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距盟軍大營大約百裏的一處幽靜別莊。
“這回, 大約是能提前結束了。”
午後,沈敖接到一封傳訊, 他看過一眼, 當即大悅,如此對梁太後道。
“真的?”
梁太後驚喜,快步上前,接過信看, 沈敖頷首:“燕殷成癮藥物應是找著來處了!”
燕殷服用止疼藥成癮, 沈敖早就察覺了, 甚至, 他早早就猜到是這司馬超搞的鬼。
這司馬超年紀不很大, 卻異常城府深沉老辣,連沈敖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棘手人物。
如今對方終於露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破綻,沈敖不免大喜, 他也是個相當了不得的角色,燕殷身份、藥物關竅, 幾乎是拿到信的那一刻,一整個鉗製以大潰敵軍進而一舉解決朝廷王師取得最後勝利的計策已經在胸腹成型了!
沈敖立即去信一封燕長庭,令他將止疼藥握在手中, 以控製燕殷。
如此,將不日取得最終勝局!
……
這就是燕長庭看到的那封信函。
他勃然大怒:“他做夢!!!”
沈敖的消息渠道並不太慢, 木哥和百裏珍才剛剛出發一天, 他的信就來了。
並且根據木哥百裏珍的特殊身份,很容易就猜測到兩人此行的真正目的。
,燕長庭費盡心思除去司馬超的眼線,卻沒法去根除沈敖的, 一來對方對魏氏圖謀已久眼線不知放了有多少, 二來更重要的, 燕長庭投鼠忌器,沒法在現在和對方鬧翻,所以謝英華等人他雖膈應但也隻能裝看不見擱著。
沈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取代司馬超,握住燕殷的止疼藥來控製對方。
這確實是個非常簡單有效的策略,燕殷到底是君,司馬超掌權也未久,一旦起了內訌,作為環伺強敵的燕長庭,基本是水到渠成的勝利。
可恰恰問題就在這裏。
燕殷是誰?
他是魏太妃的親孫子啊。
很多事情真正開始用心感受了,才體會得到其中的重量。
燕長庭才剛決定了,哪怕是他大破皋京,他也不會動燕殷。
可沈敖這一封信,卻理所當然把魏太妃諸等當工具人了,燕長庭如何不怒,他一把將信摜在地上,恨道:“不可能!!”
沈箐撿起信看了看,也半晌無語,“……行了,先別管他,等木哥他們消息回來再說吧。”
……
木哥和百裏珍是一個多月後回來的。
領了任務之後,兩人喬裝打扮一路兼程,自西甌入關,之後一路乘船下安南,事情還是比較順利的,很成功找到了張雲說的那個煉製窩點,並且連這叫虞美人的毒花都了解得比較清楚。
“我們的人還盯著,隨時能收網。”
目前還沒有打草驚蛇。
不過另外非常值得一說的重要消息,就是關於這個毒花的,木哥說:“在南陲,種植的土族並不少,族內就有粗煉的成品。”
換而言之,就是司馬超的這個煉製點,其實隻是在這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精煉的。
雖少見,但卻不是什麽獨門的東西,木哥他們想買的話,也是能隨時和土族交易。
這才是兩人商量過後,暫時沒有動司馬超那個煉製點的原因。
“這樣啊?”
沈箐笑道:“那燕殷豈不是要實現福,壽,膏自由了?”
開玩笑歸開玩笑,但沈箐高興是真的,她和燕長庭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精神一振。
這可是大好事啊。
燕長庭最近一直都在煩躁沈敖,他當然不會聽對方的,他已經打定主意,將此事查清後就告訴魏太妃,讓魏太妃親自拿主意,可偏如此一來,又怕馬上驚動那兩個。
好了!
現在問題迎刃而解了,多好啊,多就不可能徹底掌握貨源,鉗製燕殷的說法也就不成立了。
燕長庭暗暗鬆了一口氣,對陳嬰陽鄧洪升幾個點點頭,又和魏渠說:“我們先去和祖母說一聲吧。”
……
是夜。
冬月裏見了雪,不同於岑嶺的星星點點,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整個營區一夕銀裝素裹,親衛兵士執矛身姿依舊挺拔,漸漸沒入遠處看不見了。
星光黯淡。
魏太妃倚在榻上已經很久了,燕長庭和魏渠離去沒多久,她說帳裏有些悶,讓晏修撩起簾子,她一動不動盯著帳外已經很長時間了。
晏修心疼,他已經讓人把火盆升至最旺,又端了一杯滾燙的熱茶到魏太妃身邊,把冷茶換了,急道:“小姐,您……”
魏太妃慢慢側頭,“沒事,你下去吧。”
她攏了攏大氅,慢慢站起身,緩步行至帳門前,呼嘯的北風讓她的氅衣獵獵翻飛,人看起來更瘦小了,她的脊梁依舊挺直,抬眼,仰望星空。
,小時候,她娘告訴她,人去了,就會化作漫天星鬥的其中一顆,懸於天際。
那她的兩個孩子,現在又在哪呢?
