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那日推心置腹後, 蕭寶姝也不想逃了,她這才知道,原來表哥五年來一直在收集梁珩誣陷祖父的證據, 她也重新燃起幫助祖父恢複名譽的希望,的確,就如表哥所說,祖父忠心耿耿,是一代鴻儒, 桃李滿天下, 就連不相信他的當今皇帝,在微時也得到他悉心教導, 從沒有因為皇帝出身卑微就輕視他, 所以,祖父實在不應該背負謀逆的汙名,史書上, 也不應該記錄他為逆臣。
殺梁珩固然能夠報仇,但是, 卻不能幫祖父恢複名譽, 也不能讓天下人都知道梁珩的真麵目, 所以,她願意暫時放棄去京城殺梁珩,而選擇耐心地等待,選擇相信陸從風,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證據,證明祖父和蕭家是清白的。
蕭寶姝想通之後, 也便願意隨陸從風去西州了, 陸從風也和顏鈺等人說, 不用再看著她了,霍青不太理解,問道:“將軍,可是萬一雲姑娘逃了呢?”
陸從風道:“她不會再逃了。”
“為什麽?”
“反正就是不會再逃了。”陸從風道:“我信她。”
陸從風這樣說,霍青等人也就聽他命令了,隻有顏鈺神色有些奇異,她抿著唇,望著蕭寶姝的馬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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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西州城,蕭寶姝不由好奇望向窗外,由於邊塞風沙大,整個西州城從遠處眺望過去,似乎都是籠罩在黃沙之中,待近些觀看,原來整座城的所有建築都是用黃土夯實而成,所以從遠處望去,似在黃沙之中,城中最高的是城牆,約莫有六丈高,城牆外方都是斑駁血跡,還有火燒過的痕跡,大概是之前北戎人圍城時留下的,從這些痕跡中也能看出,五年前的圍城之戰是何等慘烈。
如若北戎人踏平城牆,直入西州城,那就能由此一路南下,直搗江南糧倉,所以曆代帝王,都對西州重之慎之,現如今西州不斷增兵,屯兵已達五十萬之多,幾乎占了大梁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皇帝此意,就是要借陸從風的手,扶植邊塞小國,徹底打垮北戎,拔了這個豺狼成性的眼中釘。
至於打垮北戎之後,是位極人臣,還是兔死狗烹,這就要看上位者的心胸了。
蕭寶姝想著這些事的時候,馬車也悠悠駛進了西州城,陸從風是居住在將軍府中的,他讓顏鈺安排蕭寶姝住在府中後院,顏鈺帶著蕭寶姝過去的時候,她似乎有話和蕭寶姝說,欲言又止。
蕭寶姝也看出來了,所以當進屋的時候,她關上門窗,然後比手勢道:“顏將軍,有話請講。”
顏鈺這些日子也學了啞語,能看懂蕭寶姝在說什麽,她靜默了下,終於開口道:“雲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什麽?”蕭寶姝裝傻。
顏鈺神色難得有些困窘,和她平日冷淡的神色完全不一樣:“在驛站你逃跑那次,多謝你扔石子提醒我。”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都忘了。”
顏鈺抿了抿唇:“那你看到了什麽?”
蕭寶姝比劃道:“放心,我什麽都沒看到。”
顏鈺顯然不太相信,她忽慢慢一層一層解開衣衫,最裏麵一層,果然是用白布緊緊束起的胸。
顏鈺道:“如你所料,我是一個女子。”
她見蕭寶姝麵上毫無驚訝神色,便知道她肯定早已知曉,但是蕭寶姝這麽多天,卻對這個秘密閉口不談,明明她之前對待蕭寶姝可不算怎樣熱情,可蕭寶姝還是選擇以德報怨。
顏鈺心中,也不由對蕭寶姝多了幾分好感,她重新穿好衣服,係上腰帶:“我可以叫你七娘嗎?”
蕭寶姝點點頭。
“也許七娘你有興趣聽聽,我一個女子,為什麽會以男子之身,出現在軍營?”
蕭寶姝又點了點頭,她的確有興趣聽。
顏鈺道:“這大概又是一個替父從軍的老故事罷了,隻不過,我是替兄從軍,當年西州軍情告急,死傷無數,需要各軍戶每家出一個男丁,我家剛好是軍戶,一入軍戶,世代從軍,但是兄長身體孱弱,纏綿病榻,隻怕戰場還沒上,就因訓練操勞而亡了,我與兄長感情甚好,便願意女扮男裝,替他從軍。”
蕭寶姝不由對顏鈺十分敬佩,她居然甘願為了兄妹情誼,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裝替兄從軍,更難得的是,她從軍之後,也一點也不輸男兒,還能成為軍中將領,不失為一個奇女子。
蕭寶姝比劃道:“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雖說顏鈺瞞天過海,成功瞞下了陸從風等人,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東窗事發,那顏鈺頂替兄長女扮男裝從軍,就是欺君大罪了,有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顏鈺說道:“其實這些年,我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軍營的。”
圍城之戰,她戰功彪炳,陸從風說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那時她就可以請求離開軍營了,但是她沒有;剿滅北戎漠北王,她身中三箭,依然奮力指揮部下從後包抄漠北王軍營,居功至偉,那時她完全可以以身受重傷為名,請求解甲歸田,好生休養,但是她也沒有,她放棄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不願意離開西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後有什麽打算。
蕭寶姝已經好奇比劃問道:“為什麽可以離開,卻不離開呢?”
