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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個長辮子的大姑娘,帶到木子恆居住的跨院。
「許先生,這邊請。」剛見過面的何九,溫和地請他進來。
大白天里,那附身鬼坐在書房中,正在泡茶。瞅他那行雲流水的動作,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風流。
「請坐。」
「謝謝。」
木子恆瞅了許逸一眼,那冷清和審視的眼光,好似穿透靈魂,欲意看透許逸的本質。
實在受不了這種肆無忌憚的入侵,許逸當時渾身不自在。
「子恆找我來,有什麼要事相商嗎?」
難道這鬼已經發現了,他自己昨晚到處亂竄,還佔了別人的床。所以很不好意思,請人過來賠罪?
許逸東想西想,突然聽對面的人喊了一聲:「日鎧。」他不明白什麼意思,便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什麼?」
那附身鬼聲音冷冷說:「你手裡的佛珠,從何處而來?」
對方果然是沖著佛珠來的,許逸打起精神,小心謹慎地回答:「我這佛珠,從來處而來,它跟我有緣。」
只見那鬼勾起嘴角,一聲冷嗤,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曖昧不明的態度令許逸感到雲里霧裡。
「你知道這佛珠?」
所以這佛珠究竟有什麼來歷,竟然跟這附身鬼有干係。
「你去過柳州燕子峽?開了裡面的黑棺?」木子恆不答反問,眼神淡漠,有種居高臨下的矜貴,就好像和許逸說話是對許逸的施捨一樣。
許逸不由惱火,心想這死鬼也太高高在上了點兒,那語氣態度令人不爽。
「是我開了,那又怎樣?」
他心裡問一句,難道那是你的墳?
「裡面有個青銅盒,那物非好物,你最好物歸原位。」木子恆口氣淡淡地說道。
許逸忍了忍,終於問一句:「那是你的東西?」
那附身鬼回答:「非我所有。」
「那不就結了。」許逸說:「既然不是你的,我為什麼不能拿?」
一盒子骨頭,當然不是好東西,不過也無妨,留著就留著唄。反正那麼小一個,又不佔地方。
「只是警告於你。」木子恆冷聲道:「你若再多拿一樣東西,休怪我不客氣。」
那許逸說道:「這就奇怪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那附身鬼重重放下手裡的杯子,突然迅速出手,竟然掐住許逸的脖子。
「額……」許逸一下子憋得滿臉通紅,這都不打緊,脖子好像要斷了一樣,疼死了!
他情急之下,揮手將桌面上的茶杯掃落。
哐當一聲,杯子碎成幾瓣。
趙振北在外面聽見動靜,想起自己和許逸的約定,他不顧何九的阻止沖了進來。
「兔子!」看見許逸被木子恆掐住,趙胖子一個千斤墜向木子恆壓了過去。
二百斤重的身軀橫插中間,把兩人強行隔開,順便言辭激動地討伐木子恆:「干你爺爺的,竟然欺負我兄弟!我們來打過!」
吹鬍子瞪眼,就要和木子恆開戰。
木子恆甩了甩手腕,冷哼了一聲:「何九。」他把何九喊來說:「送客。」
許逸和趙振北,馬上灰溜溜地被人趕了出去,對方竟然一句道歉也沒有。
脾氣有點臭的胖子氣得跳腳:「我|操|他爺爺的!什麼垃圾玩意兒,簡直是個人渣!我們走,不住他這兒了!胖爺我不受這個鳥氣!」
許逸也很生氣,一言不合就掐人,什麼狗東西!
不過他還有點理智,冷靜下來對胖子說道:「咱們先別急著生氣,沒準兒這是激將法,他的目的就是讓我們離開。」
離開之後,那個附身鬼想幹什麼?
