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這種事, 都不用來找張嘉茂問了,他今天在科研會忙得很,她要是去隻會叫人覺得她麻煩。而且人也不在乎這個。
有錯, 改好就完了。
他又說:“因為一個程序就要來找人, 你也挺厲害的。”
他輕描淡寫話語裏的含義,溫知予隱隱羞愧。
但還是因為他的話安定了許多:“當時確實不知道要怎麽辦, 返工要花時間和成本,我們不太確定能不能耗。”
不確定,所以才要找業內人士問問穩定軍心。
“項目是你們的, 什麽進度你們應該要有把握,錯誤不完全改正, 未來要付出的代價隻會更大。”
“那……”
顧談雋聲音平淡卻莫名叫人安定:“你們內部該有個體係, 碰到問題該怎麽立馬快速解決,找你們的技術部, 找企劃部。”
她如夢初醒,忽然意識到,本身張嘉茂願意投他們都是放手一試。他們最好是表現特別優異,出了一點錯就自亂陣腳來找人,的確太失為一個成熟工作室的反應能力。
她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溫知予在心裏默念:“要修改,程序全部重寫。耗出去的時間和成本,是我們為錯誤買的單。”
“還有。”
“擴張,一個成熟的工作室需要新鮮血液。”
他彎唇。這姑娘, 還成,反應不算慢。
“下次這點事別趕著來找人了, 回去忙吧。”
顧談雋轉身要走, 被溫知予叫住:“顧先生……”
他回眸, 溫知予手指微僵, 又組織語言。
“我是說,顧總。”
她想到他幫過她的,人脈是他幫拉攏的,結果出了錯也是他幫忙解惑的。他真的是位很好的人。
“真的很謝謝您。”
這是她的真心話。
謝這個字,顧談雋聽挺多了。
“沒事。”他回。
,
那兩天,他們為了這次數據重寫忙得昏天地暗,大家憋了一口氣幹,進度倒算快。
人總有無限潛力,想的時候覺得肯定完不成了,覺得目標好遙遠,可真正做起來,隻要有心,很快就彌補了。
當安裝包更新上去的時候,熬了一個大夜的溫知予長鬆一口氣,癱著身體靠到座椅裏。
總算結束了,耗時快一周多,好在沒出太大的錯,把自己極限逼出來,才發現前路的荊棘其實也很好斬斷。
回家後溫知予洗了個澡,接著總結這次更新,準備抽空去嘉禎做一下匯報。
畢竟這段時間的數據更新需要和那邊對接的,她現在也在開始熟悉外部商務的活,畢竟一開始的對接是她來的,後續姚卉她們也都交給溫知予了。
拉來合作後,溫知予在他們眼裏形象簡直火速升華,但沒人知道,其實她是借花獻佛,托了顧談雋的麵。
趕著周五的下午,溫知予親自去了趟嘉禎,沒見到張嘉茂的人,隻知對方這會兒在聚會。
溫知予信息表達來意:[你好張總,我是來進行月度匯報的,關於上次的數據更新做一次總結。]
對方很快回了:[在外麵,你再找時間。]
但溫知予有點牽掛,這次更新畢竟挺重要的,他投《夜睹》這段時間也沒親自過問過,溫知予很想給對方看看他們的短期成果。
[溫知予:這次有個比較重要的更新,我過去等等也沒事。]
瞧出這姑娘的決心,張嘉茂沒再說,回了個好。
其實這群人對外一直都是謙遜的,待人從來客氣有禮,不會過分刁鑽讓你不舒服,但也不會讓人覺得怎麽好親近。
即使這會兒不太想顧工作,也尊重她的想法。
放下手機,茶室裏的張嘉茂看向顧談雋,說:“你上次介紹的那姑娘要來。”
顧談雋抬眼:“做什麽?”
