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玉琢嬌笑著,對梁珩說道:“蕭寶姝畢竟當過太子妃,玉琢覺得,若有人知道她淪落為妓,恐怕有損殿下聲名。”
梁珩麵無表情:“聽起來,你是要為她求情?”
“奴婢不敢為她求情,奴婢隻是為殿下著想。”
“你的意思是?”
“奴婢意思是,就算殿下抹去她的身份,可是,她有口能言,有手能寫,萬一到時候胡言亂語,那殿下的苦心,不也白費了嗎?”
“所以,你欲如何?”
玉琢眸中劃過一絲狠厲:“奴婢覺得,何不讓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寫,這樣那些恩客也不會知道她便是前太子妃。”
梁珩轉頭,望著玉琢,他眸中神色平靜,臉上神色晦暗不明,玉琢完全看不出他是何打算,正當她惴惴不安揣摩梁珩心意時,梁珩忽低笑了聲:“這主意,當真不錯。”
玉琢鬆了口氣,她歡歡喜喜福了福身子:“那請殿下回避,將此事交給玉琢吧。”
“孤不會回避。”梁珩負手道:“此事你全權處理就是。”
玉琢一愣,她原以為,梁珩遲遲不想報複,是因為心中對蕭寶姝有那麽一絲感情,不過這感情到底比不過他的殺母之仇罷了,但現在看來,他對蕭寶姝倒像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否則,明知道接下來蕭寶姝會遭遇什麽,他都半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甚至連回避都不回避。
那一瞬間,玉琢都覺得有些同情蕭寶姝了,還連帶著對梁珩生出一絲恐懼之心,同床共枕大半年的妻子,他都能如此冷酷對待,更何況其他人呢?可是這想法隻是僅僅一瞬,玉琢很快就想,誰讓那是蕭清遠的孫女呢,是逼死梁珩母親之人的孫女。
於是玉琢徹底拋棄了對蕭寶姝的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嫉恨,她輕步走下台階,蕭寶姝已經被侍衛按住,強跪在地上,玉琢抬起她下巴,喃喃道:“好一張漂亮的臉,果然不愧是大梁第一美人。”
憑什麽蕭寶姝什麽都有,美麗的容貌,出眾的才情,高貴的出身,長輩的寵愛,而她,什麽都沒有,自小就和老鼠一樣東躲西藏,過著見不得人的生活,長大後,她愛上了梁珩,可是梁珩對她,像兄妹,像主仆,就是不像夫婦,他連碰她都不屑於碰,更別提為她畫像,為她買糖蒸糕,她所夢寐以求的一切,蕭寶姝卻得到了,就算是假的,她也至少得到過,這讓她如何不嫉恨?
玉琢咯咯笑道:“蕭寶姝,你這蕭氏最尊貴的嫡女,大梁的太子妃,很快,你就會比我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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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的別院,如今已成為人間煉獄。
蕭寶姝昔日那雙能寫出全大梁最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手,那雙能畫出以假亂真的鮮花的手,此刻卻被置入拶指之中,兩個仆從越拉越緊,拶指上已是血跡斑斑。
疼,鑽心的疼。
蕭寶姝的嘴唇已經被她咬破,流出殷紅的鮮血,她痛苦地喘著氣,但是卻逼著自己,始終沒有哭喊出來。
這座別院,沒有心疼她的人,隻有看她笑話的人。
她不要親者痛,仇者快。
昔日那個最愛哭的小姑娘,居然一滴淚都沒有流,縱然是疼得渾身顫抖,她也不願意在梁珩的麵前展示自己的軟弱。
以前她愛他,所以她願意為他笑,為他哭,將她最脆弱的一麵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他,但現在,他不值得,她已經一滴淚都不願意為梁珩流了。
梁珩眉頭終於微微蹙起,他見過很多麵的蕭寶姝,笑著的,哭著的,生氣著的,撒嬌著的,害羞著的,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陌生的蕭寶姝。
他原以為,在被拶指夾手指的第一下,她就會忍不住叫出來、哭出來,忍不住求饒,要知道她以前可是頭碰到馬車門框都是眼淚汪汪半天的,但是他沒有想到,她這般嬌氣的姑娘,居然能忍受這般酷刑折磨。
仆從又是一陣拉緊拶指,蕭寶姝死死咬著唇,她眸中血紅,瞪著梁珩,臉上表情似笑,又似哭,她昔日看向梁珩的眼神,總是含情脈脈帶著愛意,但現在,她的眼神,除了滔天刻骨的恨意,梁珩在其中,竟然找不到半絲情意。
梁珩負在背後的手,終於忍不住微微攥緊。
蕭寶姝的十指是鑽心的疼,她渾身都在顫抖,終於暈死了過去。
仆從擦了一把汗:“殿下,玉琢姑娘,現在該怎麽辦?”
