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已修】 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15章 【已修】 未必是一件好事……
趙曳雪的襴裙上沾滿了大片的血跡,她跟隨在北湛的身後,穿過許多昭國兵士,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打量。
兩人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所過之處皆是一片靜默,以及眾多好奇的目光,此時沒人再敢對趙曳雪出言不遜,或麵露鄙夷。
最後,北湛在一輛高大的馬車前停下來,回身問趙曳雪:“你的婢女呢?”
趙曳雪答道:“她去拿吃食了。”
北湛沒說話,喚了一名侍衛道:“把晏一叫過來。”
晏一恰在附近,沒多久就趕了過來,身後竟然還帶著一個抹眼淚的少女,正是玉茗,他對北湛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北湛指了指趙曳雪,麵上倒是沒什麽表情,淡聲道:“孤這裏缺人伺候,就讓她在這裏吧。”
“主子!”
玉茗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飛快地跑了過來,緊緊拉住趙曳雪的衣袖,眼圈紅通通的,趙曳雪替她拭去淚痕,輕聲安慰道:“沒事了。”
是她的疏忽,不該讓玉茗獨自離開,她在車上都遭到了騷擾,更不要說勢單力孤的玉茗了。
玉茗約莫是被嚇到了,隻緊緊挨著她,神色驚慌,晏一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道:“這軍中多是些男人,總有一些歪心思的,好在叫屬下碰上了,沒出什麽事……”
玉茗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趙曳雪隻好將她抱住,輕聲安撫,北湛皺起劍眉,別開視線,冷冷地對晏一道:“都按軍法處置,另外查一查,是哪些人手下的人,叫他們即刻來見孤。”
晏一領命去了,另一邊,趙曳雪安慰了好一陣,玉茗才終於平靜下來,抹了抹眼淚,吸著紅紅的鼻子,道:“奴婢真沒用,叫主子擔心了。”
趙曳雪用帕子替她拭淚,道:“是我欠考慮,不該讓你一個人去,應當陪著你的。”
玉茗用力搖頭,哽咽道:“主子沒去才好呢,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看見您。”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注意到了趙曳雪襴裙和衣袖上的大片血跡,嚇了一跳,驚呼道:“這是怎麽了?”
她抓住趙曳雪的手,左看右看,緊張問道:“主子哪裏受傷了麽?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趙曳雪連忙安撫道:“不是我的血。”
於是玉茗更驚恐了:“那是誰的?是不是有人要害您?”
趙曳雪摸了摸她的頭,道:“已經沒事了。”
但即便她這樣說,玉茗仍舊發現她的衣襟有被拉扯過的痕跡,頓時什麽都明白了,眼淚冒了出來,抱住她嗚嗚哭泣,直說自己不該離開,放她一個人在馬車上。
主仆二人抱在一處,一個嗚嗚痛哭一個耐心安撫,直到旁邊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們:“你們沒有行李?”
經北湛這句話提醒,玉茗才想起來行李還在那輛馬車上,她放開趙曳雪,擦幹淚痕,又看了昭太子一眼,有些擔心地道:“主子要不要與奴婢同去?奴婢不放心您。”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明眼人都能聽出來,北湛的表情微沉,麵露不快,但是他還不至於同一個小小的婢女計較,隻看向趙曳雪,薄唇微動,冷道:“孤能把你吃了?”
趙曳雪不答,輕輕捋了捋玉茗的鬢發,微笑道:“我沒事。”
玉茗隻好抽了抽鼻子,不情願道:“那奴婢去去就回。”
臨走時,北湛又命一個侍衛跟著她同去,趙曳雪這才放下心來,轉頭望向他,張口欲言,北湛卻不理會,徑自上了馬車。
厚重的車簾放下,將兩人徹底隔絕開來,趙曳雪回過頭,眾多侍衛迅速收回探究好奇的視線,裝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一般。
寒風自河麵吹拂而來,呼呼的,冷得人直哆嗦,寒意鑽入了四肢百骸,連帶著頭也隱隱作痛起來,趙曳雪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試圖緩解那針刺一般的痛楚,然而無濟於事。
正在這時,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名身著甲胄的武將朝這邊走來,見趙曳雪在車旁,各個麵露詫異,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晏一輕咳一聲,解釋道:“殿下這裏缺個人服侍,她是女人,心思也細致一些。”
聞言,眾人皆是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又心照不宣地對視,以眼神交流起來,一個點頭:“挺好,挺好的。”
另一個也道:“行軍路上,諸多不便,有個人服侍也好。”
“對對,咱們軍中多是些大老粗,蠢得跟豬一般,確實不及女子細心。”
眾武將好一通附和,車簾再次被掀開了,北湛麵無表情,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子一一掃過他們,人聲便戛然而止了。
他下了車來,路過趙曳雪身邊時,衝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道:“上去。”
趙曳雪被風吹得渾身都快僵了,聞言二話不說,上了馬車,比起她們之前那輛破車,北湛這一輛馬車不知好了多少,車廂裏麵很大,車窗半開著,天光落進來,映亮了一方角落。
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矮桌,上麵堆著許多文書奏章,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新墨香氣,除此之外,整個車廂還用一張屏風隔開,分為前後兩方,雖然空間不算寬敞,但是起居已是綽綽有餘了。
恰在這時,車簾被掀開了,趙曳雪下意識回頭,是玉茗。
見了趙曳雪好端端坐在那裏,玉茗這才大鬆一口氣,爬上車來,小聲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趙曳雪搖搖頭,玉茗想起什麽,連忙把包袱打開,挑出一套厚襖裙來,道:“您的衣裳都髒了,先換下來,奴婢幫您看著門。”
趙曳雪換衣裳的時候,玉茗替她整理衣襟,忽然想起一事,悄悄道:“那個人死了。”
趙曳雪疑惑:“誰?”
