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來信。
第68章 來信。
北瀟瀟要往樓梯上去, 卻被紫玉攔住,她麵露難色地道:“太子殿下吩咐過,不許人上二層打擾姑娘, 奴婢們也不能去的……”
北瀟瀟道:“你沒瞧見嗎?是她要本宮去的。”
紫玉自然是看見了,所以才會為難, 一時間猶豫不決,北瀟瀟又道:“本宮隻上去和她說說話, 不會做別的事情,皇兄他把人關在這裏,難道不怕她悶麽?”
聞言, 紫玉隻好道:“那就請公主殿下仔細些。”
北瀟瀟擺了擺手, 令隨從在小廳裏等候, 自己一個人提起裙擺小跑著上了樓梯, 待到了門前, 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鄭重地理了理衣裳裙擺,又捋好鬢發, 確信一切齊整之後, 這才抬手叩響屋門。
很快,便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 門從裏麵打開了,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婢女, 她看見北瀟瀟,神色微愣:“你是……”
北瀟瀟往門裏瞥了一眼,隻能看見厚重的簾幔,她有些緊張地道:“我、本宮來見你們姑娘。”
玉茗有些詫異, 正在這時,忽聽裏間傳來趙曳雪的聲音:“請她進來。”
玉茗便讓開身子:“是,請進。”
北瀟瀟踏入屋子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她雖然與皇兄關係好,但是也從未來過此處,不免有些好奇,屋子裏光線通明,兩麵臨窗,內室的簾幔放了下來,除此之外,還有一架山水屏風,一座占據了整麵牆的大書架。
正在她打量的時候,簾幔被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掀開來,一名女子從裏麵款款而出,她穿著一襲丁香色的衣裳,鬆鬆挽著發髻,幾縷青絲垂落在頸側,襯得膚色雪一樣的白,走近了看,北瀟瀟便發現她的模樣生得極美,兩彎如煙黛眉,一雙秋水含情目,隻在人身上微微停留,便讓人生出無限憐惜。
北瀟瀟忽然就有些了悟,難怪這個女人當初拋棄了皇兄,皇兄也依然對她念念不忘至此,換了她恐怕也會一樣。
她在打量趙曳雪的同時,趙曳雪也在打量她。
從見到那個少女的第一麵起,她就隱約覺得自己之前有些事情想岔了,因為這個少女生了一雙灰藍色的眸子,與北湛的深煙灰色如出一轍,更何況,他們的樣貌也有二三分相似。
實在過於驚異,趙曳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心裏生出某種預感,這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最後是北瀟瀟開了口,遲疑道:“你就是那個……趙姑娘麽?”
趙曳雪點點頭,聽見少女有些笨拙地道:“我、我是北瀟瀟。”
北瀟瀟,同樣姓北,趙曳雪的預感成了真,那一瞬間,她心中竟不知是悲是喜,複雜無比,頓了片刻,她才道:“我叫趙曳雪。”
她請北瀟瀟在窗邊坐下來,軒窗開了半扇,正好能瞧見外麵細雪簌簌,清寒入骨,案幾邊燃著紅泥小爐,趙曳雪親自替她沏茶,潔白的指尖襯著紫砂小壺,如玉一般。
美人煮茶,十足的賞心悅目,北瀟瀟好奇地悄悄打量她,猶豫著開口道:“我知道你,皇兄同我說起過,你……你的病好了嗎?”
“病?”趙曳雪怔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應該是自己的頭風症,道:“好多了,多謝關心。”
北瀟瀟哦了一聲,又看她一眼,決心還是替自己的皇兄說說好話,道:“那藥是皇兄花了好大工夫才求來的。”
聞言,趙曳雪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向她:“什麽藥?”
“你不知道?”北瀟瀟吃驚地張大眼睛:“皇兄沒給你吃嗎?他明明說,”
她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捂住了嘴,眼中透出幾分慌張的神色,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趙曳雪的眉尖微蹙了一下,倒是沒追問,將沏好的茶推到她麵前,故意淡淡地道:“我並不知道有什麽藥,或許他求來了,給別人吃了吧。”
聽了這話,北瀟瀟果然急了,立即解釋道:“不是的,皇兄就是給你求的,這麽冷的天氣,他都願意跳進湖水裏去,除了你之外,他還會為誰做到這個地步呢?”
趙曳雪麵上浮現幾分愣怔之色:“什麽簪子?跳進湖裏又是什麽意思?”
……
北湛下了值,已是深夜時分,下了一日的小雪,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冰,他方回到太子府,便有人來稟報,說晏一回來了。
北湛一邊除去大氅,立即吩咐道:“讓他去書房。”
不多時,晏一便挾裹著一身寒氣,從門外大步跨進來,向他拱手行禮,北湛擺了擺手,道:“辛苦了,一路可還順利?”
晏一沒言語,先是在書房門口檢查一番,確認無人之後,才把門合上了,北湛見他這般慎重,劍眉微微皺起,直到看見晏一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他接過來看了看,信上畫了一片小小的竹葉,火漆完好,看起來沒有被拆封過。
北湛沒有立刻拆開,而是道:“這信是何處來的?”
