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023.40
寶雞岐山,兩天前,這裡有個高壯的外地胖子來問路,他問陳家河在哪裡。
這個胖子名叫趙振北,長得高大健壯,濃眉大眼,是個肥肉結實的帥小夥子。兩天前他到了岐山,進了一個墓,就再也沒出來了。
不是趙振北不想出來,實在是他娘的夜路走多了,碰見了鬼,這墓把他給困住了。
黑暗的墓室里四面八方密封,一條縫兒都沒留。人在裡面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是時間長了不給餓死也得憋死。
趙振北困在墓室裡頭已經有大半天了,這個小小的密室不知道被他摸索了多少遍。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是一間空蕩蕩的墓室。
不死心起身又摸索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出去的法子,他操著一口京片子罵罵咧咧:「他奶奶的,要是胖爺身上有炸|葯就好了,非把你這破墳炸出一個窟窿不可!」
他進來之前帶了兩斤炸|葯,在門口用了一斤,進了斗里爬摸打滾又掉了一斤。身上就只剩下一把旋風產,一把手電筒,一隻沒電的手機,一張地圖。
說來也奇怪,來之前趙振北對這個墓做了詳細的了解,墓裡頭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密封的墓室。胖子心煩地抓抓腦袋,挫敗地坐回去,他從身上拿出地圖,又看了一遍:「他媽的,無端端地怎麼多了一個墓室?」
只見他手上是一張羊皮畫的地圖,因年代已久有些模糊,但還算清晰。
看著看著,趙振北突然大喊一聲:「媽呀!原來是這樣!」他馬上冷汗就出來了,臉色蒼白,嘴裡念念叨叨說:「死定了死定了,這回胖爺我死定了。」
古有先人上錯賊船,今有他趙胖子進錯墓地。因為拿反了地圖就特么沒了命,也實在太冤了點兒。
他趙振北祖上當過發丘中郎將,是戴證上崗的職業土夫子。這一門專練手腳功夫,要論機關陣法,那是一竅不通。
這個墓是完全陌生的墓,他對付不了,只有等死的份兒。
想到這裡不由悲從中來,趙胖子哭喪著臉嚎啕:「我的好哥們兔子啊,我只怕是見不到你了!我真不想死,你小子能不能心有靈犀來救救你胖爺我呀?」哭嚎了一會兒又說:「算了,算了,你那小身板,屁事不懂,連殺只雞都不敢。我哪能指望你來救我?」
想起好哥們,趙振北越發難過,吸著鼻子哭得稀里嘩啦:「唉,咱兩小時候多快活,一起趕雞攆狗,在咱們那片兒橫著走。大年初一在老王家窗子背後炸屎粑粑那事兒你還記得吧,你小子蔫壞蔫壞地,趁著人家吃晚飯的點兒炸。那也就算了,點火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兒,壞透了你……」
那都是好十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趙振北剛從北京搬到徐州。才□□歲大,讀小學三年級。鄰居姓許的人家,有個男娃子跟他一個班,比他還小一歲。
這個男娃子叫做許逸,人長得眉清目秀文文靜靜地,但是裡子壞透了。趙振北沒少被他欺負,幫做作業提書包都是常事,每次背黑鍋才叫委屈。
自從來到徐州,趙老爹揍兒子的次數明顯增多了,這都是許逸的錯。
也是緣分吧,兩男孩子的關係越來越好,漸漸地許逸也不再欺負趙振北。不過趙振北讀高一那年,全家搬走,哥們倆從此聚少離多。也就是偶爾見見面,胖子來徐州住上那麼幾天。
今年胖子二十四歲,往事對他來說歷歷在目。坐在不見天日的墓室裡頭一想,眼淚嘩啦啦地流,他還是那句話:「我不想死,兔子快來救我呀……」
臨死之前,趙振北除了念叨自己的家人,說得最多的就是兔子,他的好哥們兔子。
「兔子來救我,來救我……」胖子念叨著這句話,靠在牆上就斷了氣。
無聲無息的面容,帶著胖子臨死前的不甘心和難過,眼角隱約還有點淚水。
墓室中安靜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胖子的屍體忽然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坐了起來。
……
徐州,通往菜市場的天橋上。剛才天色有點陰暗,所以許逸隨身帶了一把傘。他走著走著,突然和一個道士狹路相逢。
那個落魄的白鬍子老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許逸。許逸也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雙方陷入白熱化的拉鋸戰中。
突然,許逸拔腿就走!
