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入夏

  第117章 入夏

    叁青州。


    “太好了,又能看《妖女》了!”


    五月二十一,晚八點,黑水府縣的一家戲院裏傳來一陣歡呼。這是叁青州的第一家新式流光戲院,其中上下人員全都是翡不琢的書迷。


    冬芷是戲院班主,梨園客出身,當初就是她率先喜歡上了翡不琢,後來緊跟潮流,戲院也從原來的收益慘淡轉到如今場場大賺。


    而邱元藍的《故劍恨》招募演員時,她也參與了,如今已進入女主人公的候選。


    片頭曲響起,在《妖女》爆火之後,這首《天上玉堂仙》也跟著走紅了。作為歌曲,它比連續劇本身傳播度還要廣,年輕人哪怕沒看過《妖女》的都能哼唱幾句。


    冬芷的同伴嗑著瓜子,興致勃勃道:“不知道這個世界夜竹會不會找道侶。”


    上一個世界中雖然美男眾多,但美男幾乎個個不是好人,夜竹與他們的周旋也不是真正的愛情,倒是有一個獸人同族追著夜竹叫“姐姐”,讓夜竹很是喜歡。


    冬芷看著片頭道:“這次的仙人角色不少。”


    《妖女》一劇,全篇隻有主人公喬白音的梨園客是不換的,其他都最多隻演一個世界。如此高的流動性,捧紅了不少角兒,現在天南海北的梨園客都以能出演其為榮。


    還有梨園客演反派角色太深入人心,出演時被過於入戲的觀眾認錯,鬧了笑話,傳為一時之逸聞。


    看得多了,現在觀眾們也能從片頭觀察到一點劇情走向的端倪。比如這次出現人物的服飾都仙氣飄飄,便可窺見故事背景是什麽樣。


    果然,片頭結束後,夜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三千光幕前,光球說:“因為你在前兩個世界表現太……太突出,所以天道把你打入了一個更難的世界。”


    她麵前的那個光幕靈光衝天,靈氣要比前兩個世界濃鬱的多。


    “而且這個世界,你不能提前知道命運走向了。”光球慎重說。


    看來天道認為,夜竹能夠如魚得水是因為她提前拿到了“劇本”。


    下一刻,夜竹就墜入了那個世界,意識複蘇的同時,耳畔便傳來一聲嗬斥:“別想著裝可憐!你把我的東西弄壞了,還想抵賴?!”


    她麵前是一把碎成了三截的劍,說話的人突然狠狠推了夜竹一把,想要讓她一個踉蹌。


    夜竹驀然抬起頭,硬生生站住,反手握住那人的手狠狠一反推,冷淡地看了那趾高氣揚的黃衣姑娘一眼。


    黃衣少女猝不及防,差點摔倒,又被她的目光嚇得下意識退了一步,然後惱羞成怒:“你還敢頂撞我!”


    周圍鬧哄哄的,男男女女都用或是憐憫或是厭惡或是取笑的眼神看著夜竹。


    一個顯而易見的欺淩現場。中間的這把劍,恐怕也不是“她”弄壞的。


    “若是你不能賠,那也可以。”黃衣少女抬起下巴,“我正好還缺個劍奴,你的資質勉強能入我的眼,給我試劍也不錯……”


    包括冬芷在內的許多觀眾都感覺到了本次世界的深深惡意,一開局就把人丟進這麽個被欺負的場景裏!


    夜竹眯了眯眼,正待開口,那黃衣少女的話卻突然卡在了喉嚨裏,露出驚恐的表情,周圍也突然安靜下來。


    夜竹側過頭,隻見一個白衣青年緩步走出。他氣質冷淡,像是一尊冰雪雕塑,一雙眼眸卻是暗紅色。


    周圍人的顏色都白了,顯然很怕他,唯獨夜竹毫不畏懼,眼中閃過興味。光球在她耳邊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這是你在本世界的師父。”


    青年看向欺負夜竹的人,開口冷冷道:“違反門規,罰去靜室麵壁思過十日。”


    “我知道了,這就是一個英雄救美的橋段!”


