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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甘草酸梅湯

  第57章 甘草酸梅湯


    盛夏,烈日炎炎,蟬鳴陣陣。


    江玉蘭回家路上滿腦子裏都是徐川說的話。


    “我在首都擺小攤,一天能賺三十八。”


    這句話就像此刻道路兩旁樹上的蟬聲一般,360度環繞著她。


    她到家後也沒心思做其他事情,隻搬把板凳坐在門邊陰影處,拿著蒲扇不停地扇風。


    徐保國呢,則抽出他好幾個月沒碰過的大煙杆,塞上煙草吞雲吐霧的吸煙。


    徐川電話裏還說,若是哪天生意熱鬧碰上了什麽節氣,賺的錢恐怕會更多,甚至說他上個月有天足足掙了50元。


    50!


    這還回來幹啥,回來了江玉蘭也得連夜讓他買車票回首都。


    傻不傻,得留在那裏賺錢啊。


    既然兒子兒媳回不來,那麽他們老兩口就過去。


    陽光曬得菜園裏的青菜蔫巴巴的,好似水分都被烤幹了。熾熱的陽光也讓人心頭發焦,好似要比平常更為煩躁些。


    半天過去,江玉蘭心中忐忑,但麵上依舊擺出鎮定的模樣:“不就是首都嗎,那也是咱們的首都,川子能去我也能去。咱們待段時間再回來,也好跟村裏人說道說道首都是啥樣的。”


    見徐保國還嗒吧嗒吧地抽著煙,江玉蘭便繼續說:“你倒是給個準話,咱幹了大半輩子的活,沒道理就不能享享福。沒啥好怕的,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咱也這麽大歲數了,如今不多出去走走看看,往後骨頭都脆了時連縣城都去不了。”


    嗯,真不怕嗎?


    徐保國耷拉著腦袋,聽到話後掀起眼眸慢悠悠瞧她一眼。


    得,虛張聲勢。


    太陽漸漸西斜,傍晚的風席卷著熱浪朝著老屋吹來。村子人家上空升起嫋嫋炊煙,在燦爛的餘暉中被晚風吹散到各處。


    人間煙火,莫過於此。


    每當這時,當家家戶戶坐在一起吃晚飯時,江玉蘭兩夫妻總能想起千裏之外的小兒子一家。


    經過半個下午的考量,老兩口終於決定去趟首都。


    於是等徐河從地裏頭回來後,徐保國編著竹筐慢悠悠地把這事兒說給他聽。


    哐當,


    徐河差點兒沒把鋤頭扔地上:“去首都?”


    跟在他後頭的李翠芬也急說:“去首都?”


    老兩口這是啥意思呢,去那麽遠的地方心裏就不打鼓嗎?

    這件事恐怕還是媽決定的,於是夫妻兩人又緊緊盯著江玉蘭。


    江玉蘭頓了頓沒說話,起身把院子大門關上。又看了看在菜地中玩著的虎頭和小穀,把大兒子拉到堂屋中來。李翠芬滿手泥巴都來不及洗,忙不迭地緊跟上去。


    堂屋略微昏暗,江玉蘭坐在椅子上,壓低聲音把徐川在首都裏做的事兒跟兒子兒媳兩人交代個底朝天。


    什麽擺攤啦,什麽一天掙上三十多啦,說得人一愣一愣的。


    徐河眼睛都瞪了起來,猛地站起身急忙說:“媽啊,這是要命的事兒。咱家是莊稼人,趕緊叫川子別去碰那些,做人得踏踏實實的守規矩才成!”


    江玉蘭沒理他這話,把眼神轉向李翠芬。


    果然,李翠芬此時呆在原地。


    她兩個兒子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徐河萬事講規矩,是走一步得往前看十步,再往後看十步的性子。


    說他太過循規蹈矩不知變通,其實也對。所以她深知大兒子這輩子指定無法像小兒子那般賺大錢。


    如果沒啥意外,徐河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在鄉下老老實實地賺公分,每年拿著百來塊錢,和村裏大多數人一個樣。


