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再醒來時,白浩正躺在床上。


  他迷糊了半響后瞬間清醒,忙一咕嚕翻爬起來,在一旁趴著打瞌睡的女子被這動靜弄醒,她睡眼惺忪的看向白浩,頓時笑逐顏開的說:「相公,你總算是醒了,沒事吧,可否感覺還有哪裡不適。」


  白浩一愣,看向女子,見她腹部隆起,且面熟得很,白浩只思考了片刻便記起她是白以燁的妻子,於是禮貌的點了點頭,說道:「已經沒事了,不必擔心。」


  白浩不禁看向女子的肚子,只略一推算便知曉現在離白以樓出現的時候不遠了,當時這女人的肚子也是這模樣。


  思及此白浩一驚,忙翻身下床,也不顧一旁女子在說些什麼,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不過此時的白家安安靜靜的,什麼事也沒發生。


  白浩白擔心一場,只覺雙腿發軟跪到了地上,直在院中喘著粗氣。


  這時白父白母忙追了上來,白以燁的妻子也在身後,白父一把將蹲在地上大喘氣的白浩攙扶起來,責備道:「你剛發過病,又到處瞎跑什麼,快回去躺著。」


  白浩這才發覺身體虛弱不堪,如此一來,這真是白以燁的身體了,看來這老祖宗真跟自己長的一模一樣,興許自己真是他投胎也不一定。


  白浩胡亂想著,被白父攙著回了屋子躺到床上,白母不住在一旁念叨,一邊又疼惜的打水來為他洗漱,白浩不住的思考,也無暇顧及旁人,說了什麼他都聽不進去,全跟個菩薩一樣坐著讓其為他洗手擦臉,任由白母折騰。


  離白以樓出事的時間估計近了,到時候又該怎麼解決這些恩恩怨怨讓樓哥放下仇恨呢,白浩實在是沒什麼辦法。


  以往都是白以樓在打點,現在他身邊沒個商量的,更沒個依靠,白浩終於體會到了舉步維艱的感覺。


  而最為讓他無法釋懷的是不論他怎麼做,兩種結果都不如他的意,他不想白以樓最後被困在後山一直心懷仇恨,更不想把他的結局改變后白以樓可能會消失在這世界上,然而如果真的要選,他估計還是會去選擇改變白以樓的結局。


  要怎麼做呢,現在的關鍵其實不是白以樓了,畢竟他最後是被封印在了後山,關鍵是白家那些被他殺了的人的怨氣,一來他要想辦法不讓白以樓殺了他們,二來還得想個法子將白以樓弄走才行,絕不能讓他被那道士抓到。


  可能想什麼法子呢,讓他只殺老爺子別殺陌生人?如果他來了白府,那還是會被道士抓到,但如果沒有自己做為威脅,他興許不能抓到白以樓也不一定,對了,他可以在白以樓來的時候離開,但又要怎麼勸說白以樓不殺那些無辜的人呢,而且他也無法保證他離開了道士就拿白以樓無法。


  白浩簡直煩躁得要命,他還試圖去偷那道士的柳條,然而卻連對面的身都近不了。


  白浩無法,開始每天都去門外守著,以備白以樓來時可以及時阻止他枉造殺孽。


  兩日後。


  深巷裡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將正在打瞌睡的白浩吵醒了,他心中一跳,忙抬頭看去,發現巷子那頭緩緩走來的人正是白以樓。


  白浩一喜,忙起身向他奔去。


  「樓哥!」白浩幾步跑上前去,白以樓先是一愣,接著原本充滿戾氣的臉頓時有了變化,他一下便閃到了白浩身邊,認真的低頭打量著白浩。


  白浩眼眶頓紅,直接撲過去抱住了白以樓。


  白以樓一時間怔住了,下一刻卻欣喜起來,遂抬起手抱住了白浩。


  白浩緊緊扒著白以樓的肩,以臉不住的蹭著他的肩膀,也不管他身上的土腥味如何重,能再次抱著他白浩心中簡直感動得要命。


  兩人靜靜的抱了許久后,白浩才鬆開白以樓,急切地說:「樓哥,我們離開這裡,可以嗎,我跟你走。」


  白以樓蹙了蹙眉,僵硬地說:「為何,要離開。」


  白浩被問得頓了一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后才反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回來,你只是為了回來殺他們嗎。」


