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休止的工作
第二十章無休止的工作
就在展潔與院長正在辦公室內商談怎麼找人的時候,方何早已經抱著電腦和一疊資料又再一次來到藺修言的病房,這門一鎖就是二三個小時,兩人關在病房裡不知道在談些什麼,連早飯也不讓送進去,急得許婧在門外直跺腳,以前只要一有人來找藺修言,那要不了幾天他就會出院。
所以,當展潔拎著為藺修言熬的小米粥來上班時,遇到了站在護士台旁刻意等她的許婧。
「婧姐你怎麼還沒下班?」許婧昨天值的是大夜班,理應今早七點半就該回家休息才對。
「我不是在等你嗎?」許婧一看到展潔立馬走上前去,一臉焦急的對她說:「藺修言又把門鎖上了,不讓任何人進去。」
展潔一怔,臉色微變的問道:「他為什麼又要鎖門?」
「其實昨夜你走了以後藺修言就一直在看書,喂……喂……展太夫,拜託你別這樣瞪著我,我又不是沒勸過,可是他不聽我的,能怎麼辦?」許婧兩手一擺,即為難又無可奈何的向展潔解釋著。
「然後呢?」展潔抿了抿嘴,心裡也明白藺修言若是固執起來,真的是誰的話他都不聽。
「他一直看書到今天早上三點多,快四點了才睡下。可是不到七點那個叫方何的就抱著電腦和資料又來了,現在兩個人已經關在病房裡快兩個小時,剛才就連護士想進去查房都不給開門。」
「這麼早就來了,難道他們都是超人,都不用睡覺休息的嗎?」展潔不禁冷笑一聲,神色訝異萬分的望向走廊盡頭藺修言大門緊閉的病房,心底忍不住即氣又惱。
她昨夜親自盯著藺修言把粥喝完,又等到他睡了才回家,到家時已經快凌晨二點,今天一大清早就起床給他熬粥,一心一意想要把他昨天失去的精力再調養回來,但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還有那個方何也讓展潔倍感無語,他昨天晚上才囑咐自己要好好照顧藺修言,可現在不過才幾個小時就把自己說的話全忘光了,竟然一清早天不亮的又跑來了,他這樣沒日沒夜的拉著藺修言工作,讓她還怎麼能把藺修言的身體調養好,難道方何不知道這樣高強度的工作節奏對藺修言的身體傷害有多大嗎?
「你趕緊去看看吧,現在也就你的話藺修言還能聽進去一點,反正為他檢查的任務我就託付給你了,我現在得回去睡覺,這一夜快把我忙死了。」許婧疲憊的打著哈欠,語調不一的說:「你千萬要注意,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只要是有人來醫院找藺修言,那要不了兩天他一準會要求出院。」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婧姐,早點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好就。」
展潔點點頭,催促著許婧下班回家休息,她則提著飯盒急步來到藺修言的病房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怒火,然後輕輕敲了敲門。
藺修言正在將昨天晚上連夜計算出的公式發送給電腦那頭的幾個人,讓他們將公式帶入超級計算機運算,希望能儘快計算出碎片的旋轉速度和規律。
之前的實驗他們只將注意力放在的碎片的飛行速度和軌道上,從而忽略了它的旋轉,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片在若在太空里無阻礙的高速旋轉,其破壞力也是不容小覷的,甚至可以抵消掉其他體積比它更大的力量。
這個問題是方何前兩天將他的數據應用到實際時才發現的,所以他們現在正全力以赴的解決這個棘手的新問題,而再過半個月所有的計劃都將付諸於實際,同時也是驗收他們這兩年工作成果的時候。所以,現在藺修言和方何的首要任務便是盡全力保證所有的計劃運行正常。
「這下應該沒有問題了,只要我們這邊能取得主動權就可以保證後面火箭的升空與分離不受到影響。」方何揉了揉了酸澀的眼角,半倚在沙發上,只覺得渾身上下疲軟無力,兩邊的太陽穴更是脹痛無比。這三天里他加起來不過才睡了不到十個小時,如今的他可以說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支撐。
「再辛苦半個月就好了,等計劃完成後隨你想睡多久都沒人管你。」藺修言也覺得有些疲憊,熬夜對於他來說是大忌,會加速心臟的衰竭。
可他身為這個計劃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撒手不管的,他很清楚為了這個計劃他們這群人沒日沒夜的忙碌了兩年之久,其中的辛苦與艱難只有自己知道,是不能跟外人說的。為了這個計劃朋多少人放棄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又有多少人錯過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甚至有人倒在了辦公桌上再也沒有醒過來,他們為這個計劃付出了這麼多,可在臨到尾聲時又出了這麼多的意外,疲憊與緊張,焦慮與期待雙重襲來,幾乎讓人崩潰。
「只要這個計劃能夠成功,就算再累也是值得的。我們無所謂,到時多睡兩天就行了,可你打算怎麼辦?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做手術嗎?展醫生也不行嗎?」方何望著臉色青白,眼泛紅絲的藺修言,擔憂的問他。
「對她我很放心,只是還有些事必須要先做完,所以一切,等時候到了再說吧。」藺修言下意識的摸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心口,兩眼望著窗外澄藍如水的天空怔怔的發愣。
除了這個計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在上手術台前做完,這樣他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與那個人賭一把。