    徐川在電話中說,說首都讓擺攤,供銷社旁邊多少菜販子都沒人管。還說讓她和老頭去一趟,若是能幫幫他忙就最好,他自己壓根忙不過來,到時候兩個老人也能在城裏賺些錢。


    其實這個下午她想了很多,去首都也不僅是為了瞧小兒子,更是想著給老大找條路。


    江玉蘭從前確實會更偏小兒子一些,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兒子如今在首都賺大錢,幹上十天的活沒準就能抵得上老大兩口子幹上一年的活。


    眼瞅著兩個兒子差距越來越大,江玉蘭也幹不出磨著小兒子補貼大兒子的事兒,所以隻能自己來。


    她得去看看首都人民都在幹啥呢,得去找找看有什麽賺錢的門道。等往後回來了,也能帶著老大家一起幹。


    自己還不老,少說也能再幹十年!


    江玉蘭一片慈母心,怕徐河不了解她的苦心,於是將各種原因都掰開掰碎說給他聽。


    她了解自個兒的兒子,知道跟他說那些賺大錢買大房的話屁用沒有,隻能用孩子說事。


    “……川子說他現在就在給好好找學校,找的還得是首都一等一的學校。他說首都的孩子從小就會背古詩,人家認識的字比咱們這些鄉下大人還要多。那裏的孩子每天逛的地方是長城,是故宮,是各種各樣的公園。還有什麽少年什麽玩意兒的,到裏邊學畫畫學下棋。”


    “像虎頭這麽大的小孩,人家不玩泥巴了,人家已經在說衛星火箭了。還能跟著老師去見外國人,人家讀過的書能放滿一個櫃子。”


    “我也不是說要跟首都的孩子比,但你總得去看看人家的還是是啥樣,人家是怎麽養孩子的。所以首都得去,必去不可!”


    她說著,拍了下桌子!

    堂屋內瞬間寂靜無聲,唯有蟬鳴和小孩的吵鬧聲不時傳入屋子中。


    徐河心神震蕩,他說不出話來。


    在他思緒萬千,還沒理清楚之時,李翠芬漲著紅臉忽然出聲激動道:“去,媽他要是不去我就跟你們去,我也不怕!”


    她剛剛被徐川每天的收入震得久久不能回神,普天之下竟然還有這麽容易掙錢的活?


    眼看徐河還在那兒想七想八,她都快急死了,於是連忙出聲。


    江玉蘭不等徐河說話,一把應了下來。


    “成。電話裏說願意去首都的話就找縣城的老班讓人家幫忙買個票,川子想必已經拜托過這個朋友。拿到車票後發車時間發個電報跟他說說就成,到點兒了他會去車站接。”


    她尋思的去首都宜早不宜晚,剛好地裏活告一段落,她得趕緊找隊長開介紹信。


    不過,要人送他們去嗎?

    考慮過後還是兩人自個兒去吧。老兩口身體還成,能上山能下地的,連普通話都能說點兒,就是不太認字。


    不過隻要長了嘴巴,不會認字就問人唄,沒啥好慌的。


    江玉蘭和徐保國如是安慰自己。


    首都。


    程寶珠考完了試,沒等徐川來接她,她就帶著兩位幫她搬行李的舍友一塊回到家中。雖說她家離學校近,但她的幾位室友還是頭一次來到她家。


    鄒然仰頭看院子,表情呆滯,不可思議的喃喃道:“寶珠,我要是你我也得拍馬加鞭的從宿舍裏搬出來住。”


    旁邊薑四紅倒還成,並沒有太驚訝。她是首都本地人,爺奶也住在這種獨門獨戶的院子中,她自小也在胡同裏長大。


    程寶珠推開門:“我這不就出來了嗎。”她滿頭大汗,身上衣服都能擠出水來了。


    徐川向來謹慎,隻要出門就會把一切不方便現人眼前的東西收拾起來,所以這會兒程寶珠很放心地帶著兩個舍友回家。


    三人直接將行李扔在客廳中,程寶珠洗把臉給兩人倒水,鄒然和薑四紅就端著杯子對客廳左看右看。


    幹淨,整齊,亮堂。


    有好些小孩兒用的東西,還有鮮花茶幾和沙發。


    “能看看你家不?”鄒然忍不住問,“我往後要是有機會也得買個這種院子。”


    什麽筒子樓啊,鄒然此刻覺得還是院子好。


    程寶珠點頭:“行。”她這會兒正去廚房裏找酸梅湯,一般這個時候,徐川都會煮上一壺甘草酸梅湯。


    於是鄒然和薑四紅便繞著院子走走。當她們看到院子角落中擺了幾個裝滿泥土的木箱,泥土上冒著密密麻麻的小青菜時,徐川正好帶著閨女兒從外頭回來。


    “嘿呦!”


