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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大郎喝藥——”……

  第九十二章 “大郎喝藥——”……


    去馮府做客的第二天,陸時寒又鄭重其事的去了隔壁張大人家中拜訪,顏芝儀依然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


    畢竟連陸時寒自己都不介意外界對他懼內的誤解,顏芝儀更不可能在意,隻要他開口邀請,她就會美滋滋的接受,無論是去馮府張家,還是之後的董家齊家,她都很願意陪他一起。


    正兒八經的去親朋故舊家中拜訪而已,又不是去那種隻有男人紮堆青樓楚館,她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就去了。


    當然陸時寒要是願意帶她去青樓什麽的見見世麵,顏芝儀照樣不會拒絕。可惜她這輩子大概是沒機會了,寒哥自己都不去見世麵,哪裏還會帶上她。


    放棄那些有的沒的想法,顏芝儀陪陸時寒去張家做客。


    他們在張家也算是常客了,張大人最愛拉著陸時寒一起喝酒暢聊。


    剛好張家院子也種上了一些花草,雖比不上顏芝儀他們的“小花園”那麽百花齊放,但也還算賞心悅目,張大人便邀請陸時寒去院中小坐,陪他品嚐近日又得到的一壇好酒,正好體驗一回詩中所言“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的意境。


    他們在院中暢聊,顏芝儀就在屋簷下同張夫人聊天。


    她跟張夫人因為年紀相差懸殊,沒多少共同語言,但相處也還算愉快,這條街的鄰居們還是張夫人挨家挨戶帶著她去認門的,所以她也能陪張夫人聊聊家長裏短。


    張夫人嗔了院中的丈夫一眼,對顏芝儀笑道,“你張叔好久沒跟人這樣暢飲了,好容易逮著謹年,今日怕是要不醉不歸了,到時候你可要多擔待些。”


    上門托人辦事的規矩顏芝儀還是懂的,酒桌上好打開局麵,喝的越多說明事情成功的可能性越大,哪怕她心中覺得張大人不可能拒絕陸時寒的請求,看到這情形也還是免不了更放心一些,因此毫不擔心的笑道,“明兒正好是沐休日,不醉不歸也無妨,張嬸到時候不要嫌我們失態才好。”


    “怎麽會呢,有你男人陪著他在家中喝酒,我省心得很。”張夫人其實寧願他們夫妻天天來拜訪,這樣自家男人也能安安分分在家中飲酒,就不必被他那些文人好友約著去風月場所附庸風雅了。


    不過翰林院陸修撰是出了名的懼內,張夫人跟誰吐苦水,也不好意思在他夫人跟前吐這種苦水,那多少有些自取其辱了。


    所以她很快轉移了話題,笑道:“家中有沒有備解酒湯?沒有的話,待會別急著回去,在我這兒喝點解酒湯,明日才不會頭疼。”


    顏芝儀也當做沒看到她剛才神情的變化,很配合的就著解酒湯聊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就到了張家孩子們休息的時間。他們家是顏芝儀周圍少見子嗣特別豐盈的家庭了,如今膝下就有足足七八個孩子,從青少年到幼童,各種年齡段都有,據說還有個老大在外地求學。


    這麽多孩子,哪怕有丫鬟婆子幫襯,張夫人每天照顧他們飲食起居也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這中間還有兩個相差隻有一歲、正好處在人嫌狗厭年紀的兄弟。


    哪怕先前張夫人耳提麵命,家中有客人,他們一定要聽話懂事,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兄弟倆也不知因為什麽又打得不可開交,丫鬟婆子都拉不開,隻能來請示夫人。


    張夫人遂很是尷尬的看向顏芝儀,顏芝儀連忙善解人意的主動道:“嬸嬸不用管我,快去看看侄子們吧。”


    張夫人隻好表示了歉意,然後匆匆起身離去。


    而顏芝儀反而鬆了口氣,正好豎起耳朵聽院中陸時寒和張大人的對話。


    這時她早已錯過了陸時寒闡明來意的那段,倒是剛好瞧見張大人借著月光和小桌上的兩盞燭燈,大致翻看完陸時寒的手稿,十分欣賞的連連道好,“此等有利於廣大科舉考生的益書若不能刊印出來,才是無數讀書人的損失。”


    說完張大人竟是不等陸時寒再說什麽,當即主動問道:“賢侄可有意將次書刊印,或是認識一二值得信任的書商?若是沒有,我倒是可以為你引薦,這些年也受托幫幾位好友打聽過誠信可靠的書商。”