“匯報工作。”
顧談雋微挑眉。
一塊坐著的幾個人表情微妙,都輕笑了笑。
顧談雋不難想到那姑娘發消息來堅持著要匯報工作進展的樣子,上次出了錯,她估計這會兒正想好好表現一下,向人證明能力,心態理解。
隻是,太突然了點。
有服務生端著托盤走進來奉茶,張嘉茂看了眼,胳膊又放到把手上。
“其實我覺得她還是可以的,做事很踏實,也上進。隻是沒太多經驗,上次出錯,悶不吭聲就解決了。”
顧談雋聽著他說溫知予踏實這詞,想到她上次著急忙慌的樣子,不置可否地扯唇。
“笑什麽?”
“沒什麽。”顧談雋稍坐直身:“所以你覺得她怎麽樣?”
“目前看還行,你呢。”
旁邊有人遞來煙,顧談雋看了眼,伸手接過。
對方又要打火,他本想說不用,可人打火機遞了上來,偏了偏頭,許了。
慢慢吐出一口煙,輕描淡寫地說:“我也覺得還成。”
幽雅茶室,隨意坐一會兒都是高價的消費。
溫知予過去的時候,服務員領著她到對應包間外。
“張總現在好像不在,我進去說一下。”
對方這樣說著,溫知予就站外邊等。
不太自然地攏了攏站姿,低頭看腳尖。
每次來這種場合總是不習慣的,處處流露的高級感,有錢人你來我往充斥的奢靡,進門那些酒櫃,流水笛聲,還有穿旗袍的女人。叫人不禁想,這些有錢人可真會享受。
等待的過程有些放空思緒,溫知予抬頭往天花板望,熟悉的說話聲從身後傳來。
“上次叫你簽個字,等了我兩天,顧總最近忙什麽,搞這麽緊。”
溫知予肩膀不自覺聳起,慢慢回頭望。
竹席幕簾後,茶室,他們坐在靠近流水邊緣的竹椅上,顧談雋指間掛著一支煙,胳膊搭著,懶散跟對方講話。
“商務對接,工廠那邊機械出了點問題,解決了好幾天。”
“難怪前兩天庾樂音那家夥說最近別招你,說你煩得很。”
“還好吧。”
“你爸最近沒又給你下什麽指標吧?”
女人笑了笑,撐著胳膊往他那兒湊,“聽梁螢說了,你爸在催婚,他挺喜歡梁螢的。”
“別提這個,不想聊。”
隨眼一瞥剛巧是女人懶著身湊過去,他雲淡風輕卻沒有過分拒絕的樣子,冷是真的冷,可瞧著也像真的多情。
陡然的畫麵叫她像觸碰什麽禁製兀的往後撤。
心跳飛速。
溫知予大腦放空盯著前邊看了會兒。
後知後覺才敢回頭,瞧著顧談雋視線盯著對方聽著人講話,時不時嗯一聲,又輕描淡寫予以回應。
本來在路上還想著等會兒要怎麽和張總說的,組織了一路的語言在這一刻凝滯。
她忽而想到了曾經。
聽說,顧談雋是交過女朋友的,高中不知道,或許有,但大學肯定是有的。
他那樣的人看起來光風霽月什麽也不在意,連身上的香都好像是冷調,這樣的人情感上和女人會是什麽樣的?
是很清冷,還是很激烈。
是幹柴烈火,或交頸難捱?
和顧談雋這些天的交集讓她差點忘了,她和他之間的距離沒有縮短,她與他還是隔著很遠,他也會有別的交際。
也忘了,他早不是當初那個十八歲的少年。
現在的他是一個成熟的、有個人魅力的成年男性。
,
盧娜記得原來顧談雋還不愛來這種場合的,這兩年事業成熟,這男人玩得有點開了,打牌、玩球、混不吝的,都會。
清冷掛再帶點痞味,反正就是很有魅力。
“上次那女生怎麽不帶來了,改喜好了?”
顧談雋說:“不是那個關係。”
盧娜笑笑:“所以隻是工作夥伴嗎?”
