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皋京, 城西。
闊大朝南的五進府邸,天還未亮, 就動起來了, 灑掃門庭,清洗前街,仆役們抬著水桶拎著抹布幹得熱火朝天,把大大小小的廳堂甬道都擦洗得一幹二淨。
“快快, 這邊再擦擦, 小心別把花蹭下來了, 對對!仔細些。”
晏修的聲音。
一大早他就忙裏忙外, 風風火火把府邸大門到正院的路仔細檢查了n遍, 一邊說著,一邊跨進正院的院門。
正在庭院裏修剪花木的魏太妃隔得遠遠就聽見他的絮叨,翻了個白眼, “不過是個小孩兒,至於麽?”
雖然仲秋都過了, 但這處庭院依舊蒼翠葳蕤,前庭屋後遍植的常青樹木和菊桂,看不出半點深秋枯敗的跡象, 反而在和煦的陽光下愈發鬱鬱蔥蔥。
晏修聽見魏太妃吐槽,也不介意, 樂嗬嗬道:“要的, 要的。”
他又想起一事,忙不迭跑裏麵去,他得再檢查一遍見麵禮是不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魏太妃:“……”
都看了三遍了還不夠嗎?
她嘀咕:“不過是個小輩, 難道還敢挑我給的禮不好不成?”
晏修去看的見麵禮, 有兩套, 一套羊脂玉環鐲頭麵,是女子樣式的;而另一套,則是銀鈴銀鐲和銀瓔珞項圈,小小的,是個小孩子用的。
晏修對女子樣式那套準備的得精心,但他更費心思的明顯是小孩兒那套,雖是銀的,但銀飾小孩子戴曆來有辟邪祛風的說法,簇新明亮的小小鐲圈上新打的花紋是纏枝嬰祥,青州風俗裏,這是祖輩給小孫孫慣用的紋樣。
魏太妃沒管過,晏修怎麽折騰她也不吭聲,隻不過吐槽之後,她手下的剪子卻頓了下,片刻,才若無其事繼續修剪。
府邸外。
魏渠跨馬,親自護著一輛青帷平頂馬車,在府前停下,他翻身而下,掀起車簾,一手攬過那個顛顛兒撲出來的小胖妞,另一手扶著沈恬下車,“小心些。”
沈恬衝他抿唇一笑。
小胖妞則拍著手掌,哈哈大笑。
魏渠也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腦門,小胖妞親昵摟著他的脖子,好奇左看右看,腳丫子一蕩一蕩的。
沈恬有點忐忑的,見女兒這樣,有點擔心影響不好,她把閨女抱回來,小聲叮囑:“你今天不許調皮,要聽話,知道不知道?”
“她向來都聽話。”
魏渠知她緊張,溫聲安慰:“姑祖母麵上嚴厲,實際待我等極寬容,你別擔心。”
今天,是魏渠帶沈恬來拜見魏太妃的日子。
魏渠年紀不小了,沈恬也是,既然感情穩定,就順利成章要定下來了。
雙方家長都見過了,也很熟悉,再加上魏太妃身份特殊,於是在交換庚帖之前,就有了這次拜見之行。
其實既是沈恬見魏家長輩,也算是彘兒第一次見曾祖母吧。
沈恬雖排斥再想起燕殷,但她卻是個極溫柔體恤人的性子,這麽長的時間,她心理也調節過來了,這次如果和諧的話,她也同意和彘兒留下來一段時間,陪伴一下老太太。
她到底未見過魏太妃,且對方威名赫赫,對於這次拜見,她忐忑不是說假的,心裏正緊張默念著禮儀和規矩,連魏渠的安慰都沒什麽作用,不過沒想到的,她預演了n遍的場景最後倒被彘兒這個小胖妞破壞了。
意外有點意外,卻也意外得順利。
