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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惡化的病情

  第三章惡化的病情

  暮色蒼然時,展潔拖著疲憊僵直的身軀邁出手術室。


  院長和主任都出差在外,整個心外科只留下她一個人獨挑大樑,一天之內接連兩三個大手術,從一個手術室轉戰到另一個手術室,從一條人命到另一條人命,連續十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讓她時時處於緊張和忙碌里沒有絲毫可以喘息的時間,現在的她早已筋疲力盡,渾身如散架一般。


  熱燙的水自上而下的沖刷著她滿身的疲憊,一直充斥著大腦的緊迫感隨著水流漸漸消逝。當身心完全放鬆下來后,藺修言那清瘦修長的身影又再次回到她的腦海里,佔據著她心裡的某一個角落霸道的不肯離去。


  他說,你在心疼我。聲音輕淺卻有力,直擊她的心臟。


  那一刻,他眉目之間的清冷雖猶在,卻意外的多了些許期待,些許柔情,將那雙狹長上揚的單鳳眼承托得無法形容的漂亮。


  展潔並不否認自己對於藺修言的確是心存著一種特殊的感覺,只是這種特殊的感覺代表了什麼她現在還沒來得及辨別清楚,也許是心疼,也許是關心,也許更多的只是同情。


  就像平常她同情其著他的病人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她表露的過多了而已。


  但,也許……


  不,那太過遙不可及,她觸碰不得。


  展潔閉上酸澀泛紅的雙眼,抬手輕揉著隱隱脹痛的額角,在花灑下站了許久。


  如今的她太過忙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所以她還來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只要再給她多一點時間,讓她可以靜下心來細細的想清楚,展潔就可以確定自己對於藺修言,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洗完澡回到辦公室時,下午送來的蛋糕已經被護士長拿走,展潔一整天都在不停的做手術,所以就把一整個蛋糕都給了她,而她也給展潔留下了一個蘋果做為答謝。紅艷艷的蘋果透著香甜的味道壓在藺修言的檢查報告上,展潔眉頭輕蹙,抬起的手猶豫了一下又收回,她沒有立即打開那份本已等待了一天的報告,而是為自己沖泡了一杯黑咖,立在窗前安靜的看著寒冬里的蒼茫夜色。寂靜無聲里,一陣微涼的寒意陡然劃過她的心頭,落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泛起一抹她難以言喻的悸動。


  展潔只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藺修言的病情一如既往的不好不壞,但現實卻告訴她,以她的醫術,和多年累積的經驗,這一次她的感覺同樣沒有錯,事實上這些年來,她一次也沒有錯過。


  所以,她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打開藺修言的檢查報告,只因為,她,不敢而已。


  仰首飲盡杯中的苦澀滋味,這些年來即使再喜歡甜食,展潔喝咖啡的時候也從來不加糖,任由苦澀的滋味蔓延整個口腔,從胃,再到心。閉眼深吸一口涼氣,她才緩慢的,一步一步走到辦公桌前。


  蘋果的寓意是平安如意,藺修言,我真心希望你能夠平安無事,不需要我拿著冰冷鋒利的手術刀對著昏迷不醒,生死搖擺的你。


  當手指碰觸到檢查報告時,展潔忽的低笑出聲,她不是從來都不信鬼神的嘛,怎麼今天反而祈神拜佛了呢。一直都認為那隻不過是毫無根據的無稽之談,只是在用盡科學后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從沒想過她居然也會有臨時抱佛腳的一天,不知道如此不虔誠的自己會不會被那些神佛摒棄在外啊。


  翻開檢查報告,大致看了一遍,果然不出她所料,展潔緊縮的心一沉再沉,最終墜入那無盡黑暗的深潭裡,沒想到他的情況,比自己預想的更糟糕,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泛起一絲微痛之感。


  這異樣陌生的感覺所指的就是心疼嗎?

