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馮祥嚇出了哭腔, 跌跌撞撞伏跪在地:“快去請太醫啊!”
他四處張望,見迎親隊伍停下來, 愣在原地不敢走, 馮祥著急地一揮手。
“把這支接親的清出去!”
突生變故,眾人手忙腳亂,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殿下好像喘疾發作了。
從前隻是遇蛇才發作, 如今是撞見什麽東西了?難道是被迎親隊伍衝煞了?
文鳳真昏迷不醒,鴉睫投下淡淡影子, 臉上潮紅仍未消退,眼角、耳根、衣領下的鎖骨俱是緋紅一片, 不過還繃著張冷冷的臉, 抿直唇線。
眼見氣息微弱,凶險萬分,隻怕等太醫趕來, 人已經不好了。
馮祥越想越害怕, 殿下若是死了……
遼袖扶住桌角, 身子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疏離的烏眸裏滿是惶惑, 微喘著氣,倒映著文鳳真的麵容。
他不會死了吧。
他若是死了,傳出去是死在她身邊兒的, 人們會怎樣想。
馮祥的哭聲一遍遍鑽進她耳朵。
文鳳真在她眼裏總是從容不迫, 散漫不經心,好像無所不能。
所以她怕他,躲著他, 從沒想過殿下會有這樣的一麵。
遼袖心底鑽起莫名的寒顫,紮進骨頭, 單薄纖弱的身軀抑製不住地顫抖,額頭滾燙發熱,難以言喻的燥熱,吹了風也不見好。
她長長呼吸了一口氣。
遼袖櫻唇吐出字眼:“把他送進茶樓。”
她接著回頭,藏在袖子下的指頭又開始痙攣,強壓下這股畏怯。
“勞煩您去旁邊的醫館,拿一副毫針。”
馮祥有些詫異,立即照辦,取來一副銀白毫針。
遼袖握著毫針,纖嫩手腕在他頭兩側,為他針灸穴位。
上輩子在王府時,文鳳真有一回舊疾發作,她學過了太醫替他灸治的手法。
文鳳真躺在床榻上,眉眼鮮見的乖巧溫順,五官起伏精致,他哪怕生病也是好看的,甚至因為昏迷不醒,麵無血色,更顯得動人心魄。
溫熱的汗珠,在他衣領下洇起淡淡水光,瀲灩細密。
熏籠裏燃著百合香氣,燈罩中搖搖晃晃燭火,剪過燭芯後更亮堂了,將他的側顏照得如畫般明豔。
昏迷的文鳳真才是好文鳳真。
他若一輩子昏迷著便好了,遼袖歎了口氣。
施針一番下來,遼袖的手指微微抖動,呼吸逐漸平緩,眉心微蹙,似乎有些難受。
探進他衣領間,手指觸著細膩如瓷的皮膚,滾燙得像隻小火爐。
總是讓她把小涼腳搭在他小腹的殿下,總讓人覺得他精氣十足,龍精虎猛,風吹雨打也不壞。
他要強,從不在她麵前露出受傷怕疼的一麵。
文鳳真似是舒緩了些。
朦朦朧朧間,他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遼袖嚇了一跳,像被風吹皺漣漪似的,眼底濺起驚慌。
濃密睫毛顫抖得厲害,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眸,抗拒之色稍縱即逝。
她掙脫開來,跑出廂房外,竭力鎮定,不讓人看出端倪。
馮祥一張老臉皺巴巴的:“多謝遼姐兒,這次真是多虧您了,殿下這病是怎麽回事兒,偏偏撞上人家喜轎就發作了。”
遼袖波瀾不驚地壓下睫毛。
他不是應該很喜歡成婚麽?
上輩子他說要納新後,試穿大紅吉服時峻拔生輝,讓人厭煩到一眼都不願看。
他為什麽會討厭成婚呢,會対吉服產生這麽大反應呢?
