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談蝶色變
好不容易哄著小女孩去午睡了，柳清歡只覺比上戰場還累，灌了兩杯茶水才覺得終於逃出生天。
他瞅了眼樂樂手上的書，問道：「可有頭緒了？」
「沒有，哪有那麼快呢，不過，這事也急不來。」
樂樂搖了搖頭，又道：「還要多謝你為我出言，我這才有機會進入你們文始派，並看到那麼多外人萬金難求的如淵海一般的典籍。」
柳清歡扶住她的手臂：「這麼多禮可不像你。」
「這個謝是必須要謝的！」
樂樂卻固執地執意深鞠了下去：「我父親生前號稱嘯風大陸元嬰第一人，但究根到底不過是一位散修，雖然也收藏了一些典籍，如何比得上文始派這樣底蘊深厚、傳承廣遠的名門大派的積累。這些時日，我大開眼界，以前很多不明之處也恍然大悟，連修為都略略有些長進。」
柳清歡有些驚喜，他早知樂樂聰慧非常，卻沒想到她聰慧至此，只看了些典籍就會大悟。
「嘖，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每當我遇到你這種天資卓絕之輩，就越發覺得自己愚笨不堪！」
樂樂被他逗笑了，時常緊蹙的眉頭都舒展開了一些，隨後自嘲笑道：「說什麼天資卓絕，要真是那樣，也不會到現在還半點頭緒都無。」
柳清歡安慰道：「從頭創一門心法就夠難了，更何況笑笑的靈根又是那般特殊，你也不要太過逼自己。」
樂樂掩著疲憊，好一會兒開口道：「如果……如果我到最後還是沒能創出適合笑兒修鍊的心法怎麼辦，那……」
她的話說得有些艱難，透露出一絲難得的脆弱，以及作為母親對孩子的愧疚。
「那就讓笑笑像個凡人好好走過這一生吧！」
柳清歡望了望左側的一扇門，那是笑笑午睡的房間，斬釘截鐵地道：「只要康健喜樂，便不辜負來這世上走一趟！凡人也只是壽命比我們修士短暫而已，依然能活得精彩活得快樂。」
他勸道：「最重要的，是你陪在她身邊，看著她長大，我想就算是沒法踏上修仙之路，笑笑也不會怪你的。」
樂樂嘴唇輕顫，連眼眶都紅了，好一會兒才平復情緒，喃喃道：「謝謝你，柳清歡，我會好好想想的。」
柳清歡不會安慰人，此時反倒詞窮了。他掩飾般地拿起桌上的書，看了下封頁，不由輕訝了一聲。
「你不會是打算……」
樂樂的目光也落在書封上，點頭道：「是，從頭創一套心法既艱難又要花很多時間，但笑笑卻等不起，我就打算尋找兩套比較契合她靈根的心法，再將之揉合改進，說不定這樣能快些。」
柳清歡拍了下大腿，贊道：「這法子不錯！萬事開頭難，這樣就可以大大減少琢磨的時間了。不過……將兩種完全相逆的心法揉成一本，恐怕難度也不低。」
這一刻，樂樂臉上綻放出自信的光彩：「難，也得去做！嘿，你今日既然來了，便幫我看看這套心法，覺得怎麼樣？」
柳清歡果真認真看起來，一邊看一邊給出自己的意見。等笑笑醒來，又陪著她玩耍，還一起吃了一頓平常的飯菜，才被小丫頭恩准放了行。
等他從客峰出來，便接到了雲逸太尊的召喚，讓他趕去三才殿。
三才殿位於不死峰兩儀殿之上，是平時文始派元老議事的地方，不過今日在的，卻只有寥寥幾個還在門派的元嬰修士。
雲逸太尊還沒到，他進門就看到了左枝山：「大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受傷了！」
左枝山臉色不太好，只是笑道：「傷得不重，路上遇到了兩個潛入我界的異界修士，他們也沒討到好處，被我殺得一死一逃。」
柳清歡還是不能放心，拉起他一隻手仔細探查一番才罷。
「怎麼回事，最近潛到雲夢澤的異界修士是不是增多了？」
左枝山無奈地任由他檢查，回道：「好像也沒比往常多，我大概是運氣不好才遇上的吧。」
「左師兄受傷了？」
一位神色恬靜的女修走過來，柳清歡看過去，來人是天工峰的素問，她關切地問道：「可有大礙？」
左枝山嘿嘿笑道：「沒事沒事，我師弟瞎緊張而已。」