許逸很擔心,生怕那個附身鬼另有目的。
「剛才發生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告訴洵哥,免得他自責。」許逸對胖子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繼續待在木家?」胖子皺著一張臉,不樂意地嘀咕:「咱們又沒有三頭六臂,呆這兒也不是個事兒。」
而且那附身鬼殺傷力不小,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沒得到時候救不了別人,連自己也犧牲了進去。
「我先去問一問洵哥,看看他的決定。」
許逸馬上去找木子洵。
他的來意木子洵很清楚,然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讓木子洵焦頭爛額,實在下不了決定。
「小逸,子恆是我父親最疼愛的孩子,如果突然告訴他子恆被……他年紀大了,恐怕會接受不了。」
考慮到年事已高的木老爺子,確實也是一個問題。
這些事情許逸還真不好規勸,他就是來向一個木子洵要一個決定。
得知木子洵暫時不會處理木子恆的事情,他就提出告辭:「洵哥也知道,我們這次的目的主要如此,既然你已經有了決斷,那我和胖子就該告辭了。」
話剛說完,就看到木子洵一臉錯愕,好像從來沒想過許逸要走這個事實。
「小逸,你要走了嗎?」他著急之下,竟然握住許逸的手。
「哎?這個,洵哥,我和胖子畢竟不是蘇州人,再加上也嘮叨了幾天,是時候該回去了。」被人拉著手,許逸說不出的尷尬,可是念及木子洵現在的處境,他實在不忍心拒絕。
而且心裡始終擔心那附身鬼對木子洵不利,便說道:「我知你的處境十分艱難,可是我始終是一介外人,實在無能為力。」
這些道理,知書達理的木子洵豈會不懂。
他隱忍地收回手,神情有幾分艱澀:「好,我不該強留你。」默了默,又笑道:「若是哪天你得空了,再來蘇州遊玩。」
「好,到時候一定再來拜訪。」
瞅見木子洵那黯淡的眼神,許逸嘆了口氣說:「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和胖子明天一早再走。」
「嗯。」木子洵的聲音這才歡快起來。
許逸心裡感嘆,這男人有幾分孩子氣呢。
「小逸,你的脖子怎麼了?」木子洵眼尖,無意中看見了許逸脖子上的指痕。
「哦,這個啊……」許逸情急之下,把胖子拉出來躺槍:「是這樣的,早上跟胖子鬧著玩兒,丫下手太重了,把我弄成這樣。」
木子洵眼含心疼,雖然嘴裡沒說什麼,但是肯定對胖子印象不好。
「下回小心點。」
「行,我回頭說他去。」
神經右手指粗的許逸,沒察覺出來有什麼不對。
來到木家三個晚上,第一和第二個晚上都沒睡好,第三個晚上,許逸睡得像豬一樣。別說有人開他的門,就算外面打雷下雨,他也未必聽得見。
半夜裡許逸越睡越難受,總感覺喘不過氣來,好像有人壓著自己的胸口似的。
他在睡夢中呼吸難受地醒來過,然後低頭一看,好傢夥,胸口上壓著一顆黑黑的腦袋,難怪會喘不過氣來。
許逸罵了句娘,因為壓著他的不是誰,又是那個夢遊的附身鬼。
這次人家直接睡身上啊,連隔壁的空地都不睡啊,尼瑪這是要成精啊。
反正許逸的臉是黑了,禁不住小聲罵道:「早上才掐了老子,晚上又來睡老子,你未免太猖狂了點兒!」
不行。
許逸心想,昨兒晚上睡在隔壁還能忍受,今兒晚上這樣絕壁不能忍受。
於是許逸惡膽向邊生,兩手扶著那附身鬼的肩膀,往外面翻。
這個動作叫做幫鬼翻身。
「好生躺著,你再上來我就掐死你。」許逸小聲警告了一句,翻身進入裡面的位置與他隔一段距離。
因為實在困得不行,沒幾分鐘許逸就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來,那附身鬼的腦袋赫然就在他懷裡。
「媽的……」
安置好那附身鬼,許逸拎起枕頭和被子,到下面打地鋪。
他在床前的空地剛躺下,就看見床上的附身鬼竟然坐了起來。
許逸的心砰砰跳,馬上也跟著坐起來,他害怕那鬼睜眼,要是睜眼就完蛋了!
