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第28章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玉茗回來的時候, 帶著暖呼呼的手爐,還有一兜饅頭,樂嗬嗬地道:“奴婢去的早, 還多得了兩個,主子, 您快吃,不然一會就涼啦。”
她又把手爐遞過來:“您拿著暖暖手, 這天氣,凍死個人了,再往前走會不會下雪?”
趙曳雪答道:“會的, 昭國的雪和梁國不同, 一下就是好幾日。”
玉茗哇了一聲, 有些憧憬地道:“奴婢還從沒有見過那麽大的雪, 一定很好看!”
她神情天真, 趙曳雪忍不住失笑,到底沒告訴她,倘若真遇上大雪才叫麻煩, 到時候就顧不上好看不好看了。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饅頭, 有些心神不寧,就連玉茗都看出來了,輕輕跺了跺麻木的腳, 一邊問道:“主子,您怎麽了?”
趙曳雪搖搖頭:“沒什麽。”
她看玉茗冷得直哆嗦, 便將她抱住了,玉茗驚了一跳,紅著臉想要退開:“主、主子!”
趙曳雪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輕聲道:“我也冷, 咱們擠一擠,暖和些。”
聞言,玉茗立即自告奮勇道:“那奴婢抱著您!”
說完,便張開雙臂,把趙曳雪緊緊摟住了,主仆二人擠在一處,確實暖和了不少,玉茗道:“也不知去了盛京之後會怎麽樣,主子,盛京大嗎?”
趙曳雪想了想,道:“盛京與莊國的燕京差不多,比雍州大。”
玉茗好奇道:“那豈不是很熱鬧?”
趙曳雪嗯了一聲,慢慢道:“每逢節日都熱鬧,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時候,湖麵上都結了厚厚的冰,人可在冰麵上行走嬉戲,飄然滑行,恍若仙人。”
玉茗聽了,不由驚歎道:“湖麵上居然能走人,那一定很好玩吧?”
趙曳雪失笑:“這我卻不知了,我也沒玩過。”
“哦,”玉茗疑惑問道:“那主子怎麽知道得這樣清楚?”
趙曳雪淡淡道:“曾經有人告訴我的。”
北湛在莊國的那幾年,教了趙曳雪很多東西,那時的她如玉茗一般,也對遠在北地的昭國充滿了好奇,總是拉著他問東問西,有提不完的問題。
趙曳雪很喜歡下雪,隻是莊國一年隻下那麽一兩場,天氣就轉暖了,她聽北湛說起昭國,那裏很冷,下起大雪的時候,雪深得能埋進去一個人。
彼時趙曳雪十分神往,道:那麽大的雪,一定很好玩。
北湛打量她一眼,道:你恐怕不能去玩。
趙曳雪疑惑:為什麽?
北湛伸手比了比她的身量,道:太矮了,掉進雪裏就找不見人了。
少年說著,薄唇微翹,略深的煙灰色眸中露出三分笑意,眼有碎光,流而不動,好看得像四五月初夏的驕陽。
……
“林副將,殿下叫您過去。”
林康聽了,將未吃完的饅頭塞進嘴裏,幾口吞下去,又擦了擦嘴,快步往北湛的馬車跑去,到了車前停下,晏一正候在那裏,衝他點了點頭,隔著厚重的車簾,他們仍舊能聽見裏麵傳來壓低的咳嗽聲。
林康拱手道:“殿下,您喚屬下有事?”
“嗯。”
晏一上前把車簾掀起來,北湛端坐在車裏,手中拿著一份文書看,不時掩口輕咳一聲,待看完了,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樣東西來。
林康打眼一看,還以為那是一塊玉,鴿蛋大小,顏色潔白,線條圓潤光滑,隻多看兩眼,便能看出它與白玉有挺大的區別,那應當是一顆小石子。
卻見北湛對著石子嗬了一口氣,將它印在了文書上,原來那是一枚印章,他把文書遞過來,吩咐道:“派人快馬加鞭,送去安青郡,不要耽擱。”
林康應聲接過來,聽見北湛又咳嗽起來,不由關心問道:“殿下,您這病情要不要請孟老再過來看看?”
北湛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林康好似沒看見一般,繼續殷切道:“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殿下還是要保重貴體,不過方才屬下過來時,還遇見趙皇後了。”
他說到這裏,刻意停了一停,果然,北湛抬眼看過來,問道:“她又怎麽了?”
林康清了清嗓子,道:“趙皇後向屬下打聽殿下是不是病了。”
北湛一時沒說話,修長的指尖摩挲著那枚小石子印章,過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道:“然後呢?”
林康:“屬下自然是如實告知她了。”
北湛道:“她怎麽說?”
林康撓了撓頭,道:“趙皇後看起來像是有些擔心,還問了殿下的病情如何,屬下問她要不要來探望殿下,她猶豫了很久,大約還有什麽顧慮吧。”
林康添油加醋,力圖把趙曳雪的態度描述得更詳盡細致一些,全然不顧晏一頻頻看過來的目光。
北湛沉默片刻,淡淡應了一聲,林康仔細觀察了一番,也沒見他麵上露出什麽不一樣的情緒來,正有些失望間,忽然聽見北湛又開口道:“孤這裏用不上這個,你拿去吧。”
說著,有什麽東西挾裹著風聲朝林康撲過來,他下意識抬手抓住,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件厚厚的大氅,正是北湛平日裏所穿的那一件。
他頓時喜上心頭,忙恭敬道:“是,屬下明白了。”
林康拿著大氅正欲走,忽然又被北湛叫住,道:“倘若那邊有什麽需要的,一概給她們備齊。”
他的語氣和神情雖然仍舊沒有什麽變化,但是林康總覺得和之前不一樣了,仔細咂摸,是透著一點高興?
