠跟工廠之間的差距，將會在這一刻開始，逐漸拉大。
“暫時汽車廠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麽變動。不過，你們運輸公司的話，估計委托單量會有變化。”
安華點頭，不說別的，包產到戶後，生產力一釋放，農民手裏的錢多了，就會消費。消費一多了，他們負責運輸貨物的司機工作量肯定就加大。不過，現階段，她的主要工作還是穩住運輸隊內部事務。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就看到安國強跟黃曉梅從外頭買菜回來了。跟在兩人身後的，則是孫海跟孫凱父子兩人。
“孫伯伯，你們怎麽過來呢？”
孫凱把手裏拎著的東西放下：“昨天我媽單位那邊發了很多巧克力。幹脆就給你們家送一些。”
安華看向桌上一籃子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十分訝異。因為外包裝居然都是些類似拉丁語的文字。這一看，就是從國外來的舶來品。
“這不年不節的，百貨商店怎麽開始發福利呢？而且，還是國外來的。”
孫凱笑嘻嘻地給小安鈺剝了包巧克力，放到他的口中。
而孫海則是說道：“他們百貨商店那個後勤主任，就是你那徒弟崔景平的父親。聽說家裏有些門路，給百貨商店牽了條線。弄了好些國外的零食進來。這些都是昨天剛到貨的，給員工發些當做福利。”
安華接過弟弟遞過來的巧克力，濃濃的香味中帶著點苦，十分好吃。沒想到，她居然這個時候，就吃上了進口巧克力了。而且，百貨商店這時候可以公開售賣這些進口貨了嗎？
孫海看明白安華的疑問，接過安國強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接著說道：“聽說百貨商店要增設一層樓，專門賣進口商品。不過，要拿僑匯券才可以購買。”
這下，安華是完全明白了。
僑匯券是國家為了收取民間存在的外匯而設立的。現在外頭誰手上有外幣，可以拿去銀行兌換成僑匯券。這些僑匯券就像錢一樣，隻能在專門售賣進口貨物的地方使用。當然，這種地方也隻收僑匯券，並不收取錢跟其他票據。
“沒想到百貨商店的動作這麽快。”安華小聲感歎了一句。這改革開放，對國內是改革，對外是開放。但是很多配套政策還沒下來。而百貨商店已經要走到改革的前沿去了。當然，能設立專門接收僑匯券的商店，想來市裏的領導也開始行動了。
從這些動作中，安華已經窺視到不久的將來，外貿行業的迅猛發展。隨著而來的，則是集裝箱運輸行業的興盛。這種激動人心的機會，已經離得不遠了。
在場唯一一個看明白安華意思的紀明城，伸手拍了拍安華的肩膀。安華轉頭看過去，兩人相似一笑。
“咳咳……”
孫海一抬頭，就看到兩個小輩這副含情脈脈的對視，實在是讓他老臉一熱，不好意思看了。但是，他過來這邊是還有事情的。
“安華，這崔家在津市那邊很有門路。這次他們隻是從津市那邊弄了些糖果過來試水。因為要建一個新的專門售賣進口貨物的商店。所以，百貨商店那邊領導的意思，是想到時候委托咱們運輸公司幫忙運輸。”
安華一聽，眼睛一亮。
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可以提前接觸到更多外貿相關的業務。這對車隊以後的發展，還有名氣的提升十分重要。這時候國營車隊還有運營範圍。過多兩年，大把車隊會撈過界。到時候服務不好，沒有單量支撐的車隊，即使是國營單位，一樣會被淘汰掉。
而眼前這個任務，剛好合適他們車隊承接。
“什麽時候出發？”
孫海一看安華的樣子，就知道這姑娘是覺得這任務可行了。其實他也很看好這個業務。不過，貿貿然接這種涉外的單子，還得跟領導報備一下。
“百貨商店那邊還在籌備，具體的業務應該要年後才進行。”
這樣一來，倒是好安排。安華心裏默默數了數目前手頭上的委托單量。希望趕在過年放假之前，把所有委托單都給清了。
兩人商量了一些公司事務後，話題就轉到了年底的運輸公司表彰大會以及公司過年福利上來。
這兩樣都算是運輸公司給員工的福利，孫凱終於可以把自己那滿腦子的觀點輸出。隻是，這小夥子的腦洞十分清奇，安華在邊上聽了兩句都要被他給笑死。
眾人說笑著吃了午飯，孫海兩父子這才離開了安家。而紀明城，則是繼續留在安家，當他的中國好女婿，還沒結婚的那種。
——
雖然政策的影響力要起到作用，還是看明年。不過，78年的最後一個月跟79年的第一個月，整個城市的氛圍又有了變化。
