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道聖旨,直接讓蕭太傅又驚又愕,他火速入宮,想請皇帝收回成命。
當今皇帝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喜怒無常,本來皇位是輪不到他的,但是當時的太子梁煦衍失去聖心,謀反作亂,被還是五皇子的皇帝誅殺,這皇位才落到了他頭上,但民間一直暗暗傳聞,說煦衍太子謀反一事完全是皇帝一手策劃,而且皇帝剛一登基就借故囚禁了幾個兄弟,幾個兄弟也都先後死去,這還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煦衍太子雖然被扣上謀反罪名,但他一直很得人心,皇帝為了消除謠言坐穩皇位,不得不以嚴治國,恢複了不少殘酷刑罰,大臣們看到他都十分畏懼,但皇帝對蕭太傅一直十分客氣:“太傅,你今日入宮,莫非是為了寶姝婚事而來?”
“正是。”蕭太傅懇求道:“臣已將寶姝許諾給臨川公主之子陸朗,請聖上收回成命。”
“但整個京城,都知道寶姝心悅的是太子梁珩。”皇帝道:“何況你與陸家隻是口頭許諾,並沒有正式婚約,陸家也未下三媒六聘,做不得數。”
蕭太傅無奈又道:“聖上,臣已老邁,寶姝是臣唯一的孫女,她天真單純,實在無法勝任太子妃一職啊。”
“胡說,寶姝是大梁第一美人,更兼才情無雙,這天下,還有比她更適合當太子妃的嗎?”
“但是……”
“朕知道太傅在擔憂什麽。”皇帝從龍椅走下台階:“太傅是憂心太子會記恨生母之死,不會善待寶姝?”
蕭太傅沉默了。
“昔日淩妃立後一事,雖是朕的家事,但也是國事,太傅對國事秉公直言,又有何罪之有?”皇帝道:“若太子因此事記恨太傅,他又何配當太子?”
蕭太傅苦笑:“話雖如此,但母子連心,太子若怪罪臣,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又道:“不瞞太傅,娶寶姝為太子妃,乃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的主意?”蕭太傅吃了一驚,這太子不是對寶姝毫無興趣嗎?又怎麽會想納她為太子妃了?
皇帝說道:“太子昨日來見朕,說其實他從兩年前京城詩會見到寶姝那日起,就喜歡上了她,不過少年男女嘛,總是有些害羞,而且他想先以國事為重,所以就沒回應寶姝,但昨日他知道太傅將寶姝允給了陸朗後,他就急了,於是便來求朕,將寶姝賜給他當太子妃。”
說實話,梁珩的說詞,蕭太傅是不太信的,少年郎之間若真的你情我願,那又怎麽會故意推脫呢?倒不如說梁珩是想拉攏蕭家,鞏固太子地位,這樣蕭太傅還信點。
皇帝瞧出蕭太傅不信,他也有些尷尬,於是道:“太子這些年處理政事手腕愈發老練,想必他也明白了太子妃之位事關重大,不能由自己心意胡來,太子妃是未來國母,定要選擇一個家世清白、德才兼備的世家嫡女,而這大梁,論家世,論美貌,論才情,又哪有比寶姝還適合當太子妃的女子?”
蕭太傅聽到皇帝這般分析,他才信了梁珩的確是想娶蕭寶姝了,是了,蕭家乃世家大族,族內出過數個宰相,而蕭太傅又是皇帝老師,深得皇帝寵信,蕭寶姝除了有大梁第一美人的盛名外,她的才情更是天下皆知,梁珩無論娶哪個女子,都會被蕭寶姝的光芒所遮擋。
可是,就算梁珩現在想通了,那有朝一日他當了皇帝,還會對蕭寶姝一如既往嗎?蕭太傅不敢想。
皇帝見蕭太傅仍然猶疑不定,於是歎了口氣,真心實意道:“朕允諾太子所請,不隻是為了太子,更是為了自己。”
蕭太傅不由道:“聖上這是何意?”