“差不多。”
“那女生長得還挺好看的,我聽說你把她推給張嘉茂,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主動舉薦人吧,認識你那麽多年也沒這待遇,有點酸。”
顧談雋扯扯唇:“工作跟長得好不好看有什麽關係?”
“長得好看,才有可能啊。”盧娜故意試探。
顧談雋朝她瞧過去,眼神裏有點旁人看不出的味。
“為什麽你們說到什麽都要提到感情,單純的工作,朋友,不行嗎。”
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盧娜笑著把這個話題打過:“好了,故意開玩笑的,別生氣。”
顧談雋這人脾氣很刁的,你看他好像好說話跟誰也不急眼吧,說事情又一板一眼特認真,玩笑開過了也不行。
這樣的人以前也交過幾任女友,很短的那種。
那時候他們都在斯坦福,顧談雋的前女友是美籍華裔,商學院很漂亮的一女生,油管粉絲幾十萬,男生排隊追。聽說好像是派對上認識的,人女生陪他上課,看他做PPT,可顧談雋老不會給什麽特別反饋,搞得人好像沒入過他眼似的。
後來,印證了事實還確實是這樣。
盧娜跟人關係好,她還記得對方當時談起這段戀情的原話。
女生問顧談雋:“我能跟你回去見見家人嗎?”
顧談雋父親當時在M國,她想見見這位企業家。
他說:“不行。”
她又說:“那你覺得我們以後有未來嗎?”
他回:“你覺得有就是有。”
對方把手摸到他皮帶上,卻被他摁住手:“暫時不太想。”
國外觀念開放,別說談戀愛,一夜情什麽的都是正常男女觀念,交往一個月卻連床也沒上過那才真叫人煎熬。可顧談雋沒表示是真沒有。
顧談雋是名門世家的公子哥,家裏頂有錢,況且他家風極嚴,對他未來配偶的要求當然不會低,他父母都曾說過,女孩子可以不用很有錢,但必須要最優秀。
這些年過來著實沒誰能叫他特別注意的,有衝動,有欲望,難見,他自己不見得多在意這個,男人該搞事業的年齡還是多專注眼前比較好。
所以,他們確實沒什麽未來。交往可以,對方確實沒納入過他未來的計劃中。
可以說顧談雋自私,可他就是這麽一個現實又自私的人,是他的缺點,也是他有個人魄力的地方。
顧談雋想到什麽,問:“這些八卦誰跟你說的?”
盧娜:“自己看到的啊,況且你有兩次把人帶到牌場了,還指望別人不知道。”
跟他一塊打牌的哪個不是圈裏的人精。
顧談雋沒多說。
盧娜又說:“你怎麽不多管管梁螢,她為了誰你知道,這兩天老蹦迪,酗酒呢。”
顧談雋淡道:“這些不用跟我講。”
一夥人老愛瞎撮合的。
以前就老起哄,逮著人就起,他著實沒興趣,沒回應,他們這麽久了也改不了習慣。
跟他聊了這麽會天,盧娜都感覺有點被他那張臉暈了眼,心想真不能多跟顧談雋講事,長那張臉跟男菩薩似的。
她起身,說:“我也去後譚看看那批新到的錦鯉去。”
出門,瞧見站外頭的溫知予,腳步一頓,有點意外。
女生看起來有點局促,規規矩矩站那兒,像是站很久了。
視線對上,她看看溫知予手裏拿的文件,又轉頭瞧瞧裏頭,想到了什麽。
“找顧總的?”
