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是非之議。
第97章 是非之議。
次日晨起, 玉茗聽見內室傳來動靜,便知道趙曳雪已起了,遂領著人入內服侍, 卻看見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立在妝台旁,正低頭與趙曳雪說著什麽。
玉茗有些驚訝, 連忙俯身行禮:“見過殿下。”
北湛應了一聲,繼續手上的動作, 一隻手輕輕扣著女子的下頷,動作輕柔,玉茗這才發現他是在替趙曳雪畫眉, 頓時頗感驚奇。
被眾婢女齊齊盯著瞧, 趙曳雪也有些不自在了, 正欲退開, 卻被他按住:“別動。”
待最後一筆細細描上, 北湛這才放開了她,道:“好看。”
趙曳雪失笑,道:“哪有你這樣自賣自誇的?”
北湛用指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輕聲道:“沒有自誇。”
隔著菱花銅鏡, 趙曳雪與他的視線對上了,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中湧動著無數溫柔,像滾滾的洪流, 幾乎將她徹底淹沒。
過了許久,趙曳雪才小聲道:“早朝該遲了。”
“嗯, ”北湛口中應著,卻沒有動作,趙曳雪轉過頭望向他,然後舉起手, 向他攤開,潔白的掌心躺著一根紅繩,因為年頭太久,早已褪去了色,發灰發白的陳舊。
北湛從她手中接過那一根紅繩,並不言語,最後趙曳雪替他係在了手腕上,故作輕鬆地道:“好了,有了這個,你這輩子就被我綁住啦。”
北湛彎起唇角,眼中含著幾分笑意,反握住他的手,道:“豈止這輩子?”
“哦?”趙曳雪眨眨眼:“那還有幾輩子?”
北湛想了想,道:“生為卿人,死為卿鬼,生生世世不負不悔。”
趙曳雪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把臉埋在他的衣衫上,悶聲悶氣地道:“殿下說話真好聽,師從何人?”
北湛摸著她的發頂,聲音含笑:“遇見你,天生便會了。”
“胡說,”趙曳雪反駁:“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北湛順著她問:“我從前是如何的?”
趙曳雪道:“脾氣又臭又硬,活像八輩子沒開過口,給你遞個手爐都不肯接,反手還給我扔了。”
“嗯,”北湛點點頭,溫聲道:“那時是蠢,不知道你的好。”
趙曳雪站起身來,親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輕聲道:“此去乾州,天高路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北湛替她拂開鬢發,聲音微沉:“你也是,我會盡快回來。”
趙曳雪點點頭,在他的掌心輕輕蹭了蹭,才道:“去吧,該上朝了。”
北湛眸色深深地望著她,仿佛要將她刻在眼中,就此一同帶走,過了許久,他才離開。
聽得房門吱呀一聲,又被輕輕合上,趙曳雪的神思不覺有些怔忪,望著窗外盛放的薔薇花叢,發起呆來,過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玉茗吃驚地道:“主子,您怎麽哭了?”
趙曳雪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眼眶已是通紅,眼淚落下來,一滴一滴打在妝台上,沁開了一朵朵細小的花。
……
自那日上了朝以後,北湛果然離了盛京,前往乾州,籌備軍事,準備奪回南疆三城,大軍開撥那一日,安慶帝親自出城相送,鼓舞三軍,所有人都看得出天子對這一次收複南疆抱著極大的希望。
甚至有人猜測,倘若太子當真收回了南疆三城,那麽他的地位將會進一步穩固,再也無法撼動。
畢竟,這是值得載入史冊的千秋功業。
北湛離開那一日,細雨霏霏,趙曳雪站在聽雪齋的閣樓上遙遙望去,入目隻能看見大片的層疊樓宇,遠處的紫金山藏在繚繞的雲霧之中,無法窺見全貌,隻露出一角來,如同一頭龐然巨獸,靜靜地蟄伏著。
玉茗走過來,替她撐著傘,勸道:“主子,下雨有些涼,還是回去吧?”
趙曳雪沒走,隻是抬起頭望著天,攤開手心,微微眯起眼,道:“雨停了。”
雨確實漸漸停了,霎時間雲開霧散,露出澄澈瓦藍的天際,碧空如洗,金色的朝陽自雲層縫隙間照落下來,仿佛灑了一層薄薄的金粉,到處都是閃閃發亮的光,那些還未來得及停下的細細雨絲,密密地灑落於天地,也被映成了金色,美不勝收。
玉茗驚歎地看著這景象,道:“真好看啊。”
趙曳雪抬起手張了張,又握起,那些金色的光又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了,她輕歎道:“天氣真好呀。”
美景如斯堪共賞,深情最是盼君歸。
北湛才剛走,她便已開始想念了。
……
北湛離開後,太子府裏伺候的下人們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對待趙曳雪儼然是女主人的態度,生怕有半點不當之處。
當然,這些都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太子不在,府前門可羅雀,唯有北瀟瀟三五不時過來一趟,陪著趙曳雪說說話,因怕她思念北湛,便絞盡腦汁搜刮一些盛京發生的趣事說給她聽,哪戶人家又出了什麽大事,大理寺少卿十分懼內,納了一個小妾,還挨了夫人一頓好罵,次日灰頭土臉地去上朝,叫人發現了他脖子上的指甲印兒,有促狹的同僚問起,他便以袖子遮著臉回道,是昨天府裏的葡萄架倒了。
趙曳雪十分好奇,道:“為何說葡萄架倒?”
