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桑州知州姓鄧,是個五品官,說不上是什麽好官,他為人最喜溜須拍馬,愛好捧高踩低,而且一向看不起商人,曾言商人下等,無奸不商。蕭寶姝找他擊鼓鳴冤,也實屬無奈,因桑州的事情,還是都歸知州管轄,蕭寶姝也知道此次擊鼓,落在這人手上,恐怕要被他整治的脫一層皮,但是,至少鄧知州深惡商人,不會因為錢財對雲家加以包庇,所以就算她明知山有虎,還是要往虎山行。


    她跪在大堂上,鄧知州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所訴何冤?”


    蕭寶姝指了指自己喉嚨,擺了擺手,鄧知州不耐煩道:“回話!”


    師爺跟鄧知州低語:“大人,此乃雲府雲七娘,乃是個啞女,不會說話。”


    “雲府?”鄧知州皺眉:“可是雲康之女?”


    “正是。”


    鄧知州搖頭:“商戶之女,定是為利而來。”


    蕭寶姝聞言,知道鄧知州對雲老爺沒什麽好印象,她於是遞上狀紙,師爺接過,鄧知州展開一看,他越看眉頭皺的越緊:“你狀告的是你嫡母?”


    蕭寶姝點頭。


    “你狀告她不守婦道,與管家通奸,因你母親葉氏撞見,為殺人滅口,反誣你母親通奸,要將她沉塘?”


    蕭寶姝點頭。


    鄧知州捋著胡須,他麵色陰沉,一拍驚堂木,厲聲道:“雲七娘,你可知道,狀告父母,乃是大不孝!”


    蕭寶姝一愣,她直視著鄧知州,目光之中,毫無懼色。


    鄧知州心中訝異,他原以為他厲聲斥責後,雲七娘這種年紀的少女,定會嚇得瑟瑟發抖,但她居然絲毫不懼,眼神還十分平靜,看起來倒完全不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商戶之女,鄧知州於是道:“念你年紀尚小,若你撤了狀紙,本官可以暫且不究。”


    蕭寶姝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鄧知州道:“你不撤狀紙?好!既然如此,本官可以收下你的狀紙,但是,狀告父母乃是大罪,若你執意要告嫡母,那先須受了滾釘板的刑責。”


    滾釘板?滾釘板乃是極殘酷的刑罰,大梁立國之後,已經廢除多時了,但是當今皇帝治天下用的是嚴刑峻法,因此又恢複了這個刑罰,不過也隻對罪大惡極之人才用,鄧知州對她用此刑罰,明顯是厭惡桑州商戶,甚至覺得她雲七娘是為了利益才狀告嫡母,想將她嚇退。


    但是蕭寶姝如今已經不能退了,她若退,葉氏該怎麽辦?

    衙役已經搬出了釘板,木板大概一人長,寸長的長釘密密麻麻,在木板上泛著寒光,這釘板一滾,恐怕她半條命都沒了。


    鄧知州捋著胡子,得意道:“雲七娘,本官看你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還是別受這份罪了,回家去吧。”


    蕭寶姝望著釘板,她咬著唇,然後下定決心,抬頭望向鄧知州,搖了搖頭。


    鄧知州一怔,他不由惱羞成怒:“你還是要告嫡母?”


    蕭寶姝麵色平靜,點了點頭。


    “就算要滾釘板,你也要告嫡母?”


    蕭寶姝望著他,又點了點頭。


    大堂上師爺和衙役們都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審案這麽久,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有勇氣的小姑娘,那可是釘板啊,板上幾百根長釘,像他們這種壯年男子看著都犯怵,雲七娘這麽一個美貌柔弱的小姑娘,居然有勇氣去滾釘板?

    他們詫異之後,又紛紛為雲七娘覺得可惜,那麽漂亮的一張臉,那麽纖細窈窕的身子,在這釘板上一滾,該紮出多少針眼啊,唉,如此一個小美人,馬上要變成血窟窿了,可憐,可歎。


    鄧知州已經徹底惱羞成怒了,他一拍驚堂木:“好!那本官就成全你!來人,上刑!”


    衙役們就算再憐香惜玉,也不敢違抗知州的命令,於是兩個衙役上前,將釘板抬到蕭寶姝麵前,然後放下,大堂眾人,都鴉雀無聲,望著蕭寶姝。


    木板上的長釘,根根都泛著寒氣,蕭寶姝不是不怕的,但她腦中不斷回想著葉氏這五年來對她的關懷,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葉氏一針一線做的,如今葉氏有難,她又怎麽能見死不救?

    蕭寶姝閉上眼,心一橫,就準備往釘板上撲去。


    ,


    但是她還沒撲上去,就聽到一人急促道:“慢著!”


    蕭寶姝愕然回頭,來人卻是陸從風。


    陸從風身穿黑色騎射服,頭發束起,看起來幹淨利落,他似乎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額頭上還有細密汗珠,他望見大堂這副景象,已是眉頭蹙起,眸中滿是怒火。


    鄧知州惱火道:“你是何人?敢擅闖知州大堂?”


