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遼袖的臉頰被熱氣熏染通紅, 揮了揮手,一把摟住來人的腰身。
“宋公子……”
她的小腦袋忍不住蹭了蹭。
遼袖驀然脊背一緊, 感到一陣冷酷的目光如利箭紮在她身上, 隻等來一聲冷笑。
雲針躊躇著想要喚一聲,卻被他抬手製止。
男人握著她弱肩的手指僵了僵,停滯過後又合攏, 摩挲什麽珍寶似的,握得更緊。
他眸底冷靜, 淡定異常,看不透在想什麽。
似乎沒聽到這一聲宋公子。
大火足足燒了半夜。
潑喇喇一桶接一桶水, 小黃門嗓子火急火燎, 手上燎了好幾個泡。
虧得百名禁軍及時趕來,將火勢控製住,後半夜才完全熄滅。
隻是這場供紅裙胡姬跳舞的大鼓, 全都燒毀了。
清點人數後, 忽然一聲驚叫:“遼姑娘呢……淮王府的遼姑娘不見了!”
寧王殿下眉頭一皺, 喚了幾個太監一扇窗一扇窗找,連衣箱櫃子都翻過了。
滿地煙熏火燎, 一應家俱東倒西歪,焦黑狼藉,哪怕連她一片衣角都沒找到。
貴婦們驚魂未定, 全被請去了西閣更換衣裳, 整理鬢發。
太醫來看診傷情時,提起遼姐兒,當時各人忙著逃命, 竟然無人注意到她。
張瑕靜靜垂首:“雖然未找到遼姑娘,想必她無大礙, 隻是匆忙間不知逃到哪裏去了,夜色將深,水州多草叢假山,她暈在哪裏來也未可知,這就去找她。”
老祖宗又急又擔憂,對張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瑕道:“人人都在這兒,為何獨獨缺了她一個,張中使,你多加人手,一定要找到袖袖。”
雪芽慢悠悠睜眼,發現不見了遼袖,她急忙轉頭,也沒見到雲針的身影。
心下隱隱明白了一半,卻不敢說什麽,隻能安撫老祖宗別擔心。
雪芽眸光微閃:雲針她一定會保護好遼姐兒吧。
她是文鳳真的精銳死士,倘若這點本事都沒有,也不會被派來了。
*
遼袖的腦袋雖然還是漿糊,昏昏沉沉,耳邊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宮人們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嘈嘈雜雜,宮燈的光點隱沒在假山間,像間錯撒了一把星子。
僅剩的一絲理智令她疑惑不解。
他們是在找她嗎?可是為何這些聲音來來往往,就是沒有找到她呢?
遼袖睜開眼。
她支起軟綿綿的身子,略有些狼狽,頭暈眼花,迷迷瞪瞪。
視線一片朦朧,一盞宮燈都沒點,四周一片昏暗,像蒙了層漆黑的霧。
這是哪兒?
待她適應了周圍昏暗的環境,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宮殿。
陛下每每發作頭疾,常召文鳳真進宮侍疾,這裏是他值守的地方,一般沒人敢進來。
遼袖低下頭,光線昏暗,寢被陷落,一股淡淡的白雪甜梨香。
她咽了咽口水,腳趾頭緊張得繃起來。
自己已經換上了一層柔滑的紅衣薄綢。
一條腰帶垮垮係在腰間,緊緊貼著光滑的皮膚,心衣已不知去哪兒了。
遼袖低眉斂目,頓生慍色,又氣又愧,像被花汁子抹上,如嬌妍欲滴的芍藥。
她被濃煙嗆到昏迷的時候,是誰給她換的呢?
她剛想從大床掙紮起來,赤足沒跑幾步,撞上窗子前的男人轉過身。
“殿下……”
她眼底的驚慌稍縱即逝,一步步後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握著扶手,後背顫栗地往後貼。
“遼姑娘,你醒了。”
文鳳真站在窗前,遮去了所有光芒,精致的五官冷峻清晰,琥珀色瞳仁泛著涼薄。
他一步步走過來,俯身,兩隻手漫不經心地搭在椅子上,整個將她禁錮住,無處可逃,避無可避。
男人寂靜無聲的視線將她從上到下掃了個遍,沉沉襲來。
文鳳真居高臨下欣賞她每一寸神情,微微一笑,鳳眸柔和。
將手中的小兔子麵具從容按在她臉上。
“遼姑娘,迷路了嗎?”