北瀟瀟掩口吃吃笑起來,道:“趙姐姐你不知道,這個典故還是從皇兄的口中傳出去的呢,如今已是人盡皆知了。”
趙曳雪微訝:“還有這種事情?”
北瀟瀟眨了眨眼,笑道:“從前皇兄的臉上,不是也掛了兩回彩麽?父皇問起他,他便回答,是後院的葡萄架倒了,這才受了傷。”
趙曳雪先是一愣,很快就回過味兒來,緊接著,她的臉頰泛起些紅霞,在北瀟瀟的注視下,越來越紅,她想起來了,北湛是挨過她的兩次巴掌,那巴掌印在臉上兩天才消下去,沒想到竟然傳得所有人都知道了,還成了一個典故。
她又羞又氣,北瀟瀟見勢不對,連忙勸慰道:“如今知道葡萄架倒的人多,知道這話是從皇兄口中傳出去的人卻少了,趙姐姐不必介懷。”
趙曳雪自有身孕之後,北湛又走了,日夜憂思,形容消瘦了不少,北瀟瀟怕她在府裏悶出什麽毛病來,索性帶著她出去遊玩。
趙曳雪懷了四個月的身孕,開始有些顯懷,但是倘若穿了寬大的衣裳,倒也看不出來,北瀟瀟也不敢帶她去遠的地方,隻在近處溜達,她自幼在盛京長大,對這裏了如指掌,哪家酒樓的菜色好吃,哪間茶館的茶好喝,哪裏的景色好,她如數家珍,沒多久,趙曳雪都把盛京轉了個遍。
這一日,北瀟瀟照舊帶著趙曳雪出去吃吃喝喝,上了二樓的雅間,她笑著道:“聽說這一家店的八珍鴨是一絕,之前那廚子回老家去了,旁人做的八珍鴨總是沒有那個味道,如今他回來了,我就想著要帶你來吃上一回。”
說著,她叫來店夥計道:“旁的都不要,隻要一道八珍鴨,要秦三做的。”
那店夥計笑容滿麵地道:“好嘞,那小人就給您吩咐下去了。”
北瀟瀟擺了擺手,又對趙曳雪道:“趙姐姐要不要和我一道回宮去見見母妃?”
趙曳雪遲疑道:“不好打攪月妃娘娘吧?”
北瀟瀟卻道:“說起來,母妃昨日還向我問起你了。”
趙曳雪有些吃驚,道:“月妃娘娘說什麽了?”
北瀟瀟道:“母妃問我……”
她說著,看向趙曳雪的肚子,道:“問我你的孩子幾個月了,皇兄要走的那幾日都沒能見到她,沒機會向她說起你懷孕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聽說的,忽然就問起我來了。”
沒等趙曳雪說話,北瀟瀟又道:“你和我母妃沒什麽交情,去了見麵也是尷尬,不如我到時候幫你問一問,能不去就不去了,她說話做事向來不顧忌旁人的心情,萬一把你嚇到了如何是好?我答應皇兄要照顧你的呢。”
聞言,趙曳雪略略寬了心,道:“如此也好。”
兩人又說了些旁的話,不知過了多久,店夥計敲門送菜來了,外麵的嘈雜人聲不時飄進來,間或伴隨著談笑聲,其中幾句十分清晰。
“太子殿下如今去了乾州,也不知要去多久?”
另一個女子聲音打趣道:“怎麽,你的相思病犯了?”
之前說話的那女子哎呀一聲,嬌嗔道:“尹姐姐,怎麽盡胡說話?”
女子哧哧笑:“我哪裏胡說?不是你自己提起來的麽?”
“不過我聽我爹說,等太子殿下這次回來的時候,恐怕就要立太子妃了吧?”
“那他就像從前去梁國那樣,一去三五年可如何是好?”
“就是呀,那可是三五年,玉容等得起麽?”
“玉容姐姐肯定願意等的……”
話聲漸消,伴隨著雅間門開合的聲音,顯然那一群人入了隔壁,人聲也變得小了許多,北瀟瀟與趙曳雪對視了一眼,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把窗戶推開了,果然,隔壁的聲音再次清晰起來。
“我覺得以後太子妃一定會是玉容姐姐,聽說當初春獵的時候,皇上就親自問起了她,還說是良配,要禮部的大人們擇日定親。”
眾女子驚呼,一個又道:“那後來怎麽又讓禮部挑人選了?”
之前的少女道:“那不過是走過場罷了,玉容姐姐,你說是不是?”
一個女子聲音嬌羞道:“我……我也是聽祖父說起的,並不清楚內情……”
眾人連忙附和的附和,吹捧的吹捧,恭喜的恭喜,就差直接巴結這位“未來太子妃”了,那個叫玉容的女子也是含糊其辭,並不過多解釋,一時間氣氛和諧無比,其樂融融。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冷不丁插|進來:“可是你們不要忘了,太子殿下的府裏,還有另一個女人在,她好像很得太子殿下的喜歡,當初就連春獵都是帶著的,到時候玉容姐姐若是嫁過去,不是還要和她爭寵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