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溫知予不會談事情, 原來就不會講話,現在也不過是半吊子,比不上人家。
她原先一直以為要談事情就得會喝酒, 要能說會道, 可跟著顧談雋和張嘉茂他們以後才發現,原來就是有人能光站那兒就叫人不停關注你的。詢問你的資料, 好奇的一切,實力使然。
一場結束,她也沒那麽緊張, 之後還能去倒茶,笑著跟人道別。
送完幾位離開, 顧談雋跟張嘉茂沒走, 單獨開了另一間茶室。
“你覺得剛剛這場飯吃得怎麽樣?”兩人相對而坐,張嘉茂端起茶喝了口, 問他。
“還成。”
“怎麽說,是不是太場麵話,不真誠。”
“確實。”
顧談雋往後靠了靠:“飯都沒吃飽。”
溫知予還是頭一次聽他倆聊天,自個兒坐旁邊跟被隔絕在聊天範圍外似的,又不能捂耳朵裝不聽,就憋著表情不吭聲。
顧談雋視線悠悠落她身上。
“你呢?”他出聲。
溫知予啊了聲,抬頭:“什麽?”
顧談雋:“問你,覺得吃這場飯怎麽樣。”
怎麽樣。總的就是:笑得累, 尷尬多。顧談雋還說跟平常一樣夾菜呢,她筷子都不敢伸。
“挺好的。”溫知予說, “感覺學到很多, 領悟到很多經驗。”
他眼神微妙, 視線又移回去跟張嘉茂對視。
張嘉茂就笑。這姑娘, 又開始了。
說她稚嫩吧,這種客套漂亮話她特會講,說她圓滑,人又特別單純真誠。猜不出她心裏想的什麽。
其實溫知予還真什麽也沒想,她在想晚上回去吃什麽夜宵。
顧談雋說得對,真沒吃飽。
中途聊著天,外頭突然有人找,張嘉茂臨時起身出去了。對方找來時溫知予回頭看了眼,是個女人,打扮時髦長得年輕漂亮,像女強人,又像交際花。站外邊就哭。
張嘉茂本來手揣口袋裏跟她說了兩句,之後側身把門帶上。
溫知予感覺有點八卦,不自覺坐直了還想看,想聽聽他倆聊的什麽,才稍微湊了湊耳朵,一回頭,對上顧談雋看自己的視線。
她跟被發現的雷達似的一下縮了回去。
小心思被發現了。
她有點尷尬地去主動倒茶,遞給他,小聲喊:“顧總。”
喊這聲溫溫軟軟的,顧談雋耳朵像無形被什麽搔了下。
莫名想起那天醫院她窩在自己懷裏的樣子。
他手抬起擱到桌上,淡道:“進步了,挺不錯的,現在都敢在人前講那麽多了。”
她知道他在講剛剛飯桌上的。
她說:“學以致用,和你學的。”
他彎唇笑:“那八卦什麽呢,現在都敢好奇投資人的私事了?”
“嗯,是有點好奇。”溫知予索性就問:“你會告訴我嗎。”
“前情人,五年長跑,你們張總提了分手女方不同意,僅此而已。”
輕描淡寫的口吻,仿佛吃飯喝水般正常。
情人,五年,這種字眼在他嘴裏也這麽輕飄飄的,叫人好奇他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對待感情都這麽虛無縹緲,毫不在意。
她肩膀又不免開始微微聳起了。
張嘉茂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吧,雖然他對什麽都不關心,但這段時間合作下來確實是很有事業心的男人,沉穩,正氣,沒結婚不代表情場浪蕩。
猶豫半天,她憋出來一句:“張總,不是渣男吧。”
他似笑非笑。
她又要以為自己心事被看穿了。
“笑什麽?”