喉頭有些哽,她勉力把衝至鼻端的酸澀咽了回去。
魏太妃一生好強,她鮮少提及她曾經愛愈生命的兩個骨肉,而燕長庭一事發生之後,她也一直逃避去想燕殷。
她慢慢把手抬起來,挑斷的手筋,變形的關節,在她被關地牢的那些年月來,她和燕殷一直都是以仇恨刻骨的立場相對的。
可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
原來這竟是她小兒子的唯一骨血。
還記得那天春陽燦爛,她的小兒子捧著一個大紅織金的小小繈褓,繈褓裏是手腳掙動的紅通通小嬰孩,她的小兒子仿佛捧著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珍寶,無比喜悅地告訴她:“母後,我有孩子了。”
年輕的臉上,盡是初為人父的歡欣。
她歡喜地接過繈褓,小心把這個孩子抱在懷中,喜道:“這個孩子長得真好啊!”
她由衷地感歎,喜上眉梢。
魏太妃怔怔的,她沒有忘記,當日她的兩個孩兒為了他自殺的。
宏文太子和楚王自刎,引發大亂,才成功製造了機會讓抱著孩子的心腹勉強脫身而出。
否則,她的次子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魏太妃一夜無眠,次日,她和燕長庭魏渠說:“告訴他吧,把他的身世,藥物詳情,都和他說清楚。”
……
天愈發冷了。
北風呼嘯,搓綿扯絮般的雪花不斷自半空刮下,積雪已經有三尺餘厚,兵士吃力鏟著,凍得手臉通紅。
隻是對比起外麵的滴水成冰,帝帳之內卻悶熱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股淡淡的熏灼味道,被大鼎內的龍涎香息覆蓋了過去,不難聞,帳內炭火充足,也暖和得很,隻是聽著上首偶爾的兩聲低沉咳嗽,跪在內帳之前的禦醫們戰戰兢兢,他們把腦袋埋在了胸口,汗流一脊背,隻恨不得到外頭的冰天雪地才好,不想再在帝帳裏頭多待一息。
“說吧,如何?”
燕殷陰沉著臉問道。
對比起去年,燕殷臉色明顯晦暗了不少,眼底下淡淡的黑影,聲音也變得沙啞了,那藥的毒害一天和一天比並不覺,但驟然一見,卻非常明顯。
且燕殷吸食的量大,入冬之後,每每覺得胸悶氣短,日前更是病了一場,拖拖拉拉足有大半月才見痊愈。
用不著別人說,他也開始微妙感受到身體的變化。
禦醫進帳之後,傅有德給了他們一張抄錄的紙箋,上述:此物極易成癮;吸食愈月,必損生血之功,妨五髒六腑,心肺尤為甚也;而年複一年,常常不過數載或十數載,則肺腑毒素累深,消瘦、疲乏,衰槁而逝也;……
燕長庭那邊要給燕殷遞信,並不難,借昔日鄭伯邑元沐等人的親信之手即可。
這一段,正是在那封信上抄錄下來的。
,這些是木哥和百裏珍在當地的所見所聞。
禦醫一見這張紙,臉色當場就變了,燕殷直接了當一問,更駭得他們麵無人色。
實際上,他們都是當世首屈一指的醫者,雖福,壽,膏這玩意陌生得緊,但絕對不妨礙他們早早察覺這不是個好東西,並且,他們比燕殷更早地察覺了此物對人體的慢性毒害。
但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宮廷禦醫看著風光,卻是個提著頭的危險差事,錯說半句都可能把小命交代了。
燕殷突然就發問了,最後,太醫院判隻能硬著頭皮回話:“臣等以為,確實如此。”
老頭嚇得汗流浹背。
帝帳之內,氣氛當即變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半晌,“轟”一聲,燕殷一腳踹翻了長案,目眥盡裂;“好!好極了!!”
他恨得胸如火灼!!!
“滾出去!!!”
禦醫撿回性命,連爬帶滾退了出去。
帳內,燕殷麵色陰沉如雨,傅有德是站得最近的,他之前有幸見到那封信的內容,急道:“陛下,陛下!這,這……”
這如何是好啊?!