    陸從風身後隨從道:“大膽!此乃定北將軍,永安小侯爺。”


    “定北將軍?永安小侯爺?”鄧知州喃喃道:“莫非閣下就是陸小侯爺?”


    陸從風壓抑住怒火,他放緩語氣,對著鄧知州,又似乎是在對蕭寶姝說道:“陸朗在此。”


    他來了,這回,所幸,他沒有來遲。


    鄧知州聽到陸朗這兩個字,立馬從椅子上滾下來,陸從風在桑州他是知道的,日前玄禮寺發生打鬥,死了不少人,他派人前去查探,衙役回報說是陸小侯爺經過桑州,在玄禮寺遇到了刺客,雙方械鬥,發生了死傷,鄧知州知道的時候膽子都快嚇破了,陸小侯爺,那可是聖上的外甥,臨川公主的嫡子,皇親國戚,而且戰功赫赫,是聖上親封的定北將軍,掌管西州五十萬大軍,身份如此貴重,若他在桑州發生意外,那他這個五品小官,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鄧知州於是馬上親自去客棧賠罪,但是小侯爺卻不願意見他,隻說在桑州不會呆太長時間,讓他切勿興師動眾,也不必對外聲張,鄧知州還尋思著這幾日再備點薄禮,趁小侯爺還在桑州的時候去見一麵呢,沒想到,小侯爺自己來了。


    鄧知州立刻換了副嘴臉,諂媚道:“小侯爺,您怎麽親自來了?”


    陸從風並未理他,隻是從地上扶起蕭寶姝,然後道:“我若不來,隻怕我的救命恩人,今日就要一命嗚呼了。”


    “您的救命恩人?”鄧知州不解。


    陸從風道:“本將軍在玄禮寺遇到刺客,若不是這位雲姑娘相救,本將軍已經死在桑州了。”


    鄧知州沒想到雲七娘這個商戶之女,居然和陸小侯爺還有淵源,他擦著汗,點頭哈腰:“下官不知,下官有罪。”


    陸從風嗤道:“鄧知州不是要審案嗎?本將軍陪你審。”


    他命人搬來一把椅子,然後就大喇喇坐在大堂旁邊:“來,本將軍看著你審。”


    鄧知州汗流浹背:“下官……”


    陸從風卻不耐聽他囉嗦,隻是伸手一指大堂之上:“鄧知州,審案去啊。”


    鄧知州隻好唯唯諾諾重新坐回椅子,他瞟瞟陸從風,又瞟瞟重新跪下的蕭寶姝,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咳了兩聲,剛想說話,卻見陸從風靠著椅子,轉動著手上長劍,懶洋洋道:“鄧知州,既然你不知從何審起,那就先說一說,為何要對雲七娘這個弱質女流動用釘板大刑吧。”


    鄧知州愣住,他站起,陸從風卻笑了笑:“坐!”


    鄧知州哪敢不坐,他重新坐下,小聲道:“雲七娘狀告嫡母,是為大不孝,故下官處以釘板之刑。”


    師爺忙不迭將狀紙遞給陸從風,陸從風拿過狀紙,一字一句看了,看完之後,他忽冷笑道:“雲七娘狀告嫡母,難道不是因為嫡母害她生母?嫡母不守婦道,生母命在旦夕,她若不告,豈不是眼睜睜看著生母含冤而死?如此,也為不孝?”


    鄧知州忙道:“小侯爺所言極是。”


    陸從風身後那個叫老秦的隨從已經忍不住了:“放你娘的狗屁!咱將軍來之前,你怎麽不說所言極是呢?差點害了人小姑娘一條命!”


    鄧知州被罵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陸從風微微一笑,他故意道:“老秦,這不比咱們西州,文雅點。”


    老秦笑嘻嘻道:“要是在西州,這種狗官,早被老子一刀剁了。”


    陸從風和老秦一唱一和:“老秦,你給我閉嘴,鄧知州又不是狗~豈容你一口一個狗官,鄧知州,你說是吧?”


    鄧知州被罵的下不來台,他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陸從風這官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級,他身邊這個老秦,估計也是個二品將官,哪個他都惹不起,他隻好忍氣吞聲:“小侯爺說得對,說得對。”


    蕭寶姝跪在堂下,心中卻思緒萬千,她不敢抬頭看陸從風,但是卻一字一句聽著陸從風說話,以前祖父總說表哥嘻嘻哈哈的,浪蕩慣了,沒個正經,下屬也不怕他,總和他沒大沒小,那時京城貴女都說永安侯府都被陸從風帶的沒上沒下,不分尊卑,但現在想來,若不是表哥如此個性,他去了西州,那些刺兒頭老將士哪個會服他?可歎京城那些貴女,錯把珍珠當了魚目。


    陸從風諷刺夠了鄧知州,這才說道:“雲七娘狀告劉管家和嫡母通奸害命,也不能聽她一麵之詞,鄧知州,你如何看?”


    鄧知州畢竟爬上了知州位子,一聽就懂,他馬上道:“下官明白,來人,傳蔣氏、葉氏、劉管家、王大郎一幹人等前來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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