  白以樓一怔,他不明白白以燁為何會知道他是回來報復的,但也如實回答道:「殺他們,是其一,還有,找你。」


  這話白浩瞬間就聽懂了,他簡直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嫉妒了,他道:「如果我要你不殺他們,你會聽我的嗎。」


  白以樓默不作聲的盯著白浩看,片刻后才艱難的搖頭,說:「我,放不下。」


  白浩顯然沒想到白以樓會拒絕,但轉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他也覺得老爺子該死,要不是怕有怨氣,他一定不會管這些事,反而還會支持白以樓去做。


  白浩想了想,選了個折中的辦法,說:「你既然咽不下這口氣,那就去做吧,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殺那些無辜的人。」


  白以樓想了想,才道:「我,答應你,你且在,此處等我,我回來了就,帶你離開。」


  白浩心裡怪怪的不是個滋味,總感覺自己在撮合白以燁跟樓哥,這感覺十分的令人不爽,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白以樓又看了白以燁一眼,轉身就走,白浩跟著到了白府門口便沒進去了,生怕自己成為白以樓的負擔,只目送著白以樓往裡走去。


  白以樓甫一進到院中,便如白浩當時所見的幻境一般有人出來阻攔白以樓,還未說上幾句話,那場景再次回放,那人的脖頸上出現一條紅痕,還未等他觸摸到,已人頭落地,獻血噴得滿地都是。


  白浩見狀不禁蹙眉,白以樓明明答應了他不殺人,卻還是殺了,白浩來不及多想,急忙跟上去要阻止白以樓。


  然而白以樓卻對他說:「他,不無辜。」


  白浩:「.……」


  自己果然是個廢物,根本無法改變這些事,算了,現在保住白以樓要緊,堅決不能讓他被道士再抓去。


  局勢已不由白浩控制,反而順著之前在幻境中所見的情勢發展,只見白以樓所到之處都如當日的幻境般不斷死人,白浩勸阻無果便不再出聲跟在白以樓的身後,他知道白以樓始終無法對白家人釋懷。


  只見白以樓一路殺到白家正廳,一如幻境般所見,他又殺了許多人,卻唯獨放過了張恆之子,而是換做另一個人的頭顱被拋入了老爺子手中。


  白浩躲在一處看著,一切都如那幕一般上演,老爺子的謾罵以及眾人的恐懼都一模一樣。


  許久后,白浩見他轉身出來,於是忙跑上前去。


  而這一幕卻無端端的令人熟悉,白浩乍一回想,這不就是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場景嗎,完了,我現在是要回去躲著還是跑上前去。


  正當他站在原地猶豫不決時白以樓已到了他面前,低聲喚道:「以燁弟弟。」


  白浩反應過來,忙一手拉住白以樓,著急的說:「樓哥,你心中還有怨氣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裡。」


  白以樓嗯了一聲,老爺子未死他自然是還要回來的,但現在他卻不忍再拂逆白以燁的心正要跟著他走時,白父白母帶著一群人適時的跑了過來。


  白浩眉頭一蹙,心中不好的預感升起,他忙對白以樓道:「樓哥,你自己先走,先離開這兒,等過幾日你再來接我。」


  白以樓卻不依,搖了搖頭,說:「我想現在,就帶你走。」


  然而還未等白浩說話,白父便上前來一把將白浩拽了回去,戒備的盯著白以樓的同時還不忘大聲訓斥白以燁道:「小孽障你不要命了?怎麼能跟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待在一起!」


  白浩忙抓住白志易的手,道:「爹,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了,你若不想看我出事就讓我離開,等過幾日我再回來向你解釋。」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一旁的白母訓道。


  「我沒時間跟你們解釋了。」白浩一把拂開白父的手往白以樓跑去,然而下一刻卻被一憑空出現的繩索捆住了雙手雙腳,白浩頓時失去重心往地上撲去。


  白浩大驚,忙往後看去,只見那道士手中扯著一根白色繩索,繩索的一頭卻是捆在自己身上,他嘴角上揚,愉悅的走來。


  完了,白浩心想,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下一刻白以樓向著白浩一躍而來,然而白浩卻被繩索扯了回去,被道士箍住了脖子,終究還是落在了道士手中。