遼袖戴著小兔子麵具,襯得她臉色頗白,小腦袋一下子懵了。
一雙大眼眸格外天真清純,眼尾因憤怒泛起潮濕的水紅色,真的像隻無辜的小兔子,想抱在懷裏揉搓欺負。
她撞進他一雙鳳眸,感到極致的壓迫感。
他抹開冷淡的諷笑,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真是好看得要命,讓人不由自主歪了心思,又逼自己板正過來。
她已經夠怕他了。
他不能把她嚇跑了。
“沒碰你呢。”
文鳳真攤開手,看著是副笑麵,笑意卻極冷。
遼袖心尖一顫,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上輩子他也是這般,讓她戴小兔子麵具,他自己則戴著黑螭麵具,被迫坐在他大腿上,困囿在龍袍間。
“殿下,我該走了。”
她生硬地咬出幾個字,冷汗卻順著細膩的脖頸,流淌進淩亂的衣領,露出一角光潔的頸窩。
遼袖鼓起勇氣,一手取下小兔子麵具,一手推開他的手臂,從椅子上站起來。
“殿下……您不要再戲弄我了!”
話音未落,她被按回了椅子。
他的力氣極大,隻用了三分力氣便將她瘦弱的身子按下,霸道的侵略性,讓人紅了臉死活掙脫不開。
文鳳真雙手按住她肩頭,麵無表情,湊近了,不由自主被她的脖頸吸引。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下移,滑過她的腰帶,敲了敲她的大腿。
“坐好。”他嗓音低啞。
怕他?躲他?
遼袖攥緊了小手,抬起屁股往旁邊挪了一下,悄悄抬眸。
她一字一句:“想必殿下也知道,我與宋公子就要訂親了,您的驪珠,我實在用不上,我也不願收除了我未婚夫之外的東西,您拿回去吧……”
文鳳真的眼瞳像盞名貴的琉璃燈,熠熠生輝。在夜色中緊迫地盯著她。
這是在激怒他嗎?連這把刀也不要了。
他記得在夢裏,她纏著自己說想玩玩驪珠。
這把刀確實漂亮華貴,她用驪珠來削木雕,用得甚是順手。
文鳳真起身,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
“未婚夫?”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壓低眼皮,探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脂。
帶著怒氣,薄溫將她的唇脂微微融化,愈發誘人。
“回床上去,那裏軟些。”
她腦中轟然一下子炸懵了。
他將她扔在錦衾薄被裏,幹淨的拇指放下帷幔。
“殿……”
她麵紅耳赤,緊張得磕磕絆絆,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利索,硬著頭皮掐上他的胳膊。
文鳳真睨了她一眼。
”遼姑娘,外麵太危險了。”
“等我解決了事情,咱們坐馬車一塊兒回去。”
他盯著她,真是個笨人。上回去首輔府,就被算計得死死的。
這回進宮,還不知道這場火是給誰放的嗎?
她差點就死在火裏了。
宮裏的局麵變幻莫測,她真的知道她要麵臨怎樣的怪物嗎?
紅紗帳,燭火昏黃。
遼袖劇烈的喘息尚未平複,睜著一雙大眼眸,因陌生的危機感顫栗,愈發顯得可憐了。
“殿下,我不明白您到底想做什麽,我對您一點心思都沒有,請您不要再做一些令人……困擾的事情了。”
她本想說令人厭倦,一眼瞥見他的冰塊兒臉,不由自主小了聲音。
何必執迷不悟,何必自欺欺人,難道真的要她告訴他真相嗎?
良久,文鳳真笑了笑,扯開笑顏,被她盯得沒辦法了。
她那副樣子真是冷淡至極啊。
文鳳真一聲輕笑:“本王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
他背過身,笑意頓時收斂,瞟了雲針一眼,讓人壓力很大。
“既然你執意要出去,雲針,照顧好你家姑娘。”
雲針低頭,在暗影中靜靜應了一聲:“是。”
遼袖鬆了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她要趕緊去見老祖宗了。
*
文鳳真坐在轎輦上,出了熏香密閣,一路往泰德宮去。
陛下見了大火,受到刺激,病情發作得比往常更猛烈,昏迷不醒。
略有些棘手。
這場大火恐怕預謀已久了。
皇後哪怕被軟禁在寢宮,也這樣不安分。
她也是著急到毫無辦法,陛下快不行了,寧王還沒被立為太子,她做出任何事也不奇怪。
敲過四更鼓後,皇城一片蕭瑟寡清,寒風在毫無人跡的長街掃掠而過。
文鳳真支起額頭,在轎子的軟榻上闔眼養神。
一旁的吳衡焦頭爛額,望了一眼遠處泰德宮燈火通明,重重禁衛軍把守,肅殺凝重。
這樣大的陣仗,吳衡膽子先嚇破了一半兒,腿軟得抖若篩糠,想催促文鳳真又不敢。
隻好哭喪著臉兒,一麵覷著他臉色,一麵小聲說。
“殿下,您怎麽還睡得著啊……陛下病得凶狠,哪怕紫陽丸也無法還元,皇後和寧王都在等著咱們,您是不知道他們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口咬掉咱們的肉呢。”
“殿下……若是陛下不相信咱們了怎麽辦,您想想法子啊!”
