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眼前光影驟然被遮住, 段循禮這才發現房裏來了人,他呆呆轉動著那顆纏成粽子似的大腦袋,艱難地往旁邊一瞥, 隨後驀地滿目放光,費勁兒撐起上半身,哭唧唧道:
“嫻妹妹……”
溫嫻豎掌止住他這般曖昧的稱呼, 尷尬笑道:“段公子。”她俯下身, 一見那張看不出人形的臉, 便憶起第五辭的蠻橫, 揪心地問道:“你吃藥了嗎?”
話音剛落,麵前之人就開始賣起了慘:“我這手啊,抬都抬不起來……”說著他又往溫嫻跟前蹭,緊接著還要拽住她的下裙,“嫻妹妹這般關心我, 不妨親自喂我喝喝藥, 喏,就在那兒。”
溫嫻順著他努嘴的方向看過去, 一碗湯汁擺放在案幾上, 正冒著熱氣, 應是才剛端來不久。
“我如今身份不便, 照顧你喝藥的事理應讓丫鬟來。”溫嫻秉承著時刻要與他保持距離的信念,轉身要去叫侍女。
“別, 你別走。”段循禮半個身子都要越出床鋪來, 見到溫嫻離開, 他慌得跟老房子著火了一樣。
“我不喝藥了, 你就留在這兒,陪我說說話。”
可溫嫻好歹也是成了婚的女子, 實在不便與外男過多接觸,一聽他這話,立馬後退兩步,徹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段循禮還是不死心,伸長了胳膊要去拽溫嫻,人都已經半癱了,可色心依舊不改。
“這麽多年,我在書院日思夜想,就等著見你一麵,哪知再次重逢,你早已為人妻,我卻至今孤寡,我狠呐,我苦啊,嫻妹妹你簡直就沒有心……”
他話剛說到盡興處,卻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眼睛一瞪,眼皮一翻,放開拽著溫嫻衣袖的手,轉身往榻上一滾,扯過被子蒙頭蓋上,挺屍裝死。
身後腳步聲急促且沉重,溫嫻扭頭看去,果然便見第五辭黑著俊臉走進來,目光陰鷙,滿身怒氣,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瘋話。
溫嫻猶如大難當頭,趁著第五辭側身經過之時,暗中提醒他:“夫君別忘了大理寺。”
……您老可剛從裏頭出來啊。
第五辭咬牙:“放心,我不動他。”
不僅不動他,第五辭還極為“友善”地端來湯藥,坐在段循禮床邊,輕聲勸他起來吃藥。
“段大郎,來,用藥了。”
段循禮沒敢動,往被子裏又縮了半個頭,他如今是見識到了這人的厲害,能動手便不動嘴,能動嘴也要順帶再動兩回手,總之他是占不上什麽便宜,幹脆惹不起躲得起。
反正也已挨了打,這點記性還是有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報仇雪恨不急於眼前這時。
第五辭冷眼瞧著他的動作,先沒說話,待壓下心裏那股惡心,才緩緩又道:“段大公子這是看不起在下了?”
然而段循禮還是沒說話,甚至翻了個身,撅起屁·股正對著兩人。
第五辭頓時便忍不下去了,把碗交到溫嫻手中,揮開被褥,單手就把段循禮捉了出來,輕鬆得宛如拎了一隻小雞崽。
“起來!”他大喝一聲。
段循禮受製於第五辭的毒手,連句哼哼都不敢喊,當即便爬了起來,嘴裏嘟囔著:“我喝,我喝。”
他眼疾手快,搶過溫嫻手裏的白瓷碗,閉上眼睛就往嘴裏灌,從始至終都沒說個一“不”字。
這股子慫樣,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窩囊。
第五辭見他識相,沒再為難,冷笑過後起了身,拍拍手準備拉上溫嫻走。
可他走是容易,溫嫻要走就沒那麽輕鬆了,段循禮垂死病中驚坐起,扯住溫嫻的裙擺便不放人。
“嫻妹妹你留下,陪我說說話。”
侯在門口等著送客的小廝一聽這話差點就腿軟跪了下去。
我的小祖宗誒,您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當著人家郎君的麵調戲小娘子,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麽。
小廝已經沒眼再看下去了,捂著臉能躲多遠有多遠,但還沒走幾步,就聽身後一陣慘叫聲,撕心裂肺堪比嚎喪。
小廝折返回去,推開門,隻見段循禮孤身撲騰在地上,身子在下,腿在上,那顆白腦袋磕在鞋麵上,有一抹血跡正從鼻端流了出來。
旁邊的溫嫻掩嘴驚呼,而第五辭則活動著手腕,冷笑連連。
段循禮張大嘴巴仰望天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呼喊道:“救我……”
小廝痛心疾首,滑跪過去,“少爺啊……”
——
從丞相府出來,直到坐上馬車,第五辭都沒有罵過一句重話,但從緊抿著的薄唇線來看,他還是氣得很了。
既氣段循禮色膽包天,肖想有夫之婦,又氣自己沒能把他打殘,最好再把眼珠子挖出來,當然最後更氣的是溫嫻,氣她竟然對著那個混蛋笑!
