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的話語在空氣中回蕩著,蔣欣呆滯的僵在原地,看著雙眼迸發出強烈恨意的童童,感覺到心裏有什麽東西坍塌了,而且再也無法修複了。
“你說的……流產,是什麽?無法生育,又是什麽?”她難以置信的抓住童童的肩膀,聲音顫抖著,“我出事前懷孕了?”
糟了!童童偏過頭去,他忘了這件事是對她保密的,竟然一衝動就說了出來,自己還是太不冷靜了!
“不可能的!”蔣欣不相信的使勁搖頭,手卻下意識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她喃喃自語道:“我明明做了避孕的,不可……”
捂住嘴,她想起來了,唯一的一次,沒有及時吃藥,就是在張家老宅被林笑笑陷害的那一晚。
“媽媽?”看到她失神的僵在原地,童童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仿佛在他麵前的隻剩下一個軀殼。
在童童劇烈的晃動下,蔣欣的意識漸漸恢複,視野也逐漸清晰起來。昏暗的房間,童童焦急的神情,一瞬間,現實與記憶相重合。
十年前,也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一睜眼,便看到一個皺巴巴的小臉,不那麽好看,也不那麽可愛,當時自己的心情是怎樣的呢,她好像已經不記得了。
那是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意識在黑暗中起起伏伏,沒有生存的欲望,也隻有在那聲聲的啼哭中,她才勉強想起自己還活著,自己還被人依賴著,需要著。
打破幻影,她結結實實的把童童抱了個滿懷,圓睜的大眼中不停的淌下眼淚,她絮絮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當年她不止一次想要拋棄這個孩子,然而卻是他一次次把自己從那種虛無的空蕩中把她喚醒,現如今,那個還未出世就離開了她的孩子,算是對她當年的所作所為的報應嗎?
這些傷痛,不該讓童童承受的。
“對不起,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讓你替我承受痛苦,對不起,媽媽這麽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
懷中的哭泣聲不再隱忍,她感覺到淚水濡濕了她的衣服,就這樣,兩個人一起哭個痛快吧,然後站起來,堅強的繼續走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隨著敲門聲,一道粗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時間到了。”
看著童童紅腫的雙眼,蔣欣笑著撥了撥他額前的發,輕輕吻下去,然後溫柔的說:“童童,謝謝你,媽媽愛你。”
童童再次撲進她的懷裏,小臉在她的衣服上蹭來蹭去,用悶悶的沙啞的聲音說:“我也愛你,媽媽。”
“乖,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媽媽很快就帶你離開這裏,然後給你做你喜歡吃的排骨湯,好嗎?”捧著童童的臉,摩挲著他臉上的淚痕,她淺笑著說。
點點頭,童童依依不舍的站在門口道別,直到蔣欣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抱歉,林伯父,讓你見笑了。”摸著腫脹的雙眼,蔣欣難為情的對林父說。
林衛國和藹的笑著,搖搖頭,擺擺手,示意沒關係。心裏卻有些擔心,現在她知道了自己再也無法生育的事,會不會也開始報複笑笑?
看來這個地方不能再住了,要是童童被救出去,再想抓來當人質就難了。
一路思考著,不知不覺的到了樓下,走在最前麵的蔣欣突然站住,回頭,深深的鞠躬,語氣堅定而認真,“林伯父,希望你能允許我把童童接回去。”
“什麽?”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林父想到她可能會直接要求讓他放了童童,但沒想到這麽快就說出了口。
蔣欣直起身子,嚴肅的看著他,“我無法認同那種軟禁似的保護方式,童童不過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長期下去,他肯定會有心理陰影。”
雖然正值下午人少的時候,但畢竟是辦公大樓,來往的人還是相當多的。聽到蔣欣的話,有不少人被吸引著圍觀起來。
林父掃視一圈,幾乎都在指責他們的不是,哪怕保鏢去驅趕,也隻能得到更大的反彈。
“我答應你,三天之內就把那個人的信息告訴你,所以,希望你現在就能讓童童跟我離開,畢竟如果鬧大了,就不好了。”
上前兩步,她放低了聲音說:“不小心查到你背後的人身上,你說他會不會放棄你?”
陰鬱的瞪著麵前的女人,她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誰能想到,她居然給他來了個釜底抽薪!
考慮了一下,這麽關著也確實不是辦法,那個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正好順水推舟完結這件事。
林父裝作不甘心的樣子,咬牙切齒的開口,“你確定三天內會給我消息?”