“哎,我看今日的事凶險異常,搞不好是皇後有備而來,設了陷阱等咱們跳呢!這回是真完了啊……”
吳衡哭哭啼啼,還想絮叨著點兒什麽,文鳳真不耐煩地一抬指。
“想死?”
吳衡被唬得立刻坐直了,噤若寒蟬,提心吊膽。
文鳳真閉眸,略微睡了一會兒,耳邊卻傳來少女委屈巴巴的聲音,他又夢見她了。
“殿下,我背不出來……”
“殿下,我是不是很笨……那您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喜歡讀書,也不想寫字了……”
她仰起一張小臉兒,忍著畏懼,肚子咕咕叫了幾聲,隻明白他呼吸略長了些,這是殿下不耐煩的模樣。
在他看來極簡單的東西,她要過好一會兒才能明白。
她很小在鎮子的私塾學過半年,不過也沒學出什麽名堂,自從娘親死後,她就沒讀過書了。
進了京城,她第一次參加宴會。
貴女們會吟詩作對,互相傳閱詩文,猜燈謎對對子博采頭,熱鬧非凡。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席位,羞紅了小臉,絞著帕子,不敢拿筆,一聲不吭,隻希望自己不要被人注意才好。
連她們在說什麽都聽不懂。
她們不是故意排擠冷落她,隻是不是一路人罷了。
裴青禾一根手指指向她,笑眯眯的:“遼姐兒,是不是呆呢?”
眾人的目光聚攏來,上下打量著她,有人嘲諷私語,有人惋惜這麽美,怎麽呆裏呆氣,毫無靈氣。
她騰地一下臉紅了。
書房裏,殿下將她抱在大腿上,握著她的腕骨,手把手教她寫字。
對於她這樣毫無根基的人,從頭學起是很難的。
“那怎麽辦。”他似笑非笑。
遼袖惶惑不安,她成日應付他已經疲乏,怕惹他厭煩。
再說……她也辛苦背到了大半夜,隻是因為太害怕他,腦子一片空白,統統忘了。
她握著筆的手發顫,一麵擦著眼角的濕潤,一麵忍著頭暈眼花。
她總在想:殿下若是真的這麽喜歡有才情的人,倘若早一點娶陸小姐進府,也不需要這麽費心費力地教她了。
文鳳真麵無波瀾,抹了抹她腕子的墨汁,慢慢說。
“袖袖,你沒有比別人差,隻是家境所囿。”
“好吧,那就不學了。”
文鳳真無奈地罷了筆,將她按上牆壁,一點點將她的眼淚親個幹淨。
又親了親她通紅的耳垂,這麽好看的小姑娘,怎麽會流出這麽苦的眼淚。
心衣簌簌而墜,她的手被拉過頭頂,纖弱的蝴蝶骨墊上他的手掌心。
殿下探手摸了摸她的臉蛋。
他撕咬她的唇瓣,低聲喘氣。
“不是因為喜歡有才情的女人才教你。”
也不是喜歡會烹茶騎馬射箭的女人,也不是喜歡會賭會玩見過世麵的女人。
而是想和你嚐試一切的事,主要是和你一起。
在所有的地方,禦書房、龍座上、秋千上、溫泉池……跟你一起,在夢裏都是無比愜意美好的時光。
想你不用再總是卑怯地站在人身後,被人嘲笑了也隻敢躲被子裏傷心。
想你不用羨慕京城貴女們樣樣都會,永遠羞怯地仰望別人。
想你不再悶悶不樂,也擁有喜歡的事物,明白這個世間還有許多有趣的事。
她說不練字了,第二日,她又踏進書房,翹起兩個小梨渦,舉著一張字帖,嬌憨地托著小臉。
遼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驕傲:“殿下,您瞧這是誰的名字?”
