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仲夏的黃昏總是姍姍來遲, 沿途殘陽西斜,卻久不見落日墜入雲層,彩霞翻滾之間在天際留下薄薄的紅暈, 隻見地平線上一抹瀲灩金光,映襯著遠處鬆林的輪廓變得愈發清晰。
溫嫻嗅了一口傍晚飄來的嵐風,很涼, 還帶了些許濕濡的味道。
出了城門慢慢步入一片河穀, 這裏地勢開闊, 極其適合閑庭。
赤焰追逐著落日將暮色遠遠拋在身後, 馱著二人行至一處水河便停下腳步來回擺尾不願再動了。
此處山林叢生,景色亦是十分秀麗,樹木蔥蔥,並排而生,越是穿插其中, 越能體驗到光影交錯的朦朧之感。
不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而是仙姿情郎拂人心,溫嫻扭過身子去看後麵的第五辭, 見著他骨感分明的下頜線, 情愫湧動, 隻覺得心動非凡。
以前怎麽就不覺得, 少年初初長成,竟也變得如此風神俊逸了。
“看景還是看我?”察覺到懷中人的視線, 第五辭收緊臂力, 含笑低頭看她。
“當然是看……看景。”溫嫻有種被人抓包後的赧然之情, 嘀咕著偏過頭, 指著前方的清泉說:“此處是個好地方,我想停下來歇歇腳。”
第五辭不置可否, 啄了一口女孩的耳尖,旋即翻身下來,牽著赤焰走去旁邊草地打發牙祭,再回頭時,人已早跑得沒了影。
沒了閨閣禮節束縛的溫嫻活脫脫變成了一個颯爽女郎,再也不用顧及所謂的貴女身份,她蹲下身,捧了滿手清泉覆在麵上,正感歎舒爽解乏之時,耳畔傳來池水攪動的聲音。
第五辭已經解了衣裳緩緩步入泉中,未著寸縷的身子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溫嫻麵前。
他平日便不太會與溫嫻避嫌,此時露天席地更是遮掩不了內心的自由,拖著筆挺的雙腿寸寸往前挪,行至中央,他彎腰沉下身子,靜坐於水中。
池麵蕩漾,清水堪堪沒過腰腹,肩頸後背明朗可見。
“待在那裏作甚,下來一起解解乏。”第五辭扭頭好笑地看向她。
溫嫻窘極,捂住眼睛背過身:“我不累,在岸邊歇歇就好。”饒是她再大膽,也做不出同第五辭在水中嬉戲玩鬧的駭舉來。
為避免第五辭覺得自己是在扯謊,溫嫻當真脫去鞋襪,赤腳踩入水中,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池內泉水溫熱,潺潺暗流衝刷著腳麵,身心皆愉,溫嫻唇邊蕩開笑意,玩性逐漸大起,正壓著水花淌過泉岸,卻聽身後嘩啦一陣聲響,有物破水而出。
溫嫻回頭,仰麵撞上第五辭的胸口,被他扛在肩上走入泉間,一個大力拽入水中。
事情發生得太快,溫嫻險些驚叫出聲,甫一踩到泉底滑膩暗石,她狼狽撲騰接連嗆了好幾口池水,下意識便抱住了身前唯一的支撐物。
掌心貼附的肌肉夯實,溫嫻鬼使神差地伸指掐了兩把,頭頂忽地傳來一聲悶哼,溫嫻仰頭,對上第五辭似笑非笑的眉眼。
接著某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嘴上說著不願,身體又很實誠地貼過來。”
“還不是你胡鬧。”溫嫻大窘,微微側身,要與第五辭拉開距離,可身上衣衫已經濕了,行走之間阻力極大,三兩下便被他捉住。
“做什麽……”肌膚相貼的溫度讓溫嫻輕顫不已,她慌張去掰橫在自己胸前的臂膀,“你別鬧了。”
第五辭爽朗大笑:“想什麽呢,當真以為我是色令智昏了不成。”
溫嫻對此表示質疑,事關己身,男人嘴裏就沒幾句老實話,她攏緊衣裳,張嘴咬上第五辭的小臂,然後趁亂笑著跑開。
小打小鬧對第五辭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他亦步亦趨地跟過去,與溫嫻一同追逐在泉水間。
兩人你前我後,掀起的水聲呼啦作響,池麵禁不住顛簸早已泛起陣陣漣漪,
打完牙祭回來的赤焰正在附近閑適溜圈,聽見動靜好奇地小跑過來,黑葡萄似的眼珠巴巴地望向男女主人,看不清楚門道,大概也覺著無趣,晃了晃腦袋繼續跑去外麵放風。
可惜溫嫻體力不支,早已背靠大石沉睡過去,待醒後發現四周漆黑一團,才知此時已是月上中天。
第五辭尋了幹柴架起火堆,正煙熏繚繞地烤起了野兔,見溫嫻睜眼,他不慌不忙扯下一隻肥腿,莞爾笑著:“把衣裳穿好,過來吃點東西。”
溫嫻的濕衣搭在他手邊的長杆上,要想去取還得跨過那團明晃晃的火簇,不著一寸的身子如何能夠見人,溫嫻躊躇不前,心中甚是畏怯。
第五辭知她猶豫,難得正經起來:“我不看就是。”說完轉身閉眼,妥妥的君子作派。
見他真的轉性從良,溫嫻這才捂著身子從石後走出來,上岸穿衣,散開濡濕的軟發,若無其事地盤腿而坐。
烤兔的香氣勾起溫嫻腹中的饞欲,她接過第五辭手中的美腿,輕食一口,問道:“我們今晚要在這裏過夜麽?”
