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自從六月初老大媳婦兒邱秀華在醫院生了個大胖小子後, 江梨算是徹底解放了,之前柳芳枝還會時不時往她這院兒裏轉轉,敲打敲打她那“不爭氣”的肚子, 如今人忙著照顧大孫子,是完全顧不上她了。
小老太太如願以償, 終於抱得大孫子, 江梨和賀嚴冬為她高興的同時, 也樂得輕鬆。
六月底, 趕上大孫子滿月, 晚飯後, 柳芳枝將屋裏收拾停當, 看邱秀華和孩子睡得正香, 便去了一趟前院。
柳芳枝這回不是去敲打江梨和賀嚴冬生孩子這事兒的,而是去借錢的。
大孫子眼瞅著就要滿月了, 柳芳枝打算熱熱鬧鬧的給孩子辦個滿月酒,一是為了慶祝,至於這二則是為了讓村裏人都知道知道她老賀家有後了, 她柳芳枝也終於抱上孫子了。
自從當年當家的死了之後, 柳芳枝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 在村子裏沒少受人欺負白眼, 如今老大有了兒子, 老二事業小成,老三眼瞅著就要考大學了, 她也是總算能在村裏人麵前揚眉吐氣了, 可不得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大辦一場。
辦滿月酒的錢柳芳枝在家裏就已經算過了, 一桌酒席差不多是15塊, 一桌能坐十個人左右, 擺上個二十桌左右,應該也就差不多了。
江梨和賀嚴冬聽到柳芳枝說要借300塊錢時,倆人默契的對視了一眼,一開始誰都沒吭聲。
見狀,柳芳枝臉色瞬間就變了,不悅道:“你倆要是不放心,怕這錢借了不還,就立個字據,我來按手印。”
“媽,你說這是啥話,你是我媽,我有啥不放心的。”賀嚴冬說著,給江梨使了個眼色,江梨便起身往門外走去。
柳芳枝看著江梨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知道這小兩口到底打的什麽啞謎,隻好轉過頭來小聲問:“咋回事兒?這是唱的哪一出?”
賀嚴冬剝了花生丟進嘴裏,含混地說:“不知道。”
柳芳枝抿抿嘴,又往外張望了好幾眼,還是覺得不放心,她隻是想來借些錢,並不希望因此而影響到兩人的夫妻感情,便小聲的揣測道:“不會是生氣了吧?”
賀嚴冬剝著花生,抬眸笑道:“媽,你這可就小心眼了。”
柳芳枝橫了他一眼,繼續鍥而不舍的追問道:“別跟你媽我打啞謎,到底咋回事兒,趕緊說。”
“還能是咋回事兒,給你拿錢去了唄!”賀嚴冬說:“早好幾天江梨就跟我說過這個事兒了,說這抱了大孫子你肯定高興,這滿月酒又肯定要辦,不如趁機辦個大的,大家一起熱鬧熱鬧,你不也能跟著樂嗬樂嗬。”
柳芳枝勾頭瞧了眼門外,小聲問道:“江梨她真這麽說的?”