還未到正院,彘兒就扭著身子要下來,她是個活潑好動的,一見了這陌生的大屋子就好奇地左看右看,又離得遠遠望見正院門後絢爛的秋菊和桂花,她一下子興奮起來了,啊啊啊又蹦又跳,必須要下地。
沈恬真的敗給她了,急忙小聲讓她別嚷嚷,反倒是魏渠:“你別拘著她,又不是外人地方。”
魏渠素來疼愛她,彘兒一聽他說話,立馬扭轉身子伸手給他,魏渠把她抱過來,放在地上。
她得意瞅了她親娘一眼,扭著胖乎乎的身子一溜煙就跑遠了。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沈恬想抓都沒抓住。
“……”
小胖妞噠噠噠,路上遇見石門坎,她吭哧吭哧一翻身,就滑溜進去了。
魏太妃坐在庭院的廊下,就看見一個用紅繩紮著衝天辮的小姑娘溜進來,矮矮的,還看不清臉,非常自來熟地衝到花壇邊,仰著脖子看香香的桂花,她用手指戳著唇,又指桂花,啊啊啊嚷了幾句,摸不著,她又噠噠噠跑菊花壇去了。
她矮,菊花壇擋著看不見,不過一直在蹦來蹦去,蹦蹦跳跳沒一會兒,她就發現了躺在那邊搖椅上的老太太,不對,更吸引她目光的應該是搖椅旁邊的甜糕和蜜餞。
小胖妞也不怕生,噠噠噠跑過來,站在矮幾旁,盯了蜜餞一會兒,她忽仰頭看魏太妃,甜甜道:“奶奶啊,”
,這小胖妞還知道吃人嘴短,奶奶喊得清脆又響亮,沈箐就吐槽過,這就是個嘴炮吃貨。
魏太妃本來斜著眼睛看她的,看著這個小丫頭能怎麽折騰,嗬,可真不怕生哈。
可小女孩甜甜喊了一聲奶奶,彎彎的眼睛,臉一下抬起來,那張胖乎乎的小臉笑容燦爛,卻有那麽一刹,擊中了她的心。
魏太妃愣了一下。
,她發現,這個小胖妞,很像一個人。
眉毛修長青黛,小嘴彎彎,左唇角有一個小梨渦,這個孩子,竟然意外地肖似她的伯祖父。
眉頭眼額,有六分的相似。
血緣就是那麽奇妙,能在某一刹輕易擊中你的心,魏太妃手顫了下,小胖妞聽見她不應,提高聲音又喊了一聲:“奶奶啊,”
她還以為自己太矮了,對方沒留意,用力蹦躂了一下。
魏太妃回神,“……嗯,你,你想吃這個嗎?……”
等魏渠引著沈恬進門的時候,兩人發現,彘兒已經挨著魏太妃腳邊,在津津有味吃著杏脯了。
魏太妃慢慢的,把杏脯的核挖了,小胖妞高興地接過來,啊嗚塞進嘴裏,發現阿娘和魏叔叔來了,她很高興,撅著屁股把果脯碟子拿下來,顛顛兒跑過去,一邊跑一邊掉,最後把碟子塞進娘親和魏叔叔的手裏,一起吃。
魏太妃輕哼一聲,“這麽小一點,就會倒騰我東西了。”
魏渠揚眉,他甚了解魏太妃傲嬌的性格,他敢肯定對方沒有不高興。
他給了沈恬一個安撫的眼神。
等拜見過,收了見麵禮,說過話,又用了午膳,差不多要告退的時候,他摩挲著銀項圈上的花紋片刻,笑道:“我和彘兒娘商量過了,不如把丫頭留在這邊,陪你老人家些時日,您說如何?”
魏太妃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說:“要留就留,隨你們的意。”
等出了府邸,沈恬十分忐忑:“……太妃娘娘是不是不大喜歡,不如我們……”
她擔心閨女委屈了。
魏渠笑了,一攬她的肩:“你放心吧!姑祖母喜歡得很!”
不樂意,她當場就把人攆了,你還想留下來,做夢還快點!
