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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南華的那場雨下了很久, 跨越一整個月末,轉眼又月初,竟還沒停。


    溫知予掛陽台上的衣服老不幹, 她媽媽每次上班前要她收了, 結果溫知予看書看忘了,一堆衣服就那麽晾陽台上淋雨淋了個透。她全都塞洗衣機裏回爐重造, 空閑時間又懊惱怎麽最近做事總走神。


    人年齡到了,老不記事。


    她媽最近忙得很,學生六月都要準備期末考, 大家都在趕班,她媽批改作業, 熬夜準備課上要講的題。溫知予怕給媽媽添麻煩。


    但還好, 再忙也能過去。


    上班時姚卉問她:“那鴨湯好喝嗎?聽說你那天挨罵了。”


    溫知予剛到公司把午飯盒放冰箱,嗯了聲:“到點忘了做飯, 挨了我媽一頓批。”


    “怎麽著回家還能忘做飯啊,搞什麽那麽入迷。”


    提起這個溫知予也心虛,那天歪了的地毯她都沒好跟她媽解釋呢。


    “就玩。你要喝鴨湯嗎?我還燉一次。”


    姚卉聳聳肩說:“算了,我還是下次去你家喝阿姨親手做的吧。”


    溫知予說:“還是嫌我手藝。”


    “誒唷,我們知予這麽賢惠,我喜歡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嫌棄哦。”


    “就你嘴甜。”


    “一會兒說我嫌你一會兒說我嘴甜,你這變得也夠快。”


    倆人在休息區聊了會兒,看溫知予嘴有點白, 姚卉問:“最近怎麽了這是,老感覺人虛。”


    “沒怎麽, 低血糖吧。”


    “沒有吧, 肯定是你上次旅遊落下的。上次生病就是出門, 以後在外不舒服就快些回來, 別那麽不舒服了還坐火車,坐飛機那不好嗎,睡一覺就到了,非折騰。”


    “嗯。”


    “對了,你去和時臨玩了什麽?好不好玩?”


    好不好玩的,溫知予也忘了。


    她本來還覺得做的許多事很有意義,她站在藍天底下祈願,買了那裏的特產,她還買了好多箱生活用品給那裏的孩子,還有孩子用藏語祝福她。


    可是後來回憶起,第一個浮出腦海的竟是那趟拉薩至西寧的列車。


    擁擠熱鬧的車廂。


    搖搖晃晃的盥洗室。


    她和顧談雋那個惺惺相惜的擁抱。


    如果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的話。


    她收神:“還可以吧。碰到了一些比較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比如?”


    “比如。”溫知予說:“車爆胎了兩次算不算意義深重。”


    姚卉捂腹笑了:“你是小倒黴蛋。”


    正說著,有人過來說:“溫姐,你的快遞。”


    “謝謝。”她轉頭對姚卉說:“別笑了,趕緊工作吧。”


    結果那天剛午休,有樓下花店店員送上來好大一捧花,壓了前台半個桌。剛好趕上辦公室的人下去吃飯,大家看到前台都驚訝,紛紛說:“誰的啊。”


    有人念賀卡上的字:“送給溫小姐。天,誰追溫姐啊?”


    溫知予看到他們人群聚集起來時心就跳了兩下。


    擠過去看,有人回頭說:“溫姐,有你的花耶。”


    她有點頭疼,特怕在上邊看到某個名字。


    還好沒有。


    以為是誰,原來是施星暉。


    同事問:“最近什麽節日?六一兒童節也過啊?”


    施星暉說:[半年一別,溫小姐,別來無恙。]

    平和的口吻,像舊友述說。


    她知道,對方沒放下。


    有人說:“這誰?”


    知情者悄悄說:“溫姐前相親對象,也可以說是,前任。”


    “那算是談過?”


    說話的人神色微妙:“你覺得算就是算,不算,那就不算。”


    ,


    “說起來,還真有好多年輕人過六一兒童節呢,咱小時候覺得幼稚,不愛過,長大了紛紛搶著過。”


    庾樂音他們幾個在一塊的時候怎麽說來著。


    “這是不是就叫,時光一去不複回,人生沒有回頭路?”