玉茗輕聲道:“就是那個冒犯主子的人,奴婢剛剛路過時聽他們說的,好像是被軍杖打死了。”
趙曳雪沉默片刻,輕輕哦了一聲,低頭係腰間的衣帶,玉茗嘀咕道:“死了倒便宜他了,要奴婢說,他對您這樣不敬,就該綁了石頭扔進河裏喂魚。”
說著吐了吐舌頭,趙曳雪想了想,卻道:“他死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玉茗訝異:“怎麽不是好事?”
趙曳雪微微垂下眼簾,道:“哪怕按照他們的軍規處置,這點事也用不著打八十軍杖,如今打死了人,士兵們不會對昭太子有怨言,但我不同,我並非昭國人,你說他們會作何想?”
玉茗吃驚地張大眼睛,倒抽一口涼氣,道:“他們會記恨您!”
經她一提醒,玉茗想得更多了,忿然道:“他是故意為之的,如此一來,您在軍中一定不好過,還讓您給他端茶遞水,太過分了!”
她氣鼓鼓的模樣,看得趙曳雪忍俊不禁,道:“興許也沒有你想得那樣險惡……”
玉茗替她收拾換下的髒衣服,一邊嘀咕道:“主子太單純了,人心就是這樣險惡的。”
說完,她又想起來什麽,從包袱裏找出那盒治頭風的藥丸來,道:“您今日還沒吃藥吧?”
趙曳雪接了藥盒,玉茗收拾好髒衣物,道:“主子先把藥吃了,奴婢去給您取水來。”
趙曳雪輕輕地在坐墊上盤腿坐下,目光掃過桌幾上,文書堆積如山,在一摞奏折旁,夾著一個圓圓的小東西,色澤瑩白,像一枚玉一般,又透著點殷紅。
她有些好奇地端詳了片刻,車簾又被掀起,她以為是玉茗回來了,隨口道:“這麽快?”
“什麽這麽快?”
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接道,趙曳雪怔了怔,轉過頭去,果然見北湛入了車內,朝她望來,目光落在她麵前的桌案上,表情微變,快步走過來。
趙曳雪知道自己犯了忌諱,便往後退了退,道:“我並非有意,”
話未說完,北湛便將文書奏折收起,放入一旁的信匣中,合上蓋子,他沉聲道:“若無允許,不許隨意動孤的東西。”
這話飽含警告的意味,趙曳雪抬起眼望向他,道:“我沒有動這些東西。”
明亮的天光從窗隙落進來,映在她的臉上,皮膚白皙如玉,近乎透明,長長的睫羽投落下輕淺的影子,仿佛兩隻憩息的小蝴蝶,微抿起的唇像噙著一片薄薄的桃花瓣,她的眼睫很長,半遮著清澈的眸子,讓人想起山間的冰泉,幹淨而純粹。
北湛與她對視片刻,率先移開目光,語氣生硬道:“沒有最好。”
他的視線落在桌案上,那裏多出來一個小巧的匣子,裏麵盛放著七八粒黑乎乎的小丸子,北湛眉頭皺起,拿起一粒端詳,問道:“這是什麽?”
趙曳雪把匣子合上,答道:“一些滋補的藥丸罷了。”
聞言,北湛下意識把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冷的緣故,她的皮膚永遠是蒼白的,讓人想起玉石的質感,更襯得眉目如水墨細細描就,透著清冽而脆弱的美。
在北湛有些走神的時候,趙曳雪忽然向他伸出手來,作出一個索要的姿勢,北湛微愣,道:“做什麽?”
趙曳雪提醒道:“我的匕首。”
北湛沉默片刻,才冷聲道:“我扔了。”
趙曳雪倏然張大眼睛:“什麽?”
北湛的語氣很平靜,又對她重複了一遍:“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