「別別……別睜眼!」
看見那鬼果真有睜眼的趨勢,許逸一個箭步上前去,用手掌遮住那鬼眼。另一隻手扶著那鬼的肩膀,將他按下床:「睡覺睡覺,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許逸的低語湊效了,那附身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好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許逸靜待了片刻,慢慢直起身子,然後慢慢放開手掌。
就在這一瞬間,那鬼的眼睛突然睜開。
「媽呀!」許逸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給他把眼皮子摁回去。
做完這一切他自己都驚呆了,老子啥時候這麼大膽……
連鬼眼都敢遮。
可是說來奇怪,那附身鬼被許逸的手掌摁住,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次許逸再也不敢放手,他戰戰兢兢地待在那兒,一直蓋住俯身鬼的眼睛。
可總是這樣,他很快就會累。
許逸只好用腳把自己的枕頭勾上來,再次躺回床上。
這回好了,還得跟附身鬼同一條被子。
許逸哆哆嗦嗦地說:「大兄弟,共建和諧社會,從你我做起,你可千萬別害你的枕邊人。」
畢竟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千年修得共枕眠,是吧。
想來那附身鬼睡得夠沉了,許逸慢慢也睡了過去。他的手掌還放在附身鬼的眼睛上,不敢放開。
第二天早上,那附身鬼什麼時候離開的,許逸都不知道。他昨晚實在是太困了,一覺睡到上午九點鐘。
胖子過來啪啪地敲門說:「你這個豬,太陽曬屁股了知道嗎?」
走進許逸的屋裡,他那大胖手一把將許逸給揪起來,讓其去洗漱吃飯,他們要趕車回徐州。
「哎喲,胖爺輕點兒胖爺!」許逸嘰嘰呱呱叫道:「我有苦難言,你就心疼我一回吧。」
「嘿嘿,爺這不是在疼你嗎?」胖子用那沒擰乾的毛巾,直接糊在許逸的臉上。
「霧草……」那水是冰的。
許逸和胖子胡鬧了一早上,準備出門的時候已經快十點種。
……
時間倒回早上七點半,木家四少的房間里。
那木子恆睜開眼睛,從床上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把棉鞋的底部翻起來,看到一層白色的灰。
木子恆下床,跟著這些白色的灰一路走了出去。
直到許逸的房間門口,他便停在那裡,因為去無可去,再進去就是許逸的房間。
木子恆眉頭皺了皺,接著原路返回。
他是個心思敏感的人,從昨天早上醒來之後,就知道自己在夜裡離開過房間。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昨晚臨睡之前,木子恆在房間門前布下一層白灰。這白灰是他自己研製的,戰時候用於追蹤,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見。
……
木子洵知道許逸和胖子今天要走,就為他們準備了許多禮物,一定要讓他們帶回徐州。
許逸幾次推託不果,只能和胖子人手一袋,剩下的那些特產之類的,直接郵寄回去。
他兩剛走出門口,就看見前面站著一個熟悉身影。
倆人的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不是吧,還來?!
那人正是木子恆,他穿著一身乳白色的絲綢唐裝,站在門口好像在等人。
跟在他身邊的何九,則是提著一箱行李。他最先發現許逸和趙振北的到來,開口招呼道:「許先生,趙先生。」這不算啥,可是他說:「子恆少爺等你們多時了。」
許逸和胖子對視一眼,兩個人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黑人問號???
「等我們干甚?我們這就要回徐州了。」
那何九說:「是啊,子恆少爺突然想去徐州看看,正巧跟二位同路。」
這回別說許逸驚訝了,那粽子爺爺也暗暗吃驚,他大概沒想到木子恆會這麼做。
在粽爺的預料之中,木子恆要麼直接弄死許逸,要麼靜觀其變。
現在木子恆盯上了許逸,粽爺就開始疑神疑鬼,千百種可能在他腦海中飛來飛去。
「子恆要去徐州?」許逸一臉關心道:「你身體剛好,應該在家修養一陣子才對。」轉頭又對何九說道:「九哥你也是的,這事兒洵哥知道嗎?」
何九原本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木子恆的態度簡直可怕,目前他已經乖乖閉嘴。
「這事兒……子洵少爺不知道。」他小聲回答。
