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實驗結束了
第十三章實驗結束了
夜半子時,月正當空。
寂靜無聲的夜裡,寬大而空蕩蕩的實驗室里就只剩下藺修言一人還獨自守在電腦前。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孤立於窗前的他,顯得格外落寞。
仰首望著天邊的那彎正一日日復圓的半月,藺修不由得低聲輕嘆。隨著時間的推移,實驗也終於進入了最後收尾的階段,再過幾天,他就可以結束這裡的一切了。
但他沒有跟展潔說,其實在實驗結束后的一個月內,才是自己最忙的時候,所以他根本就無法按之前的約定跟她回醫院靜養。
只是,他要怎麼跟那個丫頭解釋呢?
騙了她這麼久,騙得她天天來學校給他送晚餐,如果此時間好幾知道自己從最初就欺騙了她,藺修言真怕她會一怒之下給自己一針安定,將他直接拖回醫院的手術台上。
窗外夜色正深,窗內藺修言獨自思慮良久,心頭的焦灼不安卻如濃墨一般稠得怎麼也化不開。
幾番思來想去,他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法向展潔解釋自己為什麼又要對她失約,又為什麼要無緣無故的消失長達幾個月之久。
只要一想到將跟她分開長達幾個月,藺修言就不禁心生煩悶。
這幾個月里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與她的關係還如此的不確定,他害怕等自己回來時,她的心思已經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去了。
苦惱的揉了揉額角,藺修言轉身回眸,無意間看到被靜靜的擱置在茶几上的那個白底綠紋,繪著卡通貓咪的雙層保溫壺。
那裡面滿滿裝著的是展潔今天傍晚來實驗室時為他帶的晚餐。但可惜的是,她來時,他正睡著,她走時,他也還未醒。
聽他的學生說,她原本是想等到自己睡醒后再回去的,但突然接到了醫院的急救電話所以才會匆忙離去。
因為錯過了擁抱她的時機,藺修言有些悶悶不樂,他對著保溫壺扼腕的嘆息一聲,既然錯過了擁抱她的機會,就不能再錯過她的晚餐。
藺修言打開保溫壺,倒出展潔特意為自己熬的小米粥,一陣清甜的熱氣在鼻端瀰漫開來,今天她在小米粥里加了紅豆和薏米,還有兩三個巴掌大的奶黃包。
看著那幾個軟糯甜香,小小的奶黃包,藺修言不由得低笑出聲,眉眼間有著說不出的無奈,和說不盡的歡喜。
她愛甜,也總以為人人都如她一般愛甜。所以買得點心大多也都甜的膩人,但也許正因為是甜食吃多了,她的身上才會總帶著一股清甜的氣息,而每當這股氣息縈繞在身邊時,他那顆已然枯竭的心又會重燃起希望。
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那顆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臟,藺修言蒼白的面色更為冷洌。
其實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他就已經暗暗下定決心,發誓要將她永遠留在身邊。無論她的回國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計算,即使心知肚明若強留她在身邊,無異是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可被那個男人壓制的弱點,他也從不曾想過要放手讓她走。
只不過之前他一直刻意迴避著這個問題,直到有人點破后,他才不得不去面對,才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能如願的將她留在身邊。
那個男人所想所要的,他又豈會不知。
若他的退讓可以使那個男人對自己死心也就罷了,但若不行呢?那就勢必會將她拖入這權力與慾望掙奪的漩渦里,不可自拔。
藺修言對著夜色,不緊不慢的一口一口喝著粥,而夜深人靜,卻只會助長人類的私慾。
一陣鋼琴聲在寂靜的實驗里驟然而起,藺修言抬起深冷幽暗的長眸,看了眼桌子上的手機,神色略微猶豫了下才接起。
「什麼事?」
「實驗數據出來了嗎?」手機另一端,蒼老乾澀的聲音透著按捺不住的急切,傳進藺修言的耳里,讓他忍不住心生厭惡。