    陸時寒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聽了顏芝儀的建議決定以請張叔幫他指正書稿的理由,順勢提到刊印一事,但本質還是請人幫忙,他也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張大人完全沒有要讓他簽下這份人情的意思,他卻主動起身作揖道:“承蒙張叔厚愛,若能請張叔引薦一二,謹年感激不急。”


    “舉手之勞,謹年何須如此見外?”張大人笑容可掬的把陸時寒拉回凳子上,心中對他的欣賞和看好又添了一成。


    其實張大人這把年紀待在國子監,已經並不指望自己入閣拜相、呼風喚雨了,他這輩子最好的前程就是在國子監祭酒這個位置功成身退、告老回鄉,可這還得看他上頭三位上峰配不配合,若是他們不高升或退位,或者他自己活得不夠長,可能國子監祭酒的位置都摸不到邊。


    日子一眼便瞧得見頭,說安穩也安穩,說磋磨也磋磨,張大人漸漸將心思從仕途上轉移,與知交好友們寄情飲酒品茶、吟詩作對,時不時出去踏個青或釣個魚,日子反而越過越瀟灑愜意。


    所以張大人當初主動交好陸時寒,還真就是看中了他能夠被當今點為狀元郎的才華,以及同為白鹿出院出來的一點同門之誼,和關係親近的族侄與他也交好點這層關係,總之張大人並沒有那麽多功利心理。


    說句不好聽的,陸狀元自己還這般年輕,又沒什麽背景,哪怕注定大有可為,也不會是近些年,再過二十年他也還算年富力強,正是可以被上頭提拔重用、嶄露頭角的年紀,可那時候的自己還在不在世間都說不定。


    張大人若是有那份功利心,就不會把寶壓在不合時宜的人身上了。


    正是因為他心中坦然、無欲無求,才不介意同對自己基本無甚用處的陸時寒交好。


    但是這段時間,張大人發現自己似乎錯了,陸謹年出頭之日不在當下,甚至可能都不在今朝——說句大逆不道的,大齊朝的皇上大多壽數不長,包括他們當今瞧著也頗為孱弱,又整日為國事熬心費力、操勞不已,很多人都不看好當今的續航能力,私底下都在乞求太子殿下早日調養好身子,這樣若是當今有個不測,滿朝文武也不至於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


    可是陸修撰如今拜入正直不阿、從不結黨營私的馮大人門下,成了他對外昭告的入室弟子,從此境遇便截然不同起來,馮大人可是當朝閣老中最年富力強、銳意進取的一位,明眼人都能看出馮大人的前程絕非如此。


    而陸修撰成了馮大人的入室弟子,不說從此平步青雲,隻要他能繼承馮大人的衣缽,未來說不定也能入閣拜相。


    當然了,張大人一開始就不是因為看好陸時寒身為狀元郎的前程才格外關照他,現在也不會因為受到朝廷重臣的親睞而改變對他的態度。他對陸時寒增加的欣賞和看好,完全是因為發現了他身上更多的閃光點——這個年輕人默默無聞時待人不卑不亢,如今眼看著有了出頭之日,也沒有變得眼高於頂、前倨後恭。


    這讓最初隻是欣賞他才華的張大人,如今卻越來越為他的人品而折服了。


    張大人年輕時也是小有名氣的江南才子,結交了許多文人好友,他最清楚,比起那些表麵光鮮亮麗的才子,陸時寒這種德才兼備的才最是難得。


    此時他越看陸時寒越欣賞,越看越滿意,最後十分豪情萬丈的道:“我不僅要幫賢侄引薦京城最好的書商,等刊印成冊後,還要向祭酒大人舉薦此書。若監生學子們都能用心品讀這本《科舉筆記,何曾來年科舉無望!”


    顏芝儀:!!!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他們隻是請張大人幫忙介紹合作商,沒想到張大人一個激動要幫他們做廣告。


    它哪怕不能成為國子監正兒八經教輔書,隻是讓國子監的先生們提一提賣個安利,國子監三千學子,總得有一半是熱愛學習、聽老師的話積極買輔導材料的吧?那就是一千五百本,哪怕定價一兩銀子一本,就有足足一千五百兩的銷售額。


    這還隻是單單國子監一所學校的銷量,且不說在京城苦讀備考的學子有多少,國子監乃是是天下名校之首,他們帶頭買自家的書,其他書院和學子們還不分分鍾效仿起來?


    想到這些,顏芝儀又一次不由自主做起了數錢數到手抽筋的美夢。


    可惜這個夢都沒能堅持得長一些,就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擊碎了。


    在她開始暢想未來的時候,陸時寒已經回過神來,婉言謝絕了張大人的好意。


    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他!居!然!謝!絕!了!


