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深夜。
監視蕭寶姝的探子已經不耐煩, 回去稟報梁珩去了,大理寺的監牢裏寂靜無聲,蕭寶姝的眼淚滴到陸從風的手心, 她低聲呢喃解釋:“表哥……我是寶姝,我之前送毒酒給你……”
未料陸從風卻道:“不必說了,我都知道。”
“你……”
“無論你身在何方,我都能認得你。”陸從風道。
因為認出了蕭寶姝,所以在她送毒酒給自己的時候, 依然毫不猶豫地喝下, 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他知道, 寶姝做這一切, 都是有緣由的,他隻需要配合即可。
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無條件地相信蕭寶姝。
不管她的容貌是蕭寶姝, 還是雲七娘,隻要見到她, 他都能認出她, 在桑州如此, 在京城也是如此。
因為那是和他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啊。
蕭寶姝抽泣起來,她仍舊因自己被迫送毒酒給陸從風覺得難過:“我那時候,真的很害怕……”
“不要怕, 我不是沒有死嗎?”
“你還說……要不是梁珩不想在這時候殺你,你早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陸從風微微一笑, 他問:“所以, 到底是發生什麽事, 你要給我毒酒?”
蕭寶姝靠在陸從風懷中,一五一十,小聲把這段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陸從風越聽,眉頭皺的越緊:“常樂,她會有事嗎?”
“我不知道。”蕭寶姝搖頭:“她向來機敏,也許能夠逃脫。”
陸從風黯然:“因我一人,連累西州軍反叛,常樂身陷險境,我情何以堪?”
“這並非是你過錯。”蕭寶姝安慰他:“如果梁珩和聖上不對你下手,西州軍也不會反,常樂也不會從佛國回來,所以說到底,是他二人疑心太重。”
陸從風苦笑,他這些時日在獄中受盡磋磨,身上遍體鱗傷,心中鬱結之氣,更是難解,他喃喃道:“我不想讓天下大亂,西州軍成為叛軍,所以才屢次拒絕五皇子的拉攏,沒想到因我厚葬連曄,被聖上猜忌,哐啷入獄,五十萬西州軍,竟然為我一人,掀起叛亂,如今天下已亂,就算我身死族滅,隻怕他們也在劫難逃。”
他此生最重一個“義”字,因這個“義”字,雖然對梁珩痛恨入骨,但也不願挾西州軍逼宮,廢梁珩太子之位,隻因他與西州軍情同兄弟,在他心中,西州軍都是浴血奮戰擊敗北戎的功臣,怎麽能因他個人恩怨就將西州軍卷入廢儲之事,英名盡喪呢?卻未想到,梁珩搶先一步,借連曄一事汙蔑他謀反,將他下獄,西州軍聞訊憤然起兵,終究成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
但若時光倒流,他仍然會厚葬連曄,連曄不是大梁的叛徒,他隻是被卷入宮廷陰謀的戍邊將領,他不應受到那種待遇,所以對於自己做的一切,陸從風從未後悔。
陸從風鬱鬱之下,牽動身上傷口,不由疼的倒吸一口冷氣,蕭寶姝一慌,她問:“是傷口又裂開了嗎?”
陸從風搖頭,蕭寶姝知道他身上的傷,遠沒有他心中的傷來的疼痛,他在內疚,也在自責,自責自己讓西州軍成了叛軍,自責因為他一人,而讓西州軍的父母妻兒有可能會遭受殺身之禍。
蕭寶姝輕聲道:“表哥,士為知己者死,你不後悔厚葬連曄,顏鈺等人,也不會後悔為你起兵反叛,你以至誠之心,對待西州軍,他們也願意為你肝腦塗地,假若你死在了大理寺中,西州軍群龍無首不說,顏鈺等人,必遭屠戮,所以你不能死,如今事態,隻有你才能力挽狂瀾。”
她所說的,陸從風何嚐不知,自從顏鈺和西州軍殺皇帝監軍,舉兵反叛,事情就已經是個死結了,皇帝疑心深重,根本不會放過顏鈺和西州軍,隻怕他們會落得和連曄父子一樣的下場。
陸從風道:“幾日前,梁珩曾讓我給西州軍寫勸降文書。”
蕭寶姝有些緊張,這的確是梁珩的作風,既然西州軍是為陸從風反叛的,那讓陸從風寫勸降文書,如果陸從風不寫,那就是有意縱容,掀起兵戈,如果他寫了,就是背棄西州軍,真是一招好算盤,蕭寶姝不由問:“表哥,那你寫了嗎?”
陸從風搖頭:“沒有。”
他雖不想讓西州軍成為叛軍,但如今西州軍已叛,事實無法改變,他再寫招降文書,就算西州軍降了,又有什麽好下場呢?