顏鈺看了看蕭寶姝,她本不想說,但是一個秘密,放在心裏久了,總是渴望找到人傾訴的,而且蕭寶姝知道她是女扮男裝也沒有說出去,在她看來,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了,她於是說道:“因為我舍不得一個人。”
舍不得……一個人?蕭寶姝細細咀嚼著這句話,原來顏鈺是喜歡上了某人,所以才不願意離開軍營嗎?那這個人,是誰呢?
該不會是……她試探問道:“這個人,是誰呢?”
果然顏鈺說道:“陸朗,陸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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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顏鈺一改往日的冷淡,和蕭寶姝說了很多,原來她一早就傾慕陸從風,她說陸從風胸懷坦蕩,昭如日月,而且身為皇親國戚,卻一點都沒有架子,和士兵同吃同住,軍中每一個人都很敬佩他,也願意將性命交托給他,這樣一個人,京城貴女卻稱他是浪蕩紈絝,不願意嫁他,真可謂是有眼無珠。
顏鈺說到最後,卻有些黯然:“我雖傾慕將軍,但也知,將軍心中,從來隻有一個女子。”
蕭寶姝心髒跟打鼓一樣,她鼓起勇氣比劃問道:“誰?”
“他的表妹,前太子妃蕭氏。”
蕭寶姝聽到自己名字,她震驚不已,她以為她和陸從風,從來都是兄妹之情,陸從風對她好,也隻是因為她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但是顏鈺卻說,她是陸從風的心上人?
她看向顏鈺,眼中似乎在催促顏鈺繼續說下去,顏鈺說道:“前太子妃蕭氏,這個女子,霍青曾見過,他和將軍在酒館喝酒時,有看過她來找將軍吵架,似乎是因為她祖父要她嫁給將軍,她不願意,因為她另外有喜歡的男子,她要將軍解除婚約,將軍不肯,她就氣衝衝跑了,她走之後,將軍十分黯然,喝到酩酊大醉,霍青問他,是不是喜歡他的表妹,將軍醉後,並未否認。”
聽到這裏的時候,蕭寶姝不由手指交疊握緊,原來,表哥對她,真的不僅僅是兄妹之情,還有男女之情嗎?可是,在她嫁給梁珩的那一天,表哥還和她說,他對她,從來隻有兄妹之情,讓她千萬不要想多了,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往那方麵想過,但原來,表哥說謊了。
是不是他這一輩子,唯一和她說過的謊話,就是說對她隻有兄妹之情這句話?否則,怎麽能讓她深信不疑,到現在都覺得他隻是把她當成妹妹。
顏鈺繼續道:“霍青說將軍那表妹姝顏麗色,容貌絕豔,是京城第一美人,更兼才情無雙,書畫雙絕,隻可惜,眼光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蕭寶姝低下頭,有些尷尬,顏鈺又道:“蕭氏拒絕了和將軍的婚事,反而一門心思要嫁給太子,結果,蕭家出了事,她也被太子拋棄,終至跳水而亡。”顏鈺搖搖頭,似乎是對她口中的太子妃蕭氏很是不屑:“雖說她是將軍表妹,但我卻覺得,她和那些京中貴女一樣,有眼無珠。”
蕭寶姝被顏鈺這樣當麵說是有眼無珠,她頓覺十分尷尬,顏鈺又道:“我並非是因為嫉妒她才說她有眼無珠,而實在是覺得她拖累了將軍,霍青曾和我說過,將軍之所以當初被大理寺杖責一百,幾乎打掉了半條命,也完全是因為他表妹。”
蕭寶姝吃了一驚,比劃道:“此話怎講?”
顏鈺道:“蕭氏跳水而亡後,將軍將她從江中撈出,屍首放在一個茅草屋中,他料定太子會來搶奪屍首,便讓霍青準備火矢,和魏陽一起,等他一聲令下後,就射出火矢,將屍首燒個幹幹淨淨,霍青還有些不解,問為什麽不入土為安,反而要將她屍首燒毀,將軍隻說,質本潔來還潔去,他表妹幹幹淨淨的來,也要幹幹淨淨的走,絕對不會讓他表妹含冤而死,屍首還要被害死她的人侮辱。”
顏鈺說到這裏,眼神愈發黯然:“將軍雖知這樣做一定會得罪太子,但還是做了,也換來杖責一百,去了半條命,可憐他用情至深,他表妹卻到死都毫不知曉。”
蕭寶姝聽到此,心中情緒已是翻山倒海了,她知道陸從風因為得罪梁珩被他杖責,但卻不知道原來是因為燒毀她屍首才惹怒梁珩,陸從風以前從來都是浪蕩隨意,沒個正經,卻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為她豁出性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現在簡直是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根本無法言說了。
作者有話說:
女主終於知道表哥喜歡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