在看見北湛的指尖輕叩桌麵的時候,他更確定了這一點,他家殿下果真不是平常人,就連高興也是這麽含蓄,要不是他觀察入微,根本發現不了。
林康告了退,才走了沒多久,就被晏一叫住了,將他拉到無人處,劈頭問道:“你怎麽回事?”
林康裝傻:“什麽怎麽回事?”
晏一捅了他一胳膊,道:“就方才,你怎麽與殿下說謊?”
林康挑眉:“我可沒有說謊,你別誣賴我。”
晏一氣笑了:“是,你是沒有說謊,你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趙皇後她,”
林康嘿嘿一笑,打斷他道:“我問你,我們今天是不是遇見趙皇後了?”
晏一道:“是。”
林康:“趙皇後是不是問起殿下的病情了?”
晏一點頭:“是。”
林康再接再厲:“我問她要不要來探望,她是不是猶豫了?”
晏一:……
他目瞪口呆,林康得意地撫掌:“這些都是事實,我可沒有說謊,你看殿下剛剛聽見這些,是不是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了?”
晏一啞口無言,末了才真誠地道:“林子健,你有這樣的本事,我覺得你不應該做武將,實在太屈才了,有一種職位十分適合你。”
林康好奇道:“什麽?”
晏一伸手指了指他,道:“宦官,你若入宮,定然飛黃騰達,前途無量。”
林康:……
他沒好氣地打開晏一的手,罵道:“放你娘的屁,你才去做閹人,還是先把你那五兩銀子準備好吧。”
說完,他便昂首闊步地走了,留下晏一在原地搖首無語。
……
在大軍即將要再次啟程的時候,林康送來了一件大氅,還轉告趙曳雪說,是昭太子殿下特意給的。
玉茗開心道:“看起來好暖和!主子,有這個您就不怕冷了!”
趙曳雪摸了摸那件厚實的衣料,她忽然想起來,之前似乎也蓋過這件大氅,鼻端又聞到了那冷冽如冰雪的氣味,與之不同的是,其中多了些清苦的藥味。
她遲疑片刻,問林康道:“之前聽說,你們殿下有手足發冷,夜裏少眠的毛病?”
林康啊了一下,連忙應答:“確實如此。”
趙曳雪想了想,對玉茗道:“把我的藥盒取來。”
玉茗依言照做了,趙曳雪把那一整個錦盒遞給林康,道:“昭國氣候冷,眼下我們確實需要這一件大氅,替我多謝你們殿下的美意,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林副將代為傳達。”
林康眼珠子一轉,擺了擺手,笑道:“實在對不住,上峰還有任務安排我去做,不能耽擱,您若是得空,不如自己去一趟,如此更顯得誠意一些。”
他說完,利索地離開了,隻留下趙曳雪主仆二人麵麵相覷。
玉茗擔憂道:“主子,這不是您要吃的藥嗎?送給了昭太子,您自己怎麽辦?”
趙曳雪一直沒告訴她,這藥根本不是治頭風的,太醫也從來沒有給她開過什麽治頭風的藥丸,這些藥的藥效也不過是滋補氣血的罷了。
她道:“我的頭現在不怎麽痛了,把這藥丸送他,好還了這個人情,倘或你覺得不好,就把這大氅還回去,咱們也不必欠人家的。”
玉茗看了看那大氅,猶豫不決,吞吞吐吐道:“咱們不能都留下麽?”
趙曳雪失笑:“有一句話叫做,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欠什麽都不要欠人情,怎麽可能都留下?”
玉茗隻好抱住那大氅,道:“咱們還是留下這個吧,天氣太冷了,奴婢總擔心您生病,有了這個取暖,總比您幹熬著好。”
聽罷這話,趙曳雪也無異議,拿起藥盒,起身攏了攏衣裳,對她道:“你在車裏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玉茗忙道:“外麵這麽冷,還是奴婢去吧?”
趙曳雪已下了車,道:“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說完便朝隊伍前方而去,外麵的冷風如刀子一般,割得人麵皮生痛,趙曳雪確實有些吃不消,寒意如針一般刺入血肉,不出片刻,渾身上下都冷透了,她微微眯起眼,走了好一段路程,終於看見北湛的馬車近在眼前。
車門半掩著,她走近了些,便聽見車簾後傳來一陣悶悶的咳嗽,趙曳雪輕輕叩響車門,咳嗽聲停了,略帶著沙啞的聲音響起:“何人?”
“是我。”
過了一會,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裏麵掀起車簾,緊接著,趙曳雪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眸,她怔了怔,將那隻錦盒舉起,輕聲道:“聽聞殿下病了,我這裏有一些丸藥,或可緩解您的病情。”
北湛不語,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上來。”
趙曳雪沒動,北湛放低了聲音,道:“我從前沒告訴過你嗎?在昭國,與友人相交,皆是平起平坐,你不上車,難道是要我下去?”
他說著,又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話到了這個地步,趙曳雪也不好真的讓他下來,遂上了馬車,才坐下沒一會,便聽見傳令兵的呼喝聲傳來:“所有人聽令,即刻啟程,不得延誤。”
緊跟著,馬車開始行駛起來,趙曳雪立即掀開車簾一看,果然見所有的士兵都排列整齊,大軍如一條龍一般,不疾不徐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