    徐川進門後嚇一大跳,隨後程寶珠便見抱著一個陶罐子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程寶珠:“你回來啦,我同學剛剛幫我搬東西,這會兒去做個午飯唄。”


    正說著話,徐川懷裏的閨女已經蹬著小腿要從她爹身上下來了,緊接著搖搖晃晃地往程寶珠方向走去。


    “媽抱!”小孩兒熱情地撲向她。


    “哎呦好好,媽哪有手抱你。”


    母女說話間,徐川也趕緊和鄒然兩人問聲好,然後到廚房中開始忙活。


    都沒吃午飯呢,還好家裏菜多。


    客廳中,鐵風扇吱呀吱呀的吹著。


    徐川上個月不知從哪兒淘到了二手風扇,帶去給學校看門大爺修修後,風扇用起來也和新的沒差。


    鄒然緊緊抱著好好逗她,薑四紅則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甘草酸梅湯。她不禁讚歎:“這好喝啊,冰鎮後保準還會更好喝。”


    程寶珠又給她倒一杯,略帶驕傲道:“我家徐川做這些玩意兒特別在行,改天再讓你試試黑涼粉。涼粉凍上撒點兒葡萄幹和紅糖水,有條件在放點水果碎,吃著絕了。”


    薑四紅聽得直咽口水,又是一杯甘草酸梅湯下肚,她不知想到什麽眼睛骨碌轉。


    “寶珠,你家徐川有沒想過把攤再擺遠些,將生意做到其他地方去?”她湊近問。


    程寶珠聽懂了她的意思,點點頭說:“當然想,但我們家不是人手不夠嗎,他一個人也隻能顧著我們這片了。”


    能把生意再做遠些,那賺的錢可就多些,誰會不想呢。


    薑四紅低聲說:“其實在夏天這些消暑的飲品真的很賺錢,我家那塊現在有個賣冰棒的賣得臨時工都不做了,這是得賺了多少錢才放棄臨時工。”


    程寶珠心中稍稍估算,其實每個月賣冰棒掙的錢沒準能有臨時工的兩倍。


    薑四紅又說:“我這人花錢大,我哥嫂早就因為這事兒看不慣我了,所以我想自己趁著這個暑假掙點錢。也不要掙多少,夠自己做幾件衣服就成。”


    每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薑四紅絲毫不避諱自家的難事。


    程寶珠立刻來了興趣問:“那你想咋樣?”


    薑四紅再坐近:“我每天能不能從你家這裏進些甘草酸梅湯和你剛剛說的黑涼粉,價錢你們定,也不必特意給我便宜。而且我也不在你們這片賣,到時候我跟我弟一塊騎車拉走,拉到我家那片地方去買。”


    “也就是批發?”程寶珠說,“你等等,我去問問徐川。”


    她起身跑到廚房去,拉著徐川袖子把事兒跟徐川說。


    程寶珠悄悄說:“其實我覺得這項生意能做的,甘草酸梅湯別說是你,就是我也能做的出來。”


    這個甘草酸梅湯的方子不一般,比著市麵上的甘草酸梅湯好喝多了。


    方子是徐川在空間裏試了不知多少回,又和程寶珠反複試煮過後才做出來的。其中放了許多味藥材,喝了既消暑又對人好。


    甘草酸梅湯喝了止咳化痰和開胃,剛巧這段時間天氣熱得人都沒胃口。隔壁林老太太那麽矜持的一個人呢,都時不時捧幾個雞蛋主動來找他們家換甘草酸梅湯。


    徐川滿臉驚奇地看著程寶珠:“別說,這要是做好了沒準賺的比擺攤還多。”


    嘖嘖,他媳婦兒如今可以啊,也能對這些玩意兒上心了。從前隻抱著自個兒的鐵盒子,覺得有那幾百塊錢和一塊小金磚就能一輩子吃喝不愁了呢。


    這眼神什麽意思呢?


