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誰才需要被治療?
「下班了吧?一起吃個飯吧?」電話那端響起尤里低沉而好聽的聲音。
「啊?我……我還有些工作要忙,下班就晚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本能地拒絕道。
「停電了,還能加班么?」
我驚奇地四下打量:「你在我們公司?」
「嗯,就在園區門口,等你一會兒了。」
「不是吧?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會加班?」我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這個不難猜吧,請了那麼久假,第一天晚上,你這樣的『敬業福『』很難不加班吧。」尤里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
「哎……」我嘆出一口氣,「和心理諮詢師打交道,好心累啊。」
掛了電話,慧姐看著我漏出狡詐的笑容,「男朋友?」
「不是,朋友。」我訕訕地應道。
遠遠地,我看到尤裏手插口袋靠在車旁,月光灑在身上,風吹著他的白襯衫向後鼓了起來,而他專心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我忍不住感嘆,這樣一副畫面,不知道多少小女生曾在夢中意淫過吧?聞起來,全是荷爾蒙的味道。「如果沒有蠻吉爸爸,我想我很難不愛上他吧?」我心裡默默地想,隨即甩甩頭,愧疚地拍拍自己的臉。
來到近前,尤里抬起頭,看著我。其實我才到他肩膀高,或許看著我也不算抬頭。他笑著,卻沒有先開口說話。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打破沉默:「你特意過來等我,是想見我么?」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老天,我在說什麼啊?本來只是想故作幽默調侃一下,可是說出口卻完全是另外一副味道。我猜此刻,自己緊張的臉都紅了。
尤里眼裡滿滿的笑意,他倒是輕鬆自在的樣子,聳聳肩說:「不然呢,空等這麼久看月亮么?」
我心裡「砰砰」亂跳。什麼鬼?好討厭!我壓抑住自己不規律的呼吸,一仰頭,傲嬌地說道:「那還不走嗎?繼續曬月亮?」
尤里笑著,打開車門。
真是愛笑的傢伙!
他開著車,我坐在副駕,竟然一路上相對無言,我看看他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只好別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吱。」車停了下來,我吃驚地回過頭問到:「不是去吃飯么?停在海邊做什麼?」
卻見他變戲法似的從後排拎出來一個大袋子,「介意陪我在海邊吃個便當么?」
「啊?」
說完他轉身下了車,回身叫到:「還不下來?」
哎呀?這是跟我玩霸道總裁風呢?我不情不願地下了車。
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我們坐下來。我好奇地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飯盒,打開蓋子,「噗」地一聲笑出聲來。只見盒子裡面,赫然擺著一個小豬模樣的飯糰。
「太可愛了吧?」我笑的眼淚都要出來,「有沒有搞錯,青春劇里都是女生給男生做小豬飯糰,你這是唱哪出?撩妹技法太清純了吧?咩哈哈哈哈……」我自顧自地笑了個痛快,笑癮過去之後才發現尤里安靜地吃著便當,面無表情。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太自以為是了,得意忘形起來簡直不管不顧。
我尷尬地停下笑聲,拿著飯盒不知所措。半晌,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你做的么?很可愛。」
尤裡頭也不抬,冷漠地回道:「我怎麼可能會做這些,買來的而已。」
可是我眼裡分明看到一種賭氣,和他平時氣質完全不同的小孩子似的神情。嚇?是自己多心么,他怎麼可能這麼幼稚?然而,我還是忍不住一口咬掉小豬的耳朵,假裝驚喜地大叫:「哇!怎麼這麼好吃?你在哪裡買的?我下次也要去買!超級棒誒!」表情之做作語調之誇張,自己都有些被噁心到。
尤里果然不負眾望地笑了起來,雖然他仍自顧自嚼著東西並不說話,但是看到他不再嚴肅,我心裡還是好過了很多。
「喂,你幹嘛都不說話?心理諮詢師不是來跟患者聊天的嗎?」我決心打破這種奇怪又「微妙」的僵局。
「誰說我現在把你當患者了?心理諮詢師也會想要安靜的時刻,將自己從患者的情緒里抽離出來。」他看看我,又轉過頭看向大海無限遠處,沉默的氣息好像無法穿越的隔膜,所以我也不再講話,就這麼坐著看著大海發獃,其實我也有很多情緒,想從中抽離出來,不是么?