    顏芝儀聽得都想吐血。


    氣人的是張大人竟然也不多堅持一下,很快就順著聊起了別的話題。


    兩個當事人誰都不上心,反倒是顏芝儀這個旁聽者越想越怨念。


    而陸時寒絲毫不受她怨念的目光影響,繼續和張大人推杯換盞。


    曆時幾個月終於寫完了初稿,陸時寒嘴上不說,其實是有著大石頭落地的輕鬆感,畢竟顏芝儀的事業搞得那麽風風火火、聲勢浩大,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就怕她將自己前麵取得成功。


    陸時寒倒不是大男子主義,覺得妻子一定要比自己弱,才能維持一家之主的逼格,可是他也不希望她在自己之前取得成功,那樣她很有可能一個高興之下買好宅子,讓他從此再也完成不了曾經對她做下的承諾了。


    所以陸時寒覺得他至少要趕在儀兒開業之前將書刊印成冊,便給了自己一些壓力,越臨近完稿的時候壓力反而越大,因為要開始患得患失、擔心靠這本書賺不到買宅子的銀錢。


    如今馮大人和張大人都給出了極高的反饋,才真正讓陸時寒安心下來。他們二人既是長輩,也是他信賴的有識之士,他們給的評價很有份量。


    尤其是張叔,他雖然平日裏散漫不羈,當了這麽多時日的鄰居,陸時寒知道他在國子監恪守本分,從不以權謀私,今日能說出要把他的書推薦給國子監祭酒,哪怕是喝多了酒後的激動之言,陸時寒也相信他是發自真心看好他的書。


    如此一來,他還有什麽患得患失的?


    陸時寒心情放鬆,而張大人在勸酒這方麵也算是行家了,加上他們聊得的話題都在圍繞著他寫的書,讓陸時寒少了很多抵抗能力,不知不覺間就被勸得喝了一杯又一杯,終於成功被灌醉了一回,是真醉得不輕那種。


    顏芝儀隻能放下那份怨念,等他們終於喝不動了,上前想要扶陸時寒回家,拽了半天人卻紋絲不動,陸時寒還坐在那裏對她笑。


    雖然他喝醉的酒品也很好,不像有些人撒酒瘋或是睡得不省人事,陸時寒會對她微笑,還是那種一點也不傻乎乎、特別深情款款的微笑,而且院子裏來去走動這麽多人,他唯獨隻麵向顏芝儀所在的方向微笑

    有種植物叫向日葵,陸大人大概就是向妻葵了。


    要不是陸大人除了微笑什麽都不會做了,就好像需要人全心全意照料嗬護的小嬰兒一般,張夫人都想嘀咕他是不是真喝醉了。


    這樣除了微笑什麽都不會的寒哥讓顏芝儀左右為難,想要暴力點把人拖走吧,他又笑得這麽好看讓她實在下不了手,可是不使用暴力又眼瞧著搬不動他,她一時間竟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跟束手無策的顏芝儀比起來,張夫人簡直熟練的讓人心疼,看著已經醉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丈夫,她完全沒有徒勞無功的親自上前拽人,而是一邊指揮管家將老爺扶到房裏休息,一邊吩咐人去打熱水,並端備好的醒酒湯來,井井有條的吩咐完這些,也沒冷落客人,轉頭對顏芝儀道:“侄媳婦不如稍等片刻,我叫管家扶老爺回房後,再來送陸大人回去,現在可以先給謹年喂些醒酒湯……”


    想起她們剛才聊了醒酒湯的話題聊了半天,張夫人又緊接著添了句,“侄媳婦家裏是更習慣用酸梅湯做醒酒湯對吧,那還要在這邊喝醒酒湯嗎?”


    顏芝儀剛才聽她吩咐大家,也找回了自己的節奏,笑道:“家中已經備好了醒酒湯,我剛才也讓百葉回去叫寒哥的書童過來背他,也就幾步路,應該快到了,嬸嬸就不要為我們操心呢,您先忙您的事吧。”


    張夫人確實想早些回房裏照顧醉酒的老爺,可也不能真把客人晾在院子裏不管,正要再說幾句,這時百葉跟秦海已經匆匆跑過來了,張夫人才打消了客套的念頭,看著身強體壯的秦海將陸時寒背起來,她客氣的將幾人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進了院子,才叫人把自家院門鎖好。


    這邊秦海一路順順當當將少爺背到了屋裏,正麵躺在床上的陸時寒一秒也不耽誤的用眼神尋找顏芝儀的身影,反應比向日葵可快多了。


    回到家裏的顏芝儀身心放鬆,非但不窘迫了,還覺得他這模樣挺有意思,便主動去床邊坐下,下一秒手就被握住了,他雖然無時不刻不衝她微笑這點頗為反常外,語氣神態沒有絲毫不同,溫柔繾綣的喚了一聲,“儀兒……”


    顏芝儀都忍不住懷疑起來了,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清雅又俊挺的側臉,“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呢?”


