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往事已矣
聞道說了那句話后，便一轉身，踏進了那道綠意流轉的門扉之中。
柳清歡從來就沒指望過別人的照顧，聽聞道說完后自然也無什麼反應，但卻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從這兩人的語氣神情等看，似乎都在表明禁制后的空間不簡單，至少不像張顯妙說的那般只是靈園主人的洞府，反而可能十分兇險，連化神大修士都顯出了幾分凝重。
柳清歡在兩根石柱頓住腳步，透過如流水一般躍動的光華，看到的依然是一片田園之景：田地間涇渭分明，朦朦朧朧的閃著陣法的光芒，遠處又有一塘碧水，露出一角翹起的飛檐。
心念電轉不過一瞬間，柳清歡微一躊躇，抬腳跨進綠門。
眼前景色一變：靈田變作廢田，上面雜亂生長著一些樹木野草，碧塘乾涸成一個大坑，死氣沉沉。而在那個水塘旁邊有房屋數間，素凈的白牆黛瓦，但卻已被毀了一半，還殘存的幾間也是飽經風霜之態。
一切都顯示著，此地曾經遭受過嚴重的近乎毀滅一般的破壞，不少地方還殘留著威力巨大的法術留下的痕迹。
柳清歡掃視一圈，不由有些失望。
先一步進來的王真人和聞道二人正一邊往那邊走，一邊低聲交談。
柳清歡趕上去，就聽王真人嘴裡正說著話，此時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停下話頭。
聞道卻當他不存在，完全不避諱地說道：「且不管那麼些，現在能不能開還未可知呢。」
王真人面露思索：「我們這幾天已經翻遍整個靈園，東西應是已找全了，加上道兄你手上最重要的那塊，肯定能開。只是，我來之前跟羅荼打了個招呼。你知道，我們多年前曾有個協議，我也不好偷偷摸摸的進來。以羅荼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時候他們大概就等在外面……」
「那些老東西見了便宜豈有不佔之理，肯定恨不得生出八條腿，從天南海北趕來。」聞道冷哼道：「不過，我聞道的便宜豈有那麼好占？！而今離靈園關閉只有幾天，他們趕到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柳清歡默默聽著，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存在，同時心裡快速估量著兩人話中的意思。
走過一塊葯田，他偏頭瞅了一眼，心都涼了。
田裡栽種過的痕迹雖然陳舊，但依然十分明顯，現在卻只剩下一個大坑，明顯早就被人一鍋端了。
王真人突然發出一聲嗤笑，指著那塊葯田說道：「這裡面當年種了一棵十二道回天參，讓多年好友反目成仇。就是那一戰，范宏那老匹夫妄動真機，差點讓整個秘境都隨之崩塌，後來還引來天道降下天罰，這輩子於大道怕是再進不了一步，森羅城也隨之沒落，反倒讓羅荼和昭陽這兩個傢伙大收漁翁之利，可悲……」
王真人一時感嘆，柳清歡聽得津津有味，心下泛起思量。
范宏？莫非是指森羅城那位聖宏靈公？市井間傳言這位鬼帝已好多年沒在人前露面，於是有人猜測他已經坐化。不過聽王真人這番話，聖宏靈公應該還活著，只是情況很不妙而已。
森羅城的勢力這些年一直在被蠶食，所以後來才有紅裳、素羅姐妹相繼嫁到羅酆山、幽都，結果後者還搞砸了。
說話間，三人已走到那片毀了大半的房屋前。
柳清歡目光一定，落在院中一棵一人多高的老樹上。
「天啟茶樹！」
樹皮崎嶇、枝杈佝僂，一條條虯根凸起於地面，一片片如鐵羽一般的葉子深紫發紅，上有數道如符文一般的玄妙圖案。
「喲！」王真人笑道：「看來小友也是茶道中人啊，竟然知道這是天啟茶樹。」又嘆道：「這麼多年沒來，沒想到這裡又生出一棵。」
「晚輩並不太懂茶。」柳清歡看著那茶樹，道：「不過我的師尊好茶，所以我曾有幸見過一次這種老茶，師尊還十分捨不得拿出來呢。」
王真人拂著長須點了點頭，道：「這茶確是難得，可惜我卻不太喜歡，喝個茶跟修鍊似的，事還那麼多，麻煩！要說最好的茶還是……」
聞道顯然對茶葉不感興趣，抬腳往屋後走：「王兄，時辰要到了，你的茶經還是先收起吧。」
王真人望了望天，哈哈一笑便跟了上去。
柳清歡又看了眼那棵茶樹，跟著他們轉過廢墟，到了屋后。
後面有一塊平地，隔不遠便是一個小山包，不高，卻寸草不生，外面裸露著黃色的泥土。
那兩人站定，聞道向王真人點了下頭：「開始吧。」
王真人上前數步，走到小山包下面，又拿出一支筆，筆尖墨光微閃。他口中念了一句訣，便見那筆臨空一點，明明輕柔無比，卻見那處空間都微微凹陷了下去。
隨後筆走游龍，一道道墨紋縱橫交錯地浮在半空中，王真人左手一牽，那些墨紋便如活了一樣，圍著整個山包游來游去。
柳清歡退到屋檐下，看了半晌，終於確定他竟是在布陣，只是聲勢也太大了些。
見聞道負手立於一旁，他謹慎地靠過去，小聲問道：「前輩，這個……土堆裡面有什麼嗎？」
聞道的表情深不可測，他動了動手指，身後靈光閃現，浮出一把看上去便很鬆軟的靠椅，舒舒服服坐下后才說道：「自然是有好東西。」