兩個人坐在一起發獃,各自梳理自己的心事,似乎也是一種很舒服的相處,誰也不打破這份默契,直到海風吹的手腳冰涼,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尤里才回過神,輕聲問我:「很冷了吧?我們回車裡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說實話,真的有點扛不住了。
尤里起身,伸手來拉我,我心裡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遺憾,是難過,是愧疚,還是什麼?只一下,這個感覺便消失了,以至於我想辨清它到底是什麼情緒都不能。
「沒事,我起的來。」我沒有去接他的手,自己撐著沙地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沙,努力沖她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
他靜靜地看了我兩秒鐘,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包容的笑容,放下手,轉身向車子走去。我趕忙收了吃剩的餐盒袋子,追了上去。
坐在車裡,他開了天窗,又開了音樂,一段婉轉的旋律流轉出來。是一首有些傷情的粵語歌曲,一個好聽的女聲低吟淺唱,我只聽懂有一段歌詞是「軟弱時明白傲氣/未夠支撐起來看別人共舞/唯有到愛不起/便明白愛的趣味/別離后至需要你/就像冬夜懷念滴汗天氣/誰正與你一起便承認我很妒忌/像望見當時/懂得感動又何必/錯過你先知愛你」。
「很好聽,這是誰的歌?」
「衛蘭的《錯過你》。」他輕輕地說。
「哦。」
我並不認識衛蘭,也不知道可以再接什麼話茬,就這麼聽著歌曲,隨著節奏,一下一下點著腳尖。
兩首歌過去,我看看時間,已經晚上9點多了,再過半個小時,蠻吉爸爸就該打電話催我回去了。我暗自盤算了一圈,如果蠻吉爸爸電話我,得知我沒加班,反而和花美男在一起?會不會氣得蹬起自行車飛奔過來?我想象他在這大冷天拚命踩著,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冒著白氣,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尤里奇怪地轉過頭看我。
我心情大好,挑逗地看著他說:「你猜?」看著他一臉的啞口無言,心裡得意地跳起鬼步舞。
「不早了,可以送我回家么?」我問他。
「不能!」他冷冷地說。
這下輪到我石化當場。「為什麼?」
他嘆了口氣,由衷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啟動車子,走了起來。
看著他奇怪的舉動,我忽然害怕起來,這個諮詢師心思太深,我遇到的朋友裡面,還沒有幾個像他這樣,讓人琢磨不透,昨天還儒雅幽默,今天又忽然要求見面,完全換了另一副版本。
其實我暗自揣測過,諮詢師針對每個病人自有他覺得適合的療法,這麼大晚上約我出來,目的怕是為了邁出不動聲色接近我的第一步,熟了之後,再試圖挖掘我的內心,然後治療我。我可不是傻白甜的姑娘,有帥哥約就真當自己女神附體了。但是眼下的方式,卻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被靠近,反而被推的很遠似的,還得我自己主動去接近他,討好他,需要治療的,倒像是他一般?我胡思亂想著,有些心煩意亂。
夜裡,我無知無覺的做著夢。剛開始好像是和蠻吉爸爸一起騎著車在海邊曬月亮,月亮好大好圓,從海中升起。我們說說笑笑驚嘆著眼前美景,然後蠻吉爸爸停下來,輕撫我的長發,低下頭深深吻住我。我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中,緊緊擁住他,享受著接吻的甜美。當我睜開眼,卻赫然發現自己吻著的不是蠻吉爸爸,而是尤里。驚嚇之下我猛地推開他,卻見蠻吉爸爸陰沉著臉站在另一側,冷冷地看著我。我趕忙跑過去,想要解釋給他聽,追過去卻不見了蹤影,回過身,尤里也不見了,空曠的海灘霎時只剩下我一人。月亮大的出奇,竟漸漸變成了血紅色,好像一隻滴血的眼球,海平面上大霧瀰漫,許多人影在霧裡若隱若現……
我猛地一震醒了過來,背心已被冷汗濕透,回想了一下夢裡的情景,看到蠻吉爸爸躺在身邊發出均勻的呼吸,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緊緊地抱住了蠻吉爸爸。蠻吉爸爸被我的動作弄醒了,迷迷糊糊中問我:「冷么寶寶?」然後摸索著給我掖了掖被腳。我愧疚地埋著頭,心想,這尤里是不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