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說好的日夜兼程呢?
第三十三章 說好的日夜兼程呢?
顏芝儀很快發現她果然是要幹大事的人,上車不到一個時辰,就一鼓作氣提陸時寒想到了最適合他的賺錢之路——出書!
其實在這之前,顏芝儀都想過若是實在想不出最好的點子,不如就包裝包裝讓他繼續去給商家站台子算了。
京城臥虎藏龍,像李員外那樣財大氣粗又眼光獨到的土豪必然不少,他們也不多收,明碼標價一幅字一百兩,賺夠買房子的錢就金盆洗手不幹了,再不行炒作陸時寒一字千金難求的假象挽尊挽尊。
但隻要開了求財的先河,後麵補救也隻能是下下之策。
盡管比起讓陸時寒去想旁門左道搞錢,還不如明碼標價賣字來得堂堂正正,隻要有別的辦法,她還是不想他走這條路的。
顏芝儀是知道陸時寒未來會走到哪種高度,她比任何人、甚至他本人都更愛惜他的羽毛,畢竟連隻惦記吃喝玩樂的她都知道,一時的榮華享受,跟青史留名、萬古流芳的虛榮根本沒有可比性。
好吧,死後虛名她估計享受不到,大概率不會有穿去後世的機會,可顏芝儀活著就能做權臣夫人的,若要因為陸時寒年輕時賣字的故事流傳太廣,等他日後位極人臣,百姓親切的送來“賣字相公”的外號,豈不是很尷尬?
總之,顏芝儀對別的事情都可以躺平隨緣,唯獨涉及到他未來風評的名譽一事上,她可謂是錙銖必較,不敢有絲毫怠慢。
索性皇天不負有心人,真讓她想到了名利雙收的法子。
後世有著名的《黃岡密卷》,顏芝儀琢磨不如就讓陸時寒出一本《狀元密卷》。
據她所知,這個時空的曆朝曆代都沒有曆屆科舉真題這樣洋氣的教輔書,當代學生在書院死磕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想要科舉經驗就隻能親自去參與,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後剩者為王。
這時,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橫空出世、傾情編撰一部集真題解析和應考經驗的狀元心得,豈不是就像武林盟主的秘籍一樣珍貴,但凡想要學他金榜題名的讀書人還不得一擁而上、分分鍾將書買脫銷?
關鍵是他們掌握了財富密碼,賺錢也得趁早,這種福利還能享受三年不到的時間,等下一屆的科舉新星脫穎而出,人們關注的焦點都放到他們身上去了,那時候她家陸狀元就是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不值錢嘍!
所以心動就要行動。
顏芝儀行動力十足的來到馬車門口,掀開厚厚的簾子往外看,一眼確認了陸時寒所在的方位就飛快將簾子放下,防止外頭風沙吹進來的同時,一隻小手悄悄伸了出去,悄悄捅了捅陸時寒的後腰,特意玩了兩秒鍾才出聲:“寒哥。”
陸時寒卻沒有如她想象的被嚇一跳,畢竟會這樣衝他調皮除了某人不作他想,他很自然握住了那隻作亂的小手,隔著簾子輕笑:“怎麽了?”
顏芝儀沒說找他有正事,反而很貼心的提議:“這都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車了,寒哥要不要進來坐,喝口茶歇一歇?”
秦海一開始就不讚成少爺在外頭趕車,自家少爺可是大名鼎鼎、受人尊崇的新科狀元,此番進京更是會被聖上授職入朝,說不定還要去麵聖的,這般尊貴的人物親自在外頭同他這個下人一塊趕車,說出去像話嗎?
然而他人微言輕,勸了半天也沒能勸動少爺,說多了溫和的少爺還要不耐煩,隻好漸漸閉了嘴。
如今聽到少夫人也在勸,秦海可算有了底氣,挺直腰背附和道,“少夫人說的太對了,少爺忙了半天,還是快進去歇著吧,這段官道平坦開闊,我一個人便能駕馭車馬,您隻管放心。”
楊媽和百葉也湊上來主動請纓:“若是人手不夠,我們也可以出去幫忙,少爺快進來休息。”
所有人都在勸他,陸時寒也覺得盛情難卻,隻能順水推舟的把韁繩交給秦海,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便掀開簾子。
他進馬車先端起茶水慢條斯理的飲了一杯,才在無人的一側坐下,笑盈盈的看著顏芝儀問:“儀兒可是覺得無聊了?”
顏芝儀想要湊上前跟他說悄悄話,才挪動一點就被製止了,“我雖在外頭拍去了大半塵土才進來,仍然一身灰塵,儀兒還是別靠太久才好。”
“我又不嫌棄寒哥,怎麽寒哥反而嫌棄我來了?”顏芝儀有點不服氣,她是這麽膚淺的人嗎?