「廢話恁多。」木子恆說道,用眼尾挑了許逸一眼,直叫許逸顫抖。
那許逸左想右想,突然改變主意,笑起來道:「也好,那就一塊兒上路吧。」
身邊的粽子爺爺知道他那點子心思,忽然覺得可笑起來。
他心裡冷哼一聲,並未說話。
這般如此,兩個粽子一塊兒待在許逸身邊,他們從蘇州趕往徐州。
坐的是飛機,路途並不遠。
饒是如此,第二次坐飛機的某隻粽子,華麗麗地暈機了。
「子恆,你沒事吧?」坐在他身邊的許逸問道,明知道對方非我族類,可他仍然沒有理由置之不理。
木子恆面色蒼白,嘴唇失色,額頭上沁出點點汗珠。
他終是忍不住東歪西倒。
一隻手將他擺正,手掌覆上他的額頭,本意是替他擦汗。
「我讓乘務員弄點濕紙巾過來。」許逸的手剛要離開,一隻冰冰涼的手把他的手腕抓住,繼續擱在那兒不許離開。
接下來木子恆的臉色漸漸好轉,保持著這個姿勢,他竟然睡了過去。
「……」許逸心裡那叫一個囧,敢情老子又成了他的催眠工具。
那邊假趙胖子真粽子爺,看見這情況,他嘴角噙著冷笑,轉過頭去睡覺。
徐州和蘇州兩地之間的路途很短,眯一會兒便到。
許逸叫醒正在睡覺的木子恆,險些忘了問他:「你準備去徐州哪裡?何九幫你定了酒店沒有?」
那木子恆醒了醒神,嗓音還有點沙啞之意地說:「沒有。」
「沒有?那你去哪裡?住在哪?」許逸剛說完,就看到木子恆定定地看著自己,那眼神不會是想……不會吧……「你……想住我家?」
隔壁胖子皺起眉,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突然跳起來說:「不行。」他不和這個臭東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木子恆說:「對。」
許逸頓時頭大,這是一隻鬼,他肯定不想帶一隻鬼回家。
只有胖子能看見他的苦瓜臉,那胖子說:「快拒絕他,我們不帶他回家。」
那許逸趕緊說:「你小聲點,我跟他商量商量。」
接著扭過頭去,和木子恆商量起來:「子恆,我幫你訂一個酒店,你看行嗎?」然後對方想去哪裡遊玩,就去哪裡遊玩。
最好一輩子別回去木家禍害人,當然在外面也最好別禍害人。
那木子恆沒說行與不行,他此刻擺著一副,朕已經決定了,你嘰歪什麼的模樣。
「……」
下了飛機,許逸帶著兩個人回家,他們一個臭臉,一個冷臉,直叫人心累。
回到家裡,粽爺看見許逸直接帶著木子恆去安排房間,他臉色刷地一下漆黑。
平時許逸有一個習慣,每天出門進門,第一時間必須給佛爺上一炷香。
「子恆,你看這房間怎麼樣?面積會不會太小?光線會不會不足?」許逸把家裡第三間卧房安排給木子恆,和胖子那間一樣大,但是不向陽,光線稍顯不足。
「可以。」木子恆在周遭看了幾眼,指揮許逸道:「你把屋子打掃一下。」
屋裡明明很乾凈,可是許逸聽說,但凡鬼都很愛乾淨,受不了有一點灰塵。
「好,你先出去客廳坐一下,我馬上打掃。」把木子恆弄出來客廳,他便說渴了,要泡茶。許逸馬上把自己的茶具洗乾淨,總之整個中午都在哭唧唧地伺候這位爺。
心裡苦,不解釋。
好容易把房間打掃乾淨,眼看著就過了吃午飯時間。
許逸敲敲胖子的門:「胖爺,中午做飯嗎?」
屋裡胖爺哼唧:「做個球,爺以後都不做飯。」
打死粽爺,也不想做飯給那誰吃,這是以後的黑歷史。
「生氣了?」許逸說道:「我進來跟你說兩句。」他擰開門走了進去,看見胖爺正在吃零食,心裡那個好笑:「爺啊,你要是餓了咱們就出去吃飯吧,何必在這吃零食。」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瞅了許逸一眼:「衛生搞完了?」
「唉……」提起這茬兒許逸就想嘆氣,他在胖子床沿上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跟他胖爺說:「那是一隻鬼,你別跟他計較,行嗎?」
「……」胖爺繼續吃零食,鬼算什麼,爺還是粽子呢。
「我怕你激怒了他,他會傷害你,懂不懂?」許逸壓低聲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先把這鬼穩住,回頭我們找道長和王哥商量,看能不能……」
他舉手在頸間做了個格殺的動作。
粽爺心裡是好笑的,就憑那幾個三腳貓功夫,也想弄死木子恆,可笑。
「好吧,爺暫時忍他。」
「這就對了,來,別吃這個,等會兒吃飯。」許逸順手繳了他的零食,起身出去做飯。
胖子沒來的時候,許逸是自己做飯的。
既然胖爺撂擔子擱狠話,表示以後再也不做飯,那就只能許逸自己動手。
離開了三天,家裡冰箱儲藏的食材有限,他就簡單做了兩個菜,花樣不多但是分量管夠。
中午吃了許逸做的菜,粽爺還是不開心,因為許逸一直沒有去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