沈恬也聽過沈箐說過魏太妃的性子,想想也是:“那就好。”
這麽一個老太太,孤苦了半生,彘兒不管如何都是親孫輩,承歡膝下也是該的。
她的笑容溫柔又靦腆,就好像一縷和煦的秋陽,射進人的心田。
魏渠輕聲說:“你要是委屈了,一定要告訴我。”
沈恬有點訝異:“我不委屈呀。”
“你,你們都對我很好。”
你,最後又添上個“們”,她臉有些羞紅,抬眼瞄了他一眼。
魏渠凝視她半晌,忍不住用手輕撫她的臉一下,“嗯”了一聲,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微笑,柔聲說:“好了,趁著這丫頭有人帶著你閑,你正好忙活咱們的婚事。”
沈恬臉更紅了,少傾,才小聲“嗯”了一聲。
魏渠笑了,素來桀驁的眉目染上一絲難以言喻的柔色,他牽著沈恬的手,緩步往府外行去。
“想不到,阿渠也有這麽輕聲細語的一天!”
晏修負責送客,他不上前當電燈泡,但看了正著,回來忍不住感歎一聲。
魏太妃扶著小胖妞,掰了一小塊白糖糕給她,“成家了,正該如此。”
橫眉冷目,可不是對家小的。
“哎哎,小胖丫頭你幹什麽?!”
答不了一句,魏太妃發現彘兒偷掐她手上的白糖糕,這丫頭是嫌棄她掰的太小了。
“你這麽胖了,你娘剛才說不許你吃這麽多,……”
小胖妞哈哈大笑,她偷掐成功,立馬一溜煙溜下魏太妃膝頭,噠噠噠跑了,留下一串銀鈴般的咯咯快活笑聲。
後頭跟著魏太妃中氣十足的惱怒吆喝。
最後逮住了嗎?
逮住了,但白糖糕也被小胖丫啊嗚啊嗚抓緊塞嘴裏吃完了。
把魏太妃氣了個半死。
……
說氣了個半死,當然是假的。
魏太妃眉目一天比一天舒展了。
得報大仇,魏氏重見天日,半生心願已了,晚年又得了魏長庭這麽一個好孫子。
魏太妃的包袱是徹底放下,可以安心頤養天年了。
再然後,又多了彘兒這麽一個小東西。
魏長庭再來探看魏太妃的時候,先聽見的是孩童咯咯大笑以及蹦躂跑步的聲音,以及魏太妃中氣十足的吆喝。
他也不禁露出幾分微笑。
心結解開,包袱放下,含飴養孫,魏太妃精神和身體狀態不知不覺比先前是上了一大個台階。
胡大夫說了,老太太這個狀態保持下去,再活些年頭那是沒問題的。
這讓他很高興。
魏太妃不樂意住皇宮,當初故地重遊,整個皇城的屋子任她挑著住,她站在巍峨輝煌的長秋宮注目片刻,卻搖了搖頭。
她不願住皇城裏。
最後在內城西挑了個宅子,不大不小,不遠不近,住下來了。
過後魏長庭和沈箐打聽一下,才知道這是當年時任青州牧的魏瓊在京的私宅。
多少年了,終於住回魏家人了。
魏太妃也沒有住正路的主院,她住西路,時下女兒多住西邊的,譬如西廂房之類的。
荏苒歲月,所去經年,她仿佛又回到舊時光,當回了那個魏氏嬌女。
她樂意就好。
魏長庭在府門下馬,信步而入,他隻要抽得出空,基本隔日就會過來一趟。
離得遠遠,就聽見花園裏傳來孩童清脆的笑聲以及魏太妃中氣十足的吆喝,他不禁笑了下。
抬腳進去,見老橘樹上的橘子紅了,晏修正掖著袍腳下擺,在樹上摘橘子,摘一串就往下丟一串,彘兒這個小胖妞正舉著個網兜接,接到一個,她就興奮咯咯大笑,然後把網兜放在地上,蹲下來撿起橘子,舉著顛顛兒跑到魏太妃身邊,“奶奶啊。”
樹上的橘子皮有灰塵,她臉上灰一道黑一道的,魏太妃喊人給她換衣服擦臉,她還不樂意。