又有一人圍過來：「左師弟外出與異界修士交手了？這些人也太鍥而不捨了，曲殤沼澤的空間通道過不來，竟然萬里迢迢跨越東荒之海跑過來，這中間的數道防線怎麼都沒逮住他們！」
屋內眾人由此打開了話題，便有人嘆氣道：「唉，有防線又如何？雲夢澤這麼大，東荒之海又沒加蓋，哪裡防得過來啊。」
「我聽說東荒之地都快要全部淪陷在對方手中了，嘯風大陸的人從那裡撤走大半后，靠東崖遺島那麼點人根本守不過來。而我們這邊不僅要守曲殤沼澤的空間通道，還要派人增援那裡，人手不夠啊。」
「是啊，人越打越少，如何才是個頭。」
「說起這個，弟子大多都派出去了，留下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守著門派，每天看到空蕩蕩的不死峰就覺得堵心……」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雲逸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掌門蕭毅。
殿中眾人便不再繼續議論，紛紛行禮。
雲逸隨和地揮了揮手，在上位坐下，對蕭毅道：「你來說吧。」
蕭毅上前幾步，神色肅然道：「剛剛接到戰報，東荒之地出現了馭使妖蟲的異界修士，突襲藍沙島，以至藍沙島陷落，逃出來的人不足三成。我派在島上的弟子恐怕也……至少直到現在，還沒有弟子傳回訊息。」
話音落下，整個三才殿陷入了短暫的靜寂，難以置信的驚呼聲隨後響成一片。
「什麼！藍沙島防守那般嚴密，怎麼會突然陷落？」
「我們好像沒收到遇襲的消息啊，連緊急求救都沒……」
「不好！藍沙島上有不少傳送法陣，其中就有直接傳往各大門派內部的！」
藍沙島乃是雲夢澤這邊下轄的一座大島，它的位置距離東荒之地最近，是聯結兩邊的樞紐。島上防禦大陣不亞於一座大修仙城，駐紮著不少門派的修士和散修。
但竟然會在一夜之間就陷落，逃出來的人竟然不足三成！
蕭毅抬了抬手：「守島修士見妖蟲和敵人來勢洶洶，撤退已是來不及，便第一時間啟動了傳送大殿外的自毀法陣。不過以防萬一，我剛剛過來之前，已經切斷了我派與藍沙島之間的傳送法陣。」
「妖蟲……什麼妖蟲這麼厲害？」
蕭毅沉聲道：「夢魘蝶。」
眾人噤聲，整個大殿陷入詭異的寂靜！
夢魘蝶，身上色彩可隨周圍環境而改變，擁有六對寬大如刃的翅膀。讓夢魘蝶凶名赫赫的是，這種妖蟲靠吸食人的夢魘為生，揮灑的蝶粉無孔不入，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沉入夢境之中，然後它們會在人的耳朵里產卵，迅速強佔這個人的身體。
一旦被其控制住，意識會沉浮在無盡的酣夢中難以醒轉，而身體就會變成沒有知覺的傀儡。
據說一隻夢魘蝶就能讓一座小城陷入沉睡，更可怕的是，這種妖蟲一般是群居，一出現就是一大群，還極難被普通的法術殺死，且它們繁殖極快，一不注意就會成災。
因此修仙界只要發覺這種妖蟲的蹤影，便會立刻前往撲滅。
柳清歡神色凜然：難怪藍沙島會連向外求救都做不到！
夢魘蝶揮灑的蝶粉細膩如無形，除非島上的防護大陣一直緊閉，只要一打開，蝶粉便會趨勢而入，叫人防不甚防。
這時，天工峰的素問白著臉道：「不是說夢魘蝶這種妖蟲早就被斬盡殺絕了嗎，那些陰月血界之人……」
「那些陰月血界的渣滓！」有人忿然道：「竟敢將夢魘蝶帶過來，禍害我雲夢澤！」
一時群情激憤，只要一想到妖蝶成災，眾人便遍體生涼。
左枝山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低聲急速道：「你二師兄前段時日去了東荒之地！」
柳清歡心中一緊，忙道：「不會……二師兄雖然去了那邊，但不一定那麼湊巧就在藍沙島的。再說以二師兄的本事，不可能察覺不到夢魘蝶的侵襲。」