“笑你。”
“我什麽。”
顧談雋說:“飯桌上菜都不敢夾,這會兒敢在我這兒打探你們投資人的情場信息,他是不是渣男重要嗎。”
溫知予想說重要。
其實比起這個問題她更想問的是他,他有情人嗎,他是渣男嗎,他喜歡的是什麽樣子。
不敢問,那也隻能問他身邊的好友。
張嘉茂很快進來,話題無疾而終。
她還想和顧談雋聊的,沒了機會。
“我有點事要先走了,剛剛阮輝他們在群裏問咱倆在哪聚,我把地址發去了,待會兒你看問問他們什麽時候到。”張嘉茂要臨時離開了,走之前跟顧談雋打招呼。
顧談雋回了個行。
溫知予也客客氣氣地跟他彎身道別。
心裏卻想,估計是因為去處理和那個女人的事了,真沒想到,平時工作裏再冷麵無情的人私底下也有處理感情的時候,那種差異感不知如何形容,總之就是驚奇。
讓你不免想,喔,原來他這樣厲害的人也會曆經這樣的事。
茶室隻剩他們二人,顧談雋坐她對麵,沒喝茶,他好像做什麽都不急不緩的,他不動,她也就不敢動。
還想接著剛剛話題接著聊。
可有時候合適的氛圍契機不講完,之後又沒了那種感覺,以至於不知道怎麽開口,覺得特別突兀。
猶豫之際,一位不速之客來了。
梁螢過來時,茶室內剛好處於一段話題暫落的安靜氛圍裏。
她踩著細高跟,泡泡袖白襯加修身黑褲,幹練直接,手裏的包是Lv的,看到隻有他們兩人,還有點意外。
“唷,顧總這是。”她經過溫知予,走過去打量這桌子幾眼:“這不是商務會談,得是私人約會吧。”
意有所指的語氣,毫不在意的態度。
甚至打量你時眼裏還有點骨子裏的傲慢。
其實外邊一直站著服務生,也算是一個存在,反正不止他們兩人的,直接被她忽略了。
顧談雋把茶杯放下,道:“玩笑別瞎開。”
她笑:“怎麽算瞎開呢,溫總應該也不介意。”
上次見溫知予後回去就找熟人問了,知道她什麽來頭,這些天,早摸清楚了。
溫知予說:“我隻是行業小白,梁小姐的這兩個字還擔不上。”
“怎麽擔不上,都合夥開公司了還不算啊,自信點,以後你們工作室做大了出去就要被這麽叫的。”
“不算是公司,我們也隻是工作室。”
“好,工作室。”梁螢扯扯唇,“溫老師說什麽不敢聽啊。”
她過去顧談雋那邊拉開椅子坐下,也不再看溫知予,端起一杯茶喝了口。
“你最近老忙生意,上次不是說機械有一批有點問題嗎,沒出什麽事吧。”
這是跟顧談雋講話。
顧談雋靠著,隻說:“就那樣。”
“都那樣是哪樣,你不能給我講細致點。”
“沒必要。”
她性子使然,不介意對方明顯冷淡,隻說:“好了,知道你厲害。”
手想去拉他衣服,被他不動聲色避開了,梁螢有些意見的眼神看他。顧談雋眼皮都沒動一下。
溫知予看得出來這些,眼睛不知道往哪看,就低頭喝茶了。
她到現在仍佩服梁螢的。
被拒絕,被傷心,哪怕喜歡多年得不到回應,也仍那麽執著心理強大到能毫不在意他冷漠的態度。
人喜歡一個人也得需要勇氣才行。
梁螢有,她沒有。
她有資本敢直接坐他旁邊,她不敢,她怕被拒絕,怕看到顧談雋像現在這樣稍顯那麽一點冷淡的眼神,那她隻會覺得渾身發涼,什麽都完了。
他這樣的人,旁邊也隻有配這種光芒萬丈的大小姐才可以。
可她不知道梁螢心裏並沒有好哪去。
她知道,顧談雋厭極了自己的,說實話她到現在這程度心理素質也早沒原來好了。他們的關係不比從前,以前勉強算得上是朋友,一個圈子。現在,早被顧談雋默認移出了他的朋友圈。
她不缺錢,不缺喜歡,她是富家大小姐,可她也還是忌憚。
顧談雋是什麽人,把他惹煩了,後果她擔不起,那或許真就他的麵也見不著了。
惹不起顧談雋。
所以,她的目光又落到對麵不怎麽說話的女生身上。
白白淨淨,長得倒是討男人喜歡的那種。
梁螢抬手攏了攏耳邊頭發:“聽說你們最近那個遊戲做得不錯啊,聽他們講,就是什麽地圖什麽小人打打殺殺的賺得蠻不錯,我也想試試這個,你們搞個推廣多少錢啊?”