上麵重大內容還不止這一個。
燕殷的身世。
還有這福,壽,膏背後的真正主人。
燕殷信嗎?在看到信的一刹,他基本就信了幾分,有關他遍查不到的身世,再也沒有比這更合理的解釋。
“查。”
一,他立即命燕一安排一個人,親自去安南核實福,壽,膏的事。
第二,暗查司馬超。
結果讓人如墜深淵。
福,壽,膏的事是真的,燕殷終於實現福,壽,膏自由,不再受製於人了,可這丁點都讓人高興不起來。
另一個就是司馬超,這個忠心耿耿的司馬超,細查起來,讓人膽戰心驚,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已不著痕跡清除掉差不多全部的異己!
燕殷雖沉浸在福,壽,膏當中,之前又病,但他仍然是要當那個手掌大權的君王,除了司馬超之外,他另外在世家之中挑選了兩名副帥,後來戰事有損,又重挑了一個寒門出身的。
但現在細查起來才發現,這兩名副帥,都和司馬超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
最重要的是,不知不覺,這三位主帥之下的大小將領,如今竟十有八九,都是經過三人提拔上來的。
司馬超表麵受燕殷製衡,但實際上,卻已厚積薄發,私下將軍權緊緊地握在手裏。
一時之間,帝帳之內,隻覺風聲鶴唳,人人大驚失色。
這日晨早,司馬超照例來帝帳稟報軍務,傅有德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沒有讓自己去打量對方。
而司馬超,卻依然是那副忠心不二的沉穩模樣,單膝下跪,一一將昨日的大小軍務和敵軍內的哨報稟上,請燕殷示下。
“……你,做得很好,盯緊些,下去罷。”
燕殷眸色幾變,最終沒有露出任何端倪,如往常一樣頷首,讓司馬超下去繼續忙碌。
司馬超離去之後,燕殷沉著臉,站在窗畔思索了很久,最後給魏太妃回了一封信。
……
燕殷的回信終於來了。
他開出了兩個條件,給了魏太妃兩個選擇。
第一,殺了燕長庭。
第二,殺了淩英暘王一幹人等。
要他認回親祖母,可以,他可以給魏氏下詔平反,布告天下真正身世,封魏太妃為太皇太後,追封加封魏氏所有人,但條件是,殺掉燕長庭淩英暘王等等人。
換而言之,他要取代燕長庭,兩軍都是他的了,也就沒必要打下去了。
“這不可能!!”
魏太妃才看一眼,就一掌把信拍在桌上。
她直接回信:這不可能。
魏太妃已經想過很多遍了,她直接提筆,告訴燕殷,除掉司馬超,日後,分封他為藩王,她保他一世長安!
最後一筆十分用力,魏太妃還沒和燕長庭商量,但隻要燕殷願意,她就算豁出去這張老臉,也必會保全他的性命和下半世的榮華。
可魏太妃的條件,燕殷卻斷然拒絕了!
司馬超有百般的不好,燕殷卻也清晰地知道,麵對來勢洶洶如狼似虎的燕長庭,眼下要是沒有了司馬超,後果不堪設想。
他要留著司馬超。
燕殷最多隻退一步,楚河漢界,天下一分為二,他必需要當皇帝!
至於背後有沒有隱藏著緩一口氣處理好這些問題之後,再度反攻消滅對方,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魏太妃不是傻子啊,這個孫子有沒有一點點真心想認她,她心裏清楚得很。
在接到第二封信那刻,她哈哈大笑。
她不接受要挾,也不接受這種條件的祖孫關係。
魏太妃把信一揚:“不必管他!”
就此作罷。
心底藏著的那一絲期盼轟然粉碎,魏太妃心如刀絞,為她的兩個孩兒。
她的兩個兒子犧牲了自己,製造了當年那一線的逃生機會。
可頃刻之間,兩個孩子的命轉眼成空了!
……
魏太妃聲音沙啞,笑聲難掩淒然,笑著笑著,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
燕長庭心裏難受極了,他跪在地上,仰首半晌,“……祖母,你還有我。”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有點語無倫次,又想起師父沈敖和那梁太後,“那兩個人,我會處理好的!”
“你相信我!”
“我說過,這輩子就隻有你一個親祖母!”
“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也不算很意外吧,誒
愛你們!!明天見啦寶寶們~ 啵啵!(/≧▽≦)/
最後還要感謝“溫酒酒酒”扔的地雷噠,筆芯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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