“不出意外應該是了,誰讓某隻懶貓貪玩嗜睡直到現在才起。”瞥見溫嫻微滯的神色,第五辭話鋒一轉,“但我尊重你的意見,你若執意要回,我便是馱也要把你馱回家。”
溫嫻心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可埋怨的話她尚且說不出口,抬頭望了一眼黑如點墨的深空,覺得夜路難行,無端慎得慌,想了想還是作罷,良宵美景難得,不如躺在地上數星星。
“依夫君所言,明日再走。”
第五辭又撿來一堆幹柴堆放在腳邊,將火勢添得大些,攬過溫嫻坐在自己腿上,搓著她的手問:“冷不冷?”
雖是仲夏,夜裏起風還是浸著涼,第五辭幹脆解了自己的外衫搭在溫嫻的肩頭,見她一副乖順聽話的小媳婦模樣,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之心,掰過女孩的下巴,低聲道:“再讓我親一下。”
溫嫻被他接二連三的挑逗激得雙頰緋紅,慌張閃躲,卻被人扣住腰肢壓向胸膛,眼看溫熱唇瓣就要落下,她閉眼一推。
興致上頭的第五辭毫無防備挨了一招,以一個極度尷尬的姿勢跌在地上,他大概也沒料到溫嫻會有這般大的力氣,愣了半晌,最終狼狽地坐起。
“膽子愈發大了,竟還敢動手。”
溫嫻跳到一旁躲清淨,看向第五辭的眼神帶了些哀怨:“是你先動手的。”
第五辭啞然,還真沒話反駁,他撐地欲起,卻發現手掌之下土地似有異樣,碎石在有規律地晃動,硌著他的掌心生疼。
應是有人來了,看這架勢數量還真不少,夜裏行軍,想必是支訓練有素的突擊部隊,敵眾我寡,暴露了無疑是死路一條。
第五辭趕忙將火種熄滅,踏平地麵的灰燼又用沙土掩埋,確定無明顯的生活痕跡後,帶著溫嫻悄聲躲進了密叢。
一係列動作快如閃電,溫嫻還未回過神,已被他按進懷裏藏匿於樹後,周遭空氣仿佛就此凝固,溫嫻可以看見第五辭手背因為緊張而繃緊的青筋,她探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不安地問道:“……怎得了?”
第五辭回頭猛地捂住她的嘴,壓低了聲音道:“先別說話。”
溫嫻忙不迭地點點頭,縮回腦袋安安靜靜做起了鵪鶉,雖不知第五辭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但也隱隱猜到,此事關乎兩人的安危。
而且對方能讓第五辭如此忌憚,想必也不是個善茬,她忽然就有些後悔,為何要提出策馬的要求,真是膽大妄為,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回去。
第五辭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全部精力投注到遙遠的丘陵深處,隻聽颯颯兩道勁風拂過,空氣中多了些許鐵鏽汙血的腥味,圓月之下反射的銀白色冽光極快流轉。
他眯眼一瞧,那是戎狄人的彎刀!
隨後蹄聲滾滾,約莫百餘騎兵從黑幕中奔襲而來,正是從戰場中突圍出來的落日根及其部下。
一隊人馬匆匆趕至此處,見有清泉可以解渴,跳下來俯趴在岸邊,咕嚕咕嚕飲起了泉水。
苦戰多日且還沒有占得上風的戎族士兵們早已疲憊不堪,城池久攻不下,還接連損兵折將,落日根心中像是橫著一根刺,極為不爽利,可天生對於漢人的輕視,讓他對於大齊士兵並不多加設防,誰知一個疏忽,竟讓對方趁機鑽了空子。
方才夜間遭到齊軍的大規模偷襲,那名為薛子言的將軍突發奇兵奔襲到了營帳深處,攜帶三百死士宛如天降,一把將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戎族武士們打得屁滾尿流,數百守兵被斬,還有大批量的輜重糧秣被燒,他倉促上馬應戰,卻被逼退至百裏開外,不得已隻能先帶上親衛倉皇敗走,預備回到部落再做後續的打算。
此時已過子時,料想齊軍定不會追到此處,落日根下令原地休整,得以喘口氣的部下紛紛解衣入水,一個個下餃子似的往裏鑽。
溫嫻聞聲好奇地望了過去,下一瞬,第五辭的大掌橫在眼前,她不敢再動,縮回原位,用著兩人才能聽見的氣音問道:“夫君,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先等等。”
第五辭自己心裏也沒底,總不能熱血上頭就這麽孤身衝出去,以一抵百,他有便是仙人下凡也不夠對方砍的,何況身邊還帶了個如花女眷,事事當以自保為主,這樣東躲西藏雖是有點狼狽,但勝在位置好,可以探聽到戎狄人的機密。
為首那人應是此行部隊的將領,用著熟練的戎族語在跟近衛交談,第五辭聽得吃力,隻能從他模糊的手勢中看出點點門道。
幸得夜色夠深,將兩人遮擋得徹底,戎狄士兵並未發現此處另有異常,短暫停留過後繼續啟程北上。
第五辭留下溫嫻待在原地躲避,自己卻不顧危險悄聲跟了過去。
方才軍馬停在泉邊飲了水,蹄上沾著不少濕泥,馳騁之時必定會在地麵落下明顯的印跡,隻要尋著蹄印前行即可知曉戎狄兵的方位,為避免次日水漬幹涸,第五辭沿途一路作下標記,而後歇了一夜,帶上溫嫻立即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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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古偶劇十大定律之一:
男女主必定有場野外生存之夜
山洞、幹柴、火堆、濕衣……#*%&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自由自在,互訴衷腸
作為土狗,真的無法拒絕,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