「快了,最晚明天早上就可以將所有的數據匯總出來。」放下吃了一半的粥,藺修言握著手機起身走到超級計算機前,單手輸入了幾例數據。
他的手掌白皙寬大,手指清瘦修長,如彈奏般快速游移在鍵盤上,精確的敲擊著每一個數字。
「好,那明天一早就把數據發過來,我們等著。」
「嗯,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藺修言又觀察了會電腦確定數據一切正常后才又慢慢走回沙發,繼續喝著已經半涼的粥。
等明天實驗一結束,他在這裡的工作也就暫告一段落,接下來他需要收拾好行禮,去一個她不知道,也去不了的地方,然後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一段時間,直到事件的完成。
藺修言喝完最後一口粥,清甜溫滑的味道在口腔里緩緩溶開消散,他抿了抿嘴角,對著一室寂靜無奈的笑著。
還未分別,思念已至。
與她重遇,究竟是他的幸亦或她的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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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日,夕陽未盡時,展潔就提著大包小包的點心和飲料,興沖沖的推開實驗室的大門。
但今天的實驗室里卻意外的安靜和空曠,展潔一眼望去,諾大的實驗室里她竟看不到一個人,她站在門口呆愣一陣,四下里望了望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后才進門。
這半個多月來,展潔已經習慣了每次推開實驗室的大門都能看到一群人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最多,最誇張的時候這裡曾同時圍聚了三十多個人,她剛跨入實驗室的門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正圍著一塊小黑板開會,小黑板上同時能伸出七八隻手寫寫畫畫,讓一旁圍觀的她幾度擔心那塊可憐的黑板會承受不住壓力而坍塌,或奔逃。
「有人在嗎?」展潔對著空無一人的實驗室輕聲喊了一句,平時人多倒沒覺得什麼,可現在這裡就她一個人又被一堆龐大而冰冷的儀器包圍著反而讓人覺得後背有些森寒,而喊出去的話居然還帶著陣陣迴音飄蕩在她的耳邊。
靜默片刻,四下無聲。
環視了一圈后,見依舊沒有人回應她的問話,展潔只好放下手裡的大包小包,往實驗室最里處的一個小房間走去,藺修言一般會在那裡發獃或打電話。
這個房間很小,只有十平米不到,裡面放了一張單人摺疊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還有就是堆得滿地的書和紙。這裡原本是間更衣室,但後來因為考慮到藺修言的身體就特意空出來給他做休息室,讓他疲憊的的時候可以在這裡小眠一下。
展潔輕輕推開半掩的門,屋裡沒開燈,只有一縷夕陽落在窗台上,所以屋內顯得有些昏暗。
而藺修言正立在床邊一手環胸的打著電話,初春傍晚的風仍帶著絲絲入骨的寒意,穿過敞開的窗吹亂了他的微濕的黑髮,他好像剛洗過澡,一身清爽,不像前兩天那樣……那樣的不修邊幅。
好吧,展潔承認她的確不忍心對藺修言用更過分的貶義詞,比如邋遢,髒亂不堪,或其他什麼的。
「數據我已經全都發過去了,就如實驗結果所示那樣,只要你們可以將碎片控制在一定大小內就沒有問題……這個是你們的問題,我只負責提供數據……我的數據當然沒有問題……這種事你們就不要來問我了,自己去問他吧……等我到了再說吧……」話到一半藺修言聽到開門聲,他回身就看到展潔趴在門邊只露出一張乾淨白皙,水凝如玉的娃娃臉,眨著她那雙秋水翦瞳般的大眼看著自己。
來之前她特意換下了古板的職業裝,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衛衣,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還有他的學生極力推薦給她的手繪花紋的帆布鞋,這一身裝扮讓她看著更像是去年暑假剛入學的新生,氣息裡帶著還未來得及退去的奶香味。