溫知予想說不是,她是來找張嘉茂的,又怕多此一舉,就嗯了聲。
盧娜了然,想著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被顧談雋迷暈的女孩。
等會兒梁螢要來的,估摸著要見了她畫風不會多好,想提醒,又隻道:“去吧。”
女人越過她出去了,搖曳的身姿,隻有成熟女人才會有的風情。
溫知予看了眼,又心照不宣地看看自己今天穿的這身普通上衣長褲,差距確實太大了點。
她沒打算進去的,沒想說話聲傳進去,顧談雋一偏頭就瞧見了她。
早知她會過來,就是沒想來那麽久也沒吭過聲,他起身走了出去,問:“在這兒做什麽。”
走廊光線不明朗,跟他視線對上,她手指微微有點攥。
“等張總。”
“我知道。”
顧談雋沒說其實他們一群人在這,她給他發消息說要來,大家都知道的。
想到要是說了這姑娘的社恐估計又要犯,思量著沒提。張嘉茂跟他們去後潭看魚去了,不知道幾個人什麽時候回。
他說:“在這站著也沒意思,進來吧。”
溫知予跟著他進去,寂寥的茶室裏還坐了倆人,隻有邊上兩條竹椅,顧談雋隨手指了指:“隨便坐。”
她找了個靠邊緣的位置,顧談雋側眸去就看見她拿著文件手指微微泛緊的樣子,很是別扭局促。
帶著工作來到這種場合,大抵不是挺自在的。
“喝點什麽?”
“啊。”溫知予朝他看去,瞧見顧談雋平淡的眼,說,“不喝了,我坐著等就好。”
他唇角輕扯,也沒堅持。
有點安靜,也有點尷尬。
她進來後,顧談雋跟另兩個人寥寥談了兩句,邊上池塘裏有魚蹦躂,對方又起身去邊上看,聊天。
休息區這兒隻剩他倆。
溫知予坐這兒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她隻能做樣子翻了翻手裏文件。
顧談雋看見了,問:“上次事情處理得怎麽樣?”
溫知予回:“挺好的,我們用一周多就加速完成了。特別感謝您,我們最近在招一些新人,都蠻不錯的。”
他說:“是你們能幹。”
被他誇得挺不好意思,溫知予低了低頭。知道這也不過是他隨口話。
“不過。”顧談雋手腕撐著下顎,側目去看她:“建議下次不要趕著空閑時間說事,工作時間就夠了。”
她微愣。
“勞逸結合,鬆弛有度。你想趕著拚,你的領導或許不這麽想,也許人家工作日就想好好休息呢,那你不是踩雷了。”
溫知予哪想過這些,聽他一講意識到什麽,忽而更窘促。
他說:“也不用緊張。”
“張嘉茂是個好相處的人,既然讓你來了也沒那麽嚴重,聚會,多個人也沒什麽。”
溫知予怕他覺得自己是別有用心,解釋:“是因為這次更新比較重要,我想快些讓投資人了解,就……”
“理解。”他僅兩字。
溫知予不自覺就止了語,知道工作上的事這些人比自己門清兒,隻怕別人什麽心思都摸得透透的。
她不用解釋,他們理解的。
別人有人上茶,是專門拿著搖扇身材婀娜的旗袍女人,踩著高跟鞋,晃蕩著叫人隻覺賞心悅目。
溫知予哪見過這場麵,忍不住偏過眼去。
顧談雋卻抬抬下巴:“給她。”
他是跟別人說的。
一杯茶被端到溫知予麵前。
溫知予不怎麽會喝茶,知道他們商務人士喜歡在這種場合喝茶談事。
青花瓷的杯子端起來喝了口,沒注意淌進喉嚨,差點嗆到。
把茶杯放下,這聲響甚至驚動了別人,顧談雋抽了兩張紙遞過去:“茶是辣的?還嗆住了。”
溫知予捂嘴咳了咳:“沒有,喝急了。”
顧談雋看出她不適合這些,又叫人說:“上杯果汁吧。”
能來這兒的人,基本都會察言觀色。
溫知予不行,隻能規矩坐那兒。不一會兒室內換了個寧神的音樂,顧談雋背脊靠著,看她,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做遊戲的?”