    “去你的,後半句明明是管他明天愛誰誰。”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


    那天天放晴,幾個大男人難得一塊聚了下,說是要吃飯。


    江瓦說:“難得見文盲吐兩句詩來。”


    庾樂音說:“呸,去你的。”


    他老被說沒文化,結果他們裏頭最有文化的那個不吭聲。


    顧談雋靠著,眼睫半闔,看著懶懶淡淡的。


    庾樂音說:“哎,顧大公子,咱不要這樣沉默吧。”


    他沒理。


    “聽說你去找溫知予了?”


    “嗯。”


    “那天怎麽說的,找她了,話說開了,不應該開心嗎。”


    他盯著天際許久,說:“是,開心。”


    “那怎麽還老擺這個臉呢。”


    顧談雋不講話。


    他想到了那天。


    該說的是說了,說得暢快淋漓,做的事也做了。可之後又多少心中忐忑不知所終。


    老會想,他那天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


    說了就好,還親她。


    會不會好不容易有點轉圜餘地又給他嚇回去。可他就是想做,想做沒有理由,做就做了,很爽。


    要再來一次,他或許還會更過火一點,都不會那麽壓著。


    這還是顧談雋頭一次,回憶一個那麽轉瞬即逝的吻那麽久。跟什麽純情少男似的。


    想著,他自己自嘲地扯扯唇。


    庾樂音他們說:“嗬,好好的笑啥呢,嘲笑誰。”


    “沒誰,走了。”顧談雋起了身。


    “去哪?”


    “找人。”


    顧談雋說過會去找她,要她別躲他,溫知予還是躲。


    他那天去她公司,她人壓根沒去,說是不舒服休息一周。一周,他想想,七天,溫知予能躲他七天,躲得了七十天,七百天?


    就是這麽想著,開車,踩了油門過去。


    一路順風,剛要開進地下停車場,就見著兩個熟悉身影從大樓出來。


    他踩油門的腳一頓,後頭的車都差點跟著撞上來,有車摁喇叭,顧談雋視線卻直直盯著那邊,滑下車窗。


    看清楚了人,片刻,他忽然有病一樣嗤笑兩聲。


    當初結束那段關係時,溫知予沒想過有天還會和他見麵。


    很少收花,那種正式的禮物,老是施星暉送的。


    可又確實不喜歡那種沒提醒過的突然高調形式,總覺得麻煩了別人。


    他們從公司出去,兩人一路朝她家的方向走。


    施星暉說:“上半年一直在外地,才回。對了,這就是個普通禮物,就當是朋友的那種,你別有壓力。”


    “嗯,沒事。就是你破費了。”


    “沒關係,小事。”他說:“你這半年還不錯吧?聽說你前段時間去了趟西藏,那裏怎麽樣,是不是心靈都能受到淨化。”


    溫知予笑笑說:“哪有那麽誇張。就是平常旅遊,再就是腸胃炎犯了,回來可沒少折騰。”


    “是嗎,當時好像看到你朋友圈了。現在還不舒服嗎,我有藥。”


    “不用,過好久了,我平時身體很好。”


    “那就好。”


    兩人沿著回去的路就走,大概步行了兩公裏。


    這天可能唯一有個好,那就是溫度很舒適,微風吹人身上涼快,隻要不下雨,這就是座宜居城市。


    施星暉說:“其實這半年我爸媽給我物色了許多女生相親,要我結婚。我都覺得不好,拒了,後來想過了,或許我一直以來要找的不是愛的人,隻是適合度過餘生的人,可這種人難尋,不是在人群裏挑挑揀揀就能找到的。”


    “嗯。”


    “你呢?”


    “我什麽。”


    “你這半年感情上怎麽樣。”


    “我啊。”溫知予想了想:“也就那樣,一個人來一個人走的,工作一個人,賺點錢,維持一下收支進出,沒什麽特別。”


    “你沒有找新的嗎。”


    “沒有,實在是算了。”


    “原來喜歡的那個人呢?”