玉琢看了眼梁珩,發現他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麽神情,也沒有阻止的意思,於是放心大膽道:“潑醒,繼續。”
一盆冷水將蕭寶姝潑醒,酷刑又開始了。
她反複昏迷,被潑醒,如此六次之後,她的十指骨頭已經盡碎。
世上再沒有那雙能寫出鴻儒大家都自愧不如的簪花小楷的雙手,也再沒有能畫出連蜜蜂都來采蜜的牡丹花的雙手。
十指連心,蕭寶姝伏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血跡順著青石磚流著,浸入青石磚底部,留下一抹暗紅。
她的額上、身上冷汗涔涔,甚至連頭發都被冷汗浸透了,玉琢信步走了下來,手上端著一碗黑色的藥汁。
這是啞藥。
喝了,就再也不能說話了。
玉琢蹲下來,笑道:“蕭寶姝,你還記得半年前,你和我說的那句話嗎?”
她重複著半年前,佛堂中,蕭寶姝斥責她的那句話:“你一介奴婢,若再敢來我麵前生事,我隨時可以逐你出府。”
玉琢暢快地笑了幾聲:“當日你是何等威風,真是好高貴的蕭氏嫡女,好氣派的太子妃娘娘,但現在,我這一介奴婢,不但能碾斷你的雙手,還能讓你今生今世,再也無法開口耍你的威風!”
說罷,玉琢就捏著蕭寶姝的下巴,強迫她張口,然後將那一碗啞藥親手灌入她的喉嚨。
啞藥剛一入喉,蕭寶姝的喉嚨就如同火燒一樣疼痛,這種疼痛甚至不亞於她手指折斷的痛苦,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喉管被放入無數火炭一般,在不停地灼燒著。
手指和喉嚨的劇烈疼痛讓她已是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漆黑,在昏迷之前,她聽到玉琢砸碎了藥碗,噗嗤笑道:“蕭寶姝,你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再也無人知道你便是蕭寶姝,你且放心,也不會有你的恩客認識你,因為你要去的,是江南的妓船,要做的,是最低等的船妓,你就好好享受,第十八層地獄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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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蕭寶姝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在隨波搖蕩的船中。
她被扔在船艙的倉庫中,手指被白布隨便包裹著,但稍稍一動,仍然是鑽心的疼痛,喉嚨嘶啞,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昏昏沉沉間,聽到甲板上幾個男人交談著:
“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手殘廢了,還被藥啞了,也不知道是誰下這麽重的狠手。”
“這是京城貴客交代我們賣到江南的,你們別管那麽多了。”
“到底是誰和這小姑娘這麽大仇,還交代要賣到最低等的船上去,嘖嘖。”
“聽說是得罪了主母,大概又是通房丫頭被大房整治這一套。”
“老大,這姑娘著實漂亮,沒見過這麽細皮嫩肉的美人,要麽我們……”
“人都快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你還有這個心情?還是你想上個屍體?”
“我就想想……”
“她都昏迷七天七夜了,再這樣下去,隻怕還沒到江南,就是一個死人了,依我看,明天靠岸的時候,趕緊找個大夫給她治一治。”
“那治好後,我能不能……”
“算了算了,治好後,隨你怎麽樣。”
蕭寶姝雖人還半昏迷著,但是聽到這些言語,還是忍不住渾身戰栗,她即將要經曆的事情,她連想都不敢想。
她是蕭氏嫡女,是鴻儒蕭清遠的孫女,她怎麽可以受這些侮辱。
假如祖父知道,他會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梁珩想借助她來羞辱祖父,羞辱蕭家,不,她不可以讓他得逞!
蕭寶姝掙紮著想睜開眼睛,但是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於是立刻閉上眼睛,她聽到剛才那個老大的聲音,他嘟囔著:“還昏著呢?”
他踢了蕭寶姝兩腳,蕭寶姝雖然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但是還是強忍著沒有出聲,那老大無可奈何道:“還沒醒,格老子的,你要死了,那貴客不扒掉我一層皮?”
他罵罵咧咧就出了底艙,吩咐明天給蕭寶姝找大夫,安排妥當後,幾個手下又過來和他喝酒劃拳,一直到下半夜才停下來。
船艙響起了粗重的鼾聲,蕭寶姝掙紮著讓自己睜開眼,她稍稍一動,十指又是一陣鑽心一般的疼痛,她咬著牙,撐著虛弱的身體起身,幾乎是爬出了底艙。
她腿腳沒有半點力氣,好不容易上了上麵的船艙,還弄出了聲響,還好那些大漢喝了酒,一個個都睡得死沉,沒有發覺。
蕭寶姝額上虛汗直冒,她踉踉蹌蹌,推開船艙的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了甲板上。
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她就跳下了船。
她並不會水,所以剛一跳下船,她就連嗆了幾口水,冰冷的河水湧入她的口鼻,她已慢慢開始窒息。
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祖父,梁珩想借寶姝來羞辱您,可寶姝就算死,也不會讓他得償所願,寶姝不會辱沒您的聲名,更不會辱沒蕭家的聲名。
她漸漸閉上眼睛,河水已經湧入到她的肺部,讓她無法呼吸。
碧波浮沉間,在她徹底沒入河水的那一刻,她似乎見到有人騎著駿馬,疾馳而來。
那身影,似是表哥陸從風。
是表哥來救她了嗎?
但是,來不及了。
表哥……好後悔沒有聽你的話,嫁給梁珩,如今千悔萬悔,已是覆水難收,若有來世,再相見吧。
這一世,寶姝先走一步了。
再見了,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