她說了:“去年。不過,以前上的兩年班也是在遊戲大廠。”
“以前喜歡遊戲?”一般沒人能這麽堅持在一個行業。
“嗯。”
“我也是。”
這句叫溫知予抬起眼看他。
顧談雋轉過頭,視線略微有些放空:“不過過去很久了,高中才玩,畢業後老久沒碰了。”
溫知予捏了捏手裏文件。
心想,其實,她知道的。
他又說:“不過女孩子又會做設計又會搞軟件,很厲害了。”
“真的嗎。”
“是啊。”
溫知予分不清這句是由衷還是一如他以往的隨口話。感覺像前者,但口吻又那麽淡。
“能試試你們的遊戲嗎?”
顧談雋突然提的這句,叫人意外。
很快,溫知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目前還不算正式版,許多要更新的,然後市場那邊也在想辦法引流推廣,效果還不錯。”
手機到顧談雋手裏,粉色外殼被握在他那纖長的手裏,畫麵顯得有點反差。
溫知予有些放空地瞧著這個畫麵,就保持了安全距離耐心給他講解著:“對戰模式一般是5V5,然後大陸設定了34個場景和人物……”
顧談雋過去試過很多這種,玩這些很快就上手了,點了匹配幾分鍾完成一局,最後評價:“還不錯。”
有他這句鼓勵,溫知予忽然更有了點信心,鼓起勇氣說:“那,我能和您講講我們遊戲的內容嗎?有些地方,不太確定怎麽改。”
接觸到顧談雋訝異的視線,她說:“無關內部工作內容的。”
顧談雋:“可以。”
她從包裏翻出自己的工作記錄本給他看,上邊寫了一些數據代碼的相關知識點,也有關於遊戲場景和人物背景的設定與初步構建。
還配了圖,每個場景的草圖畫得都非常認真,旁邊還加了標注。
溫知予說:“項目的靈感來源的我們工作室原來玩Dota,關於背景,我們想……”
說起工作這些她明顯健談許多,侃侃而談。
顧談雋接到手裏翻了翻,女孩說的話有三分沒聽進去,倒是注意到她記錄本上的字。
第一頁:如有啟航,必有星光。
還是個挺積極夢幻的女孩。
顧談雋翻閱著說:“你字挺好看的。”
一句話叫講了半天的溫知予話語停滯,發散的思維都差點卡殼。
要說啥差點全忘了。
她有點尷尬,不知道講半天怎麽注意力會在她字上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有。”
以前她媽陸芹老嫌她字寫得不好看,小學起就逼她寫字帖,把溫知予寫到半夜還在書桌前抹眼淚,結果到初高中字也沒多大提升。
但顧談雋確實說的心裏話。
不是那種書法般的飄逸,就是每個字放在一起像長得相似的元寶,方方正正,怪有意思。
他很快又看到一個特別標注出的人物,邊路ADC類,叫雋。
到底是自己名字裏的字,引人注目。
“這個人物。”他開口,“是一早就設定的麽?”