    程寶珠紅臉瞪他,偷偷看完窗外,見沒人就輕輕掐他一下。


    “你說成不成,行的話我就去回人家。”她輕輕說道。


    徐川低頭快速親她:“行,都聽你的,咱家你做主。”


    程寶珠再次瞪眼:“家裏有人呢!”


    說著,馬尾辮一甩跑了出去。


    她對薑四紅點點頭,薑四紅就喜個不行。滿腦子裏都想著明兒該怎麽帶著她弟來拉,該從哪兒搞些冰塊來。


    程寶珠又問鄒然:“你要不要,這幾個月估摸著也能掙上不少錢。”


    鄒然撓頭:“我得去和我愛人商量商量。”


    她在首都沒處落腳,還不曉得今年是留在首都宿舍,還是回鄉亦或者是去愛人家。


    程寶珠瞬間明白她的難處,於是點點頭:“如果你有留在首都就跟我說聲。”


    隨後又壓低聲叮囑:“這事兒可就咱仨曉得就行了,我們家的鍋可沒那麽大。”


    她怕到時候宿舍裏其他人也來找她,程寶珠得為難死。


    薑四紅和鄒然立刻點點頭。


    午時早已過去,徐川很快將午飯做好。


    外頭太陽像火球似的烘烤著大地,熱得讓人懷疑打個雞蛋在地上,雞蛋都能被烤熟。


    大閨女之前就吃過了飯,這會兒已經在程寶珠的懷中睡過去了。她每日都得睡午覺,程寶珠將她抱進房間中,放在在自己的大床上。


    今日的菜較為豐盛,徐川做了一道酸辣開胃的酸菜魚,辣炒空心菜梗和蒜泥白肉。


    幾個人都是會吃辣的,加上甘草酸梅湯,這頓飯便吃的十分爽快。


    鄒然兩人怎麽都沒想到徐川的做菜手藝會這麽好,吃著甚至比國營飯店做的還好吃。


    酸菜魚用的是黑魚,魚肉滑嫩,湯底酸辣香醇,喝口湯都能配上兩勺飯。


    辣炒空心菜吃著脆脆的,辣味也沒有喧賓奪主,辣而不燥還能吃到空心菜本身的味道。


    蒜泥白肉更是優秀,薑四紅對這道菜愛得不行。薄如蟬翼的肉片放到蒜泥紅油醬碟裏滾一圈,入口時蒜蓉和紅油的香味刺激著你的味蕾,香而不膩下飯極了!

    薑四紅感歎:“我又理解你為啥每天都得讓徐川給你送飯,就這手藝咱們食堂那些東西哪能比得上。”


    太幸福了,寶珠太幸福了!

    薑四紅想到自己未來還有四年多的時間得吃食堂,心中便默默流淚。


    吃完飯後,兩人坐一會兒便離開回學校。


    程寶珠擔心房間裏的閨女兒被熱醒,在她們走後趕緊跑進去把製冷風扇給打開。


    果然,好好睡得滿頭是汗,頭發都濕結一縷一縷的。等風扇一打開,她立刻就舒服許多。


    下午時,程寶珠和徐川一塊兒把行李給整理好。兩人沒時間睡午覺,等閨女醒了後還得上藥店買藥去。


    買藥幹啥,做甘草酸梅湯。


    傍晚,太陽總算落山。


    路上,徐川單手抱著閨女,拉著程寶珠慢慢往藥店走。


    下班的人騎著車從身邊經過,走上十幾步就能碰到詢問為啥沒開攤的人。


    徐川很是嘚瑟,揚眉看著程寶珠。


    程寶珠:……


    “啥意思?”


    “也沒啥意思,就是突然發現我還挺厲害的。”


    “這話怎麽說?”


    “沒看到嗎,我在這片的地位舉足輕重,沒我他們飯吃的都不香。”


    程寶珠:……


    她不禁瞧了眼他身後,心想他這會兒若是長了尾巴,那麽尾巴都得搖的跟風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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