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梁珩錯愕的轉頭, 看向蕭寶姝,但是蕭寶姝看也未曾看他,他心中隱隱有些覺得不好, 可看著她的如玉側臉,他恍惚間,想起了六年前,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他經常夜裏要批閱奏章, 她就坐在旁邊給他磨墨, 有時候他側過頭,看她磨墨的側臉, 看她耳上垂下的金色耳飾, 耳飾搖曳,燭光下,她的側臉如同現在這般, 美不勝收。
梁珩心中忽然一動,他轉過頭, 嘴角微微一笑。
你要如何, 都隨你吧。
隻要你開心, 就好了。
耳邊傳來蕭寶姝漠然的聲音:“諸位都已聽說,我是借屍還魂而來的蕭氏女蕭寶姝,乃是聖上原配,天下人都說聖上深情, 六年來對我這個嫡妻念念不忘,所以才能換來我還魂歸來, 天下人也皆以為, 我是因為祖父蕭清遠入獄, 才驚懼而死,但誰又能知道,我是被自己的枕邊人,活活逼死的呢?”
她的聲音,愈發清晰:“你們指責我是紅顏禍水,是罪臣之後,不配做皇後,但是,是你們的皇帝,讓我變成了罪臣之後,是他炮製了莫須有的罪名,陷害我祖父蕭清遠下獄,也是他將仇恨發泄在當時什麽都不知道的我身上,更是將我送上了妓船,隻為了羞辱我祖父。”
蕭寶姝慢慢取下鳳冠,嫌惡地這價值連城的鳳冠丟到一旁:“這皇後,誰願意當,那就誰當,我是不願意當,天底下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原諒一個將自己送上妓船的丈夫,我蕭寶姝,沒有這樣的丈夫!”
台階下匍匐的眾人都心驚肉跳,一個個都汗流浹背,不敢抬頭,生怕梁珩因為蕭寶姝的話暴怒,遷怒在場眾人,但沒想到片刻後,台階上忽然傳來梁珩的大笑聲,他徐徐問道:“皇後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
眾人哪敢回答,但梁珩卻道:“皇後指控朕的話,句句屬實,你們務必要將皇後的話傳揚出去,聽到沒有?”
眾人愕然,心想梁珩莫非是瘋了,不但不遮掩,而且還要他們傳揚?俗話說家醜不外揚,梁珩這是主動外揚?他這是打的什麽算盤?
梁珩見眾人皆沉默不答,於是不耐煩道:“朕問你們聽到沒有?”
他語氣中已經帶著些許慍怒了,眾人於是馬上磕頭道:“謹遵聖上口諭。”
在場愕然的,不止大臣,還有蕭寶姝,她本以為梁珩會因為她的話憤怒,但是梁珩不但不憤怒,而且還要大臣們傳揚,他這是做什麽?
梁珩吩咐完大臣後,又轉身麵對蕭寶姝,語氣溫柔:“寶姝,這下你消氣了吧?”
蕭寶姝訝異,半晌,她咬了咬唇,憤憤罵了句:“瘋子!”
說罷,她也不管梁珩,而是提著裙擺,快步走下台階,梁珩瞧著她的背影,恍惚間,又想起了六年前,她在太子府追貓時的情景,那時她也是這樣提著裙擺,快步走著。
隻是那時,她整個人的背影都是快活的,現在,她整個人的背影都是沉鬱的。
今夕何夕,冰火兩重天。
他忽回過神,然後微微一笑,也快步去追蕭寶姝,徒留下一地愕然的大臣。
這場封後典禮,也堪稱鬧劇般的一樣結束了。
而蕭寶姝的指控,也在梁珩的默許下,傳遍了天下。
天下人也訝異於梁珩對蕭寶姝的無情,一個將自己妻子送上妓船的男人,真的配做皇帝嗎?梁珩頓時民心大失,千夫所指,大梁朝廷,已然有大廈將傾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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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寧安城中,梁珩卻依然在醉生夢死,衛軍營跟隨他叛亂的那些將領賣官鬻爵,弄的民不聊生,他不管,朝中奸臣借勢坑害忠良,他不管,陸從風軍隊節節勝利,他更不管,他隻是日日都呆在寢宮,和蕭寶姝在一起,要麽拉她欣賞舞蹈,要麽拉她作畫,夜裏時,他也要和蕭寶姝呆在一起,隻是,她厭惡他,他也就不碰她,朝中不少人將蕭寶姝視為妖妃褒姒,將梁珩視為昏庸的周幽王,說梁珩遲早要為了蕭寶姝烽火戲諸侯,失了江山。
當有小人將這些話稟報給梁珩時,梁珩隻是付諸一笑,而且還當笑話說給蕭寶姝聽,蕭寶姝聽後,隻是皺眉道:“你想做周幽王,我可不想當褒姒。”
梁珩道:“這可由不得你。”
褒姒的命運,也不是她自己選擇的。
蕭寶姝氣結,事實上,梁珩自從封她為後之後,一切行為,她都無法理解,他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往常那個心思縝密城府極深的梁珩全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暴自棄的梁珩,她忍不住道:“梁珩,你到底想做什麽?你真的不在乎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了嗎?”