“當然了,這我還能瞎白活不成?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媳婦兒壓根兒就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嘿,你這是拐著彎的說你媽我小心眼呢?是不是?”柳芳枝瞪著眼說:“我又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咱一碼歸一碼,單就生不出孩子這一點兒我確實不太樂意,但我這回來就是為了借錢,還說我小心眼,我小心眼不還是為了你,我就怕因為這事兒,讓你倆再鬧得不愉快。”
“媽,沒啥不愉快的,大嫂生兒子是咱們家的大事,我倆高興還來不及呢。”江梨說著進門把錢塞到柳芳枝手裏說:“這錢一早就準備好了,你先拿去用,不著急還。”
柳芳枝瞬間高興了,樂嗬的應著:“行,行,都高高興興的就好。”
說完柳芳枝非要拉著江梨一起去後院兒看看孩子,孩子眼瞅著就要滿月了,江梨也不好空著手去,便找了張紅紙用紅線串了個十塊的紅包,到時候掛孩子脖子上,圖個吉利。
孩子在醫院剛生下來的時候,江梨其實見過,皺巴巴的小人兒,根本看不出什麽來。
之後她就開始忙著補習班擴大規模的事兒,定桌子板凳,招聘老師等等,忙得不可開交,同時還要兼顧暑期招生的事情,再加上她和邱秀華關係本來就一直不鹹不淡的,中間也就沒怎麽往後院兒去過。
除了中間有一次她聽說邱秀華奶水不太好,便把家裏那隻老母雞給送過去了。
小奶娃娃剛滿月,聽柳芳枝說怕是隨了他爸賀嚴寒,乖態得很,也不鬧人,每天睡得時間比睜眼的時間多。
江梨和賀嚴冬過去的時候,小奶娃娃睡得正香呢,軟乎乎的小手握拳作投降狀,嘴上還吧唧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麽美夢。
江梨笑著彎腰將紅包套在小奶娃娃的脖子上,奶娃娃似有所感的伸展四肢長了一下,把江梨萌到不行,起身時忍不住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臉。
等她直起身後,一旁的邱秀華輕咳了一聲說:“你可以抱抱他。”
江梨有些受寵若驚的瞪圓了眼,說:“可是,他在睡覺。”
邱秀華直接將孩子從床上抱起來,作勢就要遞給她,“沒事,他今天已經睡了很多。”
江梨之前倒是抱過李青的孩子,但李青的孩子那時候已經一歲了,很好抱,她還真沒抱過這軟乎乎的剛滿月的小娃娃,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不過最後在柳芳枝手把手的指導下,她還是把這個小奶娃娃抱在了懷裏。
奶娃娃軟糯糯的,被從床上抱到懷裏折騰了一通,也沒有真的醒過來,隻是眼睛微微露了個縫,攥著小拳頭伸了個懶腰,便又呼呼大睡了。
時間不早了,江梨也沒多待,抱了一會兒孩子便跟著賀嚴冬一起回家去了。
簡單洗漱後,躺在床上,江梨問賀嚴冬,“哎,媽剛才說大哥小時候乖態,不鬧人,你呢?”
“我?我小時候可是鬧人得很,白天睡不醒,一到晚上就開始扯著嗓子嚎,嚎得整條街都能聽到。”
江梨撐著腦袋翻身看他,“真的?”
“當然。”賀嚴冬的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了,開始給江梨講他三歲就在村裏當孩子王的事兒。
直到江梨睡著,腦子裏都還在想著以後真生了孩子,可千萬不能隨了賀嚴冬。
滿月酒辦在六月的最後一天,是個多雲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江梨一行人便開始起床忙活,那會兒天還陰沉著,清清涼涼的,到上午九十點,太陽才剛在厚實的雲層後露了個頭,就瞬間讓人覺得又悶又熱,額頭冒汗。
院兒裏支了個簡易棚子,江梨正和幾個婆子媳婦兒圍在一起擇菜洗菜,一抬頭,正好瞧見賀嚴冬脖子裏掛條汗巾,正跑前跑後的招呼大家把運來的圓桌圓凳擺好。
賀嚴冬膚色是標準的小麥色,太陽底下曬久了,就是蜜色,他上身穿著白褂子,兩條結實的臂膀大剌剌的露在外麵,隨著搬東西的動作,肌肉噴張,刺得江梨眼皮一跳一跳的,趕緊移開了視線。
一旁剛嫁進村裏來的小媳婦兒瞧見了,忍不住感歎道:“江梨姐家的可真能幹!”