字跡疾遲有序,意態生動,一手漂亮的小楷,她一定練了很多遍吧。
日頭融融,她眉開眼笑,陽光細碎地撒在眼底,白嫩皮膚透出香紅,像抹了漿果,嬌氣地說。
“因為殿下的名字,是世間最簡單最好寫的字。”
他嘴角牽起一絲弧度,將她摟在懷裏,目光柔和,懶洋洋應了一聲:“嗯。”
有關遼袖的夢境,永遠都是甜蜜異常,她若是做起這些夢,一定深有同感吧。
文鳳真慢悠悠睜開眼,一旁的吳衡涕淚橫流,害怕得瑟縮顫抖,不住絮叨。
“嗚嗚嗚殿下,老道該如何是好……”
文鳳真瞧他一眼,笑意頓斂,大倒胃口。
同樣是膽小內斂,怎麽有人可愛,有人如此令人厭惡。
文鳳真開口:“吳衡,還記得上次本王問你的嗎,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吳衡詫異地抬頭,殿下還在想這個,他是瘋了嗎?
文鳳真原本不信神佛,卻屢屢因為夢境,逐漸猜測,夢境是不是他跟遼袖前世的事情呢。
他無比好奇,那麽遼袖她……是否也可以夢到前世呢?
轎子停在了宮門前,殿內燈火通明。
皇後一黨準備齊全,請君入甕,注定是極其危險的一夜。
文鳳真整理了一下襟扣,冷笑一聲。
“這場火第一是想燒死遼袖,第二是想刺激陛下的病情,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針對本王啊!”
“吳衡,準備看好戲了!”
他抬頭,脊背極直,身後跟著形容委瑣的吳衡,緩緩踏進殿門。
皇帝躺在臥寢,已經悠悠醒轉,隻有太監在服侍用藥,沒人敢進去擾他清靜。
殿外跪了一地的太醫,文鳳真停了腳步,問:“陛下如何了?”
一名太醫抬頭,花白胡子在風中發抖,他冷哼一聲。
“淮王殿下這是什麽意思,陛下的身子如何,您身後的妖道不是最清楚嘛!京城誰人不知,吳衡一粒丹藥價值千金,抵過咱們閱遍古籍研討多年的藥方子!”
同僚立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勸他慎言。
“淮王殿下自己去瞧瞧吧,正好,皇後也要召見您。”
吳衡聽到這個口風,冷汗涔涔,心知不妙!
往常這幫太醫怎敢與文鳳真這樣說話?
看來,這回是得了皇後撐腰,同心協力要把文鳳真打倒啊……文鳳真若倒大黴,自己的性命難保啊!
文鳳真神色如常,並未慍怒,瞧不出任何情緒。
大殿之中,皇後垂淚哭道。
“陛下,您是天下至尊,萬民典範,怎可聽信妖道之言,耽誤國事,方才太醫來診脈,說您久病傷元,積毒甚深,臣妾是您的妻子,如何不為您擔憂。”
寧王跪在地上:“父皇,妖道的丹藥,已經呈上來給太醫看過了,尤其是紫陽丸,裏麵含一味劇烈催/情的藥材,妖道吳衡,淮王文鳳真,兩人裏外勾結,一直以前世今生的說法欺瞞父皇,欺君罔上,諂媚聖上損毀聖軀。”
寧王驀然抬頭,殺氣騰騰:“兒臣求請,誅殺妖道吳衡,徹查淮王文鳳真!”
殿外黑壓壓的太醫紛紛跪下,萬般悲痛道。
“求請陛下顧全聖軀,誅殺妖道吳衡!”
一旁的內閣成員,由宋搬山領頭,一齊跪下拱手,眼眸清亮,朗聲道。
“求請陛下誅殺妖道吳衡,徹查淮王文鳳真!”
群情激憤,誓要誅殺反賊,眾人心頭油然而生一種悲愴慷慨。
吳衡一見這陣勢,汗如雨下,越聽越恐懼,直到最後一聲,嚇得登時暈死過去。
小太監掐了人中才醒來,坐在凳子上,渾身癱軟如爛泥,目光呆滯,麵如死灰,整個人去了三魂六魄。
“不是我……不是我……嗚嗚嗚都是……”
他六神無主,神智不清,喪著臉念叨,連滾帶爬地跪在前頭,顫顫巍巍地抹淚。
“吳衡,住口。”
文鳳真瞥了他一眼。
不中用的東西。
當初若不是他為了取悅陛下,偷偷改了丹藥方子,向陛下進獻紫陽丸,也不會叫人拿住把柄!