當然，安華身處關係整個南花市經濟發展的運輸行業中，感覺更加明顯。
最簡單的，整個南花市的輕工業產值，安華估計在這兩個月，已經增加最少三分之一的生產量。她之所以能預估到，也是因為南花市很多輕工業工廠，都跟他們運輸隊有合作。這車隊每天進進出出的，單單靠委托單上麵的幾個數據，安華已經可以得出這樣的結果來。
這天，將近年關放假的功夫，最後一支出長途的車隊就回來了。這支車隊一共十台貨車，是十分大型的貨車隊。車隊的運輸任務是把肥料廠生產的肥料，運輸到隔壁省。這些肥料，到達目的地後，將會被分派到各大生產隊，用於來年的春耕。
因為包產到戶的政策已經推行，所以最近來自肥料廠的委托單量隻能用暴增來形容。安華從肥料廠孔廠長那裏聽說，因為這個政策，很多農民分到地後，就著急著給自家的地上肥料。但是，以前的肥料都是公用的。私人根本沒有買過肥料。這一開始，還鬧了好些笑話出來。
諸如半夜偷偷去人家家裏的茅坑偷屎尿，更誇張的則是跑到鄰近的公社或者城市的公廁裏麵，去弄些屎尿回家漚肥。
這種事情安華聽到後，覺得挺心酸的。政策剛推行，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農民還沒搞懂很多農用物資從哪裏購買，也是隻能用這樣笨的辦法，來給自家爭取多點肥料。肥料多了，來年的莊稼就長得好。
而這十台貨車的大型車隊，正是趕在過年前，給那些生產隊送去寶貴的肥料。車隊一回來後，安華特意去停車場看了看他們。
結果發現，這些司機各個車鬥都裝了各種農產品。大米、玉米就不說了，居然還有很多風幹的鴨肉。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好幾筐耐放的大白菜。
“喲，這是從哪個菜站弄到的啊！”安華調侃了一句。
負責帶隊的老薑師傅樂嗬嗬地回道：“安隊長，這些可都是我們在隔壁省那買回來的。你別說，現在外頭賣東西好像管的不嚴了。像我們這些，直接跟那些來城裏的農民搭上線後，去到他們生產隊，直接用錢的買的。”
除了安華之外，停車場這邊還有隔壁公交車隊輪班回來的司機。這幾個公交車司機從車上下來後，看到貨車隊這邊收獲滿滿，十分羨慕地說道：“還是你們當貨車司機好，到處跑，門路就多。這些個吃食，夠你們一家吃到過完年了。”
酸溜溜的話一出口，好幾個本來樂嗬嗬的貨車司機就默默地閉上了嘴巴。大家也是高興過頭了，忘了做人要低調。
安華也知道這時候的公交車司機也就拿個死工資，並不像貨車司機那樣有其他外快。雖然他們工資比貨車司機高點兒，但是高出來的那點工資，跟眼前貨車司機搞到的那些好東西一筆，簡直是微不足道。
她趕緊打圓場：“你們公交車司機也很高。這種事情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安華說著，用眼神示意那些貨車司機手腳麻利點兒，別在這裏招人恨。
幾個公交車司機也不是來找茬的。大家都在一個運輸公司工作了多年，不至於真的鬧出來。隻是想到他們車隊的情況，再對比貨車司機這邊的情況。真是人跟人的悲苦並不相通。
“安隊長，你們還招司機嗎？”有個公交車司機小聲問道。
安華一聽就知道他想幹什麽，立刻搖頭：“這事兒，你得去問孫主任。”
——
把這幾個公交車司機打發後，安華也回去運輸隊。結果，派單大廳裏麵，那十個回來的司機，正在跟其他司機吹著他們在外頭送肥料的時候，遇上的好些事情。
這些人看到安華過來，安靜了幾分鍾。接著又繼續講話。
“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支超大型的車隊。好家夥，整個車隊得有快二十台貨車了。那貨車一台接著一台在旁邊駛過的威風勁兒，搞得我都有點自卑起來了。怎麽咱們車隊就接不到出動二十台貨車的大單子呢？”
安華沒好氣地瞪了那司機一眼：“要真的接個二十台貨車的單子，怕是咱們後麵的短途單就不做了。別白日做夢了，那些個吃食買過來了就趕緊拿回家裏去。別放在這裏眼饞別人。”
安華的話音剛落，好些個司機都哈哈大笑起來。都要過年了，最眼饞人的，可不就是這些吃食跟肉食嗎？
“隊長，下次有這樣的任務，安排我去唄？”這個司機就是眼饞那些吃食的人之一。他家人口多，整天都要計劃著糧食來吃。不然很容易出現月頭吃到飽，月尾餓到瘦的情況。這糧食本上的供應糧是有數的，根本不能讓人放開了吃。
