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肝(加更)
第55章 心肝(加更)
章延之到東城的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不大,微風拂麵。
阮令儀和宋斯年一起去接她。
章延之看見阮令儀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兒媳婦, 你受苦了。”
阮令儀很少感受到這樣直接有熱烈的來自女性長輩的熱情和愛, 一時間還有些不知所措。
她輕輕地抱著眼前的女人,隻說了一句:“我沒事。”
“什麽沒事。”
章延之女士抱著她左右看了看,看到她脖子上淡淡的傷疤的時候, 聲音都哽咽了起來:“女孩子身上怎麽可以有疤呢?你放心,媽一定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把這疤去了。”
除了很深的傷口,阮令儀是不怎麽會留疤的體質,本來不是很在意這些, 但是聽見章延之這麽說, 她心裏又忐忑了幾分。
她扭頭看宋斯年:“很醜嗎?”
疤痕脫落其實隻剩下淡淡的白痕,不湊近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哪有疤?我都看不出來。”
宋斯年微笑揉了揉小姑娘的頭。
阮令儀聽到這個答案, 心下定了幾分。
倒是章延之, 像是立刻變成了被點燃的炮仗:“一時半會兒不秀恩愛你能憋死是吧?”
她至今還記得這個臭兒子專門到日內瓦秀恩愛給她看的事情, 越發火大, 幹脆自己攬著阮令儀往外走。
“從現在起到我回日內瓦之前, 兒媳婦兒都歸我了。”
宋斯年落後了他們半步,看著阮令儀在章延之懷裏十分受用的樣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逸廬裏早已經準備好了可口的飯菜。
dollar不知道怎麽回事, 在宋斯年麵前還人五人六的,到了章延之麵前立刻化身天使小狗, 還顛顛地給她叼來了拖鞋。
章延之原本是鳥類愛好者,家裏養的除了孔雀就是比她還能說的鸚鵡, 但沒有一個人可以抵擋住修勾的熱情。
“你怎麽這麽乖呀。”
章延之抱著dollar的狗頭, 在它的大腦門上親了一口。
親完之後, 她又抬頭看宋斯年:“比某些個兒子乖多了。”
宋斯年再次被親媽攻擊,他倒是無所謂,反正都習慣了。
隻是阮令儀看他可憐,在章延之女士逗小狗的時候,轉頭親了宋斯年一口,讓宋斯年覺得……再多被章延之女士攻擊幾句也不是不可以。
阮令儀今天要上夜班,到了時間,章延之和宋斯年一起送阮令儀去醫院。
“兒媳婦好好上班,晚點我和斯年來給你送夜宵。”
車是章延之開的,她臉上架著墨鏡,給了阮令儀一個飛吻。
“謝謝媽。”
對著其他的女人喊媽,阮令儀一開始還有些難以開口,但章延之實在是太溫暖了,沒多久她已經能自然地叫出了這個稱呼。
看著阮令儀走進醫院大門,章延之才卸下了臉上輕鬆的表情。
她原本是一得到消息就要來東城的,可是在上飛機之前,她看到了宋斯年對霍氏出手的事情,於是改道先去了一趟港城。
“我見過你父親了。”
章延之看向兒子,“這老頑固簡直沒法溝通,要不你還是改姓章得了。”
宋文琢知道宋斯年撤資的事情,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被上頭兩個兒子勸住,估計已經殺來東城了。
隻是他大概還不知道,有了宋斯年做榜樣,他的孫子們也已經開始斷了和霍氏的往來。
霍氏和霍家並不是離開了宋家就不可以自立,宋家難道要代代供人吸血嗎?
“我沒有意見。”
宋斯年沒說,這個建議,早在程硯白婚禮那會兒,他就和宋文琢提過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宋斯年看了看窗外,淡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改變。”
早前看在父親的麵子上,宋斯年沒打算用雷霆手段對付霍家。他雖然給阮令儀提供過消息和便利,但終歸有限。
可是這一次,他們真正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霍家本就是萬惡之源,何況這次在背後操縱整件事情的周明湛,也是霍家的人。
在阮令儀昏迷的那一天,他得到了一些關鍵的消息,霍明羽她父親,執意跨過兩個兒女選定的繼承人,就是周明湛。
而周明湛當初在日本用於資助學長創業的資金,也來自於霍家。
“你父親放不下那救命之恩,哪怕已經還了五六十年,還覺得沒有還完。”
救命之恩本來是天大的恩情,宋文琢願意還,他盡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可對孩子們而言,這負擔太重了。何況他們也漸漸長大,有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說起來,你當初為什麽會選令儀做結婚對象?”
宋文琢一直以為阮令儀這個兒媳婦兒,是章延之選的。畢竟當時,是身在日內瓦的章延之親自打了電話過來,態度強硬,告訴他給兒子選兒媳,不能忽略程家。
程家老太太給章延之動過手術,兩人雖然年紀相差甚遠,卻是實打實的忘年之交。宋文琢想她或許是顧念曾經的情誼,才想要結親。
但隻有章延之知道,這人選,是宋斯年自己提的。
為什麽?
