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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夢半生、謫落凡塵

  不知這是否就是緣分,楊軒極為享受此刻的場面,真想時間在此刻定格就好。


  公主亦做此觀想,巧笑嫣然的樣子讓楊軒心神一盪,突兀的有了一種將其抱在懷裡憐愛的衝動,眼望著身前如仙女一般的佳人,滿足的笑浮現在臉上……


  歲月流轉,不知不覺自二人相識相知已然數月有餘。


  時大羅歷一百二十一年,金秋九月,大羅王朝皇帝最寵幸的公主羅幽大婚,招鎮南王府世子,學藝冠絕同齡的楊軒為駙馬,吉時之日,羅天陛下親自主持婚禮,群臣賀喜,普天同慶。


  又一年,喜聞羅幽公主有喜,自是樂壞了楊軒一家,李怡茹作為婆婆更是喜不自勝,又是吃食又是衣衫,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遣退了羅幽身旁的丫鬟,親自上陣,足見其是何等的高興。


  這天傍晚,羅幽端坐在屋內,看著自己的夫君於案前吟詩弄對。


  「有女幽若,不似人間,傾世之姿,音容猶憐……這可是寫給我的?」羅幽心下甜蜜,柔聲問道。


  楊軒獃滯了片刻,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夫人若是喜歡,便送與夫人」


  「呵呵,可說好了,不許反悔,這樣我就不計較你畫……」


  「恩?」楊軒悚然一驚,心中愈發覺得不對,眼前樂不可支的夫人似是突然流露出一種俏皮神色,「你剛剛說什麼?」


  「我?我說,多謝夫君」羅幽巧笑嫣然,一張極美的俏臉之上滿是喜悅與幸福。


  「哦……」楊軒微微有些落寞,此刻的表情和心裡,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這樣「跟夫君客氣什麼。」


  一夜無話,悄然入眠。


  窗外的風輕輕的拂動著枝頭,綠了新芽,黃了秋葉,嘰嘰喳喳的啼鳴之聲,似是換了幾波鶯鳥,又不知更迭了多少載春夏秋冬……


  鎮南王如今已然垂垂老矣,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南域軍中此時是楊軒的兩位哥哥坐鎮,近年來雖然戰事不斷,但大羅依舊井然有序,繁榮昌盛的緊。


  楊軒和羅幽的孩子已經長大,取名忘憂,意喻為忘卻憂愁,趨避煩惱,另諧音望幽,表述夫妻二人情比金堅的感情,倒也算合適。


  忘憂跟他爹一樣,喜文,小小年紀就文采斐然,父子倆常在一起舞文弄墨,書畫人生,羅幽就在一旁幸福的看著這爺倆,不時因詩句長文,嗆聲以對,每每這時,她都會莞爾一笑,插入其中,做那個和事之人。


  「我的一生,也許就會這樣自平凡中取樂,得遇良妻美眷,相伴父母雙親,怡然自得而過吧……但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究竟少了什麼呢?」


  閑暇之餘,楊軒總是獨倚欄杆,望天長嘆,性子起了,吟誦三兩短句,可是此刻,他卻並沒有那個心思。


  這十幾年,夜夜思忖,每逢夜半子時,自己都會被一個夢驚醒,古怪由來。


  這夢似是因早些時日,舞勺之年看罷的預言傳說,自己身形飛盪在半空,俯瞰這世間江山,揮手間山河破碎,回眸望草木皆春,那繚繞在指掌之中的金色雷霆,頗有些神異之感。


  「如此神通,雖是神話,但為何卻感覺這般真實……」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真不知道到底何為夢,何為真」楊軒喟然長嘆,俊朗的臉上卻一改往日的滯澀,多了幾分歷經俗世,半生浮華的滄桑。


  一念及此,楊軒忽而詩性大發。


  「一夢何生敢問仙?江山風月惹流年,信手拈來攻伐術,雷霆墨染筆封天」


  「今朝落落凡俗爾,哪知天外有青天?詩酒茶畫妻子日,半生浮世半生緣」


  「夫君大才」突兀的,羅幽的聲音傳入楊軒耳朵,「夫君可是有什麼困擾?為何如此感慨?」


  楊軒淡然一笑,柔聲說著「夫人多慮了,有感而發而已」


  「呵呵,既是如此,快些回屋吧,這深秋冷風刺骨,憂兒還念叨著要跟你切磋詩詞歌賦呢」


  「這個小子……呵呵,也罷,我們這就回屋」話畢,楊軒伸手攬著羅幽的纖腰,朝向屋中走去,離開之後,方才站立的位置,陡然有光華一閃而過,淡淡的金色顯現,如水波般流蕩,將先前楊軒吟誦的詩句烙印在半空,隨後緩緩消散。