漫不經心的語調,也並不是真心懂這個行業。
溫知予說:“那個不是打打殺殺,我們是多人在線戰術競技類遊戲,也可以說為動作即時戰略類,大概就是……”
“好,知道了。”她要說的話被打斷,“那也不就是互相打來打去麽,說得好牛逼的樣子。”
溫知予不吭聲了。
梁螢胳膊又撐到桌上,好奇地問:“那你們這現在一個月純利潤多少啊?”
知道對方眼裏隻有錢,真正做內容什麽的不在乎。
溫知予平常不會認真回答的,可在顧談雋麵前,又聽到形容自己遊戲的這種口吻,溫知予心裏也不知道哪段情緒被點著。
“不牛逼,也隻是盡自己所能做做。”溫知予抬頭,“我們的盈利梁小姐現在應該看不上,但未來或許會多一些。”
梁螢就笑:“那也不過是借顧總的光了,是嗎。”
她知道。
想到這個,溫知予心裏是虛,她確實虛,特別是被梁螢提起來。如果不是遇到顧談雋,不是那麽多機緣巧合,她哪有這些機遇。
其實事實也確實是那樣。
不就是那個雨夜和他相識,結識了大佬。
可他們做這個項目時也確實有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做好,船一旦有了水,自然啟航了。
僅此而已。
“我想不算借光,應該算互相成就。”溫知予說,“當然肯定不是我成就顧總,是顧總的朋友正好需要人才,而我們正是人才,大家各取所需,因為同一個想要的目的聚集、賺錢,僅此而已。”
梁螢又皮笑肉不笑。
她還要說話,顧談雋開口:“梁螢。”
梁螢停息,看他。
顧談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的煙,擱著手,撣了撣:“我開口搭了個麵要張嘉茂看了他們的項目計劃,這有什麽問題嗎。”
她說:“沒有。”
“她們能做出來這麽成熟的遊戲項目,一群人能短時間建構完整世界觀。豁出去一切,把所有錢投進去,哪怕抱著一窮二白的後果。”
溫知予背脊微直,靜靜聽著。
“她做出來了,你做得到嗎?”
梁螢眼神變化。
“做不到。”
“她現在是嘉禎底下的工作室主創之一,張嘉茂的人還輪不到你說吧,除非你對張嘉茂有意見。”
張嘉茂又是另一個領域的牛人了,她哪裏敢。
“沒有。”
“做不到,就閉嘴。”
梁螢忽而噤聲,知道自己是真惹到他了。
顧談雋很討厭那種平白傲慢態度的人,她承認她心直口快,可她從小到大說話就這樣,在他麵前也早壓著了。
他明明知道的,卻還護著她。
沉寂幾秒,梁螢說:“不好意思。”
之後她又轉移話題,端起麵前茶壺:“這茶不錯。”
顧談雋淡瞥一眼,懶得講話。
溫知予低頭,微攥了攥手。
感受著喉嚨泛湧的那種些微擠壓感。
也是和他們之間那種無形差距的感覺。即使顧談雋幫她說話,那種距離感就越明顯。
即使剛剛她也試著鼓起勇氣了。
可能有的人就是這樣,不管經受多少打擊之後還能嬉皮笑臉說一句,她不行,剛學到一點東西,因為人家話語上無心的一句,又各種遲疑。
她在意剛剛梁螢的話,她聽進去了,哪怕對方無心的。
也好像心事被戳中。
梁螢絕對看得出來,那種感覺像什麽呢,就仿佛他朋友話裏有話:遇到顧談雋你事業提升了就算了,你還敢肖想可以和顧談雋有什麽?怎麽敢的啊。而且,他和梁螢關係好。
不一會兒梁螢就出去了。
他們朋友幾個陸續過來,應該是要開始今晚第二個場。
溫知予在人堆裏待得不太舒服,起身說:“我出去一趟。”
顧談雋問:“去幹嘛?”