他簡直愚蠢得讓人窒息。
皇後瞧了文鳳真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他倒是還鎮定自若,隻是不知這份鎮定能維持到幾時。
皇後頓時開口:“陛下,世間沒有人能論證前世今生,吳衡他拿著這個荒謬的說法欺瞞您,不過是抓住了人的執念,今日宮裏來了一個人,她是紅衣的女兒,跟紅衣姐姐生得一模一樣,您睜開眼看看她,讓她回答您,人到底有沒有前世今生吧!”
宋搬山錯愕轉頭。
袖袍下指尖嵌進肉裏,姑母她終究是要把遼袖拉扯進權力爭鬥的漩渦!
宋搬山立即開口:“遼姑娘在火中受了傷,方才微臣送她去休息了,她現在恐怕無法過來!”
皇後陰狠地盯著他,沉聲道:“搬山,我已經派人接她過來了。”
宋搬山額頭留下一滴汗,與皇後目光對峙,冷得異常可怕。
要扳倒文鳳真……為何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皇後嘴角牽起一絲譏諷,心想:搬山啊,你實在太過天真,不明白人心,隻有紅衣的女兒,才能逆轉整個局勢。
因為陛下隻相信她的話!今日在這個殿內,隻有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是整場棋局最珍貴最可怕的棋子,不要再對唯一的勝機視而不見了!
皇後抬起下巴:遼袖被火燒死了是最好的。
倘若她沒死,就將她的利用價值發揮到最大,這就是本宮的決勝之道!
遼袖麵色蒼白,攙扶著老祖宗進來。
她清瘦秀麗的身子經過文鳳真時,微微停頓,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文鳳真目光逡巡在她身上,牽起一笑,輕輕落下一句。
“跟你說過了,叫你乖乖待在床上的。”
“權力是最毒的毒藥,遼姑娘,你見識到了嗎。”
遼袖竭力鎮定心神,給皇帝行禮:“臣女遼袖見過陛下。”
一聽說遼袖來了,皇帝從臥寢坐起來。
隔著一道珊瑚簾子,他停滯了一會兒,不住盤弄法珠,也不知在思索什麽,終究沒有上前掀開簾子見她。
皇帝語氣柔和:“遼姑娘,你可知道朕想問你什麽嗎?”
遼袖跪在地上,俯首行禮:“臣女知道。”
皇帝緩緩開口:“你抬頭看著朕,告訴朕,你是否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一說,所有的遺憾,隻要一心問道,修福緣善果,來生便可以得到圓滿呢。”
遼袖深呼吸一口氣。
前世今生嗎?她就是得到了第二次人生的人,她就是重生回來的人,可是說出去,隻怕誰也不會信吧。
連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為何她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望向了一旁的宋搬山,宋搬山還在愧疚將她牽扯進來,他點點頭,給予了她鼓勵溫暖的一笑。
她知道:倘若她肯定了前世今生的說法,宋公子和外頭跪的太醫就會功虧一簣,甚至會遭到陛下懲處。
遼袖的目光緩緩轉向左前方的文鳳真。
倘若她否定了前世今生的說法,文鳳真又會遭遇多麽可怕的下場呢?
她的答複無論是怎樣,都會掀起驚天巨浪,因為她已經陷入了權力的漩渦中心。
她忽然明白,為何文鳳真要她待在密閣裏了。
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遼姑娘,朕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複。”
皇後溫柔一笑,略帶嘲諷:“遼姑娘別怕,你快告訴陛下,你認為這輩子見不到的人,來生還可以再見一麵嗎?”
文鳳真嘴角翹起清淺的笑意,攤開手。永遠這樣雲淡風輕,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堅韌與自信。
“遼姑娘,你隻管說你想說的,不必有任何壓力,沒有任何人會怪你。”
文鳳真盯著她,眼底起了風,漸漸落了鵝毛大雪,棲滿枝頭,隻剩他唇瓣一絲絳紅色。
“其實本王也想知道你的看法,你覺得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
“人真的……可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一聲聲問題,讓遼袖的手指越攥越緊,額頭生汗。
文鳳真在等待她的答案,似乎想從她臉上看透些什麽。
遼袖心神顫栗,逐漸平複了呼吸,抬頭:“陛下……”
文鳳真心神微震,這聲陛下,柔柔的,在夢裏聽她喚了無數回。
他一晃神,夢境在這一刻與現實交匯成一點。
她明明是對皇帝說的,目光卻在這一刻,望向了遙遙一隔的文鳳真,他也在不動聲色地望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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