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常樂堂而皇之地對蕭寶姝宣戰, 這可把蕭寶姝給氣的夠嗆,但生氣的同時,她也隱隱有些擔心, 一方麵是因為常樂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她擔心表哥會移情她,另一方麵,則是她也發現,常樂這個女人, 雖然表麵瘋瘋癲癲, 但其實聰明的很,該說的話會說, 不該說的話, 一句話都不會說,隻是她雖然擔心,但現在也不知道能怎麽辦, 難道要她衝到陸從風身邊,告訴他, 她才是蕭寶姝嗎?

    姑且不說借屍還魂這種事, 十分荒誕, 表哥會不會相信都不知道,單單就說她的身份,還是梁珩的太子妃,告訴表哥, 不是會連累他嗎?不,她不能說。


    蕭寶姝輾轉反側, 心中糾結不已。


    陸從風渾然不知她的擔心, 他之前派魏陽去四處查探常樂的身份, 如今魏陽已經回來,他回稟道:“將軍,西域是有一個遊醫,名喚藍那,他擅長將人改容換麵,很人為了逃避追殺,都會求他給他們換臉成另一人,但這過程十分危險,十個人中能有一個人活下來就算不錯了。”


    陸從風道:“照你這麽說,常樂的臉,極有可能就是他換的,他人在哪裏?。”


    魏陽道:“據他妻子所說,他三年前去京城接了一筆大生意,據說酬金豐厚,之後就再杳無音信了,他妻子猜測,他極有可能是被雇主給殺了。”


    “被殺了?”陸從風喃喃道:“京城……這倒是有些巧啊。”


    “屬下於是去京城查探,將軍知道的,屬下曾經是京城的鐵匠,交友眾多,於是問詢三年前,京城有沒有失蹤過什麽人,還真讓屬下給問到了。”魏陽笑嘻嘻道:“屬下得知,京城有個昆曲的戲班子,專門給達官貴人唱戲的,裏麵唱旦角的戲子,三年前,失了蹤,不過奇怪的是,她失了蹤,班主也沒有去尋她,更沒有去官府報案,就跟這世上從來沒這個人一樣。”


    陸從風思忖:“這倒有些蹊蹺,若是自己跑了,或是被尋常人拐了去,那班主定然不會裝聾作啞,除非,她是被一個身份極尊貴之人擄了去,所以班主不敢聲張。”


    魏陽頷首:“是的,說起來,那女戲子身世著實可憐,剛出生時就被扔到了戲班子門口,班主收留了她,做了第九個弟子,所以人人都喚她九姑娘,她容貌美麗,身段不錯,嗓音也很好,隻不過,戲子嘛,還是給達官貴人唱戲的,也和暗娼無異了。”


    一個貌美的戲子,日日在那些達官貴人處唱戲,會遭遇些什麽,陸從風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更可悲的是,她所遭遇的一切,因她身份低賤,在旁人看來,都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戲子,在那些高高在上自詡高貴的世家貴族眼中,隻能是個玩物,都不能算是個人的。


    陸從風眉頭緊鎖,他不由想起常樂舉手投足間的萬種風情,還有平日走路時的身段,他緩緩道:“常樂,很有可能就是九姑娘。”


    魏陽道:“屬下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專門去打探了九姑娘的音容相貌,得知她身材和太子妃很是相像,就連聲音,也極為相似,也許,這才讓有些人動了心思,將她換成和太子妃一模一樣的臉。”他歎了口氣:“先前覺得常樂瘋瘋癲癲,很是討厭,現在,倒覺得她有些可憐了,換臉之術,痛苦萬分,九死一生,也不知她變成另一個人,是她自願呢,還是被逼呢?若是被逼,那給她換臉的人,權勢到底是有多大,心腸到底是有多狠,才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陸從風道:“我倒想起一個人。”


    “將軍想起何人?”


    陸從風一字一句道:“太子,梁珩。”


    ,


    四個字,石破天驚。


    魏陽瞠目結舌:“太子?太子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將常樂換成寶姝的臉,讓她刻意混進將軍府,無非是兩個目的,一是監視我的動靜,若我能移情常樂,那是最好不過,自此以後,臥榻之處,就有他的耳目了,至於第二個目的……”陸從風沒有說下去了,他頓了頓,才道:“大概就是派常樂前來驗證一些,他早已懷疑的事情吧。”


    這個懷疑的事情,就是雲七娘是不是蕭寶姝。


    梁珩離開西州之前,總是若有若無在雲七娘的身上,找到昔日蕭寶姝的痕跡,所以他才會紆尊降貴,一次次注意到這個他斥責為低賤的舞姬,甚至還想將她要回來,留在身邊,若梁珩再在西州呆長一些時間,難保他不會發覺。


    可是梁珩因為六皇子代帝祭天一事,急著趕回京城,無法繼續查探,想必他心中疑竇未消,所以才會派常樂前來。


    魏陽說道:“若常樂真是太子殿下派來的,那咱們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殺了她,太子殿下定然會派其他人混進將軍府,說不定更加難對付,不殺,留著她在這裏,終究是個禍患。”


    陸從風頷首道:“的確如此。”


    “將軍,您準備如何處置常樂?””


