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活著
「你不知道?」侯三氣樂了,嘴角嘲諷的輕笑幾聲憤而吼道:「你啥也不知道你就玩這麼一出,你不知道還能說的如此理所當然,新鮮真是新鮮吶?」
侯三想當然的認為李家娘子是在胡說了,只是想從他嘴裡搶食而隨意找的一個借口或者說理由罷了,他侯三雖然在幫里地位不高,可也不是那麼好惹的,當下不依不饒的就要找李家娘子理論,也不管身後那穿一身紅袍的男子還在了。
衝上去就要和李家娘子理論。
然而侯三還未走上來,李家娘子就已經不耐的揮了揮手,「讓他清醒清醒。」話語剛落,身側一個彪形大漢走上前來,像提小雞崽兒一般的把侯三提溜到了樓下。
落下樓之後,侯三果然清醒了不少,他知道這掌柜的是動真格的了,明擺著要將他嘴裡的食兒叼去,願意與他撕破麵皮,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其中必然有巨大的利益。
可惜,不論有多大的利益,現在都與他侯三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了,他唯一得到的不過是之前回答了幾個問題,換來的那幾塊散碎銀子。
樓上那人是只肥羊,他侯三看出來了,都做好了放長線釣大魚的準備,然而卻被熟悉的人給反咬了一口,這叫他侯三怎能咽下這一口氣。
當下朝著地板狠狠的呸了一聲,吐了口唾沫,扭身雙目盯著樓上嘴裡喃喃道:「好你個李花蝶,既然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侯三不義了。」
在幫里,他侯三代表著一方,那李花蝶代表著另外一方,雙方存在競爭的關係,但這是對上面來說的,下面人還是曖昧不清,時不時的合作來賺去一些利益,你好我好大家好。
現在的李花蝶便是不願意『你好我好大家好』了,明擺著是要獨吞,那他侯三也沒必要維持著面上的曖昧。
大踏步的走出了這沒有名字的客棧,找上面的人去了,雖然侯三知道只要這肥羊的事一捅上去,必然沒有他侯三的什麼事了,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樓上,一位大漢走到李家娘子身側,垂首低聲說著:「那小子怎麼辦,咱們要不要跟著。」
「不用管他,這麼多年在這小麥城,我還不了解他侯三,除了坑蒙拐騙,人還能有多大的本事,翻不起多大的風浪。」李家娘子毫不在意的說著,「還是看看眼前這人吧。」
這一系列的變化還是頗有些戲劇性的,算是黑吃黑嗎,可算是讓太子殿下大開眼界了,饒有興趣的看著剛才發生的事,一點也沒有打斷或者要插手的意思。
趁著之前說話的間隙,李家娘子也在觀察坐在前面桌后的那個男子,怕就怕的是自己踢到鐵板。
之前在一樓時,有觀察,沒看出多奇特的事,以防萬一,現在掌柜的又以他多年看人的本事,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只看長相沒什麼,十分平常,可以說是平庸了,衣袍倒是鮮紅乾淨,但材質做工什麼的也不是上上之選啊,腰后一把刀,更是暗淡,還有些破破爛爛的感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眼前人都不會有什麼後台。
當下李家娘子放心了。
平靜的面龐上嬌笑一下,猶如春風解凍,走到木桌前坐了下來,姿態妖嬈,擺出一副商量的架勢說著:「小哥你可願意將懷裡這頭小牛給我。」上來便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只要小哥你將這牛犢給我,你便可以安然離開這客棧了。」
「如若不然的話。」掌柜的哼哼兩聲,雙目仍舊看著眼前人,手指向後指了指那些壯漢,其意不言而喻。
話語說的簡單,但心裡卻是矛盾的,掌柜的這話其實是試探,可從眼前男子的表現神色上看出些端倪。
例如,若是此人因害怕二話不說就將小牛雙手奉上,那必然是一唯唯諾諾沒什麼後台之人,腰間掛的那把刀也必然不過是個擺設罷了,收了那小牛犢子之後,避免意外,直接殺了便是。
若是稍微硬氣一些,那可能是有些依仗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虛張聲勢,具體的還要看具體的情況,掌柜的憑藉經驗來判斷。
簡單的一句威脅話里,運用著掌柜的一介女流在這幫里生存至今的江湖經驗,姑且算作小人物的智慧吧,若是不小心翼翼的,掌柜的有幾條命也早就被人吃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前些年那些個幫里管控的銷金庫,小青樓煙柳之地的暗巷中,埋葬的粉紅骷髏還少嗎,莫不是年紀輕輕的就香消玉損,死前還不知經歷了些什麼。