    她微頓,望向前方晚霞。


    “不知道。”她說:“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呢。”


    “你對他沒有想法嗎。”


    溫知予有點語塞,半天沒回答。


    他又說:“當然,我問這個不是別的意思,就是,溫知予,這麽久以來我還是老對你印象深刻。相親那麽多次,也隻覺得你特別,就是想說如果還有那個可能的話,大家都單身,那麽。我們還有沒有可能。”


    這話題來得有點突然,可從他送花起又好像沒那麽突然。


    溫知予說:“算了吧,真的。”


    施星暉眼睫輕眨,隱約聽見最後希望破滅的聲音。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一段關係才能聯係的,做朋友很好。你也很好,真的,是我的原因。”


    她說:“或許一開始就不太來電的,後麵始終隻是那樣。也許,有的人隻適合做朋友。”


    “你心裏還是住著人的。”


    她緘默片刻,嗯了聲。


    他忽而無奈輕笑,點點頭。


    “我就知道。也還好,我們之間還是很體麵的。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一段合作,一段相識,能交你這個朋友也很好。”他怕她有心理壓力,說:“沒事,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麽,當我隨口說說。”


    “嗯。”她說:“你也是。”


    他們走到路口,要分別了。


    施星暉說:“其實這次回來除了找你們這些朋友,也有看看我爸媽。看過了,我也就放心繼續出去忙了。”


    “你會更好的,溫知予。”


    “你也是。”


    “希望你永遠青春。”


    這話倒有點逗笑了溫知予,她也說:“你也是,永遠少年。”


    天漸漸暗了,他們站在路口道別離去。


    溫知予剛回家就接了個電話,說是有人打電話去他們工作室找她,有急事,問是什麽急事又不說。


    她說:“誰?”


    前台回:“不知道,陌生電話。”


    “電話給我,我轉撥一下。”


    微信收到號碼,她很快撥了回去。


    那邊像是飯局,有點吵,電話剛通時還有個熟悉的聲音說:“怎麽可能接啊,她不會來的,你這什麽餿主意。”


    “沒微信啊,我要有還用得著這樣。”


    “哎,你接了個電話,快接快接。”


    接著她聽見一道嚴肅正經的聲音,但聽得出是剛剛沒點正形的。


    “喂,是溫老師嗎?我是庾樂音,我們這邊有點事,你現在有空嗎?”


    其實溫知予聽他第一聲就認了出來。


    沒別的,就庾樂音這人講話調調太特別,人群裏你能第一個認出來的那種。


    “是,什麽事?”


    “是這樣,你在家嗎,我們就在你家附近不遠的餐廳吃飯,談雋剛來就在桌上喝得不行了,我們幾個實在沒啥辦法,你方便的話能來一趟嗎?”


    “他喝醉,跟我有什麽關係。”


    “哎,溫老師。”庾樂音有點急了:“這不就你家附近嗎,春瀾街是吧,就春瀾街旁邊那條興正街。你知道不?”


    “嗯,我知道。”這條街離她家還蠻遠的。


    “我車剛停外邊送另一個朋友開走了,沒轍,我們實在沒人能開車的,都準備搭出租車了。你離這近唄,再說談雋那車我們也不敢動啊。”


    她說:“代駕。”


    庾樂音瞬間又撒嬌了:“溫老師,溫姐姐,算我求你了好不,不然小弟不好辦。要不我給你切個視頻,顧談雋,真的,你看他一眼,我真怕他待會兒發酒瘋去你家去了。”


    前邊還可以,最後一句把溫知予眼皮說得跳了兩下。


    溫知予看了眼外邊,她媽在看電視,她有個阿姨打電話來倆人為對方孩子今年高考聊了半天。


    溫知予說:“送哪去?”


    庾樂音很快報了地址。


    “不遠,很快就到。我先歇了,來了回頭請姐姐吃飯。”


    “吃飯不用,我去一趟吧,最好真和你說的一樣不遠。”


    那地方她知道,周圍是知名小吃街,酒樓也多。


    她很快就過去了,騎了她媽的電動車吹了一路風,到地方摘下帽子就看見店外的庾樂音。


    她過去問:“怎麽回事?”


    “吃飯啊,人就在他車裏呢,喝醉了,沒啥。”


    “那怎麽辦,我送?”


    “好姐姐,感謝你。”


    “車鑰匙。”


    他遞過來:“頂配座駕,大家平時想開顧總的車都沒機會的,真的。”


    她說:“機會給你?”