安華一家之所以沒到這種窘迫的地步，也是因為她跟周邊的生產大隊結成非常友好的關係。她要買糧的時候，就開車直接到生產隊，用錢買就是了。有些沒什麽交際能力的司機，就像眼前這位，那真的隻能做等用糧票買糧了。
“有新委托單過來的話，就給你安排上。”安華笑眯眯地回複了一句，就回到辦公室。
而留在派單大廳司機，則是圍著那些買到東西的司機，準備套1套交情，用錢買些回去一家人加加餐。
熱熱鬧鬧地打鬧，氣氛十分活躍。
而安華這會兒，回到辦公室之後，就跟孫海那邊打聽起年貨的事情。這時候已經是79年一月中旬，離過年沒剩下半個月的時間。這年貨估計已經采購回來了。
果然，孫海在電話說道：“剛聽小林說都入庫了。今年的年貨一人發50斤大米、20斤油、一包紅糖、一箱蘋果、還有兩條海魚。”
安華聽到前麵還覺得挺一般的。因為她記憶中，運輸公司的員工福利年年差不多都是這樣。除了今年的量提高了之外。這些數量的提高，也從側麵反應了經濟開始蓬勃向上。不過，這海魚是怎麽一回事？
孫海聽到安華的問題後，說道：“海魚聽說是省裏麵單位大采購發下來的定量年貨。整個省的各大單位都有發。”
這單位過年的年貨，一般說來，市裏麵會統籌。但是，很多時候，每個單位的效益不一樣，具體到不同的單位，發到手上的年貨就不會一樣。像紡織廠的年貨，鐵定有布料。而被服廠，說不定就有衣服。
當然，運輸公司作為一家服務型的公司，是不具備生產單位這樣的好事的。每年他們運輸公司的年貨，都是上級部門統一采購發放的。今年，忽然就多了兩條海魚。
這時候，安華還覺得這年貨挺不錯的。他們南花市並不靠海。能給發海魚，也算是一個比較特別的福利。
隻是，離放假還有一天的時候，過年福利開始發放。而安華，終於領到了傳說中的海魚。
正確來說，發到她手上的，已經是兩條死魚了。而且，還是新鮮的那種。
她看著發放福利的工作人員滿臉尷尬的樣子，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隻能默默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魚，從隊伍裏麵離開了。
安華身後正在排著隊的人，則是紛紛問道：“安華，這魚好不？”
安華看了看兩條魚渾濁的眼球，搖搖頭：“不新鮮。”要不是因為現在是東西，溫度有十度左右，這魚怕都是要臭了。
聽到安華回複“不新鮮”三個字，後麵排隊的人倒沒說什麽。他們不介意這個，反正米豬肉都吃過。這死魚更加不怕吃了。
而安華晃了晃這兩條魚，最後還是覺得去一趟主任辦公室。
“孫主任，你看看咱們的過年福利？”
孫海在整理文件，準備放假的事情。見安華過來，一問，原來是覺得這魚有問題。
“是所有魚都這樣嗎？”
安華：“我是第一個去排隊領的。領到就是這個樣子了。我還以為是給我們發魚幹了。怎麽弄些鮮魚過來？”
這時候新鮮海產品的運輸很困難的，基本上不會有人對海產品進行長途運輸。
“這魚是哪裏來的？”安華想到這兒，忽然問道。
孫海則是搖搖頭：“采購不是我們公司安排的，這事兒估計省裏的才知道了。”
安華見狀，直接說道：“最好給大家貼個通知啥的。這魚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我剛剛在領魚那裏，聽那些個家屬的意思，是這魚死了他們也會吃。我自己是不敢吃的。”
安華在後世可是聽說了很多死魚有細菌、病菌等等問題。要是一個不小心，倒黴吃壞了肚子，那真是坑死人了。
孫海聽完這話，想了想，給後勤部那邊打了個電話。讓他們發魚歸發魚，得把這魚的問題也說出來。至於停發這魚，責任他擔不起。因為很多家屬不會理解他的行為。反而會以為他想獨吞這些海魚。
安華見孫海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後，提著這兩條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魚，直接去到外麵的垃圾桶，就扔了進去。
至於孫海吩咐下去的事情，負責發魚的工作人員也盡到了提醒的義務。隻是看來，很多人家並不舍得把這麽兩條大海魚就這樣給丟了。
等一天後，安華就聽到了不好的消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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