溫知予也看見了,她把本子拿回來說:“嗯……去年跟她們最初設想的時候就設置了。”
撞名了。
這挺尷尬的。
雖然中華文字那麽多,也沒什麽稀奇。
顧談雋沒多在意,跟她聊了會關於程序的技術性問題,顧談雋也會軟件,這方麵還頗有能力。溫知予在筆記上做了記錄,還知道了一些有關寫程序上的新知識點。
正說著時,忽然聽到外麵的動靜,有人喊梁小姐。
張揚如梁螢,到哪都得是聲勢浩大的,正如《紅樓夢》王熙鳳的人未到聲已至。
“怎麽半天都沒聲兒,一夥人都幹嘛呢。”
大小姐披著外套捏著包進來,一進門先瞧見溫知予。
和她對視的那一秒,溫知予隱約瞥見對方眼底劃過的意外神色,凝滯,微妙。
但她什麽也沒說,很快有人聞著聲過來招呼,是他們那個圈子裏的熟人。
“梁大小姐來了啊。今天這麽漂亮。”
梁螢說:“姐姐我哪天不漂亮,真不會講話。”
她招呼也沒打就過來把包放到顧談雋身旁,找了他邊上的位置坐過去:“給你發十幾條消息沒回,怎麽,定位都不敢發,這麽怕我找你啊。”
從她進來起顧談雋麵色就沒變過,把東西還給溫知予,淡道:“忙事情。”
“忙?您這兒又是喝茶又是旗袍服務員的,這忙的什麽。”
“談事情。”
梁螢冷笑。
他們說話的氛圍就自如許多了,甚至梁螢跟他都不用怎麽做表情。是熟人才會有的。
溫知予很有眼力見地拿起東西到一邊去,收拾筆記去了外邊。被他捏過的手機這會兒回到了自己手裏,不自覺想到他跟自己笑,給自己建議的樣子。
溫知予回頭看,隻瞧見顧談雋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講話。眉眼明顯漠然許多了。
其實交際裏也挺平易近人的,跟誰說話都很有禮貌,可轉頭又能雲淡風輕。
以至於溫知予恍惚都在想,他誇過自己的話他自己轉頭還會不會記得。
麵麵俱到,大概可以拿這詞來形容吧。
他可以對你好,可他對誰都這樣,不是你特別,而是素質使然。他對誰這樣,又唯獨對梁螢就多一份的冷漠,這又能不能說是另一份的特別?
溫知予心裏忽然有些不明顯的酸澀,壓著喉嚨,很輕微,但又有。
過了會溫知予出去倒水喝,是在前台大廳處。接了杯水去門邊慢慢喝,梁螢過來了,來的時候高跟鞋跟沾了點泥,過來處理的。
到她旁邊拿紙彎身擦了擦,看到她,瞧了眼。
溫知予準備進去,要轉身的時候梁螢開口:“你以前是不是也三十二中的?”
她停住。
梁螢還在看她:“就那個,一班那個學霸,是吧。”
溫知予有些意外她會知道自己,梁螢又扯唇:“好好學生當然不怎麽會被他們那群人注意,但我記得。表彰大會看你幾次了,剛好我記憶力好,就這樣了。”
溫知予垂眸,了然地噢了聲。
梁螢又問:“你怎麽認識顧談雋的,高中認識的,還是……最近?”
“是工作。”
梁螢想到什麽:“盧娜說他帶了個行業新人,就是你吧。”
溫知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她不曉得自己在那群人嘴裏是怎麽個評價。
梁螢看她的眼神卻不一樣。
打量,瞧著,不算完全的敵意,也就是有點微妙。畢竟大家都出社會這麽久,誰沒鍛煉出個做表麵工夫的能力。
她彎唇笑笑:“有前途的,加油幹。”
她走遠了,隨著高跟鞋聲走遠,她用英文招呼前台的服務生,高傲小姐的做派擺得足足的。
站得有點久,溫知予揉了揉腿才進去,等了會兒張嘉茂也跟人從後潭回來了,瞧見她,跟人招呼:“有點事。”
大家多看了溫知予幾眼,沒打擾。
找了個地方,對方難得抽時間聽她講了,報告完後,他嗯了聲,說:“可以,那就按你們計劃繼續吧。以後匯報兩月一次就行。”
他行程太滿,要參與的項目多不太有時間,他相信顧談雋推來的人,信她能辦好一切。
溫知予收拾東西準備走。
張嘉茂看著,在想顧談雋難道真對她沒什麽,還是說,確實是欣賞人才的角度?
以他對顧談雋的了解,他確實不太可能和這樣的女生有什麽男女之情,應該不會喜歡這種吧。
進門的時候恰好碰到顧談雋出來,張嘉茂問:“不聚了?”