    浙州,南宮琮一拍大腿興奮道。


    連續劇放映這麽久,觀眾多少也能理解一些“畫麵語言”。這男子出場又是消聲又是打光,明顯在暗示他是重要角色。


    結合劇情一想,那不就是拯救女主人公於水火的男主角嗎?多麽經典。


    在一旁的嚴理繁卻哼了一聲道:“翡不琢恐怕不會像你想的那樣寫。”


    “嗯?為什麽?”南宮琮撓了撓頭發,沒等到回答,又專注地投入了劇情。


    畫屏中,夜竹被師尊領到了洞府前,青年輕歎一口氣,道:“我已說過,遇到這種事便來找我。”


    這位梨園客的長相真是分外出挑,演技也不錯,將那種冷淡中的溫柔演得恰到好處,並且由於其那雙暗紅色的眼瞳,這冷淡的氣質中還摻雜著一縷邪性。


    南宮琮都心想,如果他是女子,現在肯定已經心動了。


    夜竹揚了下眉,但在師尊轉過身來時,氣質倏爾一變,仿佛很局促地說:“我……徒兒做錯了。”


    ,聽起來,她受欺負的事情不止發生了一次,那麽原身的性格最有可能偏向忍氣吞聲。


    青年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俯下身與她對視道:“我已經說過許多次,你在我麵前不必多禮。”


    這動作帶著寵溺,不似尋常師徒。


    南宮琮:看看!這還不是男主角?

    經過幾句話,夜竹套到了來龍去脈。


    原來,她是師尊帶的最小的徒弟,當年家中遭受妖獸襲擊,全家亡斃,唯獨她被師父救了下來。那時她才五歲。


    師父見她有些天分,便將她帶到了門中收為弟子;又憐惜她身世悲慘,將她當做女兒一般養,且時常要師姐師兄讓著她。


    但師尊繁忙,平常無法顧及方方麵麵。他給“夜竹”的優待太多,可“夜竹”的實力又與待遇不相匹配,於是在師尊看不到的地方,她就常常受欺負。


    這種事情發生得多了,師尊就給了她一塊令牌,隻要她捏碎,不論何時何地他都會趕來。


    乍一看,這位師尊簡直已經為夜竹做到了極致。


    二人又對話一番,夜竹表現出感激的樣子,可等師尊一走,神色就脫離了那種柔弱羞怯。


    光球跳出來興奮道:“看來這個世界雖然壞人多,但還是有好人的!道君,我覺得你以後認準師父,就能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


    南宮琮心中點頭:沒錯,這也是我的想法!

    然而,夜竹一手支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卻冒出一句:“他是這洞府的主人,如果他看重我,為何連他的徒弟都敢欺負我?”


    嚴理繁一直在睨著畫屏,聞言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話本子裏這種“雖然看起來有一個強大的背景但不知為何總受欺負”的女主人公也不少,每每陷入險境,都需要男主人公來拯救。但嚴理繁卻看不下去這種話本,覺得難以自圓其說。


    光球:“這……這可能是他的疏忽?他也沒必要騙你呀。”


    夜竹沒有回答,神色卻還是若有所思的。


  第一集 至此,這個世界的一切看起來都還不清不楚。

    一個轉場過後,夜竹照例去劍坪進行每天的劍術練習。而這一次,她聽到了一個新消息。


    ,師父又收了一個徒弟,夜竹不再是最小的師妹了,她即將擁有一個小師弟。


    隔著人群,她看到了那位十六歲的少年。他一襲黑衣,相貌秀麗清俊,幾乎像個女孩,氣質卻帶著一絲乖張凶戾,唇角含笑。仿佛察覺到了夜竹的視線,遠遠地望過來,準確對上了夜竹的視線。


    畫麵一暗,片尾曲響起。南宮琮一愣,摸摸頭發:“哎?這個看起來年齡更相配……那到底哪個才是男主人公?”


    《妖女》世界三放映,劇情不負眾望,短短一集就出現了許多暗線與可能的糾葛。


    【那些師姐師兄真討厭!竹姐什麽時候報複回去?】


    【小師弟會是什麽角色?看著也是重要人物。】


    【師弟看起來有點“邪”,不過師尊的紅眼睛也邪氣,兩個都挺特別的。】


    【因為上個世界的陰影,我現在看到美男子都不敢覺得是好人了……】


    【師尊的氣質衣著和第一個世界的肅雪劍尊很像呀!我不管,長這樣還英雄救美,一定是好角色!】


    【翡不琢會設置重複性格的男主角嗎?我覺得不會。】


    【如果這是男主角,那豈非是師徒?】


    【有悖倫常!我不能接受。】


    【我倒是覺得這樣才更刺激,把高高在上的師尊拉下凡塵,哈哈哈。】


    詩千改本來以為觀眾們還要過段時間才能發現這師尊角色的不對勁,沒想到現在就有了各種猜測,不由道:“讀者們可真敏銳。”


    看來是在上個世界被美男子騙太多了。


    夜九陽瞅了一眼她看的評論:“……”


    他緊張道:“什麽?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師尊不是好人嗎?”