  如果是,那麼藺修言說對了,她的確在心疼他。


  對著檢查報告沉思了一會兒,展潔嘆息一聲拿起電話,也不管現在是幾點,就直接就拔通了院長的手機。


  不知其名的琴音響了半晌,院長方才接通電話。


  當院長認真仔細的聽完了展潔的報告后,他沉默了很久,在她耐心盡失時才嘆息的對她說:「小潔,關於這份報告你先放著別動,再過兩天我就會回來,一切等到我回來時,我們再詳談吧。」


  展潔心緒一動,霎時翻騰如海,緊握電話的手指悄悄泛白,難道院長會這麼說是已經料定了即使病重至此,藺修言也斷然不會接受手術的建議嗎?

  也是,都這麼多年了,如果可以手術院長早就給他手術了,又怎麼會一拖再拖,拖到現在呢。


  只是,她清楚的知道,他的病,現如今已經再也拖不起了,即使他仍想拖,也不可能了。


  「可是院長,據我觀察藺修言的病已經不能再放任他繼續拖放下去了,他的心室缺損明顯有擴大的跡象,肺循環血流量比之前也增多許多,迫使左心負荷增加,左心房室增大,而長期肺循環血流量增多也導致他肺動脈壓增加,右心室收縮期負荷同樣增加,再這樣下去,最終會進入阻塞性肺動脈高壓期,院長,藺修言的心臟已經完全達了所能承受的極限,如果再拖延下去,我怕到時候即使是手術,也無法完全能夠彌補他右心室的那處缺口。」


  藺修言的病已經拖得太久了,展潔不管之前他是因為什麼理由不肯手術,現在他必須明白,這一次,是不可能再任由他拖延下去了。


  「有些事電話裡面說不清楚,你等我回去再說吧。」院長萬般的無奈的說,如果此刻展潔能夠站在院長的面前,她就會看見,在院長的萬般無奈的眼睛里,還有著心痛,惋惜,和對現實的屈服。


  「院長,這一次藺修言他必須手術,否則,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下一個小時里,他的心臟就會因為超負荷而驟停……」


  展潔越說越心慌,這些結果曾在她的腦海里閃現過無數遍,但當它們全部都指向了藺修言時,就不再單純的只是教科書上的文字,而是變成了死神手裡的鐮刀,正不偏不倚的架在他的頭頂上,隨時都有可能落下,結束藺修言的這一生。


  「小潔!」院長厲聲的喝止她,「無論什麼事都必須等我回去后再做決定,你絕對不可以擅自作主為藺修言手術,也絕對不能刺激到他。聽到了沒有?」


  展潔說得這些後果有多嚴重,身為國際頂尖的心外專家,他又怎麼可能不清楚,事實上,他的心裡比展潔更慌,更怕。因為他心知肚明,如果藺修言有一絲一毫的閃失,那端坐在對面的那個手握天下的男人一定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給他陪葬。如果只是拿自己做陪葬,院長都覺得那是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格外開恩,弄不好,整個醫院都要陪進去。


  「可是……」展潔對於院長話語間的慌亂十分意外,為什麼,她感覺院長的語氣里竟有著隱藏不了的恐懼呢?


  是她多心了嗎?


  「小潔,你聽我說,雖然你現在是藺修言的主治醫生,但關於他手術的事卻絕對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做得了決定的,事實上包括我和周主任在內都沒有權力擅自作主。如果可以,那藺修言的病就不會一拖再拖,直到如今的局面,而且如果他自己不願意手術,那麼,任誰也強迫不了他。所以,關於藺修言手術的問題你必須等我回來以後再做安排,知道了嗎?」院長急亂的語調終於放緩,收斂慌亂,他再度回到那個展潔所熟悉的心思沉穩,醫術一流的心外教授。


  「……我懂了。」展潔忽然想起院長臨走前對她的叮囑,他曾不止一次說過藺修言是一個極為特殊的病人,也許這種特殊與她所設想的特殊並不一樣。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放棄藺修言的手術,於是,她小心翼翼的說:「那可不可讓我跟藺修言談一談,我保證不擅自做主,不刺激到他的病,只是和他聊一聊,也許……我能說服他。」


