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騰但笑不語,沉靜的看著古為業。
良久,他淡淡的開口,“若是你的妻子失蹤三年,出現後調查發現,一個年齡足以當她父親的人似乎對她相當感興趣,尤其是在這個人有錢有勢,還儀表堂堂時,你也會有危機感。”
古為業眯了眯眼睛,暗罵一句拍馬屁。
“雖然知道你說的不完全是實話,但我也不打算追究了。”古為業寬厚的笑了笑,如同一個親近的長者般諄諄善導,“年輕人有激情,但有時候過於執著也會讓你錯失一些東西,愛情也是如此。”
“您當年也是這麽勸說自己的嗎?”張騰打斷了他的話,夾槍帶刺的問道。
提起當年的事,古為業沒有生氣,而是悵惘的放下茶杯,以往的記憶在騰起的煙霧中一一閃現。
“當年,我對她的母親一見鍾情,她並沒有驚豔的美,身材也不是絕對的完美,但我還是深深陷入對她的感情中無法自拔。”他自嘲的笑笑,一口飲盡已涼的茶,苦澀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
見張騰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他淡淡的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來,這個秘密埋藏在他的心中,沒有人可以訴說,也不敢讓他人知曉。
曾經美好的回憶慢慢的發酵,化為掙脫不開的痛苦纏繞著他,夜夜難眠,難以自贖。
“她是一個充滿了生命力的女孩子,樂觀,陽光,開朗,與眾不同。”回憶起昔日情人的美好模樣,他眼中的神采也大放光芒,整個人都年輕了幾歲,“對於我來說,她代表了我一直向往的自由。”
慢慢轉動著手中的杯子,張騰心中漫起了苦澀,他與她仿佛總是在爭執,真正值得回憶的美好記憶,寥寥可數。這一刻,他是羨慕麵前的這個老人的。
“然而,卻是我,生生的把這份自由,扼殺了。”美好總是短暫的,而痛苦,連綿不絕,如同細菌一般,附著在快樂上,侵蝕它,毀滅它。
古為業直視著張騰的眼睛,痛苦而自責,“我隱瞞了我已婚的消息,而真相終究是會敗露的,她找我對峙,我告訴了她,我從沒見過她露出那樣痛苦、失望而又絕望的表情。”
雙手深深的插進頭發中,他陷入了糾纏了他二十幾年的夢魘中,“然後她就離開了,無聲無息的,什麽都沒有帶走,我完全找不到她的蹤跡。直到……”
“直到三年前,你見到了蔣欣。”張騰輕輕的接道。
“是。”他抬起頭,眼神恢複了清明,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她和她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尤其是那個倔脾氣。”說著,他苦笑不已。
深有體會的點點頭,張騰幽幽的說道:“即使您給我講了這麽大段的故事,但我的答案還是拒絕,打溫情牌對我沒用,您還是收收吧。”
古為業皺了皺眉,不滿道:“年紀輕輕就這麽老奸巨猾,我擔心我女兒會受你欺負,你還是放手的好。”
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張騰決定不陪這個老頭子糾纏下去了,直身而起,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淡淡的提醒道:“現在主動權不在我,也不在你,所以,您老還是別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張騰離開後,古為業放下杯子,略帶嫌棄的自言自語,“真不對胃口。”
回到醫院的張騰站在病房前,推了推門,還是反鎖著,窗簾也被拉上,牢牢的阻攔了他的視線。
攔住護士詢問了情況,得知童童隻允許醫生護士查房後,他歎了口氣,回了公司。
短時間內,童童的怨氣都不會消除了。
處理完堆積如山的工作,張騰吩咐特助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然後躺在了沙發上,準備小憩一會兒。
然而一閉上眼,沉沉的睡意和疲乏感就侵襲了全身,不到一分鍾,他便沉入了深眠中。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噩夢連連,卻又無法脫身。他不停的追逐著那道白色的身影,卻總是在最後一刻錯過了機會,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黑暗中。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重,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在窒息而亡的前一刻,他的意識被彈回了身體中。
看著用腿盯著自己胸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口鼻的古青煙,張騰思考著如何能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把她扔出去。
但考慮到她眼中的殺氣,他還是決定速戰速決。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個翻身,將她牢牢製服。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和欣欣早就回帝都了,就不會讓她經曆這些了!全部都是你害的!”古青煙大聲吼道,眼淚又不爭氣的流出來,她偏過頭,狠狠往他的胳膊上咬去。
迅速的往後一跳,躲過了她的襲擊。
房門被撞開,特助慌張的看著這一切,對著張騰深深的鞠躬,“對不起,總裁!是我的疏忽把她放上來的,對不起!”冷汗一顆顆的往下掉,他不敢想象,接下來他會遭受怎樣的懲罰。
“罰你一年的工資,下去吧,別再放人進來。”冷冷的揮了揮手,張騰注視著嚎啕大哭的古青煙。
特助邊連聲應著,邊往古青煙那邊去,準備把她帶出去。
“把她留下,我有話說。”
得了命令,特助急不迭的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把桌上的紙巾盒扔到古青煙身上,不耐的說道:“別哭了,吵死了。”
“你管我!你算哪根蔥!”唰唰唰抽出好幾張紙,古青煙擦著鼻涕眼淚,怨恨的瞪著張騰,“我今天就要把欣欣帶走!”
