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葡萄架倒。

  第46章 葡萄架倒。


    次日清早, 玉茗和太子府的婢女們服侍趙曳雪晨起,待看見她的模樣,玉茗驚呼一聲:“主子, 您的眼睛怎麽了?”


    趙曳雪也覺得眼睛幹澀無比,再看一下鏡子, 又紅又腫,跟個桃子也似, 根本無法見人。


    她想起昨夜的事情,不覺呼吸微微一滯,盯著菱花銅鏡中的人, 低聲道:“夜裏沒睡好。”


    那個懂梁語的婢女名叫曉煙, 聞言立即提議道:“奴婢去弄一些幹淨的冰塊來, 給姑娘敷一敷, 一會就消腫了, 定然漂漂亮亮的。”


    玉茗拜托她去了,又替趙曳雪梳妝,一邊悄悄打量她, 有些擔憂地問道:“主子有什麽心事嗎?”


    趙曳雪回過神來, 道:“沒有。”


    玉茗替她挽起發絲,道:“奴婢瞧著,您好像有些不高興。”


    正在這時, 旁邊傳來一聲輕呼,引得兩人看過去, 隻見曉煙慌張地從地上拾起一個東西,表情惶惶萬分,解釋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趙曳雪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捧著的是一個香包, 昨天夜裏沒看清楚,眼下才發現它是蒼藍色的布料,很襯北湛平日裏的衣裳,做香包的人繡工雖然不如何,眼光卻是很不錯,看得出用了心。


    玉茗輕輕咦了一聲,訝異道:“這是誰的香包?”


    曉煙有些緊張地搖頭,道:“它就是在地上的,我路過時不當心踩了一腳,不是姑娘的嗎?”


    玉茗撇嘴,道:“這香包做得也太難看了些,怎麽可能是主子的?”


    她說著,又想起了什麽,遲疑地看向趙曳雪:“主子,這個是……”


    趙曳雪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太子殿下的,你們找個人送過去吧。”


    幾個婢女麵麵相覷,因她說的是梁語,隻有玉茗和那個叫曉煙的婢女聽懂了,她忙道:“奴婢去送吧。”


    曉煙捧著香包去了正院,太子殿下已上朝去了,她隻好把香包交給了相熟的婢女,那婢女啊呀一聲,接了過去,道:“我今兒還問起她們這香包去哪裏了,原來是被你拾去了。”


    曉煙解釋道:“是落在趙姑娘的院子裏了。”


    那婢女帶著幾分好奇問她:“聽說殿下特意挑了你去伺候她,這位新主子脾性如何?好不好相處?”


    曉煙想了想,道:“趙姑娘很好說話,是個好脾氣的人,她還會作畫,畫得可好了,就跟真人一般。”


    那婢女輕呼一聲,道:“可見她是個多才之人,模樣又生得好,怪道殿下喜歡她,這還是破天荒地頭一次呢。”


    她說著,又故作嬌嗔道:“這樣的好差事竟叫你白撿了去,可羨慕死我了。”


    曉煙笑道:“還說我,你伺候殿下,不也是好差事麽?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哎呀,”那婢女四下看了一圈,見無人過來,才放輕了聲音道:“殿下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一天天沒個笑模樣,瞧著冷死個人,那張臉沉下來,喏,能耷拉到胸前去。”


    她還學著北湛,伸出兩個手指拉著臉往下撇,道:“特別是今天早上,娟兒給殿下打水淨麵,不當心把水灑在了他的衣襟上,他看了娟兒一眼,娟兒當時就被嚇哭了。”


    曉煙感歎一聲,道:“還是趙姑娘脾氣好。”


    “誰說不是呢?”那婢女又神神秘秘地小聲道:“還有啊,殿下今天早上起來,臉上還有一個印子,特別清晰,用冰敷了都沒消掉。”


    曉煙好奇問:“什麽印子?”


    那婢女伸出一隻巴掌示意:“喏,你說呢?我們幾個都在猜是誰打的,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老虎嘴邊拔毛……”


    正說著話,兩人的目光下意識落在那個香包上,曉煙默默咽了咽口水,道:“說起來,前些天祈總管惹怒了殿下,被趕出了府,好像也是因為這位趙姑娘?”


    “好像是……”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見了震驚之意,那婢女遲疑道:“你不是說那位趙姑娘脾氣很好麽?”


    曉煙又咽了咽口水:“是、是啊……”


    “脾氣好,還會打殿下耳光?”