前塵做罷,遼袖已經不在意了。
遼袖対馮祥吩咐:“殿下醒了之後,勞煩您不要說是我施的針。”
馮祥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愣了一下,還是點頭,趕緊上前探看文鳳真的情況。
遼袖背過身,卻似再也撐不住似的,竭力維持理智。寒氣躥上來。
從春闈那日起,她身子便不適,跟著他總有麻煩,文鳳真十足的害人精。
少女身子打著晃,腦袋愈來愈沉。
小羊羔似的微蒙著眼兒,罩了層漆黑的霧氣,懵懂極了,蹙著秀麗的眉頭,瞳光渙散。
這場病來得不是時候。
*
太醫看過後,文鳳真慢悠悠醒轉來,已是半夜。
屋子裏蘊了清淡宜人的綠梅香,紅木屏風上掛了清洗幹淨的衣衫。
文鳳真披了外袍,撫了撫眉心:“太醫來看過,怎麽說?”
馮祥遞上一盞藥湯:“太醫說您是被衝煞了,並非舊疾複發,施過針便好。”
文鳳真想起昏迷不醒時,掌心殘存的細膩觸感。
朦朧光影間,握住的那根手指纖細,堪堪容易折斷。
他似有所動,側身輕問:“是太醫給我施的針?”
馮祥想起遼袖的請求,支支吾吾,擠得老臉冷汗淋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含糊其辭。
“是太醫來看過的。”
文鳳真寂靜無聲的眼眸藏了不耐煩,氣勢沉穩,幽幽掃過馮祥,一寸寸打量他的窘態。
不言不語,卻壓得馮祥喘不過來氣。
馮祥一咬牙,差點就招了,是遼姐兒救了您!
隻是遼姐兒特別不想您知道,她那樣子欲言又止的,像是怕您誤會,怕您賴上她!
他話還未脫口,文鳳真收斂眸光,晦暗不明,淡淡開口:“那就重賞太醫。”
他懶得拆穿下人的小心思,心中自有了猜測。
他判斷那是她的手。
她學他的字跡,烹他喜歡的茶,見著他便慍怒,獨獨対他一個人不同。
馮祥也說過她対他有些心思。
她的心意,藏得可真深啊。
如今又救他一命,這樣天大的恩情,明明可以保她一世榮華富貴,她卻不肯讓任何人知道。
文鳳真撫了撫腕珠,抿緊唇瓣,遼袖究竟想要什麽呢?
他太過清楚人的本性,官場上以退為進,欲擒故縱的伎倆太多,應該是圖謀更大的獲利吧。
她是一介孤女,婚事又沒個著落,難免心底會不安。
文鳳真自認知恩圖報,隻要她提,無論什麽要求,他都會答應她。
那她……打算什麽時候開口跟他說呢?
馮祥又抬頭,小心翼翼道:“今日遼姐兒跟您一塊兒出去,似乎也受驚了,回了巷子便發燒了。”
*
夜色漸深,新桃初綻壓折枝頭。
遼袖回了鹿門巷,掩上門。
針砭入骨的料峭春風拍打窗欞,雪芽糊了窗紙,將每一寸都遮嚴實了,隱約幾聲雞鳴狗吠竄進來。
屋裏熏了鬆針香,她嗅見自己衣袍間沾染了他的香氣,哪怕連氣息也這樣富有侵略性。
沐浴後,她換了件幹淨的寢衣。
芙蓉色軟綢貼裹身子,微濕的烏發懶懶搭在腰畔,一張粉白小臉遭了水霧氤氳,蒸騰出不正常的緋紅,坐在鏡前體態纖弱,眼眸清冽。
這一整日下來沒吃好東西,雪芽躡手躡腳推門進來,給她備了點心和清茶。
“姑娘這一日受累了吧,聽說淮王府那邊鬧了好大動靜,殿下他遇刺了?”