    陸從風思忖了下,還未說話,忽然聽到書房外傳出一陣吵鬧聲,兩人於是出去查看究竟,發現竟然是常樂和雲七娘在吵架。


    常樂看到陸從風,於是笑盈盈地將一幅字拿給他看:“表哥,我為你抄了一首詩,你看可好看?”


    陸從風的注意力不在那幅字上麵,而是在她的字跡上麵,她的字跡,竟然和蕭寶姝一模一樣。


    陸從風詫異道:“這字是你寫的?”


    常樂理直氣壯:“就是我寫的。”


    蕭寶姝按捺不住:“這怎麽會是你寫的呢?分明是你尋來蕭……”她頓了頓:“尋來別人字跡,將紙覆在上麵,一個字,一個字,臨摹來的。”


    常樂奇道:“你說我臨摹,可有證據?”


    蕭寶姝張口結舌,隻好道:“反正,這字不可能是你自己寫的。”


    常樂嘖嘖道:“你又沒證據,憑什麽說不是我自己寫的,雲姑娘,你不要仗著你是表哥救命恩人,就血口噴人。”


    蕭寶姝十分氣憤:“這字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寫的,你自己心裏清楚,我說,你怎麽都什麽都要學別人啊?臉是別人的,字也是別人的,難道你就不能做你自己嗎?”


    常樂聽後,眼神中劃過一絲黯然,看來這話,戳了她痛處。


    陸從風卻道:“七娘,你不要再說了。”


    蕭寶姝不可置信:“你讓我不要再說了?她臨摹你表妹的字跡來欺騙你,你還讓我不要再說了?”


    陸從風道:“如果有選擇,誰不願意做自己?誰願意做另外一個人?”


    蕭寶姝沒聽進去,她隻覺得陸從風在偏袒常樂:“你憐惜她?”


    陸從風隻道:“爾非魚,焉知魚?七娘,算了。”


    “你……你不講理!”蕭寶姝氣得一扭頭,就走了。


    常樂看著她的背影,然後轉身,看向陸從風,剛一笑,準備說話,陸從風卻道:“我該叫你常樂呢,還是叫你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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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裏,常樂收斂往日的嬉笑,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陸從風道:“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三年前,她不叫常樂,她叫九姑娘。


    九姑娘,也不是她的名字,她沒有名字,她隻是被師父撿回來的一個棄嬰罷了,從小就在戲班子裏唱戲,被師父非打即罵,被師兄輕視強迫,就這樣慢慢長大,三年前,她跟著戲班子,到太子府唱戲。


    太子府啊,那可是當朝太子,除了皇帝,全天下權勢最大的人。


    聽聞太子殿下喜怒無常,時常醉酒看戲,心情好時,會諸多賞賜,心情不好,責打一頓也是常有的事,當天所有師兄弟都戰戰兢兢在台上唱著戲,這真是何其可悲,縱然他們再怎麽努力表演,他們的命運生死,還是掌握在台下那個清冷如謫仙的男人手上。


    輪到她上台,她穿著戲服,化著戲妝,手上拿著一枝寒梅,咿呀呀唱著:“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台下那個本在喝著酒的男人聽到她的聲音,忽然放下了酒杯,然後直起身子,一雙如墨雙眸,定定地看著她。


    她有些慌,這種神情,這種眼眸,她太熟悉了,如她這般低賤的戲子,在貴人府中表演,被看中,是常有的事,可是,這次不同,那是太子啊。


    她硬著頭皮,心中祈求著太子不要看中她,她繼續唱著:“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台上戲子扮著尊貴的太守之女,穿著華麗的戲服,雲鬢插著朱釵,蓮步輕移,台下太子低語對著侍衛說著幾句話,戲還沒唱完,她的命運就已經定下來了。


    陸從風聽著,他沉默了下:“所以,是太子殿下,將你留在了太子府。”


    常樂點頭:“是。”


    說是留,其實大抵是囚禁。


    但是一個低賤的戲子,人如螻蟻,命如草芥,麵對大梁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誰會去在意她的想法呢?


    她眼中,已隱隱有點點淚光,她苦笑道:“我留在太子府後,才知道,原來太子留我,隻是因為,我的身形,我的聲音,都十分酷似那個已經死去的太子妃,蕭寶姝。”


    作者有話說: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都出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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