    馬不停蹄打了熱水來的秦海終於看不下去了,輕輕咳了兩聲強調存在感,才恭敬的問,“少夫人,需要我幫少爺擦洗換衣嗎?”


    顏芝儀還被他嚇一跳,“怎麽這麽快就打來了熱水?”


    秦海:……


    他想問少夫人是不是壓根沒發現他出去了一趟,反應才會這麽大?

    但作為一個成熟的書童,秦海學會了自己消化狗糧,最終什麽都沒問,認真回答:“我去接少夫人和少爺的時候,楊媽聽說少爺喝醉,就早早的打好了熱水,我剛才隻是出去把溫度剛好適宜的水端進來。”


    說到最後還體貼的提醒了句,“楊媽也要端醒酒湯過來了。”


    果然下一秒楊媽就進來了,一邊上前一邊對顏芝儀說,“姑娘,今兒已經很晚了,浴房裏已經給您打好了熱水,快去洗漱早點休息吧,姑爺這裏由秦海跟小六兒照料就成了。”


    顏芝儀看看床上規規矩矩躺著的寒哥,想必她今天對他為所欲為,他也隻會溫溫柔柔的對她微笑,而不說半個不字。


    想想那畫麵,她還有些熱血沸騰,張了張嘴想說“寒哥以前也照顧過我,我今天也要照顧他”


    ,可是對上他溫柔得不見絲毫陰霾的笑容,和楊媽他們純潔的表情,話到嘴邊卻始終沒能說出來。


    唉,她這該死的節操!顏芝儀歎了口氣,認命的朝楊媽伸手,“那我給寒哥喂了醒酒湯再去。”


    其實是顏芝儀自己恥度太高了,她若是提出要親自照顧陸時寒,楊媽他們一點都意見都不會有,這是妻子們都該做的事情。


    是顏芝儀自己滿腦子黃色廢料,才會覺得大家都在無聲的阻止她。


    不過她這麽說也剛好穩住了自己的人設,連秦海都覺得少夫人這麽嬌氣,隻有少爺伺候她的份,今兒這麽晚了,早過了少夫人睡覺的時間,少夫人會委屈自己忍著困意伺候少爺才比較奇怪。


    所以他聽到少夫人的決定,非但不失望,竟然還有一些驚喜,少夫人竟然沒選擇第一時間去更衣休息,還要親自給少爺喂醒酒湯,所以他一邊將水盆放在旁邊,一邊瞪大眼睛瞧著,心想著自己一定要將這一幕看清楚並記在心裏,這可是少夫人難得親手給少爺喂羹湯,若是明兒少夫人忘記給自己邀功,他也好將這一幕告訴少爺,少爺知道後一定會很幸福。


    欣慰的不隻是秦海,楊媽也很欣慰,自己跟自己比,他們姑娘還是有進步的,她便笑眯眯的將酸梅湯遞到了顏芝儀手中。


    幾個人都十分期待的看著她表演,顏芝儀卻冷不丁冒出一句:“來,大郎喝藥——”


    楊媽他們還在想少爺雖然身為長子,可從來沒聽說他有大郎的稱號,也不知少夫人是怎麽想到這麽喚少爺的,總覺得語氣還挺奇怪。


    而剛好讀過某些不正經書的秦海:……


    還好顏芝儀說完這句經典台詞,先把碗遞到自己嘴邊試了試,發現溫度剛剛好,這才毫不遲疑遞到他嘴邊。


    就跟她想的一樣,陸時寒今天可配合了,顏芝儀把碗遞到嘴邊,他毫不猶豫張嘴喝了起來,咕咚咕咚還挺有滋有味的,可惜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顏芝儀果斷把碗移開還給楊媽:“不能再喝了,今天還喝了很多酒。”


    再喝就怕尿床了。


    話說喝醉酒的人到底回不回尿床呢?顏芝儀開始真情實感的擔憂起來。


    此時此刻,大概隻有秦海與她情緒微妙的相通了,因為他現在心情也十分複雜,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要不要匯報給明日的少爺,要是少爺被他一說,反而勾起了那句“大郎喝藥”的記憶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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