老道臉色一變,快速出擊:「小友!別走,別走啊,你有大劫難!你快停下來聽貧道一言……哎……哎……」乾瘦的手指用力抓住許逸的傘,老道在心裡暗罵一聲,呔!小崽子跑得真快!
「你幹什麼,把我傘放了,放了。」許逸兇巴巴地抖著傘。
「小友,貧道觀你印堂發黑,不日必有血光之災……」
「你才印堂發黑,你才有血光之災。」許逸用力一拉,把雨傘扯了回來。
「真的,真的!」老道撲了上去,這回改抓手腕兒:「哎呀,不但有血光之災,你的面相也有問題。」
許逸要笑不笑地問:「什麼問題?」
老道凝重說:「如果貧道沒看錯的話,小友你長得一副斷子絕孫的面相……哎,哎喲……別打……哎……貧道說真的,沒騙人……哎哎……」
「你再胡說八道,我讓你有血光之災。」許逸把老道收拾了一頓,繼續走去買菜。
回來的路上,還看見那個道士繼續擺攤。不過許逸也沒管,像這種天橋上瞎說八道的人太多了,都是為了混口飯吃。要不是犯到自己頭上來,許逸一般是不管的。
「這位小友,你家陰宅不寧,是以最近家中頻頻出事,需得……」
許逸經過的時候聽了一耳朵,發現這老道士還真有兩下子,說的東西也不全是瞎編。就站了那麼一會兒,許逸搖搖頭離開了,他下意識地不去關注這些東西。
不是因為許逸自己避諱鬼神,而是許家有遺訓,許家男丁不許近鬼神,否則必早夭。
關於這條祖訓,許逸心想,就算許家男丁不近鬼神,也都是早死的命運。就像他爸爸和爺爺,不到五十就掛了。
也不知道祖上作了什麼孽,許逸他們這一房,死得只剩下許逸自己一根獨苗苗。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太凄涼,許逸一點都不害怕自己會早死。
回到家剛說要進廚房,突然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許逸狐疑地拿出來,一看是條彩信,發件人是趙振北,他說:「兔子,來救我。」
字的內容特別簡潔又驚悚,下面的圖片則是暗乎乎地一片,看不太清楚。
許逸拿在眼前左看右看,一點都看不出這是一張什麼圖。他不由有點懷疑,是不是趙胖子在耍自己玩兒?
許逸帶著這個疑惑,二話不說就撥打胖子的手機,結果是關機。
「死胖子,在耍什麼把戲?」他握著手機考慮了一下,決定先把飯煮了再說。
這個過程中一直想著那條簡訊,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吃完飯後許逸又把圖片翻出來看,最後依舊什麼都看不出來。
擔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許逸去菜市場的時候,靈機一動,他逮住了在天橋上算命的老道士。
「小友,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老道士怕了他了,一見這陣勢就想逃跑。
「別啊,我今天不是來揍你的。」許逸提溜著他的衣領說:「幫我看樣東西,看好了我照樣付你酬勞。」
老道士咧嘴笑:「這怎麼使得?談酬勞就見外了不是。」馬上又說:「小友你要看啥,貧道走南闖北二三十年,不說見多識廣,也算有點眼力見,但凡是……」
「好了好了,廢話不多說,你給我看看這個,認得不?」許逸掏出手機,把胖子發來的圖片給老道士看。
「額,這黑乎乎地一片……」老道士擰著眉頭,左看看,右看看,他突然啊了一聲說:「小友,這是一張地圖啊,是地圖沒錯。」
「什麼地圖,是指哪個方位?」許逸就著急了,如果胖子的求救信是真的,那就半分鐘都不能耽擱,得趕緊去救人。
「這,貧道只能看出來是張地圖,但是具體指哪裡,一時半會兒哪能看出來。」老道士為難地看著他
許逸從兜里掏出錢包,扯了五張紅票子塞給他:「夠不夠,你要多少才肯說?」
老道士收了錢,嘴裡嘀嘀咕咕說:「小友,不是錢的問題……」看到許逸瞪眼,他又改口:「好好,給貧道一點時間,保准把地名給你標出來。」
許逸說:「我沒時間跟你磨蹭,你得跟我回家,這一趟還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不過你放心,錢的方面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老道士起初不肯,因為不知道許逸具體要幹什麼,他擺手說:「不不,貧道只幫你看地圖,別的事情貧道不一定能勝任。」要是許逸讓他去干陰損的事咋辦?