反正不管衣服髒不髒,趕了半天的路,晚上也是要洗漱換過一身衣服的。
陸時寒失笑,“我如何會嫌棄你?隻是怕將你的衣裳也弄髒了,天黑之前可是要去一個鎮上投宿的,同行的還有幾家女眷,若是下車時儀兒一身灰塵在旁人麵前丟了臉,豈不是要怪我?”
若是平時,她肯定要要順勢打聽同行幾家女眷的身份。
他們是從客棧裝好行李才去鏢局匯合的,她一直坐在馬車裏不曾探出頭來看,還不知道同行都有什麽人,聽他提起來肯定要追問幾句。
然而顏芝儀此時卻隻是倔強的往他旁邊挪了挪,一臉“我這個距離夠遠了吧”的表情看著他。
陸時寒好笑之餘,語氣帶了幾分篤定的問道:“儀兒叫我進來可是有話要說?”
顏芝儀輕哼,“你又知道啦?”
但她都快習慣他的料事如神了,已經學會了不去在意這種小細節,哼完便主動掀過這篇,一臉神秘道:“我已經幫你想出辦法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陸時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辦法?”
“出書呀。”顏芝儀以為他問的具體辦法,抬起尖尖的下巴一臉傲然,就等著陸時寒聽完,露出與楊媽百葉一個時辰前那如出一轍的震驚中充滿佩服的表情了。
沒辦法,她就是這麽優秀啊。
一身光華連男主都蓋不住!
陸時寒:……
他已經明白她在指什麽了,但是很顯然並沒有像楊媽百葉那樣一驚一乍,反而很有些一言難盡,他記得她午膳時魂不守舍,一看就知是在琢磨正事,到此時已經琢磨了大半日,萬萬沒想到她就琢磨出了這個結果。
陸時寒遲疑了下,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儀兒說的可是詩詞集那種?”
他表情這般為難倒,也不是覺得顏芝儀異想天開,恰恰相反,他對自己十分慚愧,懷疑可能是今日在悅來客棧一蹴而就、才思敏捷作詩的模樣,讓不知情的儀兒對他產生了什麽誤解,以為他真是李員外嘴裏那種才高八鬥、七步成詩的絕世天才。
殊不知李員外那說話習慣,是帶著商人特有誇張感,他那首詩剛好暗合了客棧名字,李員外心滿意足,自然就恨不得把他誇到天上去,其實那樣一首淺顯易懂、類似打油詩的作品,隨便叫個舉人來寫也不會多為難。
正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詩詞歌賦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會作上兩首,並不代表他就精通此道。
說起來在高中狀元之前,陸時寒並不算在坊間熟知的江南才子之列,進京趕考途中,也就府城周圍的書生偶爾聽過他名字的,畢竟十八歲的舉人,放在文風鼎盛的江南也不多見,人家看到他的年紀也會對他印象深刻兩分。
至於說多麽看重這個年輕對手就未必了,江州以外的讀書人又不知道他十八歲第一次參加鄉試就名列前茅的好成績,哪裏會知道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夥子竟然是大魔王?他們回憶了下,少有詩作揚名的江南才子中,好像沒有陸時寒這個名字,對他的興趣就失去了大半。
於是各路大學霸都被宴請邀約纏的脫不開身之時,陸時寒得以清清靜靜的進行考前複習,最後在考場上用自己真正感興趣和擅長的領域——經義策論,壓過了那些詩才突出的考試對手一頭。
陸時寒能夠被當今欽點為狀元,除了皇帝以外,還要感謝另一人,如今的次輔馮柏元。
會試那場,陸時寒的詩賦依舊發揮平平,比起他那令人驚豔的策論更是黯然失色,讓幾位才華橫溢的考官頗為失望,便想將他的名次壓一壓。
剛好遇上主考官是以務實聞名的馮大人,他看見陸時寒那篇策論不說驚為天人,卻也欣賞不已,便力排眾議給了他第九的好名次。
馮大人私以為這個年紀輕輕便又獨特政見的考生排前三也使得,畢竟朝廷取士是希望有更多的能臣幹吏造福百姓,又不是選才子來寫詩,策論才是最重要的。不過都是為朝廷辦事,也不能一點不給同僚麵子,就定下了第九的名次,這樣其他考官麵上好看,而會試的前十名在殿試都有資格被聖上親自閱卷,這位考生隻要保持會試的水準,聖上定不會埋沒人才。
