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翌日, 陸從風去軍營,隻是他剛去軍營沒多久,就見霍青闖進來:“將軍, 不好了,太子殿下將七娘帶走了?”


    陸從風驀然站起:“他帶走了七娘?”


    霍青咬牙,單膝跪下:“太子殿下今日本是前去城郊狩獵的,但狩獵前,他卻派人強闖進後院, 帶走了七娘, 而且,太子殿下還讓人給將軍帶一句話……”


    “什麽話?”


    霍青偷偷看向陸從風, 但終於將那句話說了出來:“太子殿下說, 雲七娘本是他心愛舞姬,是將軍說看中了雲七娘,殿下才割愛賜給將軍的, 但是將軍來到西州後,卻又要將雲七娘賞賜給部將顏鈺, 這實在有點不守承諾, 所以殿下帶走了七娘, 以示小小懲戒。”


    陸從風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梁珩!他把七娘帶去哪了?”


    “帶去城郊狩獵了。”


    陸從風一把推開霍青,然後就跨上馬匹,往城郊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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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大的馬車上,梁珩麵前, 放著一把古琴,他試了試音, 琴聲錚錚, 如流水般從他指尖劃過。


    他忽輕笑一聲:“陸朗現在, 大概正快馬加鞭,趕往城郊呢。”


    蕭寶姝穿著素白衣裳,她發髻有些散亂,懷中仍然抱著雪狐兒,雪狐兒正齜牙咧嘴,弓著身子,朝梁珩低聲咆哮。


    蕭寶姝是強行被梁珩帶走的,她剛開始並不知什麽事,驚恐之下,掙紮了一下,發髻和衣衫都有些散亂,銀狐兒強行跳到她懷中,跟著她一起被梁珩擄來。


    蕭寶姝整了整衣衫,她又往角落躲了躲,梁珩見她這樣,卻是嗤笑道:“孤橫看豎看,也沒看出你這舞姬有何過人之處,竟能將陸朗和顏鈺兩人都傾心不已。”


    馬車案幾放了一壺酒,梁珩自顧自斟了一杯:“陸朗看中你,哼,無非是因為你有些……”他頓了頓。又道:“你還真以為陸朗會喜歡你這個低賤舞姬?否則,他又怎麽會將你賞給顏鈺?”


    他如何羞辱,蕭寶姝都不言不語,隻是抱著銀狐兒,低著頭,一副不敢反駁的樣子,梁珩甚覺無趣,於是指了指古琴:“過來彈彈?”


    蕭寶姝也不敢激怒梁珩,她將雪狐兒放下,然後又撫摸了下它的皮毛,和它比了一個乖的手勢,雪狐兒甚通人性,雖然喉中還在低聲咆哮,但是也沒有往前竄去咬梁珩。


    蕭寶姝去到梁珩身邊,梁珩斜靠著車壁,正在飲酒,蕭寶姝硬著頭皮,就去彈琴,但是她重生前十指盡折,重生後,怎麽也彈不了琴寫不了字了,果然她彈出的琴聲難聽異常,根本不成曲調。


    梁珩皺眉,將酒杯放下:“你果真不會彈琴?”


    蕭寶姝搖了搖頭。


    不會琴,不會說話……五年前,那人十指盡斷,喉嚨盡毀,從此不會琴,不會說話,梁珩眉頭緊蹙,眸中神色幽深,半晌,他忽回過神,道:“不會也罷,孤教你便是。”


    他手觸碰到蕭寶姝手的時候,蕭寶姝卻如碰到蛇蠍一般,飛速地甩開他的手。


    梁珩愣了一愣,他聲音隱隱帶了些許怒意:“如此卑賤,也敢忤逆孤?”


    他忽將蕭寶姝扯到他麵前,扣住她的腰,將她帶到身前,雪狐兒見主人受辱,於是弓起身子,竄向梁珩,咬向他手臂,但是卻被梁珩揪住尾巴,扔到車外:“將這狐狸皮扒了!”


    侍衛得令,就擒住雪狐兒,蕭寶姝大急,忙抓住梁珩胳膊,眸中似乎有懇求之意,梁珩道:“你是讓我放過這隻狐狸?”


    蕭寶姝眼中含淚,點了點頭。


    她的眼睛極美,如霧朦朧,如月似幻,梁珩盯著她的眼睛,恍惚間,又似乎想起了那人。


    猶記得和那人初成親的時候,他為了殺人誅心,刻意在洞房之夜去玉琢處歇息,那人也是如現在這般,眼中含淚,仰著臉,楚楚可憐地望著他,任他再怎麽痛恨蕭清遠,也忍不住對他的孫女心中生憐。


    他不由撫摸上那雙眼,喃喃道:“若是你求我,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應。”


    他嘴角,終於忍不住喊出了心中徘徊千萬遍的名字:“寶姝……”


    蕭寶姝陡然一驚,梁珩這是認出她了嗎?不,若他認出她,等待她的,將是萬劫不複!

