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 給本就缺衣少糧的小家帶來抹不盡的風霜。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溫嫻以前不懂這個道理, 現在卻深有體感,哪怕已經窮極末路,上天也總有辦法, 再在你千瘡百孔的傷口上撒一把細鹽。


    熬了還沒兩日, 米缸已經見底, 再看看儲存的蔬菜和肉幹, 大半已經消耗殆盡。


    幸得柴火還有很多,溫嫻去跟隔壁的嬸子換了兩袋小米,緊巴緊巴勉強還能過日。


    第五辭早出晚歸忙於生計,累到連跟溫嫻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每每回家已是深夜, 脫鞋往床上一躺, 然後醒來繼續出去幹活,憑著一己之力, 硬是頂起了半邊天。


    可是商人大多精明又算計, 第五辭最初掙得的銀兩要扣掉一半在掌櫃的手中, 直到月底才會發放完畢。


    兩人的生活還是很拮據, 吃了上頓沒下頓,過了今日沒明日, 溫嫻時常坐在院中望著天邊發呆, 既懼怕那些軍匪再來打聽第五辭的消息, 又在思索如何賺錢能夠最大限度地補貼家用。


    她唯二所擅長的就隻有刺繡和管賬, 放在內宅是當家的好手,但是在這邊陲之地, 能找個糊口的活計,著實有些不易。


    大部分店鋪並不願意招收女子做工,即便溫嫻賬算得好,她也仍舊“比不過”那些資質平平的普通男兒。


    賺錢的路子走不通,溫嫻又接連碰壁,隻好再次拿起繡繃,做點手絹和棉襪,以便賺取些微薄的收入。


    溫嫻將繡品拿去集市上變賣,用換來的銀兩置辦了新的糧食和蔬菜。


    回去的路上,她照例繞著鎮子再去逛了一圈,問問各大鋪子是否還在招收賬房,無果,最後隻得喪氣地離開。


    街角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新的攤位,老板瞧著都是些生疏麵孔,整日無所事事隻顧著打望街邊路過的婦人,眼神詭秘並不像是個生意人。


    溫嫻走近了一看,才發現對麵都是些收購假髻的商販。


    她從前尚在閨閣之時,便見家中長輩私下置辦過類似的假發髻,不說多為熟悉可也有所耳聞。


    京中貴族女子雲集,出席盛大場合的機會遠比過普通的官家女子,而為美觀或是彰顯尊貴的身份,她們往往會梳妝繁瑣又招搖的發髻,自己的發量達不到效果之時,假髻便隨之流行開來。


    巨大的需求觸及了陰暗的交易,買賣盛行之下早有許多貧家女子為生計所迫,不惜冒著忤逆不孝的風險,斷發換取可觀的收入。


    京裏市場大,多的是這樣的生意,可西北貧瘠,不知怎得也催生了這樣的買賣。


    攤子一個一個排排挨著,不仔細看還真難發現這背後的陰私。


    身材臃實的中年婦人坐在攤位後麵,磕著瓜子與周邊的商家吹噓聊天,見溫嫻走近,挺不在意地問了一嘴。


    “小娘子,莫不是也有些捉襟見肘,你把頭發解開,我瞧瞧成色。”


    溫嫻當即止住腳步,擺手隻道自己偶然路過。


    “我……我隻是隨便看看。”


    那婦人無奈地翻白眼,吐了滿嘴的瓜子皮,轉頭沒再搭理人。


    估計生意不好,連帶著脾氣更不好。


    溫嫻觀望著沒動,摸摸頭上被胡亂盤成一團的細軟發絲,心裏突然很酸。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不是到了走投無路之時,誰又會選擇這個冒險的法子。


    終歸都是身不由己,叫人平白生出一股悲涼之感。


    天色已經不早,溫嫻回到屋中,洗手做了燜飯和菜湯,自己吃了沒幾口,實在難抑心中憂鬱,又把飯菜倒回鍋裏了。


    爐子上小火煨著湯,溫嫻坐在門檻邊上低頭做繡活兒,算算時辰,第五辭應該也快回了。


    溫嫻起身將房門拉開,在簷角點上紅燈籠,昏暗微弱的一點光,依稀能把屋前的小塊院落照亮。


    她走去廚房燒水,一盆一盆倒進浴桶裏,等把換洗衣物搭在架子上,小半炷香的功夫,第五辭便回屋了。


    夜裏靜,他動作放得很輕,踮腳小心走近桌前,把背上的貨物卸下,咕嚕灌了兩口冷水,又見廚房燈火還亮著,便猜到溫嫻定是在等他。


    第五辭聞著味兒尋過去,隻看到溫嫻挽起袖子麻溜幹活的忙碌背影,他悄悄走至她的身後,趁其不備將她拉到麵前,摟腰膩歪了一會兒,才佯裝不快地問道:

    “你怎麽還沒睡啊?”


    溫嫻下午才剛沐浴完,身上都是花皂留下的香氣,第五辭頭枕在她頸窩,深吸一口,挑眉問道:“是在等我嗎?”