“確定!”蔣欣掏出手機,撥下一個號碼,“喂,是我,能麻煩你派個人來接我和童童嗎?啊,地址是……”
瞥了林父一眼,蔣欣向周圍的人詢問了下,把地址報過去後掛斷了電話,然後就這樣直直的看著他。
林父對著身後的男人說了幾句,男人直接轉身上了電梯。
“蔣小姐,咱們去那邊等吧,在這裏有些擋路了。”不想再把影響擴大,林衛國指了指街對麵的一家冷飲店。
蔣欣點點頭,率先走過去,點了一杯熱飲,靠著牆,眼睛死死盯著出口。
半杯下肚,胃裏暖暖的,那種反胃想吐的不適感也消除了些。
攪著被子裏的檸檬片,她瞟了一眼林衛國,沉思起來。
其實,事情的發展也出乎她自己的預料,本打算隻是來看看童童,然後找陳風詢問那個人的信息,隻是沒想到得知了自己的病情,還恢複了一部分關於童童的記憶。
然後,她再也無法冷靜理智的策劃了,怎麽可以,讓童童再待在那種地方。
十分鍾後,童童還沒有下來,蔣欣狐疑的看向了林衛國。
林父也有些疑惑,打了個電話過去,直到電話差點掛斷,才有人接聽。
“怎麽還沒下來?”林父有些緊張,千萬不要出事,不然誰知道這個女人還會幹出什麽來。
聽完了對方的話,他才鬆了口氣,對蔣欣解釋道:“童童不相信他們,不肯下來,你跟他說兩句?”
接過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童童不滿的話語就衝了出來,“死老頭!你別以為能騙到我!我不會相信的!”
“童童。”瞥了眼林父的臉色,果然很差。轉過身,背對著他,她放緩了聲音說:“你快下來吧,媽媽帶你離開這兒,然後,咱們去好好吃一頓。”
“你真是我媽媽?”警戒心很強的童童質疑道。
輕歎一聲,這孩子什麽時候有這麽強的防備心了?
“再不下來的話,我就不給你做排骨湯喝了哦。”說完,就聽到童童興奮的叫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笑著把手機還給了林父,蔣欣又要了一杯檸檬茶,準備等童童下來給他。
很快,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大廈裏衝了出來,朝左右看看,看到她後就直接衝了過來,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裏。
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才站穩,蔣欣撫摸著童童的頭,無奈的笑道:“真是長大了。”
童童抬起頭,嘿嘿一笑,完全不理睬一旁黑著臉的林父。
“蔣小姐,希望你能遵守約定。”林父盯著蔣欣的眼睛,其中的威脅意味濃厚的讓她無法忽略。
點點頭,蔣欣牽起童童的手,溫和的笑著說:“那是自然。”
正說著,從另一條街上拐進來一輛車,打起了雙閃,同時一個人也下了車,衝她揮了揮手,“啊,我們的車來了,再見。”
林父站在原地,陰沉的看著兩人走到街對麵,跟車旁的人說笑著上了車,然後揚長而去。
攥緊了拳頭,林父閉上了眼,如同木乃伊一樣隻能躺在床上痛哭咒罵的女兒出現在眼前。
而那個女人,不過是不能生育了而已,她還可以打扮,還可以和親人到處遊玩,而他的笑笑,這輩子隻能在床上待著了。
好恨啊。
睜開眼,林父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就這樣放過她。
轉身回到車上,林父冷淡的對司機說:“回醫院。”
疾馳的車裏,童童眷戀的伏在蔣欣的腿上,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容,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
“麻煩你,去水夢年華。”輕輕撫摸著童童的頭發,蔣欣小聲的對司機說。
司機應了一聲,同時撥通了陳風的號碼,“老大,已經接到蔣小姐和童童了,現在往水夢年華去。”
“我備好菜等你們。”清朗的笑聲從話筒中傳過來,“童童喜歡吃什麽,我現在就讓他們開始做。”
童童一下子坐起來,無比精神的喊道:“糖醋魚,排骨湯,南瓜球,還有媽媽最喜歡的各類素菜!”
陳風笑著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點點童童的額頭,蔣欣好笑的搖了搖頭,真是個鬼靈精。
說笑間,車子停下,看著古色古香的水夢年華,童童驚訝的叫了起來,拉著蔣欣的手就往裏麵跑。
無奈地笑著,一進門,她就看到陳風站在門口,而旁邊,站著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