    詩千改抱起手,笑眯眯:“我可沒說過。”


    夜九陽:“……”


    這不好的預感!


    再過幾天就是夏至了,詩千改又穿上了短袖衫。有她去年那次“帶貨”,這種改良的衣裳也在金陵的年輕人裏流行了起來,不過乍一看去,男女都穿的是半裙,讓詩千改這個現代人略感魔幻。


    尤其是男修們花花綠綠的裙子底下露出毛腿時,詩千改:……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好在賀雪和夜九陽不這樣穿,他們覺得褲子外麵再蓋一層太熱,所以直接穿五分褲。


    賀雪正從外麵走進來,將一本玄靈閣冊子放在案上:“這是近期玄靈閣的任務單,我們許久不出任務了,駐守的琅嬛靈差們見我便提醒了我。”


    詩千改也正有此意,她想試試自己的新靈技。


    這本冊子和先前他們接任務拿過的長得不同,前麵幾頁是透明的,需要凝神細看,才能看到上麵的靈光字跡,天級任務獨有的紙頁。


    “我們要接天級的嗎?”夜九陽不確定道,“我最近快突破了,就在這幾日,天級的也可以試試。”


    像詩千改這種情況很少見,她是化神中期,隊友卻兩個都隻有金丹後期,差距甚大。玄靈閣思考再三,才給了詩千改接天級任務的許可。


    賀雪冷靜道:“你不怕我倆給她拖後腿嗎?”


    夜九陽不吱聲,哀怨地拍了拍臉。


    二人陷入短暫沉默,夜九陽和賀雪從未說過境界給他們帶來的壓力,但詩千改知道,她瞅瞅小夥伴,深沉道:“哎,還是我太優秀。”


    兩人:“……”


    太欠了,這是安慰嗎!

    被這一打岔,原先忐忑的氣氛就被打散了,詩千改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些都太難了,我們或許可以找點不在名冊上的天級任務。”


    賀雪一聽便知道她有主意,問道:“如何找?”


    詩千改把自己裝信箋的芥子戒取出來,倒出一堆信來,都是各種各樣的委托,一眼看去,十封裏有八封上刻著中大型門派和大家大族的徽,夜九陽瞳孔地震:“謔!”


    ,事實上,會被送到玄靈閣的天級任務很少,越是高難度的任務,放榜人越傾向於通過委托的形式交遞。


    留在玄靈閣裏的天級,一般是“硬鎖頭”。這是靈差們的黑話,“硬鎖頭”指的就是艱難、繁瑣、且很久沒有異狀的任務。比方說,在皇城的一處井下睡著一隻巨大靈物,傳聞是一條金龍的模樣,有修士測算說,如果這金龍翻身會引起皇都地動。


    可這靈物睡那兒已經幾百年了,連天魔降臨的時候都沒動過。雖說聽起來危險吧,但並未造成過實質傷害。安置金龍的任務掛在那幾百年,都無人去接。玄靈閣就給給那處井加了一把鎖,讓人不要靠近。這也是“硬鎖頭”說法的由來。


    “我記得前些天才看到一個符合我們要求的……唔,找到了。”詩千改翻出一封信。


    上麵漆著灰藍色的族徽,賀雪認出來了:“這是北鬥渙劍君家族的委托?”


    渙劍君為北鬥掌門,本姓盧,盧氏為叁青州大族。


    詩千改點頭。此任務輾轉了好幾手,信是盧氏的少主寫的,她派發給了好多大能修士,詩千改這封是盧少主拜托渙劍君轉交、渙劍君又托給了邱元藍、最後交到了她手中。


    “任務是……調查我父死因?”夜九陽念出了信的內容,有些不可思議。盧少主的父親,不就是前任盧氏族長?

    他何時死的,修界怎麽沒有消息?


    這任務不知為何被盧家歸類為了天級,按理說,豪門恩怨撐死是玄級。難道說這裏麵涉及了高級靈物或者魔物?