    曉煙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啊。”


    天底下敢打堂堂昭太子殿下耳光的人,沒有幾個吧?這位趙姑娘可真是個狠人,最令人震驚的是,她打完了之後還什麽事也沒有。


    再回到院子,看見趙曳雪時,曉煙的滿心都是佩服和驚歎,並暗暗告誡自己,日後一定要謹慎小心,否則太子殿下臉上的巴掌印、不,否則被趕出府去的祈總管就是她的下場。


    今日天氣頗好,晴光明媚,趙曳雪讓玉茗把昨日作的那幅畫又拿出來,晾了一夜,上麵的墨跡和朱砂都徹底幹了,畫上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愈發靈動精妙,栩栩如生。


    趙曳雪吩咐人取了許多幹艾草,在盆中點燃了,放在一間小小的耳房中,將那一副畫懸掛起來,最後遣散所有人,閉緊門窗。


    艾草點燃之後,生出滾滾白煙,有些自門窗縫隙間鑽出來,有些嗆人,玉茗掩著口鼻問道:“主子,這是做什麽?奴婢隻聽過百姓熏魚熏臘肉,還從沒聽說過要熏畫的。”


    趙曳雪解釋道:“新紙色淺,以濃煙慢熏之,可讓它的色澤變深,最後轉為黃褐色,一如古書字畫。”


    這是趙曳雪從前在古書上看來的法子,倘若火候掌握得當,幾乎能以假亂真,隻是她也是頭一次用,不知效果如何,若是熏的時間不夠,色澤太淺,熏的時間過長,又顯得太假了。


    所以趙曳雪隻能隔一段時間就進去查看,艾草仍舊在燃燒,屋子裏濃煙滾滾,撲麵而來,熏得她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不住地咳嗽。


    如此往複了三四次,隨著熏的時間漸長,那幅畫的顏色果然慢慢地變深了。


    ……


    自從踏入皇宮開始,北湛就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他依然是麵無表情,隻是俊臉上那個紅紅的巴掌印十分醒目,大臣們都是先吃了一驚,然後很快又收斂了神色,過來向他行禮,舉止從容,就仿佛完全沒看見他臉上的巴掌痕跡似的,笑談自如。


    直到開始上早朝,議事之時,安慶帝掃了北湛一樣,起先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定睛一看,發現那真的是巴掌印,十分吃驚,下了朝命宮人叫來北湛,問道:“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


    北湛平靜地答道:“回父皇的話,是兒臣不當心碰到的。”


    “胡說,”安慶帝皺著眉道:“朕又沒瞎,你那是碰到的嗎?”


    北湛垂首道:“因為兒臣路過花園時,園子裏的葡萄架倒了,故而碰到了臉。”


    “葡萄架倒,”安慶帝陡然想起了什麽,表情忽然變得古怪無比,最後輕咳一聲,道:“既是如此,派工匠好好修一修,一國太子被葡萄架砸了,傳出去像什麽話?”


    “是,兒臣明白。”


    安慶帝擺了擺手,等北湛離開,他才對貼身太監道:“朕聽說,太子府裏多了一個梁國女人?”


    那太監忙答道:“奴才也聽說了此事呢。”


    安慶帝想起北湛剛剛的神態,哼笑了一聲:“葡萄架倒,朕看是被人摑的。”


    太監故作不知,問道:“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他,”


    話未說完,有宮人來稟:“月妃娘娘來了。”


    安慶帝立即麵露驚喜之色,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隨他去罷,葡萄架倒了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誰家還沒倒過幾個葡萄架呢?

    ……


    北湛乘車回了太子府,才剛剛下車,就聞到了一陣煙火的氣味,十分嗆人,晏一被嗆得咳嗽幾聲,道:“這是誰家在焚燒柴火,怎麽這麽大的煙?”


    北湛微微眯起眼看向天空,隻見一陣濃煙滾滾,衝天而起,晏一也看見了,喃喃道:“這倒像是……從咱們府裏燒起來的?那是後院?”


    聞言,北湛麵上表情陡然一變,拔腿就往府裏衝,路上一連撞到了幾個下人,驚得他們瑟瑟發抖,萬分惶恐地跪了下來,然而一陣冷風迅速席卷而過,太子殿下甚至沒有停留片刻,徑自衝向了後院的方向。


    幾個下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一個道:“殿下怎麽了?”


    “不、不知道啊……”


    院子裏,耳房的門大開,玉茗與曉煙等七八個婢女守在門口,一邊掩著口鼻,一邊探頭往裏瞧,即便如此,那滾滾濃煙依舊熏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隻聽見裏麵傳來輕輕咳嗽之聲,纖細柔弱的身影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玉茗焦急地叫道:“主子,奴婢幫您看吧,您快出來。”


    “咳咳……”趙曳雪的聲音有些模糊:“別進來,你也不懂,咳咳咳……”


    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聽得人揪心不已,正在玉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她一回頭,隻見昭太子殿下快步衝了進來,目光掃過她們,不見自己要找的人,厲聲問道:“趙曳雪呢?”


    玉茗嚇了一跳,怯怯地伸手指了指耳房:“在、在裏,”


    話未說完,便感覺到一陣風倏然刮了過去,北湛的身影已經沒入了滾滾濃煙之中,一晃看不見了。


    下一刻,屋子裏傳來趙曳雪的驚呼:“你做什麽?”


    隻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險些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北湛抱著猶自掙紮的趙曳雪衝了出來,這一來一回,風風火火,玉茗和曉煙等幾個婢女們都看傻了。


    北湛滿心都是懷中人的情況,一迭聲問道:“蠻蠻,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那雙一貫淡漠冰冷的深煙灰色瞳仁中,此時盛滿了憂心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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