頓了下又道：「看在過往的份上，本尊再次提醒你一次，這下面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這裡不久后就會來不少老東西，每一個一根手指都能捏死你。你要是聰明的話，就趕緊在這園裡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遺留的靈藥，然後立刻離開。」
柳清歡眼珠子一轉，陪笑道：「好的，晚輩知曉了，我就看看。」
聞道也懶得再勸，道：「現在本尊暫有空閑了，你且把雲夢澤的形勢說來。」
柳清歡便撿緊要的說起來，聽到嘯風大陸明明得到警示卻一動不動，聞道顯見的陰沉下臉，又聽到雲夢澤這邊在修仙聯盟的強勢領導下頑強阻擊異界，他的臉色卻依然沒有變好。
一直說到開鬼門，他問道：「那鬼門在哪兒？」
「就在西邊萬荒山脈內……前輩要回雲夢澤？」
聞道調整了下坐姿，皺眉道：「也許吧。」
柳清歡斟酌半晌，這才小心翼翼地道：「哦……您尋到忘川花了嗎？」
當年聞道留下的那縷神識曾說過，他進入九幽之域是為尋找可以清除因果債緣的忘川花，以破掉陌離仙子許下的「生生世世永不再見」的誓言。
聞道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說道：「看來我是要回去一趟，將那縷舌頭太長的神識捏碎。」
柳清歡心中一凜，不由退了一步。
聞道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抬腳往王真人那邊走，一句低語飄過來：「找到又如何……」
柳清歡微微一怔，看著他的背影，彷彿聽到一聲極淡的、卻帶著一絲悵然的嘆息。
往事已矣。破鏡難圓、覆水難收，悔不悔恨不恨都會被時間抹去，錯過便是錯過，這世上的事本就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惟餘一聲嘆息罷了。
他抬起頭，見王真人已布好陣，所有飛舞的墨紋已落到了地上，整個山包猶如罩了一張黑網，隨著他一拍，黑網下沉，隱沒進黃土之中，又有數道黑光衝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封陣。
王真人抹了一把汗，道：「道兄，可以了。」
聞道站到他身邊，又回頭掃了下柳清歡：「你，離遠點。」
柳清歡依言後退到數丈外，就見兩人相對而立，手中靈光大放，一道道法術被快速打出，飛到山包各處。
他不由疑惑，難道那封陣是為阻止法力波動傳出來么，似乎沒有必要吧？
不過，很快他倒看明白了，這兩人竟是在加固空間。
修為至化神這一步，已有傾天覆地之能，全力施為毀滅一界也不在話下，一般的小界面根本承受不起。而這個蓼莪靈園秘境連個界面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個碎片而已。
柳清歡曾有幾次旁觀過化神出手，直到他元嬰之後，才突然意會到那些大修士施法時大多都收著，出手也只是那幾招，還限定在很小的範圍內，大概都是怕引得空間坍塌。
他盯著那兩人，此時他們突然加固穩定空間，難道之後會有大動作？
不久，兩人停下手，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後嘴唇開合，似在念長長的咒訣。
因封陣隔著，柳清歡既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靈力波動，只看到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所在的地方開始扭曲，一條條在虛空泯滅時才會出現的絢爛光絲憑空生出，將聞道和王真人淹沒在其中。
整個黑色的封陣搖晃不止，連地面都如地動般劇烈顫動起來！
柳清歡強忍著駭然飛速退到遠處，準備稍有不對便立刻離開，又有些擔心，在一片耀眼光芒中尋找聞道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過去，封陣還在搖晃，卻始終沒有破碎。
他定了定神，突然感到腰間靈獸袋搖晃起來。
他一愣，打開靈獸袋，一隻驢頭探了出來，大眼像是極為害怕般轉來轉去，當看到遠處的那個山包時，嗖的一下又縮了回去。
柳清歡不解：「要出來嗎？」
灰驢身上已經沒有七彩光芒，卻縮在靈獸袋一角，把一顆大頭埋在兩條腿中間，身體竟是微微發抖個不停。
柳清歡臉色變了變，思索了片刻，又往後退了退。
也不知過了多久，封陣中終於暗淡下來，聞道二人的身影再次露了出來，至少看上去沒缺胳膊少腿。
而在兩人腳下，之前那個土堆已經完全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個大坑，其內星光熠熠、繁星點點，好似一片廣袤無邊的星空落在了地上。
柳清歡目瞪口呆，確定那裡面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星空！
不過，似乎是因為空間不穩定，大坑時而變大時而縮小，彷彿下一刻就要崩潰。
這時，就見聞道和王真人手上出現了幾樣東西，有的長有的短，有的像瓶有的像盒。
隨著一聲聲連封鎖陣法都隔絕不了的震天大響，那些東西分別被擲向大坑各處，每打下一個，空間便穩定一分，直到聞道又拿出一把黑色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