魏長庭來了,彘兒認得他,新撿的橘子使勁掰開,分一個給魏長庭,然後剩下的再給魏太妃放進旁邊的橘子簍裏。
“這孩子,一天到晚瞎折騰。”
小胖妞跑出一頭大汗,這回魏太妃不聽她的了,直接吩咐侍女抱她去擦臉換衣服,彘兒不幹,啊啊啊,侍女摟著哄道,說換好再來,她才乖了。
魏太妃撕開橘子皮,掰一半給魏長庭,自己往嘴裏放一瓣,酸得她眯了眼,但眉目舒展,嘴裏說著嗔怪的話,但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平和和暢足。
彘兒是個活潑好動又不怕生人的小娃娃,除了剛來幾天想起娘親哇哇哭幾次之外,很快適應下來了,目前是魏府一霸,魏太妃每天跟著少不得吆喝個三五七回,人越來越精神,一整個府邸都跟著生動了起來。
魏長庭樂見於此,他忙,且他再有心,這麽大個人和小孩子也是不一樣的,“彘兒不妨多住些日子,待日後魏渠和阿箐二姐婚後再有,長住也使的。”
他把橘子放進嘴裏,有點嫌酸,但他表情還是沒什麽變化,嚼兩下咽下去了。
魏長庭就是這麽一個人,寡言少語,說這麽老長一句已經明確表達他的意向了。
“再說吧,阿渠的婚事大約在明年初。”
魏渠真的老大不小了,婚事提上日程後誰也沒拖。
魏太妃說完,打量魏長庭片刻,雖後者情緒鮮少流於顏色,但魏太妃還是發現他近來似乎有點兒心事。
“怎麽了,你們呢?”
薑不愧是老的辣,能讓魏長庭心裏存事兒的,大約就隻有那麽一個人。
魏太妃斜了魏長庭一眼,問:“她今天沒過來嗎?”
“她這幾天正忙著和沈雋商量地稅徭役調整的事情。”
沈箐忙得不亦樂乎呢。
仗打贏了,事情還多得很,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魏長庭遣人率軍往各地平叛,把除了王師以外的其他小亂子搞定,還各種邊防地方的軍事防禦調整。
至於沈箐,就興衝衝一頭紮進政務裏,忙活得正起勁呢。
魏長庭被看穿心事,有點不好意思,但除了魏太妃,他也沒有旁人可以說這些話了,他頓了一下,終究還是傾吐了一二,“……從前,我答應過她,等諸事罷了之後,就和她一起去嶺南的。”
出海,遊船,各色異果,甩下這些煩心俗務,踏遍山山水水,玩耍嬉戲。
可現實情況是,他沒法兌現諾言了。
自小山莊請出的魏氏牌位,並沒有安回青州,而是被理所當然地直接奉回皋京了。
太廟裏,燕氏皇族的神位被清掃了出來,這些魏氏牌位就安置在裏麵。
魏氏嫡支自魏瓊往下,居於正殿,及宏文太子楚王夫婦;至於其餘魏氏族人及當年的臣將,一律居於偏殿,配享太廟。
無他,魏長庭已經姓了魏,他承魏氏,那魏氏自然尊於太廟了。
正如仗打完了才發現,一走了之是不可能,哪怕魏長庭並不在意這個當不當皇帝,但事實上就是以他為中心的登基大典已經在籌備並且將很快舉行了。
,他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不說其他,他還有魏太妃。
除了他,也無人能取而代之了。
譬如沈雋,政務了得,胸有丘壑,若他登基當皇帝,必然是一代明君。
可這有可能嗎?
根本不可能!
淩英會服他嗎,暘王會服他嗎?這全軍上下的臣將會心服口服嗎?