梁珩端起桌上酒杯,飲了口,他的容顏,在燭光的映射下灼灼如華:“在幽州的時候,你以性命相逼,自那一刻起,我便沒了皇位,沒了江山。”
蕭寶姝愣了愣,當日她以性命相逼,不允許梁珩去追捕陸從風,她也感受到了梁珩當時的天人交戰,所以梁珩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嗎?不追,那他死,追,她死,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拋棄自己謀劃半生的皇位嗎?
蕭寶姝咬唇,低下頭,說道:“我以為你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梁珩笑了笑:“陸朗有煦衍太子之子的身份,有遺詔,有五十萬西州軍的支持,如要敗他,隻能在他與西州軍匯合前先抓了他,讓西州軍投鼠忌器,或是殺了也行,西州軍就群龍無首了,但若放了他,那便是鳥歸叢林,無人可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垂死掙紮呢?倒不如坐以待斃,把這最後的時光用來珍惜的人身上。”
他說的珍惜的人,自然是蕭寶姝,但是蕭寶姝聽了他這話,心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她頓了頓,道:“你不要以為,你為了我放了陸朗,我就能原諒你,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
梁珩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是黃泉路上,隻求你少恨我一點。”
蕭寶姝沒有說話,梁珩道:“我已經給你祖父恢複了名譽,也赦免了流放的蕭氏族人,你要向全天下人揭發我做過的事,我也樂於求成,我做這些,也不是希望你立刻忘卻那些往事,但求你心裏痛快一點,這最後的時光,再陪我度過,如此就好。”
梁珩低聲下氣地說著,蕭寶姝也就這般聽著,她神情恍惚:“你給我祖父恢複名譽,你赦免蕭氏族人,可是,你能讓我祖父活過來嗎?你能讓死去的秋實等人活過來嗎?死去的人,永遠都不可能活過來了。”
梁珩默然,他歎道:“你說的也對,錯過的,回不來了,那就這樣吧,就這樣,等著最後的末日吧。”
他忽笑道:“寶姝,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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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珩帶蕭寶姝去的地方,是在宮中最開闊的地方,正在乒乒乓乓建的一所高台。
梁珩興致勃勃:“寶姝,這高台,我將之命名為望雲閣。”
蕭寶姝淡淡說道:“望天上雲卷雲舒麽?”
梁珩點頭:“登上這高台,就能望盡整個寧安城的景色,也能看到雲卷雲舒。”
眼見蕭寶姝意興闌珊,梁珩又道:“馬上就要到元宵燈會了,到時候,寧安城會燃起萬朵煙火,我會和你登上這望雲閣,觀看煙火。”
蕭寶姝諷刺道:“隻怕這次元宵燈會,天下人不會再稱讚聖上的深情了。”
每年元宵燈會,梁珩都會為蕭寶姝燃起萬朵煙火,六年來從沒斷過,因此天下人,也都對梁珩的深情讚歎不已,更有文人墨客寫下很多詩句,紀念這段深情,隻是,當梁珩對蕭寶姝做過的那些殘忍事情傳遍天下後,寧安城人再看元宵燈會上的煙火,是何心情?
梁珩對蕭寶姝的諷刺不以為意,反而微微一笑:“天下人說什麽,我又何必在乎?”
他忽對蕭寶姝道:“對了,這望雲閣,還有另外的用途。”
“什麽用途?”
梁珩指了指高台下麵架空的部分,道:“如果陸朗打進來,朕就帶著你,登上這高台,自焚於世,你我骨肉相融,永遠都在一起。”
他嘴角露出微笑:“寶姝,這便是我為你我設計的,最美麗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