蕭寶姝道:“不寫是對的,為今之計,隻有你逃出去,回到西州,才有和聖上談判的籌碼。”
陸從風點頭,既然已成事實,那再在這裏黯然神傷,也沒有什麽作用了,蕭寶姝一來,和他互訴衷腸,知道她逃離了梁珩掌控後,他也略微安心了點,於是道:“寶姝,你說得對,我不能死在這裏,否則,西州軍和常樂,就真的斷無生機了。”
蕭寶姝見他終於又振作了起來,她也心中高興,是的,表哥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消沉的人,她說道:“表哥,顏鈺心思縝密,我猜她一定已經派人秘密潛入京城,準備營救你了,你身上有沒有可以和他們聯絡的信物?”
陸從風搖了搖頭:“我身上所有物件,都被搜走了,並沒有和他們聯絡的信物。”
“那可如何是好?”蕭寶姝有些焦急,顏鈺認得她,可是顏鈺派來的西州軍不一定認識她啊。
陸從風忽撕下自己一塊衣襟,他動作一大,傷口又裂了開來,他忍痛蘸著傷口上的鮮血,寫下“見字如見吾”五個字,又在上麵寫下“陸朗”二字,遞給蕭寶姝:“有我的手書,他們應能認得你。”
蕭寶姝點頭,她細心將這血書藏好,陸從風又問:“可是,你怎麽能出大理寺?”
蕭寶姝一笑:“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
翌日,蕭寶姝便借口說帶來的傷藥用完了,要出去買。
梁珩派來監視她的探子不耐煩,說差人送來便是了,蕭寶姝卻道:“這些傷藥,我要親自去藥鋪抓了才放心。”
探子還是不願意,蕭寶姝便紅了眼眶:“殿下說了,讓我好好照料陸將軍,如果他死了,我自然是活不下去,你們也難逃其咎。”
探子麵麵相覷,是的,西州軍反叛,陸從風現在可不能死,他們想去請示梁珩意見,但派去的人隻說梁珩整日和府中那來曆不明的女子呆在一起,聽說那女子長相極美,和以前的太子妃長得一模一樣,梁珩現在根本無暇管其他事,更別提這種小事了,探子咬咬牙,便準備和蕭寶姝一起出大理寺抓藥。
一路上,他們盯蕭寶姝盯的很緊,蕭寶姝磨磨蹭蹭,進了幾家藥鋪,都借口藥材不全,等招招搖搖走遍了大半個寧安城,才走進了一家藥鋪抓藥。
兩個探子都嫌累,於是坐在藥鋪外麵的茶館喝著涼茶,歇息起來,藥鋪裏麵,藥鋪老板低著頭,在幫蕭寶姝研藥,他不鹹不淡說道:“你這傷藥分量要的這麽多,看來那病人傷勢很重啊。”
蕭寶姝點頭:“遍體鱗傷,體無完膚,能不重嗎?”
藥鋪老板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是犯了什麽罪搞成這樣?”
“謀逆之罪。”蕭寶姝道。
藥鋪老板搗藥的手頓了頓,他麵色不悅:“謀逆之罪是要誅九族的,還輪的到你來抓藥給他治傷嗎?小小年紀,滿口謊話。”
蕭寶姝笑了一笑:“自然是因為他如今還不能死,所以才輪得到我出來給他抓藥治傷。”
藥鋪老板臉頰肌肉跳動了下:“你說的這人,到底是誰?”
蕭寶姝望了望左右,確定無人,才從懷中掏出陸從風血書,展開給那藥鋪老板看了看。
那老板大驚失色:“你是陸將軍的人?”
蕭寶姝又將血書收起來:“不錯。”
陸從風交友廣闊,京城之中,販夫走卒,屠狗打鐵之輩,都是他的朋友,蕭寶姝在六年前,就知道他在京城,還認識一家安林藥鋪的老板,她曾聽他提過,這老板名叫林五,俠肝義膽,是一個值得結交之人,陸從風這次回京城,還去找他喝過酒,所以她這次出來,先想到的,就是這藥鋪老板。
林五顯然很是激動,他低聲問道:“陸將軍如今怎麽樣了?”
蕭寶姝黯然道:“你看我配的這些傷藥,就知道他如今狀況了。”
林五憤怒不已,他一拳砸到櫃台上:“陸將軍為大梁出生入死,就換來這種結局。”
蕭寶姝噓了聲,她看了看左右:“我不能在這裏呆太長時間,我隻想知道,現在京城中,有沒有可以救陸將軍的人?”
林五道:“我去見過臨川公主,隻是她被困在公主府,又沒有兵馬,是沒有辦法救出愛子的,不過,我聯絡了京中一些朋友,大家都願意為了陸將軍而死。”
蕭寶姝點了點頭:“我猜除了你們,西州軍應該也有一些人已經潛入京中,若要找他們,去大理寺旁邊找就行了,他們定然日日在那徘徊,林老板願意的話,能否幫忙聯絡?”
林五一口答應:“這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