第五辭一口老血堵在心頭,閉眼默念清心咒,手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發出哢噠的細響,要是此時段循禮還在,定要被他擰成一個□□花。
溫嫻順著他的脾氣說好話,末了才道:“夫君,下次你別……”
“還有下次?”第五辭厲聲打斷,斜著瞟她一眼,極為不滿道:“以後說什麽我都不會再來,更別提見這個段循禮,要再讓我發現他與你說這些混賬話,我打得他滿地找牙,連親娘都不認。”
間接之下,溫嫻也慘遭威脅,第五辭現在正在氣頭上,說太多隻會惹他生厭,溫嫻秉持著少說多做的原則,默默聽著沒回話,頭一搭一搭地點著,充其量是默認了。
好在第五辭沒有深究,這事勉強就算過去了。
耽擱這麽久,兩人也都有些疲憊,馬車趕得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鬧市街口,這裏人多車馬也多,無法疾行,隻能晃晃悠悠慢慢走。
可最後慢著慢著,別說是走了,就連螞蟻都比車馬快。
第五辭恍惚以為車夫偷懶,隨口埋怨了兩句,又問:“怎麽回事?”
但孟天卻道:“少爺,前麵出現了馬隊,好像是宮裏的人,我們還是避讓一下吧。”
溫嫻少與宮中之人接觸,聽到這話,難免會有些好奇,撩開簾子一瞧,隻有烏泱泱一群逛街的百姓,其他什麽都看不清。
倒是第五辭這邊,零零散散經過幾批人馬,大概是有什麽要緊的差事,個個來去快如風,隻透過車簾的一角,隱約可見都是些大內侍衛。
第五辭表情驟然變得嚴肅,手枕膝上,不知在想些什麽,溫嫻正要問他緣由,卻聽外麵有了喧鬧聲。
有人停頓在馬車旁,由不得孟天通報,自個兒先打起了招呼。
“原來是武安侯公子,今日有緣,竟在此地碰上。”
溫嫻尚未確定此人身份,隻見第五辭眉梢高挑,掀簾回道:“十七殿下。”
道完尊稱,便要下車行禮,第五辭跨步先行,溫嫻亦緊跟其後。
第五辭拱手再道:“十七殿下。”
趙珩頷首回禮,目光越過眾人,最後落在溫嫻的身上,笑了笑,道:“這便是侯府的少夫人了。”
溫嫻不敢直視,規矩垂著眉眼,恰似穩重地福了福身,“殿下金安,正是妾身。”
“夫人不必多禮。”趙珩的脾性素來隨和,並不太注重這些莫須有的禮節,隨意與溫嫻道了幾句家常,便把話題引到了第五辭的身上。
“公子這是剛從丞相府中出來吧,不知段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第五辭老實作答,不過省去了最後他揍得段循禮趴在地上聞臭鞋的過程。
“段公子如今臥病在床,模樣瞧著清減了不少,人是瘦了些,但幸好隻是一些皮外傷,也經過大夫細心診斷,配之有內服外敷的傷藥,隻待好好休息,月餘後便能痊愈了。”
趙珩聽後點頭,淺笑道:“如此便好。”
第五辭再次站了出來,躬身行禮道:“臣還沒有好好謝過殿下,多謝殿下的美言,能在陛下麵前給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若非如此,臣定是要抱憾終生了。”
趙珩握緊手中韁繩,順著胯·下不斷騷動的駿馬,點頭朝他笑了笑,很是公允地說:“公子無須客氣,我能為你說話也是看在武安侯的份上,侯爺貴為我大齊良將,自來立過赫赫戰功,是我所崇敬之人,而丞相也是陛下所倚重之人,二者都乃國之棟梁,實在不便多生隔閡,我既為臣子,理應多替陛下分憂。”
第五辭斂下眉宇間的慵懶之色,難得正經了一回,“大齊有殿下,也是我等黔首百姓之喜。”
四周圍聚的人越來越多,侍衛有心阻攔,卻也不好推搡,隻是偏頭湊到趙珩耳邊,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第五辭見狀立刻讓出位置,又道:“殿下既有要事,不妨先行,臣與拙荊還要再逛逛市集,就不打擾殿下了。”
趙珩大笑道:“甚好。”
語畢,一行人緩緩踏馬而去。
溫嫻跟著福身行禮,等到馬蹄聲漸遠,徹底不見趙珩的身影,她才抬頭看向第五辭,他扶手而立,背對著眾人,身姿挺拔且氣宇軒昂,與往常並無二處,卻又莫名瞧著很是不同。
這個巨大的反差,溫嫻直到回府都一直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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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想起了那句經典台詞。
“大郎,該吃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