後來陸時寒果然被當今欽點為狀元郎,當日力排眾議的馮大人欣慰自己沒看走眼的同時,在外也成就了一番千裏馬和伯樂的美談,
當然那些都是題外話了。
陸時寒詩才一般不隻是考官的評價,他自己心裏也有數,是以從未想過要出一本詩詞集。
其實就算他精通詩賦,也不可能在未及弱冠的年紀出書立著,那未免太過狂妄自大,多少比他更為博古通今、才華橫溢的前輩,也不敢在二三十的年紀輕易出書,一般都要打磨到四五十、自認可以當得起這份殊榮之時才肯出書立著。
而那些前輩出書往往還要自己備好印書等一應花費,書商都是精明之人,但凡能夠寫書大賣的才子名士,他們早就捧著古籍孤本前去遊說了,主動找上門的大半都不會重視,隻叫人自備銀兩,印得多費用也高,雖然在他們那處印書,也能免費放到書商名下的書鋪寄賣,但那樣一本兩本的售賣,能夠將印書的本錢賺回來便是幸事,大部分前輩出書都是為了附庸風雅、能夠贈以親友或子孫晚輩,指望靠出書賺錢怕是癡想妄想。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顏芝儀真心實意指望他出書賺夠在京城買房的錢,陸時寒簡直壓力山大。
可他也知道,儀兒會給出這種建議是因為她對他深信不疑,始終認為他是最有才華的人,堅信他的作品將毋庸置疑受到世人的追捧。
她待他如此深情厚意,他又如何能怪她坐井觀天?
陸時寒隻覺得又感動又愧疚,想在不打擊她積極性下委婉勸她放棄這個打算,他委實擔心這書一出,將會讓他們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到那時他丟臉事小,就怕在京城置產更加遙遙無期了。
不過他還沒想好如何組織語言,顏芝儀已經歪了歪頭,很是意外的看著他:“誒,寒哥原來還想出詩詞集嗎?”
她記得原著設定男主是出了名的實幹派,天賦技能都點在治理朝政、造福百姓上麵了,文章也寫得極好,唯獨不是很擅長寫詩。
甚至穿來的這幾年她也觀察發現了,江南隔三差五就要出幾個三歲會背詩、五歲能作詩的神童才子,簡直是將“寫詩要從娃娃抓起”這句話貫徹到底,偏偏頭頂主角光環的陸時寒沒有讓人傳頌的佳作,可見他確實不精通此道。
隻是萬萬沒想到,不太會寫詩的陸時寒內心深處還有這樣一個遠大的夢想,果然是幹大事的人,迎難而上的精神令人感動!
從她眼神中看到了欽佩的陸時寒:“……”
顏芝儀感動的不忍心拒絕了,隻好委婉的道:“詩詞集以後再說吧,咱們這一次先出考題集。”
陸時寒持續無語中,很懷疑她眼底那微妙的同情究竟是不是他眼花。
隻是比起刨根究底,他此時更想滿足被她勾起的好奇心,“何謂考題集?”
“就是寒哥這些年參加鄉試會試和殿試時遇到的那些考題呀,咱們可以將這些考題抄錄下來並且附上你個人的理解和思路,即便每屆考題都不相同,有了你的思路理解,多少也能給人一些啟發,同時也叫那些還未參加科舉的讀書人感受一下科舉試題的難度,從而衡量自己有沒有參加的必要。若是這些內容還不夠豐富,寒哥可在最後加上你這些年的學習方法,除了必讀的那些經史子集可還有推薦數目,以及你以過來人身份想分享給莘莘學子們的一些經驗和建議。”
陸時寒這一次確實有被震撼到,不僅僅是因為她給的建議太過超凡脫俗,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更為她話裏的這份眼界格局而動容,聖人雲“達則兼濟天下”,他雖未能成就豐功偉績,可若能以過來人的身份為天下讀書人提供一點經驗幫助,哪怕隻是些微小的工作,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陸時寒承認他心動了,即便不為掙錢,也想要去做這件事,剛還說要顏芝儀保持距離、別被他身上的灰塵給弄髒的人,此時卻主動握回了她的手,雙目發亮、柔情似水的看著她,“儀兒如何會想到這般絕妙之法?”
終於等來了她想要的反應,顏芝儀一本滿足,脫口而出:“寒哥你可是本朝最年輕的科舉狀元,若能出這樣一部考題集,得到消息的讀書人定然紛至遝來、前赴後繼。”
他們就直接數錢數到手抽筋!
陸時寒:……
大意了,沒想到她的出發點竟然這般“庸俗”,跟他想象中的格局胸懷沒有半毛錢關係,但陸時寒竟然也不覺得失望,目光依舊清亮的讚道:“儀兒高明遠識已然強我許多!”