    她拚命推搡著梁珩,梁珩也在她的掙紮中回過神來,他頓時惱怒不已,一把推開了蕭寶姝。


    蕭寶姝被推的撲倒在地,梁珩徹底回過神來,車外雪狐兒咆哮聲更大,侍衛怯怯問道:“殿下,還要扒皮嗎?”


    梁珩頓了頓:“給它找個籠子關起來,孤不想再看到這隻野狐狸。”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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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狐兒得救,蕭寶姝終於鬆了一口氣,她重新又躲回了角落,梁珩撥弄著琴弦,他抬眼看了眼蕭寶姝:“過來。”


    蕭寶姝完全不想過去,梁珩如今在她眼中,就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但是梁珩卻沉聲道:“不要再讓孤說第二遍。”


    他語氣威逼之意明顯,蕭寶姝無奈,隻好過來他身邊,梁珩卻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抱於自己腿上,蕭寶姝一驚,又準備掙紮,但是梁珩卻道:“別動。”


    他拉起蕭寶姝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手指,蕭寶姝的手指纖細白皙,梁珩細細摸著她的指節,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又從案幾拿了塊半透的鮫紗帕子,將帕子蓋上了蕭寶姝的臉,半透的帕子遮住了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隻有她那雙眼,在朦朦朧朧中,反而愈加清晰。


    梁珩透過帕子,著迷地撫摸上她的眼,他喃喃道:“寶姝,是你回來了嗎?”


    蕭寶姝心中陡然一驚,難道梁珩真的認出她了?


    她掙紮了一下,頭上帕子飄下,掉落在案幾上,梁珩惱怒:“你做什麽?”


    蕭寶姝猶疑地望著他。


    梁珩複又捏住她下巴,道:“下賤的東西,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這雙眼,孤早就殺了你!”


    眼睛?梁珩似乎對她眼睛很是著迷,而且一直看著她的眼叫喚著蕭寶姝的名字。


    蕭寶姝如夢深醒,她明白了,梁珩原來是將她當成蕭寶姝的替身了。


    她自借屍還魂到雲七娘身上後,容貌已大不一樣,以前的蕭寶姝樣貌是偏明豔的,現在的雲七娘,則是偏柔弱的,但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容貌再怎麽變幻,眼神總是變幻不大的,所以一雙眼睛,倒是有幾分像以前的蕭寶姝。


    難怪梁珩要拿帕子蓋住她的臉,難怪在帕子掉落後,他如此生氣。


    原來梁珩並沒有認出她,隻是覺得她的眼睛像蕭寶姝罷了。


    再聯想到京城每年元宵的煙火,還有太子府中仆婦訴說著太子的深情,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對前太子妃蕭寶姝一往情深,卻原來,梁珩騙了所有人後,已經連自己都騙過了嗎?


    他難道忘了當日是怎麽將蕭寶姝酷刑加身,是怎麽折斷了她的手指,是怎麽灌啞了她的喉嚨,是怎麽將她扔到妓船上去的嗎?


    蕭寶姝想笑,又想哭,曾經她是如此渴望梁珩的深情,但如今,他的這份“深情”,連狗都不會在乎。


    又何況是她蕭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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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珩眉間神色冰冷,他將蕭寶姝推開,然後自顧自,飲起了酒。


    他一身月白長袍,頭束玉冠,端的是清冷如月,人還是一樣的人,但蕭寶姝的心境,卻早已經不一樣了。


    她再次躲在角落,但心中已不再是猶疑和害怕,而是可憐,她可憐梁珩,他騙到所有人都信了他的深情,最後騙到自己都信了,他在四處尋找蕭寶姝的替身,卻不知道在他麵前這個被他嫌棄卑賤的舞姬正是蕭寶姝。


    而蕭寶姝,早已對他無愛無戀,她心中的,隻有刻骨恨意罷了。


    也不知道馬車行駛了多久,才停了下來,梁珩先行下了馬車,蕭寶姝下來一看,她瞬間有點懵。


    這根本不是西州郊外,梁珩不是說要來西州郊外狩獵嗎?她環顧四周,隻看到高聳雪山,還有連片的帳篷,這應該是燕蕩山腳,大梁和北戎的交界處,胡商和牧民聚集的地方,梁珩來這裏幹什麽?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梁珩嗤笑了聲:“陸朗去了西州郊外,這下,可不知要何時才能找到你了。”


    蕭寶姝咬唇不語,梁珩看了遠處的帳篷:“走吧,孤倒要看看,是不是連燕蕩山的胡人,也是隻知陸朗,不知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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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寶姝被迫跟著梁珩走著,梁珩此次輕車簡從,微服出巡,應該是為了查探陸從風在天下人心中威望到底如何,這邊境偏遠,如果連做買賣的胡人都是隻認識陸朗的名號,那陸從風功高蓋主的名頭,就是徹底坐定了。


    但也許,如果連邊境胡人都隻知道陸從風,京城那邊,會多些忌憚,不會對陸從風下手?