  一旁的白父見白以燁被縛,臉色頓時一黑,幾步衝上前來抓住常陽的衣袖道:「臭道士,你做什麼!」


  常陽輕哼一聲,白父便被振飛了出去狠狠跌在地上,他不屑的看了白父一眼,說:「想活命,就給我好好待在原地,我不過是借他一用,並不會將他怎樣。」


  這話雖說得與之前不同,然而所產生的效果卻與之無二,白父果然不再上前了。


  常陽對著白以樓說:「束手就擒吧,不然他的小命我就收了。」


  白以樓自然是將道士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哪肯就此罷休,只見他神色一稟,直接以鬼力猛地擊向道士,誰知卻被無形的屏障給擋了回來,鬼力四射開去,頓時又死了十幾個人。


  「別白費力氣了。」道士笑道:「沒有把握我是不會來動你的,你若現在就束手就擒,我自然不會傷他分毫,但你若執意頑抗到底,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白浩一聽,忙喊道:「樓哥,你不要聽他的,他要殺就看他敢不敢動手,你聽我的話現在就走,不然以後我都不會再見你了。」


  白以樓眼裡出現了掙扎的痕迹,然而白浩卻一再強調那不再見他的話,白以樓只得聽從,只見他再次運起鬼力打算將其餘眾人擊殺,常陽猛然出言喝止白以樓,還因此將匕首壓入了白浩肌膚中。


  白浩感覺脖頸一疼,心中頓時慌亂無比。


  終究與歷史接軌了。


  白以樓見白以燁受了傷,眼中憤怒顯而易見,然而為了白以燁的安全,他只得撤去了周身鬼力。


  「樓哥!」白浩竭力大吼道:「你不要妥協!我終究會死的,你不要為了我被這妖道抓住,你快走!」


  常陽又用力箍住白浩的脖子,白浩難受的臉都皺成了一團,白以樓見狀冷聲道:「我任你,處置,別傷他!」


  常陽得意的一笑,騰出一隻手去摸身後的柳條,白浩知道他要捆住白以樓了,他心中慌亂,決不能讓白以樓被常陽困在後山,事已至此,他阻止不了那些冤魂的產生,自然不能讓白以樓再次被困於後山。


  白浩腦子一熱,心中想到了個十分極端的解決方法,反正白以燁今日也是要死的,稍微改變下死法跟時間應該沒什麼大礙,只要能換來白以樓自由,做什麼他都無所謂,雖然這人並不是他自己,但現在卻是他在承受。


  思及此白浩竭力大吼道:「樓哥,你一定要離開這裡,不要被這個老雜皮抓住,我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猛地曲起手肘擊向身後的常陽,常陽一把就擋住了他的手,白浩知曉不可能成功,他要的也是這效果,下一瞬,白浩雙手抱住常陽的手臂猛地將匕首按入自己的脖頸,白浩頸間的肌膚瞬間被鋒利的刀刃割破切入!

  橫切下來的刀刃切進肌膚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白浩深刻的體會到了喉管被切斷的感覺,他發出呃呃的聲音,目光悲切的看著對面已然怔住的白以樓,艱難的扯起唇角笑了笑,無聲的對目光呆愣的白以樓說:快走。


  這一刻周圍瞬間悄然無聲,眾人紛紛不可置信的看著喉間不住流血的白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呆了。


  猩紅的鮮血不住流出,常陽怔愣過後頓時不悅的一皺眉頭,一把將白浩推了出去,順手抽出了卡在白浩脖頸中的匕首。


  狂噴而出的獻血噴洒一地,白浩一臉痛苦的往地上摔去,下一刻卻被閃身而至的白以樓接入懷中。


  白父白母這時猛然反應過來,立時紅了眼,憤怒的沖著常陽大叫出聲,隨手提著棍棒向常陽沖了過來!