根本不可能。
他們隻服魏長庭。
五載成帝業,從南往北,鐵血橫掃王師,寰宇之內,赫赫威名。
誰也不能取代他。
除了魏長庭,淩英暘王他們不會服氣任何人。
所以哪怕魏長庭不在意,也不怎麽願意,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魏長庭已經不是那個孤孑偏激隻在意自己情緒的少年了,且他還得顧及魏太妃,他沒得選啊。
隻是因此,他卻跟耿耿於懷,如此一來,他就要違背對沈箐的諾言了。
魏太妃斜了他一眼:“不想當皇帝,那就盡早成婚,養個孩兒出來,交給他就行了。”
魏長庭:“……”
不過最後,魏太妃還是給他指點迷津了,“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樂意留在皋京呢?我看她就挺快活的。”
“既然有問題,那就攤開說說,兩個人商量一下,有什麽不可以的?”
藏著掖著,人家也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魏太妃撇撇嘴,就沈箐如今這勁頭,她不覺這個是問題好不好?
“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別杵在我老太婆這礙眼睛。”
把問題解決了再回來吧。
……
魏長庭隻好回去了。
回去了他就找沈箐去了。
想想覺得魏太妃說得十分有道理,於是他決定坦白和沈箐說,給她道歉,希望她能原諒他。
“你怎麽啦?”
吃完晚飯之後,兩人在廣場溜達一圈,之後爬上屋頂看星星消食,皇宮的屋頂就是高啊,一攬眾山小的感覺超級棒。
沈箐熟門熟路找了個舒服位置,往屋脊一靠,和魏長庭嘻嘻哈哈聊了小半個時辰,她裹了裹絨麵鬥篷,忽湊過來問:“小魏啊,你有心事?”
自從魏長庭改了姓,她就生出了個樂趣,愛喊他小魏,自己就能樂個半天。
今天的小魏同學有點奇怪呢。
沈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她莞爾一樂,側頭瞅著魏長庭。
話說,她心裏也有點兒稀奇著呢。
如今諸事落幕了,小魏同學咋不求愛呢?
兩人親也親過,手也時不時牽著,但由於沈箐愛逗人,這關係一直還不算正式挑明。
,而且,也是他說的,當初他說讓她等等他,等他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
沈箐當然不急,就是有點稀奇,照理說現在火候也差不多了,按小魏同學那急切勁兒,不該啊!
沈箐眉眼彎彎瞅著他,給了魏長庭很大的勇氣,他坐直一點,小小聲說:“對不起阿箐。”
沈箐:“???”
“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嶺南了。你知道的,這邊……我,……”
他有點忐忑,也有點垂頭喪氣,魏長庭實在耿耿於懷,他對沈箐的承諾怎麽可以不實現呢?
沈箐忍不住撲哧一聲,“原來是這個啊!”
看他一臉凝重,仿佛即將有死人塌房的大事發生一樣,弄得她都緊張了幾分,原來就這個呀?
她笑了起來了,“沒關係啊!”
夜風呼呼,深秋的風已經很涼的,坐得高,風就大,呼呼吹拂著,將沈箐一串銀鈴般清脆的快活笑聲帶著遠遠的。
她沒有不高興,魏長庭立馬抬頭了。
“你傻啊!”
“不早說。”
沈箐給了他額頭一指頭,她了解他得很,估計糾結很久了呢。
這個傻子。
沈箐斜靠在屋脊上,俯瞰夜色下巍峨的宮城,以及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
她現在也爽得很啊,不是魏長庭提起,她都把那個出海釣魚的願望給忘了。
“當皇帝,真爽啊!”
她笑嘻嘻地說。
她不是皇帝,不過也沒差了其實,龍椅她坐著,禦批她批著,這陣子興致勃勃簡直不亦樂乎。
她枕著手臂:“我要坐龍椅批奏折,你攆我不?”
“當然不。”
魏長庭詫異,她不是一直坐著嗎,他怎麽會攆她?
當然,他更愛和她一起坐,反正龍椅寬大得很,他對那椅子很滿意,兩人一起坐著,忙活,一側頭,就可以看見她了。
“那我也要做一套龍袍!”
私下穿吧,爽歪歪。
“做啊。”
她愛做就做,有什麽問題?
沈箐哈哈大笑,“你真是個大傻子!”