方何見他這樣也只能嘆息的搖頭,外人很難有人相像得到,眼前這個動不動就要住院,身體脆弱的不堪一擊的男人手裡竟然握著整個國防未來十年甚至十五的發展大計。
方何有時覺得自己應該是最了解藺修言的人,因為兩人自小便相識,都出生於軍人家庭,人生的成長際遇近乎相同,從小就被教育著要對國家盡責盡忠,未來的人生除了從軍別無二路,他們必須視保衛國家的一切為己任,這就是長輩們所負於他們的責任,而他們必須不惜一切完成這個需要傾盡一生的任務。
但方何有時候又完全不明白藺修言在想些什麼,他們的成長軌跡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方何一直都知道藺修言的出生非常特殊,幾次掙扎在生死之間,從小到大都在被人利用,被人算計,被人陷害,甚至一度成為敵人手裡要脅那個男人的一枚炸彈。他的童年一直生活在陰影里,這種情況直到藺修言的母親因為某些原因而死亡,直到他變得足夠強大有了能力將自己與那個男人分離,成為那些人眼中不可或缺的單個體,直到他有了資格可以跟那些要殺他的人談判,讓他們不得不重用他,不得不看著他的臉色行事。
藺修言展現出來的天賦讓那群老狐狸對他又愛又恨,雖然沒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代價卻是需要付出比現在多數倍甚至數十倍時間才能完成他們一直以來的夢想。
可那些人已經老了,十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他們已經不能掌控,更何況是二十,三十年的漫長時間呢。所以,他們才不得不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藺修言的身上,將他視為這個國家,這個時代最重要,最不可缺少的人物之一。
方何望著沉默無語的藺修言,欲言又止,他也很想勸藺修言儘快手術,但同時也怕有人會偷偷在手術中動手腳,讓他自此不醒。
有人想他生,就一定會有人想他死,這一點不僅藺修言他自己明白,所有人都明白。所以,對於藺修言和他們而言,這個手術是一場賭注,賭自己選的人是否可靠,是否值得將自己的生命完全託付。
顯然,現在藺修言覺得他找到了那個可以託付一切的人,所以他正準備豪賭一場。
而那個人,就是昨天晚上將方何罵得體無完膚,羞愧難容的展潔。
沉默無語間,有人輕敲門板,拉回了病房裡兩人漫遊的思緒。
方何看了眼手錶,以為又是護士來查房,他起身將電腦及資料收進包里,稍稍整理了下自己凌亂的衣衫然後才轉身去開門。
門外,展潔身著白大褂寒著臉的立在那裡,抬眸望著杵在門口愣然獃滯的方何定定的不說話。
「呃……早……」方何尷尬的笑了笑,看著眼前一臉寒霜罩頂的展潔突然間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麼。
人家昨天晚上才對他說了那麼嚴重的話,希望他別再來打擾藺修言的休息,可結果他今天一大早又厚著臉皮的來了,方何突然有點害怕展潔會再對他說出點比殺雞取卵更狠的話來。
「比不過方先生,這麼早就又來了。」展潔語氣不冷不熱的回道,因為匆忙她沒來得及戴上眼鏡,一雙原本似星晶瑩,秋水一汪的眼眸此刻卻如帶著尖刀一般的在方何身上望來望去,望得方何後背一涼,更加不自在了。
「那個,事情有點麻煩,所以……呵……呵呵……」方何的原本剛毅方正的臉此刻一陣紅,一陣白,杵在門口甚至忘了要讓展潔進去。
「如果那個麻煩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能不能請你讓開路好讓我進去給藺修言檢查身體,順便讓他吃個早飯,畢竟他昨天連晚飯也沒吃。」
「哦,好……好……我們剛忙完,已經結束視訊,你可以進來了。」方何立馬側身讓開,請展潔進去。
展潔提著飯盒走進病房,看到臉色愈加青白的藺修言,似是責備,似是心疼的說道:「藺大教授,你這是要辟穀成仙的節奏嗎?」
藺修言一怔,知道她是氣大了,也不敢再去招惹她,隨即苦笑著搖搖頭:「有你在,我怎麼捨得。」
這小丫頭的脾氣可比當年要火爆多了,昨天晚上她和方何的對話自己聽得一清二楚,老實說她還是第一個可以將方何罵得不敢回嘴的人。
展潔看著他自嘲的笑容,心底立馬為自己的話而發悚,『成仙』對於普通人也許只是一個玩笑,但對於病人來說,卻是很不吉利的一句話,她咬著牙暗罵自己嘴笨,怎麼能對病人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
「那就吃早飯吧,我今天早上特意早起給你熬的小米粥。」因為說錯了話,展潔不自覺感到有些內疚,說話的語氣剎時輕緩放柔,與剛才在門口對方何說話時態度完全不同。
方何在門口對著藺修言偷偷翹起大拇指,能讓這麼一個冷若冰霜的女子為他輕聲細語,他不得不承認藺修言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
「要不要一起吃?」藺修言看了眼方何隨口客氣了一句。
方何無語的搖搖頭,知道藺修言只是客氣一下,人家分明只準備了他一個人的,自己若再留下來豈不是太煞風景。
「不了,我現在得馬上回去盯著他們,有事再來找你。」方何擺了擺手,拎起包離開。
「請等一下方先生。」展潔突然回頭,一臉嚴肅認真的對方何說道:「以後若不是特別重要,非藺修言本人處理不可的事情,能不能麻煩你們盡量不要來找他,至少今天不要再來打擾他休息了,老實跟你說,他現在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過度勞累只會加速他的病情發展。而且既然你們已經同意放他假讓他住院靜養一個月了,就請不要每天都打電話來提醒他工作,這樣他怎麼可能調養好身體。」
