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幾日後,本該一年後回來的梁珩提前回來了,但是卻是被抬回來的。
原來梁珩在行進到昊州的途中,遇到了疫病,梁珩一行人也被傳染,幾個隨從已經殞命了,梁珩則是奄奄一息,被護送回了京城治病。
梁珩一被送回到太子府,他的院落立刻被封了,為了防止疫病擴散,皇帝也不許蕭寶姝等人去照料他,而是隻留幾個太醫在照顧梁珩。
梁珩居住的地方也被重兵把守,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蕭寶姝匆匆趕到的時候,隻見到玉琢跪在院落外,幾個皇宮禁軍擋著她不讓她進去,玉琢哭得聲淚俱下:“求求你們,讓奴婢進去看看殿下吧,奴婢不怕死的,奴婢真的不怕的。”
但是任憑她怎麽哀求,那個禁軍都不敢放她進去,蕭寶姝怔怔的,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怎麽都走不動,那些禁軍看到她,於是都齊刷刷單膝下跪:“見過太子妃。”
蕭寶姝勉強道:“免禮。”
玉琢已經爬了過來,拉住她的衣裙,懇求道:“娘娘,以前奴婢千錯萬錯,您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但求求您,讓奴婢進去,看殿下一眼吧。”
蕭寶姝隻是站在那,看也不願意看一眼玉琢,玉琢卻拉著她的衣裙不肯放手,婢女秋實見狀,於是讓人將玉琢拉下去,攆走玉琢後,蕭寶姝才走了幾步,禁軍們盡職盡責攔住她,秋實嗬斥道:“大膽,太子妃娘娘也敢攔。”
禁軍們麵麵相覷:“娘娘,這是聖上的命令,請不要為難小人們了。”
蕭寶姝終於開口道,她聲音都有些發抖:“聖上就讓他的兒子在裏麵,生死不問嗎?”
“娘娘,聖上說,殿下是他的兒子,可這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為一子,而舍他的子民。”
蕭寶姝無言反駁,良久,她才道:“聖上愛民如子,本宮不敢多言,但是本宮要進去,見一見殿下。”
“不可。”領頭的禁軍頭領道:“聖上有口諭,誰都不準見殿下,如若娘娘堅持要進去,就是要了臣等的命。”
蕭寶姝咬唇:“那好,叫一個太醫出來,讓本宮知曉殿下的病情,這總可以了吧?”
禁軍頭領遲疑了下:“聽憑娘娘吩咐。”
,
在太醫的描述中,蕭寶姝得知,梁珩的病情很不樂觀,因為感染的比較重,而且舟車勞頓,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狀態了,太醫在用最好的藥給他續命,可是能不能挺過來,要看他自己了。
蕭寶姝都快崩潰了:“什麽叫看殿下自己?你們是大梁最有本事的醫者,難道你們都沒有辦法嗎?”
太醫跪下道:“娘娘,疫病本就無藥可醫,隻能看病人的體質,娘娘就算殺了微臣,也無濟於事啊。”
蕭寶姝差點沒暈倒,自從那日梁珩走後,她就再也沒見過梁珩一麵,難道城樓上那遙遙一望,就是永別嗎?