“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走出H市。”冷笑一聲,張騰點起一根煙,狠狠的抽了一口。
古青煙嫌棄的揮了揮手,“試試就試試,你以為你是H市老大嗎!我告訴你,我爸也來H市了,我們是有靠山的!”
心中一動,看來古為業並沒有把蔣欣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稍一思考,他指了指門,“那你可以去找你爸爸撒嬌了,慢走不送。”
怒哼一聲,古青煙摔門而去。
重新點燃一根煙,看著升騰起的白煙,他有些疑惑,她到底是來幹嘛的?
古青煙怒氣騰騰的來到醫院,小心翼翼的進了病房,摸著蔣欣冰涼的手,她又止不住的哭起來。
怕影響到蔣欣休息,她隻敢壓抑著哭聲,咬著嘴唇,肩膀一抖一抖的。蔣欣要是看到她這個樣子,一定會取笑她,她這樣想著,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深沉的痛楚。
“好了,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她女兒呢。”童童無奈的遞上紙巾,犀利的埋怨道。
哼了一聲,她扭過頭去,擤了擤鼻子,把眼淚擦幹,轉過頭,紅著眼對童童說,“他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你確定我爸爸會幫欣欣轉院?”
複雜的看了古青煙一眼,童童還是決定隱瞞下去。聳聳肩,不在意的說:“隻是炸他一下試試,而且現在媽媽的情況不適合轉院,最起碼,也要等她醒過來。”
深深的歎了口氣,古青煙把蔣欣額前的發順到了耳後,指尖輕輕的拂過臉上包紮好的紗布,哀哀的問,“她,會不會……”
“會醒的!”童童打斷了古青煙的話,堅定的說道:“媽媽一定會醒過來的,她說過她會陪著我,看我長大,看我結婚生子,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古青煙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偏過頭,看著童童堅定的眼神,她知道,若是不用那樣懇切的語氣,告訴自己,或許,他也會撐不下去了吧。
過了一會兒,古青煙遲疑的問道:“後天的葬禮,你……參加嗎?”
“參加,為什麽不參加?”童童的眼中突然迸射出一股仇恨,讓她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不僅要參加,還要把所有人都通知到。”
聽了他的話,古青煙莫名的覺得不安,卻又找不到理由阻止。看著蔣欣明顯消瘦的臉,握緊她的手,古青煙默默的祈禱著。
葬禮當天,陰雲密布,沉重的壓迫感讓每個人的心頭都隱隱有些不舒服。即使禮堂裏開著冷氣,卻依然悶熱的喘不過來氣。
“真是讓人討厭的天氣。”古青煙一身黑裙,抱著胳膊靠在禮堂門口,對著身旁的男人說。
墨子非伸出手,掌心朝上,眼神冷如刀刃,不鹹不淡的開口,“或許是小樂樂死的不甘心吧。”
一滴,兩滴,大家期盼已久的雨終於下下來,暑氣消散,卻又添了幾分陰鬱,讓在場的女客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童童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迎接著每一個客人,而張騰和古為業,則被童童趕進了禮堂。
看了看時間,隻差最後一個客人了,童童輕輕的笑起來,唇角好看的勾起。
古青煙愣愣的止住了步子,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她穩了穩心神,走到童童身邊,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
童童抬起頭,仍是麵無表情的樣子,剛才的笑仿佛隻是她的一個錯覺。
“人都到齊了吧?”她搓了搓胳膊,突然覺得有點冷。
童童冷冷的回答:“還差一個。”
正說著,一輛車緩緩的駛過來,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他語氣輕快的說:“現在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