昨天晚上回家后展潔想了想覺得自己對方何說的那番話的確有些過重了,人家畢竟也是為了工作,也要對上司有所交待,況且她看得出藺修言是他們這個所謂計劃里的關鍵人物,少了他的確不行。她昨夜因為在氣頭上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對著人家發了一通火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雖然的確是他們有錯在先。
而且她也知道他們如果要來找藺修言她根本就阻止不了,所以她只希望他們能給藺修言足夠的休息時間,而不是沒日沒夜的工作。
「好,我明白了,事情差不多都處理好了,大的問題應該已經全部都解決,剩下的小問題我們可以自己處理,或者通過視訊和藺修言聯繫。所以,你放心吧展醫生,我們會盡量不打擾他休息的。」方何鄭重其事的向展潔保證道,他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得出藺修言的身體狀況有多差,自小到大他就將藺修言視為兄弟,儘力保證他不受任何傷害,但因為這一次情況有些特殊,那複雜的運算公式也只有藺修言可以解得出,所以他才會不得不來醫院一趟。
方何走後,藺修言拉著展潔的手輕聲的對她說:「其實方何這個人還不錯,從小我們兩人是一起長大的,他一直當我是弟弟般的照顧我,但是我因為一些個人原因總是拒絕他的好意,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一直留在我身邊幫助我,他對我真的很好,所以,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
「我知道錯不在他,但我就是不喜歡看到他們完全無視你的身體狀況,一味的只會讓你工作,工作,就連住院也要你工作。」展潔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藺修言在他們的眼裡是不是只是一台會工作的機器,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要不然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設身處地的為他想一下。
「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他們對我還不錯,但因為我是這個計劃的發起人和負責人他們的任何工作都離不開我,所以他們來找我並沒有錯。」藺修言將展潔拉到床邊坐下,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摟著她的腰低聲哄著。
自從跟自己相識以來,這個小丫頭就一直生活在不安里,害怕他隨時會消失不見,或病發。藺修言很心疼她的不安,但短時間內卻無能為力,而且如果她決定留在自己身邊,那這種不安恐怕將會追隨她一輩子,因為他的身份會讓他們隨時都身處險地,要小心翼翼的生活著。
「他們沒錯,你也沒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展潔氣得一轉身,不去理他。
她一心一意為他著想,可在他眼裡自己卻成了無理取鬧的人了。
「傻瓜,你怎麼會有錯,即使有,那錯的人也一定是我,事實上,我的出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藺修言額頭抵在展潔的背上,聲音極為低淺的喃喃細語著,好似這些話都只是在說給他自己聽的,但展潔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印在她的心頭,讓她倍感酸楚。
對於藺修言的工作和身份展潔從來不敢多問,因為她並不笨,這段時間以來無論從哪個方面她都可以判斷出他的身份並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那麼簡單,他的身份,和他所做的事情很可能完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範圍。
從小到大展潔的夢想是遇到一個正直盡責,一心一意愛她的人,他們會組成一個平凡而普通的家庭,生一個可愛的孩子,然後開開心心,安安靜靜的活過下半生,就是像身邊的每一個普通人那樣。但藺修言的出現卻完全打破了她的夢想,他與自己所期盼的那個人完全相反,也許和他在一起就註定了要過著膽顫心驚,甚至危險叢生的生活。
但即便她心裡明白,也還是忍不住為他的身體擔憂,忍不住想要走進他,跟他靠得更近一些。
展潔因他的話而心疼,她轉過身子,把無助的藺修言樓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從一出生就是個錯誤,每一個人都是在別人期盼中到來的,你當然也是。」
「是嗎?」
藺修言緊緊抱著眼前的人,她是他這世上最後一抹溫暖了。
雖然以後的幾天里方何並未再來醫院找藺修言,但藺修言卻變得比以前更忙碌了,常常忘了吃飯,也總是徹夜亮著燈,逼得展潔不得不在辦公室里留宿,以便可以時刻控制他工作的時間。
不過,這一次有一點與以往不同,那就是藺修言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將寫過的紙張隨手亂扔在床上或地上,而是每一張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鎖在抽屜里,即使是沒用的草稿紙他也都小心的處理掉。
展潔雖然不問,但她知道,他們一直在努力的事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而藺修言的身體也到了最虛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