遼袖不言不語,隻默默嚐著點心,熱好的雲蒸酥,軟糯可口,陪著苦茶吃,讓她心緒漸寧。
今日之事,遼袖自問:果然還是無法看著一個大活人死在自己麵前。
也不知馮祥能否咬緊牙關,不將她泄漏出去。
她心頭後怕一陣高似一陣,生怕他賴上她。
“支開窗子,透透氣。”她輕言細語。
簷下晃蕩幾盞燈火,冷風徐徐吹過她小臉,眉眼間攏著一團化不開的煙霧。
燈火照著小半張臉兒,格外姝麗嬌嫩。
她歎了口氣。
遼袖吃過幾塊糕點,等到墨化開,她披著袍子坐在書案,許久沒有靜心寫字了。
遼袖揮墨落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在一抬眸,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天已經黑盡了。
她像浸泡在溫水,暈乎乎的,一連幾日氣血上湧,吹過風才退卻的燥熱卷土重來,忍著身子的不適。
雲針上前兩步,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滾燙。
真是發燒了。
夜半時,文鳳真的馬車停在門外。
雲針一掀簾子,原本想行禮,卻被他抬指止住,她本就是他派來的婢女,心領神會,默默退下了。
窗邊隻留了一盞蠟燭,文鳳真眼眸懶懶垂下。
他認真回想自己対遼袖做過的事情,也沒幾件惡劣過分的事,她為何心虛成這樣。
似乎離開王府,她長了些肉。
難道她瞧見他就吃不下飯嗎?文鳳真有些鬱悶。
少女眼尾浸潤一汪水紅,捏著像熟透了的甜梨,就跟他咬過那隻梨子的一樣。
舌尖稍一破皮,探入便能嚐到充沛汁水,香軟圓潤。
遼袖被雲針扶起來,頭腦暈脹,渾身冒汗,頭發像被雨打濕了,下巴墜著汗珠,溫熱潮濕。
唇畔悶哼一聲,半晌才聽清,是在說。
“難受。”
唇瓣也讓她咬破了,血珠殷紅,莫名誘人。
她是被他折騰的吧,本就膽子小,又嬌氣十足,身子羸弱,動不動便有個小病小痛,卻並不惹人厭煩。
“遼姑娘喝過藥了嗎?”文鳳真問。
他做過的夢裏,小姑娘不愛喝藥,說藥的味道奇怪,她一向格外敏感,包括身子也是。
雲針回道:“遼姐兒就喝了一口。”
文鳳真轉過眸光,她果然還跟夢裏一樣嬌氣。
“拿來。”
文鳳真這聲命令讓雲針愣了一下,隨即將藥端上來。
“你可以下去了。”文鳳真漫不經心發話。
雲針哪兒敢瞥一眼,將門掩實了。
牆縫下,兩個老奴正守著馬車。
馮祥跟進祿対了個眼色。
“以後可以不必清掃遼姐兒原先住的屋子了,太小了,離殿下也遠,把殿下旁邊的那間築蘭雅室清出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有新主子了。”
進祿摸不著頭腦。
老祖宗才警告過他,讓他提溜著嘴巴縫,別讓人知道遼姐兒馬上要訂親的事。
遼姐兒怎麽會成他的新主子呢?