蕭寶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院子的,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片刻後,忽然從櫃中取出一個錦盒,那個錦盒裏,放著跌碎的泥人。
那天泥人摔碎後,蕭寶姝一片一片地將其撿了起來,收藏在這個錦盒裏,這泥人就像她對梁珩一樣,雖然被梁珩傷的千瘡百孔,可是,仍然舍不得丟棄,還是珍而視之地將其收藏起來,她雖然黯然於自己在這段感情裏的卑微,可是,她仍然無法忘記兩年前初見的那個白衣公子。
蕭寶姝看著那個碎成一片的泥人,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砸在泥人上麵,她抽泣著:“我再也不跟你賭氣了,你醒過來吧,梁珩,快點醒過來吧。”
,
可是事與願違,梁珩昏迷了整整五天,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而且據太醫說,他的病症反而越來越嚴重,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京城人們都說,這太子殿下,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太子病重,太子的位置自然引人垂涎,已經有傳言甚囂塵上,說太子梁珩外祖本就是罪臣,因貪墨被殺,罪臣的後代,居然成了太子,這明顯是德不配位,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看來這大梁的天,要變了。
這些政事上的暗潮洶湧,蕭寶姝一概不想聽,她隻憂心著梁珩的病情。
祖父蕭清遠也來過太子府,蕭寶姝隻抱著他哭,蕭清遠十分心疼蕭寶姝,他心中後悔不已,早知道就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了,免得讓自己孫女才十六歲就要守寡。
表哥陸從風他一個人不好進府,隻能陪著母親臨川公主入府探望蕭寶姝,蕭寶姝當時正哭得傷心,臨川公主在勸她,陸從風默然良久,終於道:“表妹,你要是哭壞了身子,殿下怎麽辦?”
蕭寶姝哽咽道:“殿下都成這樣子了,我還要這身子還幹什麽?”
陸從風愣了下,才道:“你不心疼你自己,有人心疼你,比如……你祖父,還有我母親……”
蕭寶姝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淚,道:“表哥,我真的好怕,如果殿下真挨不過去,我怎麽辦?”
臨川公主也很黯然,照現在這情形,梁珩十有八九很是凶險,難道蕭寶姝真的要年紀輕輕守寡嗎?這孩子才十六歲啊!
可是,一個守寡的太子妃,又有誰敢娶呢?臨川公主是真不忍心看到這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姑娘落到這般境地。
臨川公主頓了頓,道:“寶姝,殿下這病,也不是沒有法子。”
“什麽法子?”蕭寶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她眼前一亮,拉著臨川公主的衣袖:“舅母,快告訴我。”
臨川公主道:“距離京城五十裏外,有一座東玄山,山上有座藥王廟,聽說那裏的藥王菩薩十分靈驗,住持也有點神通在身上,去年東平侯家的公子也感染了疫病,差點人就沒了,他母親去拜了拜,住持給了她一把香灰,讓她將香灰和藥一起服,她家公子竟然就好了,所以我想,你去上山拜拜,殿下的病或許會有點轉機。”
蕭寶姝還沒開口,陸從風就道:“母親,這就是您的法子嗎?香灰也能治病嗎?要我說,還不如去民間遍訪神醫呢。”
臨川公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從不信神佛,可是聖上已經遍尋了名醫,都無計可施,那何不如死馬當活馬醫呢。”
蕭寶姝聽後,忙道:“舅母說的是,我馬上就趕過去。”
,
蕭寶姝心急火燎,馬上就坐了轎子出府趕去東玄山,陸從風怕路途遙遠有個萬一,也陪她去了,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就奔赴五十裏外的東玄山。
到東玄山的時候,已經天黑了,蕭寶姝雖然心急,但也知道天黑不能上山,於是一行人先去不遠處的驛館歇息。
驛館還是頭一次遇到身份這麽尊貴的貴客,驛官都嚇得手足無措了,還說要請京兆尹派兵來保護,蕭寶姝謝絕了,她還不想驚動太多人。
陸從風則道:“張大人,這裏有我和太子府的侍衛在,不必擔心。”
“是,小侯爺。”驛官卑躬屈膝,他抬頭偷偷覷著陸從風,心想這滿京城都稱浪蕩無狀的陸小侯爺,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劍眉星目的瀟灑少年郎,看來人言未必可信。
蕭寶姝進入驛館歇息,門口有侍衛保護,她心中焦急,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於是索性披著衣服起來,她點燃蠟燭,坐在桌子前,又拿出梁珩送她的錦盒,裏麵有梁珩去西州途中送她的簪子,還有用帕子細心包裹的那個碎的泥人。
蕭寶姝細心摩挲著金簪,然後又放進錦盒,她又看著那個碎的泥人,眼淚不由簌簌而下,她小聲抽泣著,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歎息:“寶姝,你這又是何苦呢?”
