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蕭寶姝心中酸楚, 她知道臨川公主所說的是事實,梁珩睚眥必報,就算她不嫁給他, 他也不可能放過祖父和蕭家的。


    她喃喃道:“祖父一生,桃李滿天下,對待學生,有教無類,對待君王, 忠心耿耿, 他定然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樣的結局。”


    臨川公主撫摸著她的臉龐, 給她拭去滑落的淚珠, 慈愛道:“姝兒,不要難過了,都過去了, 總有一天,你的祖父, 會恢複他的名譽的。”


    蕭寶姝卻黯然神傷, 她已經從連曄的講述中得知, 祖父的自盡,和皇帝的遺詔有關,隻要皇帝一天在位,他就不可能給祖父恢複名譽的。


    但是她不願意將這件事告訴舅母, 她不想連累舅母,於是搪塞道:“但願如此。”


    “對了。”臨川公主笑道:“你們回來前, 從風修書給我, 說想和你盡快成親。”


    “盡快成親嗎?”蕭寶姝有些遲疑:“我現在的身份是桑州的商戶之女, 隻怕……配不上表哥。”


    “傻孩子,隻要是你,無論是什麽身份,都配得上從風。”


    蕭寶姝沉吟了會,道:“舅母,雲七娘的母親葉氏對我很好,我早已將她當成了我的親生母親,如果我和表哥成親,我希望她能親眼見證。”


    臨川公主一口允諾:“自然可以,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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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寶姝和臨川公主見麵的時候,陸從風和顏鈺等人也進了宮,皇帝重賞西州軍,還準備封陸從風為異姓王,陸從風則婉言謝絕了。


    他趕走北戎,已經是立下不世之功,鮮花著錦 烈火烹油,臣子的威望過盛,並不是什麽好事,何況,皇帝還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仁君,而是弑父上位的篡位者,明眼人都知道,他若接受了異姓王的封賞,隻怕大禍就將至了。


    皇帝對陸從風的知進退表示很滿意,作為補償,他又賞賜了陸從風很多金銀財寶,這些陸從風都收下了,若不收下,隻怕皇帝也會生疑。


    慶功宴上,觥籌交錯,太子梁珩以及其他皇子也都出席了,隻不過這次的主角是陸從風,梁珩主動敬酒:“陸將軍,孤敬你一杯。”


    陸從風忙站起道:“殿下,這萬萬使不得。”


    梁珩笑道:“陸將軍立下不世之功,這一杯酒,自然當得起。”


    梁珩說罷,一飲而盡,陸從風也一飲而盡,兩人雖看起來君臣和睦,但是心底,都對對方忌憚非常。


    五皇子梁佑也在席上,不過他十分低調,陸從風都懷疑那個在京郊涼亭前來相見,試探他底細的梁佑是不是真的存在了,但是正是因為如此,此人才更不簡單。


    六皇子梁承,今年十四歲,陸從風在六年前出發去西州的時候,他才是個八歲的稚童,如今已是個長身玉立的少年了,梁承坐於太子梁珩的身側,相貌美如冠玉,性格也是活潑伶俐,相較梁珩的陰鶩,梁佑的內斂,六皇子梁承則像小太陽一樣熱情開朗,嘴巴也跟上了蜜一樣,非常會說話,很是討人喜歡,也難怪皇帝愈發看重他。


    梁承笑嘻嘻對陸從風道:“從風表哥,我也想去打仗,這次你回西州,帶上我好不好?”


    陸從風忙道:“六殿下言重,這聲表哥,陸朗不敢當。”


    “你母親臨川公主和父皇是一母同胞,最是親密,按照這血緣關係,你自然是我表哥,隻是你來宮中太少,讓我沒機會和從風表哥討教一二呢。”


    皇帝大笑:“從風,你看承兒都這麽說了,那就讓他跟你回西州,磨練磨練吧。”


    陸從風道:“六殿下年幼,西州條件艱苦,隻怕殿下會受不住。”


    皇帝擺手道:“男兒誌在四方,承兒十四歲了,還沒出過京城,想當初朕在他這年紀的時候,早走南闖北過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讓他隨你去西州,錘煉幾年再回來。”


    皇帝三言兩語間,已經打發了梁承去西州,陸從風略一琢磨,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必是皇帝偏愛幼子,又不放心陸從風掌握兵權,所以派梁承去西州,一方麵督軍,另一方麵,也是漸漸將西州軍收歸他有,這樣,即使將來太子梁珩登基,梁承手上有兵,下場也不至於太慘。


    又或者,皇帝想換太子,那梁承有兵權,換起來,也會容易多了。


    陸從風想到這裏,他不禁目光投向太子梁珩,但梁珩仍然神情自若地在飲酒,眸中神色絲毫未變,陸從風也不禁感歎,梁珩這城府之深,心機之重,非常人所能及。


    隻是皇帝此舉,不知有沒有想到先帝將煦衍太子派到西州的時候,何嚐不是愛子心切,希望西州軍能保煦衍太子平安登基,但是彼時的西州軍都沒有成為煦衍太子的保護符,現在的西州軍,皇帝怎麽會認為就會成為六皇子的保護符呢?

    陸從風思及此,他也不動聲色,飲下一杯酒,藏住了眼神中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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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陸從風借故出去,實則想去透透氣,這裏麵的一切都讓他窒息,尤其是當他知道麵前的君王實際是一個弑父奪位者時,更加讓他厭惡,他更加明白了為什麽姑祖父當初選擇自盡,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理又何在?