“想當初朕還是個皇子的時候,因為母妃不受寵愛,梁煦衍又早早被立為太子,朕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哪裏又有幾個人看得起?加上先帝總說朕母族卑賤,陰鬱古怪,所以朕在和諸位皇兄皇弟一起在文華閣讀書,也總是備受排擠,那時隻有太傅看得起朕,作為老師,太傅經常誇獎朕這個學生天賦聰明,說朕將來必有一番成就。”皇帝想起當初往事,冷酷刻薄的眼中不由閃現一絲暖意:“所以對於朕來說,太傅就猶如朕的父親一般。”
蕭太傅聞言大駭,他伏地叩首:“臣不敢。”
皇帝將蕭太傅扶起,溫言道:“太傅不必驚懼,這天下,人人都罵朕冷血殘暴,但朕從來都不屑一顧,朕做人做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太傅在朕微時悉心照顧,朕自然會記得這份恩德,太子妃,未來的國母,這個位置,除了太傅的嫡親孫女,朕誰都不想給,所以太傅就不必推辭,太子妃一位,寶姝是坐定了。”
“可……”
“太傅還在擔憂淩妃一事?朕也和太傅坦言,若太子真記恨此事,那寶姝嫁給太子,蕭家還有一線生機,如寶姝嫁給他人,那蕭家到時候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蕭太傅冷汗涔涔,的確,如果梁珩真的記恨蕭家,那如果蕭寶姝不當這個太子妃,蕭家也許還是會落得抄家滅族的下場,但如果蕭寶姝當了太子妃,她又生下兒子,那梁珩也許會瞧在子嗣的麵子上,放過蕭家。
皇帝又允諾道:“太傅,朕今日就在此承諾你,朕在位時,太子必不能動寶姝,若寶姝生下兒子,那便是大梁的太孫,日後大梁的繼承人,你且放心吧。”
皇帝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蕭太傅也什麽都不敢說了,他隻好跪地道:“臣替孫女寶姝,謝聖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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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姝為太子妃,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蕭寶姝,她傾慕梁珩兩年,如今終於可以如願嫁得心上人,自然是開心到睡不著覺,愁的是蕭太傅和陸從風,千防萬防,蕭寶姝還是要嫁給梁珩,日後會是何種境遇,兩人不敢想。
但就算是擔心成這樣,兩人還是不願意將蕭家和梁珩的恩怨告知蕭寶姝,一是因為木已成舟,告訴也沒用了,二是兩人都太寵愛蕭寶姝了,他們隻想蕭寶姝永遠無憂無慮,不想讓她過早的知道朝堂這些事情,所以就算兩人憂心忡忡,但還是隻能無奈接受了。
出嫁那日,因為蕭寶姝父母已經亡故,所以由蕭太傅送她出嫁,蕭太傅見到最喜歡的孫女身穿大紅嫁女,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他平日不苟言笑,但此刻卻難得濕了眼眶,一句“寶姝”說出來,已然是哽咽了。
蕭寶姝見祖父這般難過,她也心中難受,她自幼父母雙亡,是在祖父膝下長大的,祖父雖然嚴厲,但也是真心疼她,如今嫁入太子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府見到祖父了,她雙膝下跪:“祖父,寶姝今日就要出嫁了,不能常伴您左右,您日後一定要保重身體。”
蕭太傅點頭,他攙起蕭寶姝,歎道:“今日之後,你就是太子妃,你是君,我是臣,萬萬不可給我下跪了。”
“不,寶姝永遠是您的孫女。”
蕭太傅搖頭:“寶姝,你既然嫁給太子,有幾句,我還是告訴你的。”
蕭寶姝乖乖道:“聽從祖父教誨。”
“太子不是尋常男人,太子府也不是尋常人家,你嫁給太子後,可要收著點性子,那皇家可不是蕭府,太子也不是你表哥,能隨你亂來的。”
蕭寶姝道:“寶姝知道的。”
“還有,你雖有才女之名,書畫雙絕,但個性卻是極癡的,你全心全意喜歡太子,可你並不可以要求他也全心全意對待你,他日後會有其他的嬪妃,還會有三妻六妾,這在皇家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你切勿拈酸吃醋,免得讓自己背負一個嫉妒的罪名,最後落得一個打入冷宮的下場。”
蕭寶姝黯然,她喜歡梁珩的時候,的確也想過此事,從小到大,她最喜歡話本裏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在皇家來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意味著子嗣單薄,這是拿國之根本開玩笑,所以從古至今有幾個皇帝是隻有一個妻子的?她說道:“祖父,在不知道太子身份的時候,寶姝就喜歡上了他,所以知道他身份後,寶姝也明白他不可能隻有一個妻子的,祖父放心,寶姝不會由著自己性子胡來的,也不會給蕭家丟臉的。”
蕭太傅頷首,日光照進窗子,映到他滿頭白發之上,襯得他背影格外蒼涼,他撫摸著蕭寶姝的頭發,眼中滿是一個老人對待自己最疼愛孫女的不舍,蕭太傅終於忍不住背過身去,掩飾住臉上的老淚縱橫:“寶姝,從今天開始,你就要自己保重了,但隻要祖父還在,蕭家還在,你就不用擔心。”
蕭寶姝也哭道:“多謝祖父。”
蕭太傅怕掩飾不了自己情緒,於是點點頭,負手離去,蕭寶姝看著他的蒼老背影,不由也心中無比難受,眼淚也像掉了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來,這時她忽然聽到少年一聲長歎:“大喜的日子,哭什麽?妝都花了。”
蕭寶姝抬頭一看,原來是表哥陸從風。
陸從風穿著玄色衣服,還是那般少年明耀如驕陽,他說道:“怎麽?還在生我的氣呢?”
蕭寶姝又哭又笑:“表哥,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陸從風笑道:“你一生隻有一次出嫁的機會,我怎麽可能不來?”
蕭寶姝道:“若你今天不來,我真的會恨你一輩子。”
“我就怕你恨我一輩子。”陸從風頓了頓,忽道:“那日答應和你的親事,也隻是因為擔心你嫁不出去,所以就應承了,我對你可隻有兄妹之情,你不要想多。”
“放心,我才不會想多呢。”
陸從風笑笑:“那就行。”他拿出幾塊酥糖:“你最喜歡的酥糖,送你,給你當新婚禮物。”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蕭寶姝道:“我成親你就送我幾塊糖?”
“等你拜完天地行完禮,饑腸轆轆的時候,你就知道這幾塊糖好了。”陸從風遞給蕭寶姝:“快藏起來,別被太子府那些老媽子看到。”
蕭寶姝接過酥糖,噗嗤一笑,陸從風問:“你笑什麽?”
“我想起小時候我淘氣,祖父禁我足,你也是偷偷給我塞糖。”蕭寶姝道:“表哥,你對我真好。”
“我就你一個表妹,不對你好對誰好。”陸從風道:“要是以後太子欺負你,我也會幫你出氣。”
蕭寶姝一邊給那幾塊酥糖藏在袖子裏,一邊笑道:“是他主動求娶我的,所以他才不會欺負我呢。”
“那就最好了。”陸從風壓抑住內心疼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