    “誒,姐姐使不得。”


    要上車,庾樂音突然說:“其實之前我表哥來找過他,他們兩人對峙過,就當著我們一群兄弟的麵,就在飯桌上。”


    知道這些,溫知予要上車的動作一頓。


    稍微知道他是為什麽了。


    垂眼,她嗯了聲。


    上車的時候顧談雋就在副駕駛上。溫知予瞥一眼就瞥見那道清瘦身影,還有袖口挽起露出的半截腕骨。這車她沒開過,裏頭奇奇怪怪東西一堆,出門在外裝備倒一如既往奢侈昂貴。


    她拿車鑰匙去開車,扭了兩下,沒火。


    她有點急,看看外邊已經到路邊講話看出租車的幾人,想去問他們這車怎麽回事,可他們走遠了。


    溫知予隻能坐回去。


    好不容易引擎發動了,想調座椅,摸了半天,旁邊人像終於看不下去地出聲:“下邊一點。”


    她聽著,手往下摁了,座椅突然一下彈起來。


    她又憋一口氣好好把座椅調前,好不容易才坐舒坦了。


    打著方向盤要出去。


    沒開過的車著實不像自己的車那麽順手,她嚴陣以待盯著後視鏡。


    顧談雋又出聲:“後邊沒車,可以倒。”


    她沉默,轉著方向盤出去。


    他說:“方向盤左打,不用打死。”


    她照著做。


    結果突然感覺後盤撞到什麽東西,她臉色微微變了。


    他笑出聲。


    喝了點酒,坐位置上,笑得特懶散。


    溫知予說:“我下車,你來開。”


    “錯了。”


    “什麽錯了?”


    “我錯了。不笑了。”


    溫知予要解安全帶:“我下去看看撞到哪兒沒。”


    “沒。”顧談雋抬手撐著下顎,說:“剛剛那兒有個墩兒,刮到了吧。”


    “那怎麽辦?”


    “沒事,刮就刮到了,趕時間呢。”


    她想,趕時間還出來喝什麽酒。


    “不說了,你自己來。”怕她開得不舒服,他微微起身,伸手在觸屏上點了幾下,調試。


    溫知予說:“那麽多車,還是你這輛印象最深刻。”


    他鼻音裏應了聲。


    她說:“怎麽?”


    他回:“是,初次見麵的,總是深刻的。”


    她心尖微動。


    “你這車不貴吧。”


    “怎麽?”


    “要真刮到了,我不賠的。”


    顧談雋笑:“不用,送你都行。”


    他老這樣。問他什麽,他都是說:怎麽?那送你。


    平常人覺得不一般的,他隨手就給了,輕描淡寫得像對什麽都隨意。


    她又說:“你朋友是故意的吧,你根本沒醉。”


    “嗯,應該。”


    “什麽意思?”


    “應該的意思就是,你說得對。你知道,那怎麽還來?”


    “那你也知道,你怎麽不阻止。”


    “嗯。”顧談雋很認真地想了想。


    “可能,是男人的劣根性。再或許,我想你,想見你。”


    “你去我公司了?”


    “去了啊。”


    “然後呢。”


    “沒然後。然後就來吃飯了。”


    他們之間沉默了陣。


    溫知予什麽也沒說,擰著操縱杆要開車。


    他說:“不用你送的。送到了,你怎麽回?”


    她說:“不用管我。”


    他忽然說:“你忘不了我,溫知予。”


    她動作停住,他盯著擋風玻璃,還在繼續。


    “你愛我,你心裏,無時無刻,每時每分,都在愛我。”


    她去解安全帶:“下去了,你自生自滅。”


    手卻被他扣住。


    這個下意識動作剛出的時候她都愣了。


    像是這個動作熟悉,很久前有過。


    好久前,他也是這樣坐在車裏,扣著她手腕問可不可以和好。


    那時她拒絕了。


    又是那麽久過去,這一幕再度重演。


    她心口一片片的麻。


    “真沒喝酒,沒醉。”他說:“溫知予,我很清醒。”


    她唇微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記得這裏,當初你和施星暉兩個人談戀愛,約會吃飯就是在這是嗎。那時我剛回國,朋友接風宴太多,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還想著能不能見到你呢。做夢似的,還真見到了。”


    “我這人有點要麵子,你說久別重逢的兩個人也不好搞得太過火吧。”


    “我就壓著,我跟你說,你好。”


    “別說了。”


    “就要說。”


    他盯著後視鏡裏她的臉,放緩了聲,一字一句。


    “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嗎。”


    “我在想,那姑娘不是喜歡我的嗎,怎麽說變心就變心了呢。讓我覺得她好像沒有喜歡過我。”


    逐漸的,他聲音輕得自己都要聽不清。


    “你說,如果溫知予有一天真的嫁給了別人,那我顧談雋會不會後悔一輩子。”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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