    陸從風漫步到了臘梅樹下,他看到一朵臘梅,想著這束臘梅開的真是好看,若是折下送給表妹,她定然歡喜。


    他折下臘梅,收於袖中,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想不到堂堂陸大將軍,居然會這般有閑情雅致。”


    陸從風回頭,那是一個穿著狐裘,大約三十多歲的宮裝貌美婦人。


    陸從風拱手:“陸朗見過沈妃娘娘。”


    來人正是皇帝如今最寵愛的沈妃沈晴,之前梁珩在西州時,正是因為沈妃攛掇皇帝,讓六皇子代梁珩行祭天禮,讓梁珩深覺地位受威脅,這才急急從西州趕回京城。


    而沈妃之所以攛掇,也是因為她雖然受寵,但出身太低,又沒有一兒半女,若梁珩登基,她免不得要和其他妃嬪一樣,被趕到太妃所自生自滅,還不如扶持六皇子登基,這樣有從龍之功,說不定下場還能好點。


    沈妃穿著白色狐裘,站在臘梅樹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轉間,自然有萬種風情,若看她的模樣,嬌豔如花,是斷斷想不到其實她是一個大字都不識的淺薄婦人的,沈妃笑道:“今日宮中在為陸將軍慶功,怎麽將軍去偷溜出來賞梅了?”


    陸從風道:“陸朗不勝酒力,出來吹吹風,醒醒酒,見這臘梅太美,一時情不自禁,望娘娘見諒。”


    沈妃道:“你這般生疏做什麽?說起來,你還是聖上的外甥呢,何況,你還立下大功,別說折一支梅花,便是百支,也任由你折了。”


    陸從風笑道:“多謝娘娘。”


    沈妃也是嫣然一笑,她問道:“聽聞聖上要給將軍封異姓王,被將軍拒絕了?”


    陸從風心想,沈妃消息可真快,宴會上發生的事,她這就知道了,看來此人,也並非是外界傳聞的隻會恃寵而驕的淺薄寵妃。


    他頷首:“聖上給西州軍的封賞實在太多了,這異姓王,陸朗不敢當。”


    沈妃忽歎了口氣:“其實聖上和太子殿下因為此事,還頗爭執了些時日呢,太子殿下是覺得,大梁還從未有過異姓王呢,此例一開,不利於江山社稷,但是聖上和六殿下覺得將軍立下不世之功,堅持要封,現在將軍又拒絕,倒是枉費聖上一片苦心呢。”


    沈妃此言,雖然表麵是在為陸從風和皇帝鳴不平,但其實卻是在挑撥陸從風和太子梁珩的關係,順便給六皇子說說好話,陸從風不動聲色,道:“太子殿下思慮甚是,大梁從未有過異姓王,的確不應有此先例。”


    沈妃見陸從風麵上絲毫沒有露出對太子梁珩的不滿,隻好道:“你這般謹慎,難怪能打退北戎,天佑大梁,為西州添了一員猛將。”


    陸從風一笑:“娘娘謬讚,隻是陸朗離席久了,想必有人在尋了,陸朗先行告退了。”


    沈妃點點頭:“陸將軍,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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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從風走後,沈妃看著陸從風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一人抱住她的腰,在她頸邊猛嗅一口,沈妃唬了一大跳,她回首一看,原來是五皇子梁佑。


    她罵道:“你是不要命了?快鬆開!”


    梁佑卻笑道:“你今日塗的是百合香膏嗎?好好聞。”


    沈妃啐道:“我塗什麽你都說好聞。”


    梁佑笑了笑,他放了手,然後瞧向陸從風走的方向:“怎麽樣,我說他油鹽不進吧。”


    沈妃悻悻:“太子都那樣對他了,他居然沒有一點其他的心思?”


    梁佑道:“我也不信,不過也許是他不信我吧,所以半點口風都沒透。”


    沈妃思忖道:“既然這樣,那索性給他們加一把火,讓他們早日鷸蚌相爭,我們好漁翁得利。”


    梁佑撫掌道:“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是執掌軍權的大將,撕破臉起來,一定很有趣。”


    沈妃笑道:“我倒是聽說,那個雲七娘,也跟著陸從風一起回京了。”


    “就是那個太子府的舞姬?梁珩真的對那個舞姬動了心思嗎?我還以為他隻喜歡蕭寶姝呢。”


    沈妃道:“哪有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一直一心一意的?何況那個女人還死了五六年,移情別戀,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梁佑道:“我不同意,若是你死了,我一定不會移情別戀。”


    沈妃瞥了他一眼,媚眼如絲,她調笑道:“你覺得我會信一個爬上自己繼母床,罔顧人倫的小畜生的話?”


    梁佑大笑:“那你還幫我這個小畜生篡位?六弟還以為你是幫他的呢,誰知道你在給他放火上烤?”


    沈妃又啐了他一口:“梁承母族瞧我不起,我幫他又有什麽好處?傻子才做賠本買賣。”


    “你幫我不會賠本,我會讓你做皇後。”


    “這可是你說的。”


    “就是我說的,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臘梅樹下,言笑晏晏,而遠處的慶功宴中,也是和樂融融,但大梁的奪嫡之爭,在擊敗北戎後,圍繞著定北將軍陸從風,已是暗潮洶湧,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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