    賀雪也好奇起來,三人便圍坐一團,研究任務詳情。


    三人組的任務暫且不提。二十一日《盛世》末尾附言裏,詩千改做了個簡短預告,她把末世文的名字放了出去,並且說明此短篇和之前的《梅夫鶴女》一樣采取連載日更製。


    不過十個字,就讓讀者們發起了一波推測。其中最讓眾人難懂的,便是“末世降臨”這個概念。


    “甚好甚好,翡不琢又要帶來新題材了!”


    “這次的文名我沒看懂,末世降臨是什麽意思?”


    “‘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末世就是王朝末代,這恐怕是一個發生在末代王朝的故事。”


    有人提出異議。


    “那也不對呀,如果是你們說的這樣,為什麽要說‘降臨’呢?”


    “我更傾向於這是一個突然而至的東西……難道說是像天魔之亂那般?”


    “有一定道理。還有女主人公為什麽職業是神醫?是要在亂世中救人嗎?懸壺無法濟亂世呀……”


    冰湖狂生最喜歡劇情小說,見狀筆一丟,開始哐哐寫分析,自己的文章順勢就鴿了,引起讀者哀怨聲一片:早就知道翡不琢一回來,李冰湖就要斷更!


    《末世》小說未開先紅。


    ……


    二十二日,北鬥。


    邱元藍上早課時偷偷把報紙夾帶了進來,在一片讀書聲裏豎起書本,眼睛卻在讀報。


    他也是對“末世”好奇的人之一,且更傾向於“某種大事突然而至”的猜測。


    果然,這第一章開篇的描寫平淡而日常,是一處山中門派,名為荼火門。門派山清水秀,從市集和門派背景的描述中可知,這是一個像《梅夫鶴女》一樣的武俠世界,可能武力值還更低得多,總體來說,更接近前朝普通古代。


    伴隨著水流聲,女主角盞青挑著小水桶登場了,她是一個門派收養的孤女,如今二十二歲。


    荼火門善毒也善醫,盞青天賦極佳,從小學習醫術,師父說她未來有望繼承他成為門中聖手。


    門派中女弟子很少,盞青來得晚,被分配到獨居院落。她挑完水,準備去荼火正廳報道,像是過去二十多年裏每一天做的那樣。因為她獨居,所以這一路沒有碰到任何同門。


    但邱元藍還是從環境的描寫中察覺到了微妙變化,比如,風吹過叢林發出的簌簌鬼聲,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腐臭味……今天的山間很奇怪,竟然沒有任何蟲鳥的啾鳴聲。


    盞青是醫者,五感靈敏,自然也發覺了這些異樣。可此時的她最多也隻想到了門派仇殺一類,心跳加速,折身返回自己的院落,拿了把長刀出來,以及自己的一套醫刀。


    下山,越靠近正廳,那股腐臭味愈濃。現在不過才剛過清明,就算有屍體也不會腐敗得這麽快吧?


    翡不琢的描寫太細致,仿佛畫麵就在眼前,邱元藍身臨其境,背後發毛。


    盞青走到了正廳的前殿,隻見那九十九級的石階上,盡是血跡,觸目驚心,上麵倒著幾具屍體,頭部都被打碎了。看衣著,正是她的同門。


    邱元藍看得反胃,心說:還好早上沒吃早飯……


    盞青也麵色一變,奔上石階,心跳如狂。這不對勁,什麽樣的門派中爭鬥會死這麽多人?她的同門呢,不會一個都不剩下了吧?

    正廳外也全是黑紅血肉,廳內傳來簌簌之聲,仿佛有人在移動。


    邱元藍拚命往後仰,從指縫裏看文字。隔著門板,盞青小心望去,看到了廳內的人。


    那人身著藍衣,身上有血汙,但仍然可以看到腰間的劍穗,正是盞青的師兄。


    盞青大喜,小聲道:“師兄……”


    可話沒說完,卻突然卡住,臉色蒼白。


    ,那人整個身體轉了過來,露出了臉。


    卻是一張青灰色的、呆滯的麵容,眼球空了一個,裏麵甚至還有蒼蠅飛出,唇間滿是黑紅的血,露出外翻獠牙。


    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看得高興嗎?”


    “哎喲媽呀!!”


    邱元藍最怕這些鬼鬼神神,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慘叫出聲,都忘記自己是在早課上了。


    猝然抬頭,隻見夫子站在琉璃窗外幽幽望著他。


    邱元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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