顧談雋說:“先回了。”
張嘉茂聽到裏頭女生放縱的笑聲,瞬間就懂了什麽。
梁螢喜歡他,這事朋友們人盡皆知,這份喜歡到現在越來越鮮豔熾熱,她強勢,她直率,她能叫人喘不過氣。
哪個男人麵對這種喜歡不覺得窒息,更何況還是顧談雋這種從不受人約束的性子。
七年前梁螢告白的時候顧談雋就明確拒絕過,他們高中認識,一直以來都是朋友。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是別的。
梁螢不甘心,說:“為什麽別人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比別人差。”
顧談雋說:“因為不喜歡。”
不喜歡,隻有這三個字。
不喜歡,再好也就是沒可能。不喜歡,再怎麽樣也不會試試。
與其浪蕩吊著她,不如直接斷了所有希望。
可梁螢什麽性格,越拒絕,追勢越猛,曾經在河邊哭著給他打電話,去海邊拍視頻假裝跳海嚇顧談雋,越來越瘋,連帶著顧談雋也厭煩。
不是什麽特不特別,他的態度隻有冷漠,再冷漠一點。
才是對人負責的體現。
走的時候張嘉茂隨口說:“那姑娘好像也剛走。”
顧談雋問:“溫知予?”
“嗯,我的合作人。”
他哦了聲:“知道了。”
張嘉茂又笑:“怎麽說人現在做的也是我投資的項目,你有沒有空,有空的話幫著栽培一下,反正這些年關係也這樣了,我想把底下人給你帶帶,借你的福。”
顧談雋:“再說吧。”
溫知予是出去等車的時候在路邊碰到顧談雋的,黑色轎車緩緩在身旁駛停,男人放在方向盤的手冷白纖細,銀色腕表掛在他腕骨,處處透露成熟資本氣息。
“上車嗎,這兒難打車的。”
溫知予確實有點難,在這約了幾次網約車也沒人接單,還在想要怎麽回去。
她問:“不影響你辦事吧?”
顧談雋扯扯唇:“總歸要回市區,影響什麽?”
溫知予上車。
車刷衝洗擋風玻璃上的雨露,輪胎濺起水花無數。
在這待了幾小時,人都待困乏了,溫知予上車就犯困,記著這是誰的車,身旁又坐著誰,全程都有點繃,不敢卸下真正的自己。
她在想回去後的工作,同時還有,今天和顧談雋的相處。
昏沉間,看到操作台上擱著一張燙金的展會邀請函,她不自覺讀出上麵的字:“創發科技交流大會……”
聲音在寂靜氛圍裏顯得有點突兀,她兀的止語。
可察覺到他轉著方向盤注意過來,順著說:“您要去嗎?”
他嗯了聲。
溫知予隱約聽說過這場交流會,能參與的都是站在頂峰的人,大家聽會,了解行業最新方針,學習交流。每年都會舉辦,迄今已是第七屆。
她想,真好。
其實很多時候他們也想去各種大佬、知名人士雲集的場館,沒機會,人家沒理由邀約他們這種的,哪怕後排,那能去的也都是有關係亦或是新晉新銳。
顧談雋忽然問:“你也想去嗎。”
她驚訝,啊了聲。
他說:“你真喜歡說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可以嗎?”
“怎麽不行呢。”
她想,他不是也喜歡說怎麽呢,那她多說兩個啊字也沒什麽吧。
“去也不是不行的,我說一聲的事,沒什麽。”
溫知予驚呆了:“真的啊。”
她知道這種機會多難的,這得什麽樣的人能進,她都僅敢想想,沒想到突然有機會成真。
“嗯。你可以去。”
溫知予快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暈了,又試著問:“那……我能帶人嗎?”
她想姚卉他們幾個可以一起,大家都是一起出來的,有認識的熟人才好交流學習,正好,打響招牌非她一個人的事,是團隊的事。
他隨口說:“都行。”
怕他反悔,溫知予立馬說:“謝謝顧總!”