顏芝儀雖然尾巴快要翹上天,但還是不敢跟陸時寒比肩的,微微壓了壓下巴謙虛道,“寒哥過獎了,我也就是有些小聰明,此事還需要寒哥的才學名望才能促成。”
楊媽和百葉坐在車裏無聊得緊,姑娘和姑爺的對話她們插不進去,也忍不住時時抬頭瞧上一眼,隻見他們說著說著越靠越近,很快又不分你我的靠在一起,姑爺竟頭一次把自己說的話給忘了。
她們瞧在眼裏也不好提醒。
雖聽不大懂姑娘給姑爺出了什麽主意,也不甚清楚出這本什麽集究竟為了什麽,但楊媽和百葉也能看出來,姑爺要學問有學問、要本事有本事,卻一點也不嫌棄她們姑娘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姑娘給的意見竟是當場采納呢。
在外人瞧來陸狀元竟叫個女人做了主,委實太不夠男子氣派了,但作為姑娘的陪嫁下人,她們瞧見這一幕卻隻有高興的份。
百葉和楊媽已經喜上眉梢了,還要掩著唇不讓聲音發出來,彼此對視一眼,又悄無聲息將頭埋了下去。
陸時寒確實被顏芝儀的建議驚豔到了,接下來都沒想起要去外頭幫書童一事,坐在車裏跟顏芝儀你一言我一語,商談了大半個下午,將考題集的大致框架敲定了下來,具體內容就隻能讓陸時寒全權負責了,顏芝儀畢竟是個不學無術的學渣,她沒能力也不想去攬這事。
不過,顏芝儀強烈建議的《狀元密卷》被毫不猶豫否決,她還是很不服氣的,這名字多好多有話題度啊,那些做夢都想考狀元的讀書人看到這兩個字還不瘋狂買買買?
遂據理力爭。
可惜陸時寒好說話的時候對她百依百順,不想退讓時也是油鹽不進,比如當初冒天下之大不韙、連兩家長輩都不支持的前提下依然堅持要娶她,還讓他娶上了,甚至連婚期都提前了一兩年!
也比如現在,任顏芝儀如何軟磨硬泡,他還是堅持《狀元密卷》不合適,本朝狀元數不勝數,他隻是其中之一,小小拙作實在擔不起如此大名。
顏芝儀眼珠一轉,“那叫《陸狀元密卷》如何?”
陸時寒搖頭,臉上雖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語氣卻十分堅定,“不如就叫《陸氏筆談》。”
顏芝儀:……
聽起來是高大上了,可是這也太低調了吧,一聽就是賣不動、等人死後才被發現價值瘋狂銷售的那類書。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是教輔書、考題集啊,搞得跟隨筆雜談一樣,還想不想割韭菜了?
之後的時間,顏芝儀都在試圖勸陸時寒回心轉意,她主動退一步,表示書名上不打“狀元”這個招牌了,等日後準備就緒了、還可以私下找合作的書商一起炒作嘛。
陸時寒倒也欣然接受了各退一步的方案,答應再重新考慮書名。
索性他們進京還有些時日,等他回去寫完內容還不知道要多久,慢慢想書名也無妨。
連《陸氏筆談》這種都能想出來,顏芝儀已經覺得陸時寒是個起名廢了,非但不敢再催他,反而還要好言安撫,如此一碗雞湯熬下來,她覺得嘴皮子都有點幹了,正想給自己倒杯水潤潤嘴,動作到一半才意識到外麵動靜不對,馬車好像走得特別慢了,外麵還能聽到很多交談聲,說著她似懂非懂的一口方言,一聽就知道不是鏢局的人在說話。
難道他們已經離開荒無人煙的官道了嗎?
顏芝儀如此猜測著,抬起的手不由換了個方向,去把自己這邊的窗簾子掀起一角,便看到一輛與他們並肩而行的馬車,不由“咦”了一聲。
陸時寒靠過來,瞧見那輛比他們這精巧數倍不止的馬車,正想給顏芝儀解釋一二,就見她飛快把頭探出去又收回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陸時寒:“為何前麵隊伍走這麽慢,我瞧著也不像是出了事故的樣子。”
“事故?”陸時寒頓了頓,也學著她的樣子探頭瞧了一眼,隻是同樣的動作顏芝儀搞得跟做賊一樣,他卻慢條斯理、賞心悅目得很,坐回車裏後微笑解釋,“前方應是今夜要住的客棧,鏢局的人需得同客棧確認馬棚足夠才能入住。”
顏芝儀更是滿頭霧水:“天色還這般早,咱們就要停下來投宿了?”
說好的日夜兼程,原來就是這麽個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