    可惜溫嫻並沒看到他這番做作的表情,隻顧擔心鍋裏的飯菜,輕輕推拒著第五辭的懷抱,無奈道:“先去洗漱一下,待會兒過來吃飯。”


    第五辭淡淡“哦”了一聲,轉身走去角落,解衣脫褲,一路衣裳甩了滿地。


    溫嫻隨意瞥了一眼,剛好撞見第五辭抬腳跨進浴桶的背影。


    他光著身子,一點也沒有避嫌,肉眼可見溝壑分明的肌肉線條,被曬成深色的裸膚,臂膀健碩,肩部寬厚,往下是一把勁腰,野性魅惑。


    溫嫻沒好意思再看下去,因著鍋裏熱氣氤氳的緣故,熏得她的臉頰有些微紅。


    第五辭收拾得很快,三兩下的功夫,便已梳洗完畢,溫嫻把飯端上桌,他正擦著頭發朝這邊走來。


    天氣一熱,他在家便穿得極其隨意,尤其是沐浴過後,幾乎是怎麽方便怎麽來,下身隻著了一條純白褻褲,上衣半敞,沒係衣帶,裸露著胸膛,他的模樣正經,倒看不出那等情·色味道。


    第五辭幾步跨到溫嫻身邊,攬住她的後腰往自己跟前一帶,他豪邁往凳子上坐去,溫嫻也順勢跌到他的腿上。


    “夫君,你……”溫嫻扭捏著要站起,剛一動身,便察覺橫在腰間的手臂倏地收緊,她回過頭瞪他,卻撞進一汪狹長微眯的猩紅瞳仁中。


    第五辭被她蹭得燥熱難安,在溫嫻看過來的瞬間,呼吸一凜,不自覺地又收緊了手中的力道,五指擴張,掐著她的腰肢往下一沉,逼得溫嫻又坐回原位。


    眼波流轉,愛意叢生,她也不是單純懵懂的稚子,如何會不明白他此刻的想法。


    “夫君,你又難受了嗎?”


    溫嫻手搭上第五辭的胳膊,虛虛捏了一把,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到肌肉底下血脈的僨張,她隻消微微一碰,便宛如摸到了一塊堅硬烙鐵。


    氛圍縈繞,餘溫攀升,引誘著溫嫻不自覺地收緊了指尖。


    第五辭嘴角一勾,別有深意地睨她一眼:“亂想什麽,我何時說過我難受了。”


    “可你明明就……”已經是蓄勢待發的狀態了。


    “不過就是抱了你一下,怎麽就聯想到那事了。”第五辭擰眉沉思,故作戲耍地挑逗道:“難道是在怪我最近太忙,沒有時間好好陪陪你?”


    溫嫻趕緊低頭,甩去腦中的旖旎畫麵,極小聲地嘟囔道:“才不是。”


    她的羞赧,落下男人眼裏便是欲拒還迎,第五辭拍拍她的臀,示意溫嫻換個位置,他騰出右手拿筷吃飯,腹飽之後,還不忘順帶喂她幾口。


    溫嫻就像是隻乖巧的愛寵,由著他抱,由著他哄,最後又由著他一起帶上床。


    往日都是她睡著後第五辭才回來,她醒來時第五辭又已出去,明明就在一個屋簷下,兩人卻甚少能夠說上兩句話。


    今晚難得湊巧,溫嫻分外珍惜這段獨處的時光。


    初夏的夜晚,暑氣依舊濃烈,兩人隻著一件輕薄單衣,沒有敘話,閉眼享受這片刻的溫存。


    溫嫻依偎進第五辭的懷裏,伸手摟著他的勁腰,借助這個動作,剛好可以聽到他砰砰有力的心跳。


    第五辭心緒紊亂,絲毫不敢亂動,隻屈指探向溫嫻的軟腮,一遍又一遍地描繪她臉頰的輪廓。


    慢慢的,他收回手,摟緊溫嫻,繼續拍打著她的後背,姿勢未變,卻又好似帶了點克製的感覺。


    溫嫻仿若頭頂生眼,瞬間便察覺到他微妙的情緒,不安地蹭了蹭他的下頜,輕聲問:“夫君,你怎麽了。”


    她一雙水眸盈盈打望過來,第五辭壓抑著的心弦陡然崩裂,低頭在她的發頂重重落下一個吻,他不言語,隻翻身平躺在床邊,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無事。”


    溫嫻直覺不對,撐起上身,轉為趴在第五辭的腰腹之上。


    這般親密的舉動,他卻也無任何反應,溫嫻側頭與他對視,他竟轉頭移開了視線,溫嫻一掐他腰間的軟肉,氣鼓鼓道:“你說與不說?”


    第五辭低笑:“你如今可凶得很,都能管住我了。”


    “顧左右而言他。”溫嫻學著他的腔調,“你今日可怪得很,都有事瞞著我了。”


    第五辭神色果然有些不自然,答非所問就是不正麵回應:“沒有的事,你啊就是瞎操心。”


    這話別人說了溫嫻將就著還能勉強信三分,但從第五辭的嘴裏說出來,她不用掂量便知他是在轉移話題。


    先前恨不得時時黏在她身上,今晚主動都不見他有任何回應,男人一時轉了性子,難免不叫人多想。


    溫嫻一臉委屈:“那你今夜回來,為何都不理我?”


    被衾之間,親密相擁,“理”這個字便被賦予了別樣的含義。


    第五辭幾乎是在她說出口的瞬間,就讀懂了其中的深意,非他有意不願碰她,實則隻是內心的自卑感作祟,他羞於再去麵對溫嫻,她越是這般懂事,他便愈發的自責。


    他苦於自己無力給她帶去優渥的條件,很是難堪,對上溫嫻的親近,他便下意識地想要逃避,惴惴不安,不敢去碰心尖上的小仙子。


    “是我的錯,我做得不好,冷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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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突然就很喜歡這種反差感啊。


    美強的男主一朝跌落隻剩下慘,留在身邊的就隻有女主一人,他變得偏執又自卑,既要隱忍內心的愛戀,又不敢對女主做出任何非分之舉,卑微地跟在女主身後,還要盯著隨時有可能趕上來跟他搶人的男配……而女主又是單純乖巧的小可愛模樣,不懂得避嫌,留男主一個人默默吃醋哈哈哈


    重點來了!


    他要猩紅著眼睛把女主按在牆上!


    並且喑啞著嗓子說:親我一下,命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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