「萬一呢？」左枝山依然憂慮不已：「如果夢魘蝶數量夠多，元嬰修士也很難逃過的！」
「寂靜！」上面的蕭毅大聲喊道，壓下其他人議論的聲音：「大家都應該明白了事態的嚴峻，面對夢魘蝶，人多是沒用的。目前還不知夢魘蝶有沒有到達我們這邊大陸，但聯盟已經發出緊急通告，讓各大門派與散修聯盟接下來要提高警戒：一旦發現夢魘蝶的蹤跡，立刻上報，不可貿然接近。」
接下來便開始商量安排守衛、加強巡邏一事，約束低階弟子如果沒有任務，就盡量不要出門。
柳清歡低聲對左枝山道：「大師兄，你先不要擔心，我們先聯繫一下二師兄，應該沒事的。現在夢魘蝶只是剛剛出現，或許數量並不多……」
然而這話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能一夜之間毀掉一座防護極強的大島，數量絕對不可能少。
會議開完，一群人心事重重地往外走，雲逸突然叫住柳清歡。
「太尊？」
等其他人都走完了，雲逸才開口道：「大衍還未回話，不過少陽派那位飛升修士葉夕歌有了回應，承諾會在近期想辦法去萬斛界走一趟，探查虛實。」
柳清歡不由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他突然想到：「不過……那位道尊飛升到他界，就不屬於我們雲夢澤了，要怎麼去萬斛界呢？如果是通過冥山戰域，沒有萬斛界的通行令也過不了界門。」
「這個我們就沒法知道了。」雲逸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而已。」
柳清歡感覺無奈：是啊，他們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抬頭就見雲逸臉上有一絲憂慮：「太尊，怎麼了？」
「沒什麼。」雲逸道：「我就是有點擔心大衍那傢伙，以他的性子，知道了這事不可能不回復。」
柳清歡想到大衍太尊為了雲夢澤，浪費了三千年的壽元自封於大須彌乾坤塔，的確不太可能會置雲夢澤不顧。
他想了想道：「可能是有事絆住腳了，太尊他才飛升沒多久，需要處理的事可能很多。」
「唉，大概吧。」
雲逸也沒辦法，隔著界面之遙，想聯繫都不方便。
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越來越不好，每隔幾天就能關於夢魘蝶在東荒之地出沒的消息傳來，雲夢澤這邊風聲鶴唳，從那邊逃回來的人談蝶色變，各種令人不安的消息傳得紛紛揚揚。
文始派是距離東荒之海最近的大門派，自然要負責起整個東部的防線。如果夢魘蝶跨海而來，守當其沖的就是他們。
然而門中大多數人都已派往前線，留下的人僅僅只夠守護門派而已，人手十分不足。
蕭毅最後還是下了決定，將門中為數不多的高階修士抽調出去了一部分，在各處巡視監察。門中則由雲逸太尊坐鎮，依憑著護山大陣，便是遇到攻擊，也能支撐到救援的到來。
更讓柳清歡擔心的是，這些天發了數道傳訊符，稽越卻一直沒有回消息。
「還是我去吧。」柳清歡拉住左枝山：「大師兄你受了傷，師父又還在閉關，反正我也有事要去東荒之地一趟，正好去找一下二師兄。」
左枝山卻不讓：「不行，你好好給我在門裡呆著，我是大師兄，理應照顧好你們，再說我自己的傷自己清楚，還不到不能出門的地步。」
柳清歡只好又勸道：「這次聯盟抽調人手前往東荒之地，是為撲滅妖蝶，而夢魘蝶一般法術不能對付，我修有神識攻擊之術，卻是那些妖蟲的剋星，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爭執來爭執去，左枝山最後還是被他纏得只能點頭，臨行前千叮萬囑。
「自己千萬要小心，二師弟現在下落不明，要是再把你丟了，師父出關還不得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