活在這北地,都是些命薄的人啊,既然命都已經如此薄了,還不掌握些什麼本領,要怎麼才能在這北地活下去啊。
而之所以矛盾,也正是如此,若眼前人的反應是前者,掌柜的心裡還懷疑有詐,若是後者,也不好辦,所以矛盾吶。
然太子殿下的回答更是新奇,好似對眼前這有幾分姿色的李家娘子話語里的威脅意思沒聽見一般,細細說著:「掌柜的與那侯三是一處出來的吧。」
這話問的奇怪,掌柜的在詫異眼前人膽量大的同時,倒是『好心』的回答了:「對,我兩算是一處出來的……」正打算繼續說下去,眼前人接著就又說話了:「大沙幫?」眼裡帶笑。
這三個字一出口,便讓李家娘子稍稍的又詫異了幾分,點了點頭:「對,是那大沙幫,不知小哥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唔,猜的,之前那侯三與我說了些,霸北六城的大沙幫好不威風啊,這一猜也便知是大沙幫了。」
說著太子殿下頓了頓,食指敲了敲桌面,自若的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掌柜的茶不錯。」然後才繼續說道:「那侯三還告訴我整個北地的一些情況,說了些什麼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沙幫的話。」
「若是得罪了別的還能走走途徑,報官啊什麼,可要是得罪了大沙幫,死都不知道自己會死在哪兒了,真是厲害啊。」太子殿下一臉平靜的將這些話說完。
這正是之前侯三收了太子殿下的銀子之後,告誡他所說的話,從而讓太子殿下對這壓下蟲沙幫上位的大沙幫備感興趣。
當時便感覺自己找這人還真沒找錯,換了路上隨意一個人,都不會告訴他這些,恩,這銀子沒白花。
「恩,說的挺對,那麼小哥你現在是要當一回識時務的俊傑,將懷裡這小牛交給我了嗎?」李家娘子輕聲說道,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那侯三幫了自己的忙。
憑藉掌柜的這麼些年的眼力,只一眼便看出這小牛的不凡了,換了平時倒也不會與侯三撕破臉皮,搶這玩意兒。
可今時不同往日,李家娘子這客棧的生意十天不如一天,這營生是一天不如一天好做了啊。
今年再拿不上去些東西,可能她李花蝶,也就成了眼前人嘴裡那要死都不知自己死在哪兒的那個人。
活,十分簡單的一個字,為了這個字她卻使盡了渾身解數,也仍舊是十分艱難的走在這個字的邊緣罷了,侯三也是掙扎在這個字邊緣的其中一位,自己比起侯三又要稍好一些。
大沙幫內規矩森嚴,不講情面,至少對於他們這些『下人』來說,是沒有什麼留情的,上面那些大人們是怎樣的生活,李花蝶不了解,也想象不到。
如今對於整個大沙幫來說都有個大日子,那便是守備大人的壽辰了,若是能將眼前這小牛拿去,讓上面送作贈予守備大人的壽力,自然是極好的,今年她李花蝶便又能在這個字邊緣『活』下來了。
這也是她即使不了解,也要拿下這頭小牛犢子的原因。
然而偶爾會有那麼幾件出乎意料的事兒,今兒被李花蝶遇到了,只見眼前這佩刀的紅袍男子搖了搖頭,簡單的說了兩個字:「不給。」
聞言李家娘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在她剛才的判斷下,十分篤定眼前人所表現的一切鎮定都屬於虛張聲勢的範疇,所以,李花蝶輕輕的揮了揮手,身後七八個彪形大漢便走上前來,摩拳擦掌,一臉獰笑,攻擊而來。
唉,又要打,心裡這般想著,太子殿下搖了搖頭,正要出手,哞的一聲牛吼讓太子殿下詫異了。
可能是太久沒有活動了,只見玉皇一個閃身,身形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小小的個頭,以額前的青玉角,直接撞上了迎面而來大漢的拳頭。
「玉皇,別出了人命。」太子殿下直接出聲說道,怕自己說晚了,眼前這幾位就都死在這兒了,玉皇是什麼力量他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後這話落在眼前這幾位大沙幫人的耳朵里是那麼可笑,再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頭小牛犢子罷了,還人命,可笑,可笑之極。
不過下一刻,他們笑出來了。
只見那大漢剛看清楚個牛頭,自己的拳頭便撞了上去,緊接著整個身子便止不住的倒飛了出去,撞碎了客棧的木門。
一路摔下了樓梯,躺在了木板上,當動靜消失之後,大漢一動不動,唯有右拳有鮮血汩汩而出,形成一條條蜿蜒的紅色小蛇,爬滿了手指。
靜,所有人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