許逸提溜著老道士的衣領說:「這可由不得你。」他就這樣把老道士給弄回自個家,逼迫老道士儘快研究那張地圖的方位。他拿出手機對老道士說:「我實話告訴你,這是我一個哥們發給我的求救信,人命關天你知道吧?你要是慢一步,說不定我那哥們就少一分活命的機會!」
老道士一聽,更加不敢接這茬兒,連忙說自己本事未到家,讓許逸另請高明。
這可把許逸急死了,他在徐州待了這麼多年,根本就不認識這些神叨叨的人物。老道士一看就是貪生怕死的主兒,真指望他也不可能。可是不指望他,許逸到上哪去找一個厲害的人物?
實在不行,許逸一咬牙,使出蠻勁兒來,連威脅帶恐嚇,還許諾了諸多好處,終於把老道士給收買了下來。
研究地圖的時候,老道士突然一摔放大鏡,臉色發黑地說自己不幹了。許逸問清楚緣由,那老道士說這是一張古墓地圖,你那位朋友在裡頭十有八|九是死了。你也甭去涉這個險。
許逸心裡一咯噔,卻堅持要去。不管胖子是死是活,他總要見到人才死心。
老道士嘆了一聲氣,沒奈何只能依他,坐在那兒說:「下斗是件大事,待貧道寫幾樣東西,你去準備一下。」他拿起筆,在白紙上嘩嘩地寫起來,完了遞給許逸:「咱可說好了,在下斗之前你得把說好的酬勞給貧道。貧道怕你有命進去,沒命出來。」
這老小子滿嘴咒人死,許逸恨不得給他兩拳頭。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胖子的安危問題。他把寫滿工具的紙條接過來,不動聲色地默念。
什麼旋風鏟,黑驢蹄子,還有符咒?
旋風鏟許逸知道,買這東西不算難,好些戶外店都有得賣。可是黑驢蹄子和符咒就難了,許逸敲著桌子說:「道長,這方面你是行家,應該認識不少高手吧?」
老道士面露嘚瑟,卻笑而不語。
「說吧,這些東西,花多少錢你能幫我搞定?」許逸的口氣完全不把錢當回事,看他的行事風格就知道,他不差錢。
老道士舉目四望,這是一套四室兩廳的大房子,不但面積寬敞,裝修精美大氣,博古架上還有不少真品。再看坐在自個面前的年輕人,只有二十上下的年紀。長得五官端正,眉目清朗;身材高挑,四肢修長,年輕精悍的體魄正應了那句血氣方剛。
反正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兒,當然,也不好糊弄。
「這樣吧,給貧道兩個小時的時間,下斗的東西貧道幫你備齊,然後明天一早出發,怎麼樣?」老道士問許逸。
他眼珠子溜溜地轉,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許逸就留了個心眼兒:「好,我跟你一起去。」他是怕這個道士跑了。
「也成。」老道士爽快地答應,只見他掏出久未聯繫的電話本兒,給昔日的同行打了個電話。完了對許逸嘿嘿一笑:「就我們倆恐怕不保險,貧道給你找了個幫手,是個下斗的好手,到時候你給他一點酬勞也就是了。」
心想著到了墓里,沒準還能撈一筆,不去的才是傻子。
「錢不是問題,最主要是人靠譜。」許逸滿心裡想著胖子,要是平時他肯定不這樣說話,顯得自己跟暴發戶似的。可是人命關天,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抓起車鑰匙說:「走,去準備東西。」
跟老道士一起,連夜去備了好些東西。至於老道士說的那個幫手,據說不在市裡,明天一早才能到機場匯合。
許逸擔心了一晚上沒睡覺,第二天一早,把睡得正香的道長叫醒,二人整裝待發。
到了機場,遠遠兒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人,身上背著個同樣黑不溜秋的大背包。老道士說:「那個就是鐵蛋,十三歲開始下墓,身手是這個。」他豎起自己的大拇指。
那老道士喊了一聲鐵蛋,那鐵蛋就轉過頭來,對著他們倆點了點頭。
鐵蛋一點笑容都沒有,神情怪嚴肅的,而且還皺著眉。一張臉雖然黑,但是許逸覺得,五官還怪帥的,是個黑帥哥。
幾個人沒有多交談,上了飛機。
許逸心裡頭想著胖子,一直心神不寧,他坐著坐著睡了過去。期間半夢半醒,知道自己正在做夢。他夢見了胖子,坐在一頭大象上面,神情嚴肅地看著前方。
許逸心裡頭有個聲音響起:這不是胖子,胖子不是這樣的。
不過他沒當回事,他特別高興地向胖子跑過去:「胖子,胖子!」大象從自己面前走來,一路不停。那大象上面端坐的胖子也看見了自己,卻眼神冷漠。
「胖子?」許逸大聲喊叫,不相信胖子竟然無動於衷。
他倔強地站在原地不走,心想不過是個夢,倒要看看胖子想怎麼樣?