江梨抬眸又瞧了賀嚴冬一眼,勾唇笑笑,沒吭聲。
村宴頭一番十二道菜,四葷八素,有涼菜、小炒和熟食,菜還沒上齊,小孩子們就舔著口水,躍躍欲試的要直接伸手拿,被親媽一巴掌拍回去後,有些安分了,有些則是扯著嗓子開始哭鬧,同坐的人看不下去了,隻好勸道:“就先讓孩子吃一口解解饞唄,吃完就安生了。”
菜沒上齊,也就還沒發筷子,孩子媽隻好用手從盤子裏捏起一片薄薄的肉片塞到孩子嘴裏,還不忘指責道:“真是饞嘴猴兒,丟人現眼。”
孩子吃到了肉,本來不哭了,一聽這話,又委屈的咧起了嘴。
眼看孩子媽要發火,同坐的人趕緊勸道:“說孩子幹啥,這麽大點兒孩子,哪個不饞嘴,咱跟他們大點兒的時候,可比他們饞。”
其它人也附和道:“是啊,這桌上又沒別人,就咱兒幾個,娃兒餓了,就讓娃兒先吃唄,等著,我去問他們要兩雙筷子。”
像這樣的小插曲,幾乎每桌都有,而大家也早已見怪不怪。
村宴頭一番過後,之後的基本上都是熱菜,往往要隔上很長一段時間,小孩子們心急又坐不住,便撒歡似的跑來跑去時刻關注著什麽時候出菜上菜,如果不是賀嚴冬一直在大廚做飯的棚下看著,他們怕是還要更加近距離去湊一湊熱鬧。
大人們則是爭先恐後的把席間的剩菜往自己碗裏扒拉,再悄摸兒的倒進桌下自己一早準備好的塑料袋裏,等村宴結束,帶回家裏,能吃的吃,不能吃的就喂家裏的牲畜。
臉紅耳赤,話中帶刺的爭搶完,便又如從未發生過這些事般,心平氣和的搖著蒲扇,湊在一起吃著花生,磕著瓜子嘮嗑。
人手不夠,江梨一直也沒上桌,忙前忙後的幫著洗菜備菜,間或照顧一下席間哪裏缺筷子少碗的,眾人瞧著,隻忍不住跟柳芳枝誇讚道:“冬子媳婦兒可真是不錯,跑前跑後的沒見歇口氣兒。”
“是啊,我還聽我家閨女說人在城裏辦那個補習班洋氣著呢,而且還能賺不少錢。”說完,又瞧著柳芳枝問道:“柳嫂子,你跟咱們說說,就那補習班,到底能賺多少錢啊。”
柳芳枝剝了花生丟嘴裏,本想賣個關子,又怕這群人當真以為她不知道,索性便直接道:“我就這麽跟你們說吧,就入伏這倆月起碼能賺個四五頭豬。”
“四五頭豬?那可是千把塊錢呢。”眾人麵麵相覷,“那可是真不少。”
“要不說冬子當過兵呢,那見過世麵,就是不一樣,瞧瞧老二媳婦兒剛嫁過來那會兒,那傳得多邪乎……”
“哎,這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幹嘛。”旁邊人忍不住打斷道。
“是啊,之前那事兒早就過去了,咱就不要再提了,就是幾個人碎嘴子,瞎白活。自從人江梨嫁到咱們村兒,咱們村兒那是一天比一天好,特別是這兩年,喜事兒都跟著多了,哪跟頭些年似的,隻見出,不見進。這些可都是大夥兒親眼瞧著的,人江梨可是給咱村兒帶來了大福氣。”
同桌的王大嫂和李大娘,家裏都有兩個年紀不小的兒子,也就年前才相繼說下媳婦兒,對此連連點頭,表示認同。
村裏人信鬼神,也信因果報應,如今果擺在眼前,便再也沒有人提及江梨剛嫁過來時的狐狸精、喪門星一說,倒是私底下又開始議論她是狐仙轉世,賀家村的大福星。
這些小話,柳芳枝私底下不是沒聽過,但多數是聽不全的,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隔斷時間傳來一兩句,像如今這樣正大光明的一群人擱在明麵兒上,又是當著她的麵議論,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柳芳枝搖著蒲扇也不搭腔,隻那樣洋洋得意的笑著,聽大家誇她大兒媳肚子爭氣,誇她二兒子娶了江梨那樣的好媳婦兒,又誇她小女兒學習好,肯定能考到大城市的學校去。
說到最後一個個更是誇她有福氣,以後是能放寬心,跟著三個孩子享清福了。
柳芳枝兀自剝著花生,不鹹不淡道:“啥享不享福的,咱就是那操勞的命,到這歲數兒了不給孩子們找麻煩就成。”
柳芳枝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其實早就樂開了花,如今麵子裏子都有了,她越想越覺得這滿月宴辦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