  常陽蹙眉,轉身吆喝一邊的狗向眾人撲去。


  白父白母一干人等忙住了手,與一群齜牙行兇的狼狗對峙著,期間還不忘悲憤的問候了一遍常陽的列祖列宗。


  另一旁,老爺子的臉都黑了,卻不是為了白以燁的死,而是因為白以燁這般用性命保全白以樓著實讓他憤怒。


  這下沒了要挾白以樓的東西,這道士還能否將白以樓收服都是另一回事了,且看他這副模樣,怕是要為了白以燁大開殺戒了。


  白浩往地上摔去的身體被白以樓圈入懷中,他無措的抬手去捂住白浩的脖頸,梗咽道:「以燁,你不要死。」


  白浩看著白以樓嘴唇動了動,下一刻身體猛然一抽吐出一大口獻血,他不住虛咳,咳完之後方才竭力地說:「樓哥,你快,快走,離開這裡,還……還有,我叫白浩,不,不是你的以,以燁弟弟。」


  白以樓怔怔的抱著白浩搖頭,眼眶不住發紅,嘴唇張合幾次卻都未發出聲來,白浩心裡難受萬分,最後卻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他還想再跟白以樓說話,卻已支撐不住身體,眼皮十分沉重,於是他緩緩的磕上了雙目。


  白浩脖頸間的豁口大得嚇人,白以樓小心的將白浩抱起,再抬頭時,一切的悲傷痛苦全變成了憤恨,他冷冷的掃視眾人並未說話,而他身上的鬼力卻越來越盛,常陽感知到后暗道一聲不好,忙一甩拂塵就想跑。


  白以樓看也不看一把將人吸了過來,以鬼力卡住對方的脖頸,直將人卡得呼吸不順,臉色憋得青紫之後才殘忍地說:「我也要,叫你嘗嘗求死不得的滋味。」


  言罷,白以樓一個意念將圍堵住眾人的狗引了過來,隨後直接將人扔進狗群之中,本以為這事就該就此完結,誰知常陽卻留了後手,瞬間脫下道袍扔向白以樓,白以樓甫一抬手去要拂開道袍,一條浸泡過黑狗血與硃砂的柳條猛然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纏上了白以樓的手臂。


  白以樓微微蹙眉,一個意念想要擋開柳條,誰知這柳條卻是至剛至陽之物,他的鬼力瞬間被壓制且反噬,柳條成功纏上了白以樓的手臂。


  白以樓暗道不好,他及時的將白以燁的屍身以鬼力送到一旁去,隨後釋放出未被壓制的鬼力幻化成無數利刃向老爺子射去。


  老爺子對即將到來的危險無知無覺,仍舊一臉陰霾的看著好戲,下一刻只感覺一股彪悍的壓迫力排山倒海的壓過來,老爺子霎時站立不穩往後退了幾步,隨後渾身上下一陣激痛,腦袋遲鈍一瞬后便被這陣疼痛拉回思緒,他猛地抽了口氣,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臉部漸漸浸出血跡,隨後身上的布跟肉猛地呈小塊狀紛紛往下掉。


  老爺子被駭得大聲尖叫,他忙抬手去想捂住身上不住往下掉的肉塊,誰知手臂卻先脫成了一幅骨架。


  他感覺不到痛,只有無盡的恐懼,老爺子瘋狂的大叫,不到片刻身上的肉已經掉了個乾淨,只剩一副骨架以及凸出的眼球,他忙蹲下-身去用滿是骨架的手捧起自己血淋淋的肉,那模樣猶如惡鬼一般恐怖。


  還存活的人頓時被這場景嚇得不住抽氣跑開,無人去幫一把老太爺。


  另一邊,白以樓發出快意陰桀的笑,常陽忙以無數柳條縛住動彈不得,他被勒得渾身骨骼劇痛,卻不住的大笑出聲,短短几息便被道士捆得死緊。


  常陽發出一聲貪婪的笑聲,看著眼前強大的鬼嬰王,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白以樓強忍疼痛看向一旁被白父白母抱入懷中的白以燁,眼中滿是悲切。


  到了最後,白浩的死只改變了一點,那就是老爺子嘗到了惡果,而白以樓卻還是踏上了他該有的結局。


  然而這些白浩再也無從得知,他自刎后,便再無知覺,既不能看到後事如何發展,亦不能再插手白以樓的事了。


  就在此時,天際劃過一道白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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