晏一低聲答道:“是東隼帶來的。”
北湛以指尖輕輕撚了撚信封的質地,表麵粗糙,但是仔細摸著,在竹葉的位置有幾處略微的凹凸不平感,信是真的。
晏一上前一步,道:“殿下,這封信是屬下從燕子巢裏找到的。”
北湛倏然抬起頭,望著他,聲音微沉:“東隼呢?”
晏一道:“失蹤了,屬下打聽了一圈,聽說他從去歲的十二月起就沒再出現過,他的屋子裏有被翻找過的跡象,隻是再沒有多餘的線索,東隼估摸著是死了。”
北湛沉吟片刻,道:“十二月之前……趙玉磬為何在那時候來信?”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一動,迅速拆開了信上的火漆,匆匆閱讀起來,晏一親眼看著他的表情一點點變了,從平靜轉為吃驚,爾後變得震驚,同時又浮現出懊悔與痛色,簡直精彩至極,在一貫沒什麽情緒波動的太子殿下麵上,看見這麽多表情變化,晏一都有些好奇那信上到底寫了什麽了?
又震驚又痛苦,難道是莊國那位長公主殿下香消玉殞了,導致他們之間的交易也作廢了?
正在晏一暗自猜測間,忽然聽見一聲輕響,竟是北湛霍然站起來,一言不發,大步往書房外走去,連頭也沒回,步履匆匆,就像是怕晚了一步就會發生什麽嚴重的後果似的。
晏一張了張口,最後又閉上了,看見有一張信箋落在地上,便過去拾起來,借著燭光無意間瞟到其中一個名字,他倏然睜大了雙目,心中頓時了然。
難怪了,他家殿下那種人,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也就這一個人,能讓他失態至此了。
晏一唏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欺我也。
……
北湛推門而入的時候,趙曳雪還沒睡,她正坐在小窗前,麵前擺著紅泥小爐,紫砂壺中有熱氣嫋嫋,在燭光下騰起曼妙的影子,像女子妖嬈的指尖。
她自然是發覺了北湛的到來,搶在他開口前,問道:“殿下喝茶麽?”
北湛緩步走上前,在旁邊坐下來,女子執著紫砂壺,五指纖纖,如削蔥根,膚若凝脂,在燭光下透著如玉一般的細膩質感,莫名有幾分勾人。
茶水如一線注入杯中,悄無聲息,熱氣騰騰而起,北湛卻覺得那滾燙的水像是澆在了自己的心頭,燒出了一片燎泡,煎熬地痛苦著,或許這痛苦要持續下去,直至身死方能消散。
他怔怔地看著趙曳雪的動作,心想,當初她決意要嫁去梁國的時候,是否也是這般痛苦?
又或許更甚千百倍?
她毅然舍了自己救他的性命,卻換來了什麽?
下藥,囚禁,屈辱……
光是想到這些,北湛便覺得心如刀割,更何況這些痛苦,還是他親自加諸與她的,而現在,他竟然還有臉麵坐在她的身邊,看她為自己泡茶,北湛緊緊抿起唇,袖中的手握起成拳,掌心幾乎都要捏出血來,難過得無以複加,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耳邊忽然回響起月妃的話:若是沒有你,她不知過得有多好……
倘若她想要離開呢,或者愛上了別的人,你會怎麽辦?
想到這些,他的心都痛得顫抖起來,怔怔地看著身側的女子,一時間有些恍惚起來,直到趙曳雪把沏好的茶推到他麵前,抬起頭望了他一眼,眼中閃過幾分微訝,但是什麽也沒說,道:“許久不泡茶,手藝恐怕生疏了許多,殿下嚐嚐吧?”
北湛低頭看著那盞茶,拿起來飲了一口,趙曳雪下意識道:“當心,”
新沏好的茶水滾燙無比,他一時不察,被燙得倒抽一口冷氣,趙曳雪像是被逗笑了,撲哧輕笑起來,桃花眼略略上翹,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單純,瞳仁在燭光下顯得溫潤,如同浸在溪水中的墨玉子,仿佛會說話一般,天生的多情。
北湛已許久沒見她這樣笑過了,他似乎總是讓她難過傷心,就像母妃所說的那樣,若是沒有遇見他,她原本該是過得無憂無慮的。
一想到這裏,北湛便覺得痛苦萬分,他仿佛自虐一般,端著那杯滾燙的茶,一飲而盡,連同心間翻湧的苦澀,一同咽下去。
趙曳雪張大眼睛,明澈的眸中露出幾分震驚之意,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是蠢麽?這麽燙的茶怎麽能這麽喝?”
北湛將滾燙的杯盞握入掌心,望著她的眸子,想說什麽,剛剛喝下的茶水卻像是堵在了他的喉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熱氣氤氳浮動著,占據了他的全部視線,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昏暗,神智也開始變得模糊。
身子不受控製地往前倒去,北湛猛地用手撐住桌沿,這才堪堪穩住,他不明所以地甩了甩頭,感覺到趙曳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她的聲音模模糊糊,似乎在說:“這蒙汗藥還挺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