藺修言長眸微斂,一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定定的望著她,晦暗莫明,因為背光,所以展潔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朝她伸出手,於是她立馬乖乖的走過去。
「暫時先這樣吧,其他的以後再說。」不待對方回復,藺修言擅自率先掛掉電話。他打開床邊的布質簡易衣櫥,裡面掛著他的西裝和大衣,清一色的白襯衫,黑西裝,連款式幾乎都是一模一樣,不知是他品味單一,還是用情專一,他從衣櫥內拿了件長大衣搭在手臂上,然後就牽起展潔的手將她帶出房間。
以前人多時他覺得還無所謂,但此刻當意識到這裡就只有他與她時,才驚覺兩人單獨的呆在一間有床的房間里,竟會是這樣充滿了無盡的曖昧,讓他遐想連篇。
「他們人呢?」展潔依偎在藺修言身旁,跟著他慢慢穿過空無一人的實驗室回到他的辦公桌旁。
「都回家了。」藺修言將大衣隨手搭在椅背上,低聲回答道。也許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了,他的嗓音帶著沙啞,不似以往的清冷,但卻透著另一種使人迷醉的味道。
「回家了?那實驗呢?」展潔仰頭看著臉頰清瘦,個子高出她近三十公分的藺修言,緊張萬分的問他:「成功了嗎?」
藺修言望了望一臉凝重的她,淡淡的說道:「那是當然了。」
展潔聽他這麼一說,提著多日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如釋重負的笑著說:「這下你終於可以跟我回醫院了。」
「嗯……」藺修言若有所思的輕哼一聲,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看在我一個人苦等你的份上,就讓我先靠一下吧。」
他傾下身子,將頭擱在她的大腿上,依偎在她的懷裡閉目輕嘆,隱下心口的陣陣痛感。
「既然實驗都結束了你怎麼還等在這裡,為什麼不直接去醫院找我?」展潔手指輕撫,緩緩穿過他的髮根按摩著他緊繃的頭皮,舒緩了他連日的疲憊和壓力。
「怕錯過了你今天煮的粥。」他的聲音輕輕淺淺的,好似下一秒便沉入夢鄉,低低的語音里還帶著點撒嬌般的任性。
展潔被他孩子氣的話逗笑了,柔柔的對他說:「你來醫院我也可天天煮粥給你吃。」
「好,你可要記住了自己的話,以後不許反悔。」
「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以後天天煮給你吃都沒問題。」
展潔隨口而出的一句話,藺修言聽了卻陡然睜開睡意迷濛的眼,拉過她的手放在嘴角輕吻,萬分滿意笑著。
這丫頭,知道這句話對於他的的含義嗎?
天色已漸漸轉暗,整個校園慢慢歸於沉寂里,而遠離喧囂,位置偏遠的實驗室里更是一片寧靜安逸。
展潔輕輕梳理著藺修方的頭髮,聽著他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拿起一旁的大衣為他蓋上。她知道,他累了,身累,心更累了。
這些天她看著他沒日沒夜的忙碌著,一刻不曾停過,即使是休息時,他依舊牽挂著那個實驗。
沉默許久后,展潔輕輕的開口,誘哄般的對藺修言說:「修言,我們做手術好不好?」
藺修言沒有回答她,依舊閉目沉睡著,但展潔知道他聽到了,靜默了片刻后,她俯身在他耳邊又說:「如果是我給你主刀,你會相信我嗎?」
又沉默了許久后,就在展潔以為藺修言是真的睡著時,他嘆息的轉了身,將蒼白消瘦臉埋進她的懷裡,低喃著:「我當然相信你,小潔,我只相信你。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什麼?」他一直在忙,從未停下過,以前展潔從不知道一個大學教授竟然可以忙到日夜不歸家的地步,如果以他這樣的工作態度,恐怕永遠都不是時候。
「因為,還有些事要做,等這些事都做完了,我就可以安心的把命交給你了。」他一直很明白一件事,一旦上了手術台,他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在毫無意識的狀態下,那個人隨時都可以取他的性命,即使不直接動手,只要稍稍在他的心臟上做點手腳,他就有可能再也無法睜開眼了。
所以他一直都不願相信那些醫生,因為無論是誰,在利益面前,他們很有可能會被那個人收買。
展潔不再說話,她蹙眉的看著他疲憊的睡顏,心不停的下沉。
還能有什麼事呢?
他們難道真的想累死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