蕭寶姝一驚:“是表哥嗎?你為什麽在外麵?”
門外正是陸從風,他說道:“我看那些侍衛也累了,於是讓他們回去休息,我一人守在這裏就夠了。”
蕭寶姝聽了聽外麵的聲響,似乎是在下雪,她說道:“表哥,外麵在下雪吧?你不要守在外麵了,進來暖和暖和吧。”
蕭寶姝住的這間屋子是燒了火盆的,很是暖和,她過意不去讓陸從風守在外麵,於是想都沒想,就像小時候一樣,邀請他進來,但是陸從風卻道:“現在你已經是太子妃,為防有閑言閑語,我還是不進去了。”
蕭寶姝愣了下,馬上明白她邀請陸從風進來的確不妥,於是道:“表哥,可是外麵太冷了,你要麽回去吧,我沒事的。”
陸從風道:“你也知道你表哥身強力壯,小時候冬天每日都被你舅舅扔到冰河裏遊泳,這點雪,怕什麽?”
蕭寶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你還好意思說呢,你死活不下去,都是舅舅踹你下去的。”
陸從風也笑了笑,片刻後道:“寶姝,你終於笑了。”
蕭寶姝怔了怔,才輕聲道:“表哥,我怕。”
她抱著自己,雖然屋內溫暖如四月春天,可是她仍然全身冰冷:“我好怕殿下挨不過去。”
陸從風在屋外,他穿著黑衣,懷中抱著劍,盤膝坐在地上,靠著窗邊的牆,有雪花從屋簷飄落在他的衣服上和頭發上,給少年向來飛揚的眉眼染上一層晶瑩,他說道:“我聽說,殿下之前為了那個叫玉琢的婢女,給你禁足了一個月。”
蕭寶姝一怔:“你怎麽知道的?”
但她很快又覺得自己問了無用的問題,陸從風雖然無心仕途,但是朋友卻是遍天下,販夫走卒、江湖遊俠,太監奴婢,都能是他的朋友,他想打聽一件事,自然是能打聽到的。
她都能想象到,表哥知道的時候,一定會是憤怒不已,可是她已經是太子妃,太子兩夫妻的事情,他管不著,也無法管,所以他肯定自己生了很久的悶氣。
蕭寶姝看著那個破碎的泥人,說道:“是有這回事。”
陸從風沒說話,良久,才道:“那你現在為了他哭成這樣,值得嗎?”
蕭寶姝頓了頓,說:“那時候,我是真的很生他氣,就算他放下身段來哄我,我也過不去這個坎,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麽的,他去西州,我還是忍不住去送,他走了之後,我也忍不住去想他,我雖然一直因為他不相信我傷心,可我還是忘不了他,可能因為他是我喜歡上的第一個男人,所以我才陷的這麽深。”
陸從風仰著頭,看著紛紛飄揚的雪花,他說道:“你喜歡的東西,好像一直很長久,你喜歡穿鵝黃色衣服,喜歡吃甜食,喜歡小貓小狗,喜歡笑,也喜歡哭,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沒變過,所以你喜歡殿下,也會喜歡很久吧。”
“表哥……”
陸從風卻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問你值不值得的問題了,很晚了,你快點睡吧。”
“可我睡不著……”
“你如果再不睡的話,明日一早怎麽有精力去普昌寺?”
“可是……”
陸從風打了個哈欠:“睡吧,有我在外麵守著你,別怕。”
蕭寶姝這回乖乖點了點頭,她吹了蠟燭,上床裹緊被子,然後閉上眼睛:“表哥,我睡了。”
“睡吧,我在外麵。”
“嗯……”
陸從風側耳聽著,終於聽到屋內傳來少女均勻的鼻息聲,他這才稍稍放鬆了些,大雪還在下,給整個驛館都灑上一層潔白,他抱著劍,靠著牆,看著潔白剔透的雪,就如蕭寶姝的心,那般晶瑩剔透。
梁珩,她將她的整顆心都捧給你了,如若你能渡過此劫,萬望你能……珍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