她翹唇瞅著他:“糾結那個做什麽,現在也很好啊,我就挺樂意的。”
魏長庭大喜:“真的嗎?”
“真的!”
他一下子高興起來。
沈箐又笑罵他一句。
“反正咱們還年輕,多嚐試嚐試也好啊,至於嶺南,不急。”
有幾個人能手執玉璽號令天下?
她翹唇眉眼彎彎,她現在正爽著呢,玩能玩多久,現在也不能出遠洋,這麽玩個幾十年,多膩得慌啊。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沈箐有點冷了,她哈哈大笑,說了這麽一句,一攏披風,起身跳了下去。
魏長庭立馬緊隨其後了。
她笑著回頭,夜色中,冷風揚起他的發帶,唇紅發烏,眉眼驚豔,白玉一般的膚色,美人嘛,燕長庭絕對算一個!
他緊隨她而來,一身紮袖勁裝,不管落魄少年,還是即將登基,他對她,是從來都沒有改變過的。
初心不改,永遠將她放在第一位,比自己重多了。
沈箐越看越滿意。
有些事情,觀念一變,水到渠成。
她輕笑一聲,回頭加快速度,輕輕一躍,兩人一前一後,她笑聲清脆,兩人一路追逐回到初陽宮。
這是原來的上瀛台,這個建築規製本來就是皇宮中樞,因此不好改動,魏長庭有點嫌棄,最後讓人重新整飾並改了名字了。
正殿修整著,他暫居偏殿。
沈箐把未來皇帝的寢宮霸占了,推開兩扇殿門又闔上,往外抻出一個腦袋,“今晚,我睡這了。”
“好啊。”
魏長庭毫不在意,她愛睡哪就睡哪,他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
他的是她的,她的也是她的。
沈箐含笑瞅著他半晌,忽然說:“你發沒發現,你還有件事沒做?”
“什麽事?”
“你想啊。”
沈箐橫了他一眼,笑嘻嘻的,縮頭回去,把門關上了。
想不到,就算咯。
……
沈箐已經洗漱過了,直接把鬥篷一甩,往榻上一躺,屋裏炭火很足,熏籠上還擱著她先前放的橘子皮,有種甘桔的清香,還有魏長庭身上那股幹淨整潔的皂角氣息,淡淡的,但存在感卻很強烈。
她支起一點腦袋,往窗外瞄了眼,那家夥站了一會兒,轉頭往邊上的角房去了。
都是要當皇帝的人了,真不講究!
她心裏吐槽一句,唇角卻翹起笑。
“阿箐阿箐,你是喜歡他啦?”係統好奇問她,它能察覺沈箐愉悅的心情。
“是啊,喜歡啦!”
沈箐大大方方承認了,笑盈盈說完,又補充:“我也喜歡你啦。”
她把脖子上的銅錢吊墜取下來,舉在眼前看了幾看,“你還可以陪伴我很久很久啦。”
差不多的兩千能量,如果光是維持係統存在,那是能夠很久很久的。
沈箐告訴係統:“我很高興。”
係統一愣。
冷不丁被沈箐感性一把,如果有腳趾頭,它大概已經蜷縮在一起了,半晌,它也小小聲,有點羞澀但很認真說:“……我也很高興。”
它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它還能陪伴沈箐很久很久呢,它突然就很高興很高興。
沈箐笑了兩聲,把係統感動得一塌糊塗之後,她摟著被子打了兩個滾,彈了彈銅錢,把這個小東西掛回脖子上之後,她躺好,睜眼看著黝黑高深頂棚。
精美的彩畫粱枋若隱約現,月光皎潔,透過朦朧的窗紗灑在她的身上。
她側頭望了望裏間的床,那邊才是魏長庭平時睡覺的地方。
也不知道那個笨蛋想明白了沒有呢?
想不明白就算了。
她可不會提醒他喔。
沈箐輕笑一聲,錦被一蒙,睡覺睡覺。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大家都很好啊!
開心開心的一章,嘿嘿,明天見了寶寶們,(眨眼),啾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