“洗手間。”溫知予抿抿唇:“洗手間,還能幹嘛……”
顧談雋笑了。
“別偷偷抹眼淚。”他說。
她噎了下。
片刻,人群中,語氣又稍緩:“又不是沒見你哭過。”
他居然看出剛剛梁螢的話她聽進去了。
還看出她情緒不好。
溫知予心裏忽然有點難受,喘不過氣,想說沒有。又有別人找顧談雋說話,他偏過頭去回。
知道這種場合他沒空。
她收起情緒扭頭出去了。
一道門把喧鬧與寧靜隔成兩個世界。
溫知予藏起心事往洗手間走,又和梁螢碰到了,對方在外頭和朋友說話,朋友麵前倒挺知性大方的女人形象。
溫知予過去,梁螢看過來,揮手跟她笑著說了聲嗨。
溫知予彎彎唇。
梁螢說:“右側是女洗手間,剛剛有阿姨來拖地了,小心地滑。”
溫知予:“好,謝謝。”
一場招呼,剛剛所有不愉快仿佛沒發生。
成年人的世界或許就是這樣,在社會遇到再多苦楚,聽了再多難對付的陰陽怪氣,不能懟,不能鬧難堪,要掌握社交的藝術。
或許,你討厭他,也知道他討厭你。
或許心裏會講壞話。
可之後還是要撐起笑容,八麵玲瓏。
晚上十點散的場,他朋友還在聚,顧談雋先拿起衣服出來了。
外邊入了夜,晚間熱風吹亂了頭發。
應酬交際這麽久有點倦,是顧談雋開車送她回去的,直接送去春瀾街她家巷子口,回去一路上溫知予昏昏欲睡,感受柔和的路燈光芒。
溫知予家那條巷子路燈這個月壞了兩個,跟社區反應了也沒人來修,深夜看著有點黑。
到了地方,顧談雋去解安全帶:“送你進去吧。”
溫知予說:“不用。”
她回答得很快。
忽然覺得自己不該跟他氣氛那麽微妙,老那麽別扭幹什麽,白叫人誤會她。
“我自己進去就好,今天謝謝您。”
她話說得客氣。
像看出來什麽,他也不堅持,又往後坐回去:“在意今天梁螢說的那些話?”
她搖頭:“沒有。”
“那是,工作情緒?”
“就是有點困吧,她是女強人,應該的。”
顧談雋扯唇輕笑:“她算什麽女強人,頂多一被寵壞了的大小姐。”
看,他還能這麽自如地這樣評價她,還是關係好的。
溫知予說:“好了,我瞎說的,我也不了解人家,大概也是你這個意思。”
溫知予不肯直講,他看得出來。
他笑,同時又無奈,不知道安慰什麽。
隻是忽然感慨吧,這個女孩子要交男朋友肯定挺難哄的。
老這麽委屈,又不愛講,他想到上次醫院她也是這表情,好像要哭了。也真哭了,窩他懷裏,眼淚跟珍珠一樣掉。
當時沒覺得有什麽,後來回程路上想才發覺不對的。
哭就哭,難過也可以難過,一直和他說對不起做什麽。
可是有的事情,他也沒有細想。
不願細想。
她可以因為工作偶有迷惘,也可以難受,那他能怎麽安慰,又像上次一樣,把人姑娘抱著嗎。
是覺得這姑娘挺有趣的,性子柔,又老有一種拚勁;表麵內斂,有時候又挺好強的,叫人就想看看要是給她機會她能做到什麽程度來。
但男女之情,也沒到那程度。他不知道該怎麽講。
“那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工作。”
她悶悶嗯了聲。
想到什麽,看後視鏡他成熟削瘦的臉,還是想問,梁螢說的,他也會這樣想嗎,也會覺得她其實也是靠他的光嗎。
好,是這樣。本質也確實是借他的福,可是那他當初第一次忽然笑著說帶她見個人,那場夜,那一瞬間,他探出車窗對她笑的那一秒。
她想問,為什麽是她。
夜晚空氣熱燥。
話在喉嚨滾了一圈,咽下去了。
作者有話說:
這章字數挺多的,算雙更章叭 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