    蕭寶姝思忖著,不知不覺,她和梁珩已走到集市處。


    集市許多胡商在趕著車子,叫賣著自己的貨品,車上都掛了一麵“陸”字軍旗。


    梁珩不由停步,他問其中一個胡商:“這軍旗,可是陸朗將軍的旗子?”


    胡商點頭:“就是陸朗將軍的旗子。”


    “為何要將這麵旗子掛在車上?”


    胡商打量著梁珩:“公子定不是西州人吧。”


    梁珩搖頭:“不是。”


    胡商吹噓道:“從燕蕩山販貨去西州,再一路前往大梁,隻要掛著陸朗將軍的旗子,不但馬匪不敢劫,連北戎人都不敢上呢。”


    梁珩似笑非笑:“一麵旗子,這般有用?”


    “那是當然。”胡商道:“誰不知道陸朗將軍百戰百勝,曾經砍下北戎漠北王首級,還一路追擊到北戎王庭?我們這些邊域小國,全都深受北戎之擾,陸朗將軍算是給我們出了一口惡氣了!我們龜茲國的王上說了,陸朗將軍這樣的人才,就應該當大梁的皇帝!”


    他此話一出,蕭寶姝頓時嚇得麵無血色,梁珩則是饒有興趣:“他當皇帝?那大梁現在的皇帝該怎麽辦?”


    胡商神秘兮兮地說著:“當今皇帝,本來就得位不正,要不是煦衍太子失了聖心,能輪得上他坐皇位?他當皇帝二十多年來,掀起的大獄之多,我們龜茲都聽說過,這鎮守西州的連大將軍,本來好好的,因為是煦衍太子的黨羽,全家都被他殺了,這才導致西州軍幾十年來屢戰屢敗,若非陸朗將軍,西州和大梁現在早就被北戎攻陷了,這樣疑神疑鬼的皇帝,能容得了陸朗將軍幾年?我看呀,陸朗將軍要是不造反,遲早會落得和連大將軍一樣的下場。”


    胡商越說越興奮,蕭寶姝卻越聽越心驚,她連忙拿起胡商板車上的一根金簪,看了起來。


    胡商見到她似乎對金簪有興趣,立馬也住了口,不再說皇室秘辛,而是推銷起金簪:“這個金簪,是大梁寧安城的貨物,做工精巧,很適合姑娘你。”


    蕭寶姝正看著,忽然梁珩拿過金簪,他仔細端詳著,這金簪,倒是和他五年前在寧安元宵燈會上,買給那人的頗為相似。


    他忽然麵色一沉,將金簪扔回胡商:“這金簪太好,她不配。”


    胡商莫名其妙:“這姑娘如此美貌,怎麽就不配了?”


    梁珩冷笑道:“畫虎不成反類犬,她隻是個下賤舞姬,不會琴不會棋,哪裏配得上這種東西?”


    胡商本以為蕭寶姝是梁珩愛妾,卻原來她隻是一名舞姬,看樣子這公子是不會為這姑娘花費重金的,他也閉了嘴,不再推銷金簪了。


    梁珩忽看上一個珍珠麵罩,這個麵罩是用一個一個細小的珍珠編織而成,戴上之後,搖曳的珍珠恰好能遮住人的口鼻,梁珩拿起珍珠麵罩,將它戴在蕭寶姝臉上。


    珍珠遮住了蕭寶姝的下半張臉,隻露出她盈盈眉眼。


    胡商不由道:“這麵罩可比金簪貴,公子你舍得為一個舞姬買這麽貴的東西嗎?她又不是你的愛妾。”


    梁珩盯著蕭寶姝的眼,道:“她若能一直戴著這麵罩,我便抬一抬她身份,讓她做我愛妾又如何?”


    蕭寶姝愣了愣,搖曳的珍珠襯得她臉龐瑩白如玉,那雙在梁珩看來極似那人的眼眸忽帶了些許笑意,然後,她用那雙眼眸看著梁珩,搖了搖頭。


    愛妾?她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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