隔壁的鐵蛋突然轉過頭來,看見滿頭冷汗的許逸。他眼睛閃了閃,伸出猶豫的手掌,推推許逸:「到了。」
「啊——」許逸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反應很大地坐起來,雙眼驚恐地瞪著鐵蛋:「胖子!」他夢見胖子騎著大象,把自己給踩扁了。
「我不胖。」鐵蛋垂眼看了看自己精瘦結實的胳膊,拉開毯子準備下機。
「……」許逸還沉浸在剛才逼真的場景里,心裡總有股心悸的感覺,在衝撞著他的心臟。
從徐州到寶雞,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出了機場之後,三個人坐上大巴,從寶雞開往岐山。一路上老道士的嘴巴閑不住,他對許逸科普說:「寶雞這個城市知道吧,古時候的陳倉就是它。這裡三面環山,丘陵山地平原兼備,又有渭河靠著,說這裡有古墓一點都不出奇。」
許逸接茬說:「寶雞,古稱陳倉,是華夏始祖炎帝的故鄉,周秦王朝的發祥地。不僅是青銅器之鄉,還是佛骨聖地,素有民間美術之鄉和炎帝故里的美譽。」
老道士訕訕地抹鼻子:「看來你也知道不少。」
許逸笑得一臉厚道:「平時喜歡看點書。」
鐵蛋在旁邊暗笑,因為老道士賣弄不成還吃了暗虧。
幾個人沒事嘮嗑幾句,很快就到了岐山。這時候差不多中午十二點,五月的天氣,站在大太陽底下熱得人直冒汗。
他們在岐山街邊的小飯館解決了午飯,就找了一輛三輪車,前往目的地陳家河。
最後的一段路途是徒步走過去的,三個人各自背著一個背包,在茂密的灌木叢中走了約莫大半個小時,走得許逸的腿肚子直發抖。
老道士終於說了一聲:「到了。」
鐵蛋馬上卸下身上的背包,蹲下來抄傢伙。
許逸一屁股坐在堆滿落葉的泥地上,氣喘吁吁地觀察西周。他看不出來這個地方跟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
只見鐵蛋往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接著一把旋風鏟在他手裡上下翻飛,三兩下就挖出了一個土坑。
老道士休息了一下,過來拿著簸箕幫忙清土。大家悶頭幹活,不一會兒就看不見鐵蛋的身影,因為鐵蛋進了盜洞。
這個盜洞呈古方形,大小約莫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爬進爬出。盜洞從地面上斜斜打入地底,多餘的泥土直接堆在地面,許逸也蹲在邊上幫忙傳土。
傳完最後一簸箕泥土,鐵蛋從洞里探出頭來,對老道士招招手。
老道士立馬說:「咋樣?」
鐵蛋比了個許逸看不懂的手勢,只見老道士露出笑容:「那成,你打頭,讓小老闆在中間,我斷後。」
鐵蛋抿嘴說:「有機關,你打頭,我在中間。」
老道士瞅了許逸一眼,許逸彷彿看到他還瞪了鐵蛋:「廢話這麼多,走吧。」
鐵蛋立即從盜洞里爬出來,讓老道士先進去。他跟著後面進去,同時招手對許逸說:「跟上。」
許逸第一次下盜洞,心裡頭不見緊張,倒是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一趟走得特別心慌。而且一進去之後到處黑乎乎的,悶得要死,真不那麼舒服。
前面兩個人爬得很快,許逸跟上的時候,老道士已經把墓磚夾層的機關破了。他和鐵蛋正在拆卸墓磚,一個一個慢慢敲開,往外面搬。
拆出一個洞口之後,老道士點了一根蠟燭,放進洞里探一探。
「有探照燈怎麼不用?」許逸挺好奇地問。
「蠟燭比探照燈有用。」鐵蛋言簡意賅。
老道士很快收了蠟燭,笑眯眯地說:「小老闆說得對,鐵蛋快上探照燈。」
燈就在鐵蛋的額頭上,他第一個跳進墓里。
「多高?」下面無聲無息,老道士聽不出來高矮。
「一米半。」墓里傳來鐵蛋瓮聲瓮氣的回答。
緊接著老道士也跳了進去,輪到許逸,看見裡面黑乎乎地,他有點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