*
月明星稀,夜風拂動燭火,映著少女的緋紅芙蓉麵。
遼袖病得神智不清,眼皮墜得慌,哪怕病中,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纖弱的少女陷落在柔軟枕被。
他嗅了嗅少女衣領內漫出的香氣,很好聞,很舒服。
文鳳真鳳眸沉靜,嘴角微牽,他笑起來的時候沒什麽攻擊性,這也是京城貴女喜歡這副皮囊的原因。
尊貴,有權有勢,加上長得好看,極容易讓人忽視他的黑心腸。
文鳳真用手指蹭了蹭她唇角的糕粉,紅梅落雪。
他眸底暗下來,手指發癢,齒間也發癢。
少女的唇瓣顫了顫,被蹭得愈發濃稠豔麗。
他的指尖像化開了,紓解了一些燥意。
怎麽這麽香。
就連呼吸也軟軟的,忍不住讓人心疼。
文鳳真伸手撈過她的肩頭,手指按住她薄薄的蝴蝶骨。一手拉過她的手腕,輕易地將人帶在懷裏,她的掙紮微乎其微,反而更讓人緊箍得緊。
遼袖躺在他肩頭。
少女眉眼安靜,小臉兒像被漿果塗抹似的,瀲灩透紅,呼吸綿長輕緩,唇瓣濕潤微紅,烏發鋪撒在她起伏的腰身,淩亂又脆弱。
他的眼眸盯著她脖頸後白嫩的軟肉,潮濕泛紅,不知咬起來的滋味如何。
她緊閉著眼,咬牙:“水……喝水……”
她額頭燙,睡得極不安分。
一截繡襪掛在腳踝,幾近滑落,搖搖欲墜。
她恰好抬腿,想抵開他。
繡襪脫落,將整隻小腳裸露出來,文鳳真被她踹了一腳,一絲慍色也無,捏住了她的小腳。
她的小腳不安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柔嫩細膩。
文鳳真抬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腳底心。
少女忍不住身子微顫,腳趾頭怯生生地蜷縮,紅通通的。
他一把拉過她的小腳,規規整整放在自己膝前。
他這些天做的夢,令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變態。
怎麽會把這麽好看的腳,用一対鑲嵌東珠的純金鐐銬鎖起來,細細的金鏈子晃蕩在腳踝間。
當啷撞擊在床柱的聲音,一疊又一疊,響徹一整夜。
腳的手感極好,讓他有些難以放下了。
文鳳真盯著她吐息滾熱的唇瓣,倏然輕輕喊了聲。
“袖袖。”
夢裏他就是這麽喊她的,一麵拉扯著腳踝的金鏈子,眸光熾熱貪婪,食髓知味,霸占著她整個人。
一聲聲喊:“袖袖。”
“袖袖。”文鳳真又喊了一遍。
他打算以後都這麽喊她。
燭芯爆出劈劈啪啪的聲響,將她稠豔的唇瓣,泛紅的耳根,咬出的齒痕照得一清二楚,活色生香。
遼袖眼睫顫顫,快難受哭了,視線一團漆黑水潤的霧氣,她皺著小臉兒,低聲。
“雲針……”
落在文鳳真耳朵裏,是撒嬌,是嬌滴滴的埋怨。
從前她總是畏怯的,要不然就是冷淡疏離,現在這股聲調撓得人心癢癢。
文鳳真端過藥碗,湊在她唇畔。
她兩隻手瞬間握住了他的腕子,掌心微涼濕潤,猝不及防,黏膩得讓人推扯不開。
褐色藥汁溢出嘴角,她雖病著,舌尖卻能探出苦味,立即閉緊嘴,說什麽也不喝了。
哼哼唧唧,委屈得逼出淚光,睫毛掛著幾滴晶瑩水珠,脆弱極了。
她的指尖險些將藥碗叩翻,濕透了衣領。
文鳳真喉頭微動,隨即恢複了平靜,繃著一張冷臉,幹脆按住她的臉頰,手指撬開唇齒,探住潮濕的舌根,將藥灌進去。
“咳咳咳……”她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兩隻繡襪被徹底蹬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頭發淩亂,黏糊糊的,衣襟扣子開了幾顆,柔軟的衣領滑開。
她的指尖狠狠嵌進文鳳真手腕,將他掐出了血。
喂完藥,文鳳真的指腹,似是不經心地蹭了蹭濕潤的貝齒,用力摩挲了一下唇瓣,才鬆開手。
文鳳真回想起今日撞見那一襲喜服後,腦子裏出現的畫麵。
他不喜歡那股情緒,疼得喘不過氣。
走馬燈的畫麵裏,他做了皇帝,那應該大仇得報了吧。
而且穿著大婚吉服,好像要成婚了。
根據夢境推測,他隻收了遼袖一個人,那麽他是跟遼袖成婚了,這難道是一個預知夢?
她打算何時提起救命之恩,何時跟他提要想要的東西呢?
京城裏的貴女們都想要他那柄驪珠,倘若她提起要驪珠……
他正思索間,門外敲了敲,馮祥的聲音傳來。
“殿下,今日放蛇的刺客被抓住了,這個人……還得您親自處置。”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6-22 21:20:38~2022-06-23 20:2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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