太高興,最後一個字聲調都帶了彎。
這姑娘老跟他說謝謝,還那麽虔誠,搞得他好像做了多大的好事,其實不過是隨手之勞。
顧談雋看著前邊道路的視線未變,唇卻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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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得知消息後大家全都驚呼:“真的可以去啊?我的天。”
溫知予點頭。
劉冀說:“這可都是行業精英,還有顧談雋,顧談雋的盛津和嘉禎居然有聯係?我的天,大佬的世界果然都是相連的,我關注行業動態這麽久都不知道他們是好友。”
姚卉叉了塊西瓜塞嘴裏,邊吃邊說:“你知道啥,人老同框的肯定都認識啊,張嘉茂和顧談雋都是南華本地人,出了名的好嗎。”
“那咱們到時候穿什麽去啊,是不是參加這種場合都得是西裝革履的,我穿拖鞋不行吧?”
“你給我好好整套行頭,別給咱們Dawn丟臉。”
他倆在那鬧,溫知予說:“不用那麽激動,到時候再看吧。”
他們這段時間新招了人,地方逐漸擴充熱鬧了起來,招進的新人就不去了,工作室的骨幹得去,當初一起出來打拚成立Dawn的幾個,除去其他人,那就是姚卉、譚豐、劉冀,還有同樣搞技術的孔思淼。
姚卉開玩笑說:“這都坐滿一車人了,知予,咱這跟帶家屬似的可以吧?”
溫知予也不知道。
顧談雋親自說可以帶人,也沒說可以帶幾個,她多帶倆應該沒事吧。
創發科技大會的當天,六月十三,梅雨季,霧蒙蒙。
譚豐開車帶他們過去,眼見著到了高新技術區,瞧著這兒的場館已被人布置得嚴謹周密,還有侍者已在台階上等候,溫知予的心隱約激動。
他們不是受正式邀約的,顧談雋臨來前給她發信息,說側門入。
幾個人停好車後死活找不到,溫知予有點窘迫。
顧談雋今天應該挺忙的,他可是重要參講人之一,這種大佬參與正規場合一般都是時刻在他人注目下的,還要有人隨行保護。
溫知予進不去,隻能給他發消息。
過了半天對方回了:[你等等。]
她以為會有人來接,沒想到顧談雋本人親自出來了,緊閉的門被打開,穿著一身灰調西裝的顧談雋走出來,應該是剛準備完,今天的他做了個背頭造型,那張臉露出來,棱角分明。
他什麽話也沒說,幾個人全驚呆了。
姚卉私底下拉她衣服,緊張地小聲說:“活的,是活的顧談雋。”
溫知予拘謹地喊:“顧總。”
他嗯了聲,又瞧她旁邊幾個人。
他今天很忙,很多事要準備,沒什麽時間耗在這兒。剛準備進去,後邊幾人連忙跟著喊顧總,他側目瞥過去,都一一頷首打了招呼。
劉冀立馬跟著過來遞名片:“顧總,我、我是Dawn的程序員劉冀,特別崇拜您。一會兒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他是IT狂魔,每天刷相關行業資訊,老早就想見見那些行業偶像,學習創業經驗。
顧談雋微忖,默而不語片刻,最後嗯了聲,還是接了。
心想,這姑娘還真不客氣的。
說可以帶人,這是直接拖家帶口了。
他跟溫知予說:“進去後自己找位置坐,後麵和我的秘書小劉聯係,他會去安排。”
溫知予說:“好。”
顧談雋走了,單手插兜,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姚卉偷偷跟她咬耳朵:“知予,你究竟什麽時候跟顧談雋認識的啊?我怎麽感覺不是因為張總,你和顧總好熟哦。”
氣息灑在耳朵上,有點癢,溫知予縮了縮脖子:“不熟。”
是真的不熟。
哪怕他跟她笑,給她介紹,順水推舟做這麽多人情,她也沒有跟他很熟的感覺,也不敢。
雖然,偶爾她也確實有那麽一點漂浮在雲端的感覺。
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呢,就跟尋常人突然和遙不可及的人成為朋友,能走後門,能有各種殊待,哪怕她不承認,但不好意思,這就是件特別特別滿足虛榮心、說出去都能裝逼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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