  ……


  又是數載,彈指即過,小忘憂而立之年,位及人臣,時大羅皇帝駕崩,天下縞素,新皇即位,鎮南王府也於此后數月間物是人非。


  床榻之上,往日的大羅軍神鎮南王楊文昌面若枯槁,蒼白至極,幾位老嫗顫抖著聲音抽噎著,並排坐在床前,其中一人的手緊緊的握著他。


  兒孫一輩同樣站在房中,神色間滿是悲傷。


  「咳咳,哭什麼?我楊文昌有此一生,更有如廝美眷相伴,兒孫滿堂,活的值了,哈哈,咳咳……」


  「夫君息聲,身體要緊……」李怡茹蒼老的聲音滿是擔憂,濕潤著眼眶,一把把的摩挲著楊文昌乾枯的手臂,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滑落。


  「爹,您好生歇息,下人已經在煎藥了,稍等片……」


  「不用了」楊文昌艱難的揮手打斷了羅幽的話,雙眼再度留戀的看了眼屋中之人,隨後茫然的望向屋頂。


  「咳咳,戎馬一世,這人間滄桑體會的多了,也是時候該休息一下了……」此話一出,一屋子女眷哭成了淚人。


  「昊兒、宇兒、軒兒,也都成了昂藏漢子,能擔負起小家大家之責任,眾位夫人,為夫慚愧,如今怕是要先走一步」


  「都……咳咳,不要哭了,若有來生,惟願與汝等姻緣再續,就怕……呵呵,你們看不上我這個只會擺弄拳腳的一介武夫啊……」


  「夫君多慮了,來世,定當與你攜手,無論你清貧榮華,無論你習文弄武,我等亦不離不棄……」


  「呵呵,如此……就好……凡塵俗世,再多留戀些時日吧,我楊文昌還要在下邊策馬揚鞭,打下一番基業,到時候……讓你們跟著我,再享清福……可好?」


  「好好好」眾女眷連聲稱是,哭的歇斯底里,淚水打濕了衣襟,一滴滴落在地上,迸濺起燦爛的水花。


  「不……不哭,咳咳……夫,夫君……去了」腦袋一歪,一代大羅名將,鐵血軍中之神,駕鶴西去,古稀之年。


  這一日,鐘鳴七響,府中上下一片縞素,人聲哀悼。


  七日後,靈堂之內,三位夫人戴孝而坐,天明之時,亦齊齊絕了聲息,從此遙遙天涯,紅塵相伴,正應了那句當初所言,「我等留戀了些時日,任你在下面戎馬倥傯,卻總要有人安撫瑣事……」


  草木枯榮幾許,南北飛燕返還,不經意間又是數年春秋,變化的不甚明朗,也就是那垂垂老矣之人,換成了楊軒而已。


  忘憂成了家,有了子嗣,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楊軒與羅幽走的安詳,在眾家眷的抽噎啜泣聲中,相擁安眠而去。


  大羅皇城之外,一座高山,登頂可俯瞰蒼生美景,遍覽四方風雲,就在此,一株繁茂垂柳之下,一座新墳聳立,碑上留名,「俗世夫妻,楊軒羅幽之墓」沒有名頭,沒有落款,甚至不入祖祠,就這麼平平常常,恍如其生前的際遇,落落凡俗罷了。


  山間清風襲來,吹落了墳前一抔黃土,伴著蒼茫的天地景色,不知飄灑向何方。


  ……


  ……


  一處山谷,恍如之前的祥和景緻,石橋流水,鶯鳥啼鳴,幽靜的有些嘈雜。


  青蔥的草地上,正平躺著一位俊朗青年,一種瞭然恬適,靜謐浩然的氣息遊盪在身側,緩緩的睜開眼,深邃的眸光內斂滄桑。


  疑惑的打量著周身的一切,動了動手腳,轉了轉頭顱,良久,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喟然長嘆「一夢黃粱,我竟然度了一生……」


  青年心中感慨「個中真假,倒是難以辨別,呵呵,沒成想我楊軒竟也行了那聖賢莊周之事」


  楊軒雙拳微握,卻猛然間楞在了哪裡,身體之中空空蕩蕩的感覺刺激著他的心神,閉上眼睛感受一番,真的是全無蹤跡,真元,神念,金色雷霆,就連蛻凡之後的肉身充實的感覺都不復存在。


  「呵呵」楊軒搖頭苦笑,竟是突兀的笑出了聲「到頭來不過水中花月,如此,倒似乎夢中的場景才是真實的……」


  一朝重回平凡,與其說這種大起大落的狀況給了他感悟,倒不如說是那個夢,算是提前給了他一些安慰「世人都在尋獲仙緣,殊不知卻是遺失了最美好的東西」


  「三五人家,詩酒茶畫,一生幸福美滿,富足安康,縱然聲名顯赫,寥寥百年後,也終將化作黃土,除了那觸手溫涼的墓碑,怕是這世間再無他物能證明其存在過吧……那風景卻也是美到了極致」


  楊軒站在原地,環顧著四周的如畫景色,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動,沒有刻意的選擇方向,一切都極為自然的。


  他所謂的美,是平凡之美,楊軒一直以來都想看看最高處的風景,但卻是忽略了原本的自己最容易得獲的景色……


  青蔥山谷之中,楊軒腳步不停,沿途打量著,鶯鳥紛飛,樹影搖曳,溪水流淌,林木間的清風拂過,好像戀人,輕柔的觸碰臉頰,雙腳自草地上踏出淺淺的痕迹,不知道走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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