宋斯年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她救過我的命吧。”
所以在看到她困難的時候,才伸手幫了她一把。
章延之全當兒子在胡謅,翻了個白眼。
阮令儀幾天前才回到的工作崗位,堆積下來的事情甚多,她前前後後處理了很久,今天才好不容易空了一些。
等她查完房,時間已經不早。
今天又碰到張苗值夜,說起之前的事情,張苗還覺得心有餘悸。
“還好阮醫生福大命大。”
她一直有些負罪感,覺得如果當初她能夠驚醒一些,看出吳許珍的不對勁,也許後麵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情。
“都過去了。”
阮令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其他人也你一嘴我一嘴地安慰了張苗一會兒,然後才有人帶頭開起了玩笑。
“不過阮醫生你老公可真帥。”今天普外值班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他抱著你大喊醫生的時候,場麵堪比偶像劇。”
“這種事情是能拿來調侃的嗎?”
年紀稍大的護士長在她胳膊上打了一記,然後轉頭看阮令儀,“但她有一點說得對,阮醫生的老公是真的帥,配得上我們市一胸外一枝花。”
阮令儀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多了個這樣的稱呼,有些哭笑不得。
和他們有聊了幾句後,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才坐下不久,就見到了意想不到的訪客。
“能聊一聊嗎?”
霍明羽看向阮令儀。
霍明羽的臉色看起來不佳,連發絲看起來也沒有什麽光澤。
“你想和我聊什麽?”
阮令儀轉了轉手中的筆,“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什麽好聊的。”
“就聊聊過去的事情。”
霍明羽倒是也沒有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自覺,在阮令儀對麵坐了下來。
如果是過去的事情,那更沒有什麽可以聊的了。
阮令儀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霍小姐,我們可不是可以敘舊的關係。”
阮令儀和霍明羽曾經是朋友。
那個時候,藍蓮製藥和合安醫藥尚且是合作關係。他們在彼此的父親推薦之下相識,並且共同度過了一段還算愉快的童年時光。
那個時候,霍明羽對她的確不算壞,她會帶著她去新開的遊樂場,會和她分享自己收藏的蒼蠅小館。
因為這些情分,所以哪怕在霍氏於網絡上造勢,說合安醫藥故意拉高伯尼安價格,棄人命於不顧時,她也隻覺得這是商業行為,沒有遷怒於她。
可是霍明羽是怎麽回報她的?
在她父親去世,合安醫藥風雨飄搖的時候,霍明羽露出了自己的真麵目,帶著人欺辱她。
她大聲說了自己這些年對她的嫉妒,甚至想要劃花她的臉,雖然最後因為害怕擔責任,隻在她腰上動了手。
她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把她當成真正的朋友。
“從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霍明羽突然站了起來,向阮令儀鞠了一躬,但她接下來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阮令儀隻覺得好笑,事情已經過了五年,霍明羽突然來這麽一招放下身段、假模假式地道歉,還有什麽意思?
“那你要什麽才能放過霍家?”
霍明羽看向她,“我知道宋斯年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但你父母是死於車禍。至於霍氏收購合安醫藥的事情,在那種情況下,一個股價暴跌的頭部企業,就算不是霍氏,也會有其他企業出手的。你又何必耿耿於懷這麽多年呢?你和霍家之間最直接的衝突,不就是我曾經傷了你?”
聽聽,多輕巧。
“純粹的商業鬥爭是沒有必要過度記恨,但你敢說,我父母的死,與霍氏一點關係都沒有?”
阮令儀笑了,如果霍氏能記得,這隻是商業鬥爭,不曾害過人性命,她何至於此?
“沒有親自殺人,那逝去的人命就與之無關,對吧?所以我差點死在吳許珍手上,和背後的人,也一點關係都沒有咯?”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我就不留您了。”阮令儀早知道她不會承認,也不想多說些什麽。
她轉頭看向屏幕:“宋斯年要撤資,和霍氏要收購合安醫藥一樣,都是出於商業考慮,我無力幹涉。不過有些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嗎?”
霍明羽走出阮令儀辦公室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她靠著牆站了一會兒,腳步匆匆地朝著住院部走去。
她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周明湛正在看書。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書?”
霍明羽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書丟在地上,“霍氏都要完蛋了!”
“哪有那麽誇張。”
周明湛倒是不惱。他摘掉了眼鏡,揉了揉眉心,“不過是幾個項目少了些資金罷了。”
“你說得倒輕巧。”
霍明羽還是氣急敗壞的樣子,“爺爺在家大發雷霆,他知道阮令儀這件事情背後少不了你和我的手筆,要把我們都掃地出門。”
“隻有你。”
“什麽?”霍明羽像是沒聽明白。
“我從未進過霍家的門,又何來掃地出門一說?”
“你,”
霍明羽咬了咬牙。她和周明湛合作,是因為覺得他們兩個人有共同的利益,她的最終目標是和他一起執掌霍氏。
可是自從合作達成之後,周明湛的每一步都在圍繞著阮令儀打轉。當然,她會配合他,是記恨程硯白婚禮上的那件事情,想給阮令儀一個教訓,但她並不想沾上人命。
特別是當這條人命會影響她的最終目標時。
至此,霍明羽覺得她和周明湛之間的合作算是徹底破裂了。
是她太天真了,從周明湛不願意拿出錢,替她填補藍蓮製藥的窟窿時,她就應該明白,他從沒有真心想和她合作過。
霍明羽摔門而去。
周明湛看了那扇門一會兒,最終從病床上起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
書翻開著,正是他之前看的那一頁。
是聶魯達的《最後的玫瑰》。
“我是個絕望的人,是沒有回聲的話語。
喪失一切,又擁有一切。
最後的纜繩,是我的祈望為你咿呀而歌。
在我這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作者有話說:
周明湛這個人,是一個很複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