  其實展潔並沒有把握自己可以說服藺修言,這麼多年來,任院長和周主任都說服不了他,而自己不過跟他才認識幾天而已。但她就是不想這麼放棄,不言不語,不做任何事的由著他糟蹋自己的生命。


  「這……」院長眉頭深鎖,他抬頭望了眼身旁首座上長腿交疊,端坐不動的男人,房間內靜默半刻,裊裊茶香隨熱氣四散。那個坐在沙發上手持青瓷茶杯的男人低首斂目,以微不可察的姿勢對他點了點頭,如獲大赦般,院長失去的呼吸再度回歸,對著手機那頭的展潔說:「也好,但你千萬要把握好分寸,如果他的反應很激烈,你就必須立即止住,不能再往下說了,千萬記住,一定要謹言慎行。」


  「好,我知道分寸,您放心吧。」展潔掛上電話,癱坐在旋椅內。沒想到院長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她只是說了一句想給藺修言動手術,他卻好似自己會殺了藺修言一般耐不住高聲喝止。


  到底藺修言他特殊在哪裡,為什麼全院上下都會對他格外看重呢。


  真的是看重嗎?回想起剛才電話里院長說話的語氣,展潔的目光疑惑的落在藺修言的病歷上,為什麼話里話外,她竟然覺得院長似乎在懼怕著藺修言呢?

  而電話的另一頭,院長收起手機,悄悄的吁了口氣,神色慎重的對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說:「您覺得,她能行嗎?」


  男人似是沒聽見,仍舊垂目凝視手中的茶杯,青瓷杯中懸浮的是天下最佳的白毫銀針,出自於他的私人茶園,茶園佔據整片山,寬廣無垠,但一年量產卻不過百斤,無論身在世界的何處,只要一有時間,他從來都是茶不離手。


  這茶,如人一般,一旦喜愛上了,就會愛不釋手。


  只是他究竟愛的是人,還是茶,除他自己,外人不得而知。


  「如果她不行,那這天下恐怕就再也沒有人能夠說服得了他。」大姆指輕輕摸擦著光滑如玉的杯緣,意氣風發的臉上始終掛著一貫從容不迫的笑顏,清冷的嗓音,緩緩回蕩在房間內。


  「但時間,會不會過早了一點。」按原計劃,展潔應該在時間更從容的情況下與藺修言相遇才是,而不是現在這般倉促的讓他膽戰心驚,背脊的冷汗如泉涌般濕透衣襟。


  「所謂關已則亂,這世上,從來都是你越看重的事情,就越不會隨著你的計劃按部就班的前行。不過,沒關係,就算這個計劃失敗了也不要緊。」


  茶已微涼,失了茶香,再飲便了無趣味,但他仍是握在掌中,像是握著一個人的命運般,緊緊不肯鬆手。


  「不要緊嗎?」如果展潔不是那致關重要的一環,他們又何必費盡心思讓她回國呢。


  「呵……」低笑一聲,他抬眸,神色略顯殘酷的對院長說:「如果軟得不行,那便直接來硬的。」


  一個天下他都能打下來,又怎會懼怕一個手無伏擊之力,命在旦夕的毛頭小子呢?


  「無論何時相遇,那個女孩,都終將會是他最大的軟肋。」不帶絲毫溫度的語調,冰冷無情,比這寒冬更滲人心脾,字如冰錐緩緩出自那個氣度卓爾不凡,身份尊貴無上,卻手染血腥,殺戮無數的男人口中,「讓她回國的最大目的並不僅僅只是為了讓她去說服那個固執的小子,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她可以成功的說服他。讓她回來,為的是一旦事情超乎我的預料,那便可以直接用她,來威脅他。」


  院長聞言呼吸一窒,那個男人周身四溢的森寒殺氣無限蔓延開,讓身處漩渦中心的他不禁心顫,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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